“那——”
“看见宇翔给我躲得远远的，知不知道？”
见她一脸傻傻的样子，尹博文忍不住叹口气。也不知道选这个时间回国到底合不合适，恐怕正是多事之秋啊……
* * * * *
城市的夜晚，依旧五颜六色、灯光璀璨。
五星级酒店一楼的电梯门徐徐打开，一行衣冠楚楚的男人鱼贯而出，随后停在宽敞通透的大厅相互道别。
“能参与蓝科电子的软件开发课题，真是莫大的荣幸。”金发碧眼的Charles将手伸向对面的男子，“期待下次有更好的合作。”
“合作愉快。”蓝宇翔有力地回握一下。
“再见。”
Charles微笑着走出大门，频频回头看向厅内的男人，眼中满是欣赏。
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寻求商业合作，就是因为仰慕“蓝宇翔”这三个字。
三年来，蓝科电子在国际上的知名度与日俱增，集团总经理蓝宇翔的身影也频频出现在各类国际领奖台上。
无论获得何种荣耀，他都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冷淡，眼底结着一层厚厚的冰——
Charles还记得几年前曾经遇到过他一次。那时候他温文尔雅，唇边总是带着一缕春风般的笑容。如今，微笑已荡然无存，只剩冷淡的客套。
这样年轻而成功的男人，理当意气风发、春风满面。而他的眼神冷到似乎可以冻结一切，没有丝毫热度。
是什么原因让他寒到极点？没人真正了解……
蓝宇翔立在大厅中央，周身充斥着冰冷的气息，英俊的面孔毫无表情。
又谈妥了一个重大项目课题，内心却没有丝毫欣喜。
欣喜，是什么？
似乎很久了，几乎都要忘记欣喜是什么滋味。自从她走了之后，他就将自己埋首在科研开发中，疯狂地工作、工作……
闭上眼，却还是她。
要怎样才能忘记那个舍弃他的女人？怎么忘记……
“蓝总？”助理小心翼翼地提醒。
“你先回去吧。”
“是。”助理转身走出大门。
* * * * *
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蓝宇翔慢慢走到停车场，开着车在夜晚的城市游荡。
繁华的城市，跟三年前相比没有多大变化，依旧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然而，越是热闹，心越孤寂，这纷纷扰扰的尘世仿佛与他无关，他只是飘来荡去的一缕幽魂。
拥有一切又能如何？
没有她，城市就是一座空城……
将车停在沿海大道的路旁，直直地盯着黯淡模糊的大海出神。不经意地扭头，看到斜对面的餐厅里，二楼窗前似乎坐着一群熟悉的身影——
有他？
思索了一会儿，拔出车钥匙锁好门，慢慢踱过去。沿着楼梯上到二楼，将身子隐在大柱子后，也不吭声。
“看不出来啊，”方哲的声音，“你小子倒是会享齐人之福。”
“享受你个头，”久违的熟悉声音，“搞不好会被他一顿揍死——”
“嘘——”李云霄适时地吹声口哨，朝柱子后面招招手，“既然来了就坐过来，躲在后面干嘛？”
蓝宇翔慢慢走到桌前，站定。
“好久不见。”声音冰凉。
“呃，”尹博文有些措手不及，“是啊，好久不见。”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星期前。”他立即恢复了平静。
“回来了也不告诉我。”蓝宇翔淡淡地笑，眼里依旧冰凉。
“呃——”
“我要回去了。”李云霄突然开口，把他拽到背靠窗户的椅子上坐下。“你们慢慢聊，我回家陪老婆。”朝尹博文不动声色地眨一下眼。
“去吧，”尹博文挑挑眉，“老婆要紧。”
蓝宇翔静静地坐着，沉默不语。
方哲垂下眼，目光淡淡地往楼下一瞟，看到云霄已经快步穿过马路，将一个娇小的身影拖住，迅速离开。
“三年不见，你们聊聊啊。”微微一笑，提醒两个冷冷对视的男人。
蓝宇翔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她呢？”
“澳大利亚。”
“留她一个人在那边？”
“我回来小住几日，”尹博文摸摸鼻子，“过阵子就回去。”
“她……过得好吗？”
“好得很。”他一脸笑容，“有我陪着她，整天开开心心的，一点烦恼都没有。”
蓝宇翔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掠过一丝痛楚，转瞬即逝。
“我走了，下次再聊。”站起身快步离开。
尹博文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怎么变成这样？”盯着对面神色复杂的好友，“跟万年冰块似的。”
“拜你所赐。”方哲冷哼一声。
“是吗……”尹博文打个寒战，喃喃自语，“冷成那样，还以为刚从南极回来呢。看来我回来得不是时候，早知道就待在美国不要来了……”
