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离,对不起,你打电话叫出租车吧。」雷天宇低声说,「我要在这里,陪着晓晓……」
「喂!你真的疯啦!?」江雁离不解地问,「要陪他,刚才怎么不留下来?反正你也不用睡觉,看着徐枫晓,只要一张椅子就够了,难道海家这么大,都容不下你?在这里怎么陪啊?徐枫晓又不知道!算怎么回事?你这不是自己傻吗?!」
雷天宇看着自己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无奈地说:「晓晓刚才,闹得很厉害,如果他醒过来再看见我,一定又会大闹一场……海先生虽然客气,我也不能老给他添麻烦,何况他和晓晓非亲非故,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容易了,万一……晓晓真的不肯跟我回去,也要留点余地,让他能在这里呆着,休养一段时间,真要闹大了,海先生也不会高兴,晓晓那么敏感细心的人,别人有一点不快他都能感觉到,到时候一赌气再跑了,我可上哪里再去找他?」
他低下头,又抬了起来,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我想……晓晓是知道的,他知道我就在附近陪着他…………他知道我不会放弃他的,怎么都不会……」
「是噢,因为知道,所以才这么嚣张吧?」江雁离凉凉地说,拿出手机开始打拨号台查询出租车公司的号码,「有人宠着真好,无论什么时候回头,你反正都在那里。」她忽然把手机按死,犹豫了一会儿,下决心地说:「算了,我也不必瞒你!有些事,还是要告诉你,刚才海先生问候我外公,你都听见了吧?」
「是啊,怎么了?」雷天宇疑惑地问。
「我外公姓杨,名字你大概也听说过,杨禹狄。」
「什么?!」雷天宇吃惊非小,「杨禹狄大律师?我当然听说过!他是我们学校的第一任校长啊!他是你外公?……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伯母不是姓傅吗?」
江雁离露出烦恼的神色:「傅是我外婆的姓……算了,我的家务事没必要向你解释!反正我告诉你,那位海夫人的来头不小,海先生既能娶到这样的人,身世也一定错不了,你和他们打交道,要小心一点。」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去外公家玩,听说他应委托人之邀出去了,我妈就问外婆是谁,那时候我外公都快六十五啦,退休好几年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委托人上门请得动他,外婆含糊地说是以前的老朋友,好像是为了外公年轻的时候替人立的什么合同还是遗嘱的,需要他去确认一下,办个手续,后来外公回来了,我迎上去叫他,他抱着我竟然发了几句感慨:『一个五岁的女孩子,纵然有亿万身家,总也比不过父母在的好……遗珠遗珠,真是沧海遗珠了。』」
雷天宇心惊地问:「他说的,难道就是今天的海夫人?!」
「我曾经跟你推断过吧,海夫人是出身于名门巨富之家,只是我没想到,他们虽然有钱,却一直韬光养晦,没有丝毫炫耀露富,所以我从来也没有听人提起过。」
「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呢?!那时候我已经告诉过你海夫人的名字了啊!」
「有什么区别吗?」江雁离耸耸肩,「你要干的事,也是一样没差,再说,你以为我的记性那么好啊,八岁时的事,也记得清清楚楚?实话说,我是吃到他们家的玫瑰松糕才想起来的,那次,外公也带了一盒回来给我吃了,那样的好味道,这二十几年来,都没有再尝到过,所以今天我吃了一口,就立刻全串起来了,没错,海夫人就是当年号称有亿万身家的孤儿,那你想,她嫁的人,会差到哪里去?我看,那位海先生,身家也决不会低过她。而且……他的背景,只怕相当不简单,手段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同样,海夫人以遗孤之身,能在这样的人家里当媳妇,依然活得那么滋润,恐怕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她刚说到这里,不远处的海家大门里忽然开出来一辆红色的宝马,驶到他们车边的时候停了下来,高纪鑫欣然打开车门走了出来:「两位幸好没有走远,我还以为要追上一阵子呢,雷主任,江律师,海先生说,不好意思要二位跑了那么一趟,这算是一点礼物,不成敬意。」
说着,他把车钥匙递了过来,雷天宇吃了一惊,急忙推辞:「不不不……这绝对不行!我是从来不收当事人礼物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雷主任清廉的名气,在律法界已经是家喻户晓了,不过,海先生和雷主任之间,其实目前并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高纪鑫笑眯眯地说,「这是海先生一番好意,雷主任就不必推辞了,不然,江小姐收下,也是一样的。」
雷天宇还在推让,江雁离探过身来,嫣然一笑,伸手接过了车钥匙:「那我就不客气了,替我谢谢海先生。」