“把你那小老婆藏好，”方哲白他一眼，“别让他看见了。”
尹博文神色忡忡地点点头。
* * * * *
昏昏欲睡的午后，诺大的国际机场显得沉闷而空寂。尹博文倚在接机口的栏杆处，在人来人往的嘈杂声中，居然困得眼皮都要粘上。
“爸爸——”
清脆的童稚声音，然后一团小肉球猛地扑过来。
“小东西！”
他迅速睁开双眼蹲下，伸手将小肉球一把抱在怀里，又举高落下，引得小家伙“咯咯”笑个不停。
“博文。”一名高挑的女子微笑着走上前，身后跟着两位老人。
“终于回来了。”他笑眯眯地打招呼，“叔叔阿姨，一路上累不累？”
“不累，”老妇人笑着摇摇头，“倒是嘟嘟有些晕机，在飞机上一声不吭。现在应该没事了，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
“是啊，嘟嘟小坏蛋。”一旁的老伴儿也笑着附和。
“没事就好。”尹博文拖过登机箱，“走吧，拿了行李，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一行人走到托运行李的大厅，取了几大箱行李放在厅外的商务车上，然后有说有笑地上车离开机场。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宽敞的道路上，城市没有多大改变，如同三年前离开时一样繁华热闹。不同的是，心境已经改变……
“若晨，这次回来不走了吧？”尹博文碰了碰身边的女人。
“爸妈应该不会走了。”江若晨模棱两可地回答。
坐在前排座位上的父母，一路上聊着聊着，慢慢靠在座椅上睡着了；怀里的小家伙也早已睡得口水直流。
她毫无睡意。
从飞机起飞离开澳大利亚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悬着没有落下来。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她一直没有办法入睡，一闭上眼，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涌上心头……
那个男人，恨她。
回来，究竟是对，还是错……
“前几天我见到他了，”尹博文突然开口，“他很冷，像冰一样冷。”
她怔怔地望着怀里的儿子，沉默。
“他真的很冷，”他看着她，“你不心疼吗？”
“我……没有心疼的必要。”
“不知道三年前离开到底对不对，”他叹口气，“宇翔冷得让我都不认识了。”
她别开脸，看向窗外。
现在谈对与错，已经毫无意义。三年前决定离开的那一刹那，她就把所有的一切都抛下了。爱与痛、信任与背叛……通通抛掉。
“不要告诉他我回来了。”她笑，眼底清冷无波。
“我知道。不过，迟早要面对的。”
“也许……”她喃喃道，“不会面对，住几个月我就回澳大利亚。”
将父母安全送回国，再探望一下养父，跟以前的老朋友聊聊……就这些吧。
第二章
安静的小小卧室，江若晨蹲在床前，微笑着看向小床上那张红扑扑的小脸。
回国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父母一直带着她和嘟嘟走亲访友，几乎没有在家落脚。频繁的走动，让她无暇顾及忐忑不安的心情——
其实，她并不想回来。
三年前，终于在澳大利亚寻回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还多了一个同胞哥哥。她一直在兄长的公司帮忙做事，生活悠闲，逐渐淡忘了国内的一切。
但是父母年纪大了，有了落叶归根的想法，寻回这个女儿之后，一心想着要再回中国生活。没办法，只好陪着双亲回来一趟，先住一阵子再做打算。
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长得可以忘记那个人的模样，也短得来不及愈合心底的创伤。
他，还好吗？还记得她吗？也许早已忘记一个叫江若晨的女人。或者，就算记得，也不想再提起……
床上的小人儿挪动了一下，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嘟嘟，醒了没有？”
笑着将他腮边的口水抹掉，然后弯腰亲了亲他的小脸。回国这么久，小家伙还没倒过时差来，总是白天睡觉、晚上玩耍，让大人们头疼不已。
“妈咪——”嘟嘟闭着眼睛坐起来，直接扑到她怀里。“外婆呢？外公呢？爸爸呢？阿姨呢？”一迭声地问。
“外公外婆累了，不能老是缠着他们。”她拿起旁边的衣服给儿子穿上，“爸爸和阿姨都很忙，嘟嘟就和妈妈在一块好不好？”
“好。”奶声奶气的回答，“妈咪，嘟嘟要看外公，那个外公。”
“今天不去了。”她捏捏肉呼呼的小脸蛋，“上次不是去看过了吗？”