「雁离!」雷天宇压低声音想制止她,高纪鑫却开怀地笑起来:「还是江小姐爽快,一切的法律文件和执照,都已经放在车后座上,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随时找我。」
雷天宇给江雁离使了眼色要她把车钥匙还回去,江雁离反而冷笑了一声:「你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在这里呆等,总不能要我走回去吧?海先生这才叫雪中送炭呢,你当然不要,我要。」
「哦?」高纪鑫很感兴趣地问,「雷主任要……等什么人吗?」
「可不是!」江雁离丢过一个娇嗔的眼神,「他要在这里,等他的宝贝徐枫晓呢!只可惜人家在里面,还根本不知道有个傻瓜过了三十还玩十三岁小男生那一套!现在不到春天,不然你采一捧野花,不是更浪漫了?!」
雷天宇苦笑不语,高纪鑫却趴在车窗上认真地说:「雷主任,江小姐说的,是真的吗?」
他无奈点头承认:「是,我打算等在这里,等枫晓……肯见我。」
「啊!马上就要天黑了,雷主任你既然这么想,当然是请进去等,江小姐要是愿意的话,也请留下来吃顿便饭,海先生还想和两位好好谈谈呢。」
「这就不必了,一来不方便,二来……晓晓知道我留下来,大概又会生气。」
高纪鑫还要再邀,江雁离开口了:「高主任你不用管他,他这叫苦肉计,叫他在这里等上一夜才好!」
「晓晓睡了,恐怕真要到明天早上才能醒过来,高主任,麻烦你转告海先生一声,今夜,我要留在这里了。」
「这当然没问题!可是……唉。」高纪鑫苦笑了一下,「雷主任,你的私事,我自然不好说什么,但是这也有点……好吧,我回去了,再见。」
他说着向回走去,雷天宇看他走远了,摇上车窗,对江雁离说:「雁离,谢谢你帮我把他挡了过去,可是……你收别人的东西,总归不太好吧?……」
「知道啦知道啦!跟着你就别想有油水捞!」江雁离伸出芊芊玉指转着车钥匙,得意地说,「只不过借用一下而已,否则还不知道又要费多少口舌,我下山把车子停好,然后把钥匙和汽油钱都寄回来好了,就说你不让我要。你呀!做人就不知道转个圈!」说着她用手指狠狠点了雷天宇额头一下,转身边开车门边说,「你就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吧。小心晚上山里有狼!」
她走过去开了车门坐进去,熟练地发动起来,以一个非常惊险的动作和雷天宇的车擦身而过,略停了一下,大声说:「我还有包咸趣饼干留在座位上了,希望你饿死之前,徐枫晓能原谅你!」
说着她开车呼啸而去,不愧是宝马,性能优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灵活地消失在山道的拐弯处了。
不能爱你第三十七章
看了看腕上的表,夜里两点二十七分了。
毕竟是山里,漆黑的夜幕笼罩之下,没有平时习惯的车声人声,只有风吹过林间,枝条乱舞发出的哗啦声,除了他自己的车灯,没有任何别的人工光芒,所以每次抬起头来,都可以清楚地看见天上璀璨无比的群星。
雷天宇钻出车子,点燃了最后一根烟,一点红光在黑夜里明明灭灭,映着他的脸。那包小得都没有他手掌一半大的咸趣饼干早就进了他肚子,海先生在雁离走后也亲自出来邀请了他一次,被他拒绝了,剩下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车里度过,只是偶尔像现在这样,出来抽支烟,透口气,让寒风把自己的头脑吹得清醒一点。
晓晓……晓晓……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想起他扇自己的两记耳光,是用足了力气打的,你终于还是发泄出愤怒来了,不再像个雕塑一样死气沉沉地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你再也不说你不恨我,说自己罪有应得,而是真的……肯对自己发火了……
没关系的,晓晓,我可以等,继续等下去,等到你把自己的真正感情一点一点流露出来的那一天,等到你再次愿意接受我的那一天……对你,我愿意等上一辈子……
想起徐枫晓安静的睡脸,雷天宇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希望还能有那么一天吧,能在自己怀里,让他不必借助任何药物,也这么安静放松地睡着,让自己抱着他,真切地感受到他,不必再承受随时会失去他的恐惧了。
想的太出神,烟头烫到了手指,他下意识地一抖,掐灭了烟头扔进车上的烟灰缸里,自己也坐进去关上了车门,被夜风吹得麻木的脸微微地泛起一阵颤栗。
宁静的夜里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接着是强力手电筒乱晃的光线,向他这边移来,雷天宇吃惊非小,三更半夜的,海家出了什么事?他打开车门,站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对方足有十几个人快步地向自己走过来,人群正中,是依旧美艳绝伦的海夫人遗珠。
大概是已经睡下了或者是准备睡了,海遗珠披肩秀发在夜风中飘舞着,映衬得一张俏脸有些煞白,穿着单薄的白色长裙,随便披了一件雪白的狐皮大衣,在周围淡黄的电筒光线陪衬下,美丽得让人不敢正视。
「雷先生。」她的声音仍然柔和圆润,「对不起,我才知道你竟然就在门外,实在是太抱歉了。」
她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淡淡地说:「你们就让客人在门外这么等着?明天我倒要问问驭远,这难道就是海家的待客之道吗?」