前几天带他去看望了养父。江耀辉的精神好了很多，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手指也能弯曲着表达意思。看来，周心萍将他照料得非常好。
“要去，”嘟嘟撒娇地翘起小嘴，“妈咪——要去——”
她装出一副嗔怒的样子瞪着儿子。
“妈咪，”小家伙可不吃这一套，睁大眼睛瞅着她，拉着她的衣袖直晃。“妈咪——嘟嘟喜欢去，妈咪——”
软软的童音，配合小鹿般的无辜大眼，让江若晨心里一软。
“好吧，”刮刮他的小鼻子，“嘟嘟小坏蛋。”起身走到客厅打了一个电话。
她知道蓝宇翔有时会在周末去蓝家别苑看望父亲，因此，去之前都事先问过佣人，确定他是否在那儿。
佣人回复，今天是星期一，公司事情很多，他没有时间来、也不会来别苑。
江若晨放下心来，穿好衣服换上鞋子，跟父母说了一声，然后抱着嘟嘟坐上出租车。
* * * * *
走进别苑的大铁门，周心萍早已等在花园里。看见摇摇晃晃走过来的小家伙，笑眯眯地上前一把抱起他。
“奶奶——”嘟嘟兴奋地大叫。
“嘟嘟乖不乖呀？”亲了小家伙一口，“有没有调皮捣蛋，惹妈妈生气？”
“没有，”他自豪地拍拍胸口，“我乖乖的，大家都喜欢亲我。”
“小东西，”她笑出声来，“这么小就知道自己夸自己啦，长大了可不得了哦。”
放下他，小家伙一溜烟跑到轮椅旁，唧唧喳喳地说个没完。江耀辉眼里露出慈爱的神情，不停地点头附和。
“定邦很喜欢嘟嘟呢。”周心萍一脸笑容，“你陪他散散步吧，我要出去一趟，去一个朋友那儿拿点东西。”
“您去吧，我在这儿照看他。”江若晨点点头。
周心萍进屋拿了手提包，出来时看见三个身影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禁莞尔。
这样一个大家庭，看上去多么幸福美满……本来若晨应该是她的儿媳妇，可是造化弄人，两个孩子偏偏同样固执，结果硬生生背道而驰。
嘟嘟太可爱了，真希望小家伙就是自己的亲孙子，可是……却是博文的孩子。
轻叹一声，吩咐司机准备车出门。
目送周心萍走远，江若晨推着轮椅在小径上慢慢行走。旁边的小家伙兴奋莫名，不停地跑来跑去，一刻也闲不住。
“思……”江耀辉艰难地发出一个音。
“您是不是要喝水？”她赶紧弯下腰询问。
他眨眨眼，轻轻点头。
江若晨推着轮椅穿过大草坪，准备到客厅倒点水给他喝。一段高高的台阶难住了她，四下张望一番，没有看到佣人。
“您在这儿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出来。”又低头吩咐儿子，“嘟嘟，乖乖在这儿陪着外公，妈妈进去倒杯水好不好？”
“好，我会陪着外公说话。”一副小大人模样。
她微微一笑，将轮椅停在柔软的草坪上，然后走上台阶。
* * * * *
参加完开发区的一个会议后，蓝宇翔吩咐助理先回去，自己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转悠。
最近两三年，他不知不觉养成了一个习惯，有空时就开着车到处乱晃，没有目的，只是认认真真地开车，似乎想通过精神的高度集中来忘记某些事。
可是，有些人和事，越想忘记，越不能忘记……上次遇见尹博文，让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泛起波澜。
他回来了，她为什么没有跟着回来？
是习惯了澳洲的生活，还是不愿回来面对难堪的过往？
“江若晨，若晨……”
压抑而痛楚的声音，从薄唇间倾泻而出……
将车停在路边，闭上眼休息了几分钟。想起很久没有看望父母，于是重新发动车子往别苑的方向开去。
穿过诺大的花园，一眼就看到父亲孤零零地坐在草坪上，母亲没有陪在身边。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大步走过去。
一个粉雕玉琢的胖娃娃“滚”到他脚边，仰起小脸看他。
“爸爸。”脆生生地唤一声。
他一怔。
“小朋友，”弯下腰摸摸小家伙的头，“谁带你来的？”
“妈咪。”嘟嘟奶声奶气地回答，“我妈咪是最漂亮最好的妈咪。”
他轻笑一声，蹲下。
“你叫什么名字？”
“嘟嘟。”咬着手指头，又拔出来指向天空。“Sky。”发音口齿不清。
“Sky？天空？”
嘟嘟认真地点头。
“你几岁了？”
“两岁。”伸出两根肉乎乎的胖指头，又翘着小嘴问，“天空是什么颜色？”
“呃，”他迟疑了一下，“天空是蔚蓝色的。”
嘟嘟嘻嘻笑着，将口水嗒嗒的小嘴凑过去，在他脸上很响地“叭”一下。
蓝宇翔愣住。
忍不住伸手掐掐他圆嘟嘟的脸。难怪叫嘟嘟，长得就粉嘟嘟的。头一次觉得小宝宝很可爱，像个小肉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