「海夫人。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请不要再说了。」雷天宇看周围的人一声都不敢出的样子,赶快替他们申辩几句,「海先生也亲自出来邀请我进去,但是那样……晓晓又会生气,别真的逼他做出什么傻事来……海夫人,请回吧。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海遗珠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抬起来注视着他,有些惊讶,接着就释然了,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雷先生你也太在意了……就是进去等,有什么呢,到时候我们不跟枫晓说,他哪里会知道。还是请进吧,为了枫晓,让你在这里受一夜的罪,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世上很难有男人面对这样的一双眼睛还能坚持自己的主张,何况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雷天宇还是拒绝了,微笑着摇头:「海夫人,不必说了,就算晓晓不知道,我也不想欺骗他,我欠他的太多,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夜深了,风大,请回吧。」
盈盈浅笑,海遗珠看着他,一字一句地低声吟道:「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雷先生,你对晓晓……真是让人羡慕……」
雷天宇满嘴苦涩,叹息了一声,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虽然雷先生这么说,可是身为主人,断然没有让客人在门外等候的道理。」海遗珠声音温柔,但是很坚定地说,「请雷先生务必要进去坐坐,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另外,我还有些话,要对雷先生说。」
她意味深长地加重了语气:「是和枫晓有关的事。」
雷天宇心头一跳,表面上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这……不必了吧?如果有什么事,我希望是晓晓亲自告诉我,如果他不想我知道,我也不会去追问。」
「是吗?」海遗珠淡笑着回过身去,留下一句话,「可有的事,他是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的,你也就愿意,让他一个人痛苦下去?」
雷天宇默然,看着面前窈窕的白色背影慢慢地离开,竟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彷佛,某些最后的机会也在离他远去……
海遗珠站住了,伸出一只线条优美到无以复加地步的手臂,轻笑着说:「雷先生,请吧。」
从寒冷的室外陡然走进灯光明亮温暖的室内,雷天宇一时之间还真有些不习惯,他被引到另外一间客厅里,装饰豪奢华丽,成套奶油色镶金边有着复杂金色花纹的家具,连椅子的四脚都雕成美丽的玫瑰花式样,头顶的天花板上绘着文艺复兴风格的天使画,被水晶吊灯照得闪闪发亮。
海遗珠进来之后就不见了,一个白衣黑裙的小姑娘默不做声地给他送上一壶热红茶和几样点心,然后细声细气地说:「夫人请雷先生先用点心。」
精美可口的甜点吃在雷天宇嘴里也是味同嚼蜡,他没有办法随便吞了几个,喝了一杯热乎乎略带苦味的红茶,身上顿时暖和起来,刚想问那小姑娘海遗珠什么时候能见他,面对着他的墙上忽然开了一扇门,海遗珠微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夫人。」小姑娘急忙恭敬地低头,雷天宇也站了起来,礼貌地说:「谢谢招待了。」
「哪里哪里,夜里没有准备,一时仓促,倒委屈了雷先生,请坐吧。」海遗珠笑吟吟地说,她明显是梳洗过了,秀发和平时一样挽成发髻,用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簪别在脑后,换了一套镶白色兔皮边的室内便装,白玉雕成一般的秀丽手指上,也只带了一个式样简单的白金婚戒。
收拾了桌子,换上一壶茶之后,小姑娘下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雷天宇不觉有点微微的不自在,他移动了一下身子,轻咳一声:「海夫人……这个……请问……」
「枫晓是吗?」海遗珠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说,「放心,我会告诉你一切我知道的事情,但是至于怎么解决,就只能靠你了……」
她把脸稍微侧到一边,像是在回忆着什么,黑色的眸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的情绪火花,最后却又迅速地归于平静。
「枫晓,是个孤儿……我是在孤儿院里认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