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高二那年生水痘,他本来小时候就出过,没想到居然被你传染了又出了一次,弄到要住院……”
“听说……”
希尧脸上的笑容随着每一个“听说”的出口而湮灭一分,等到文意宣布可口的“一都西”马上就可以出炉,希尧的脸已经僵硬得像块铁板。
“不舒服吗?”文意担忧的问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呢?”
勉强笑笑,希尧道,“这几天玩得太疯,到现在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了解的点头,文意说,“这两天最好早点休息,身体好比什么都强。”
笑笑,希尧应道,“嫂子说的是。”
说话间一道卖相极佳的蒜蓉蓬蒿又端了出来。摆好菜,文意回身看了看表,“户主大人应该就快到家了。希尧,你帮我看一下,我去个洗手间,马上回来。”
接过围裙套在身上,希尧全神贯注盯着蒸锅里冒着香气的白斩鸡,整个心思都还停留在文意先前那个“户主大人”的称谓上。
门口依稀传来开门关门的响动,希尧才想着要迎出去,已经被人由背后整个拥进怀里——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将她惊呆了,湿濡的嘴唇带着特有的气息轻轻印在希尧颊上,身后的霍箫无所察觉的道,“老婆,今天是什么日子?菜色好丰盛……” 。。
不如不见(三)
铛铛说,左右不过是顿饭,好吃歹吃也是吃。只是这顿饭,却让希尧觉得异常消化不良。
期间文意担心希尧过于拘束,便不停给她夹菜。文意说,“以前我就只会煮泡面,结婚以后才开始学着做饭,好在熟能生巧,味道还过得去吧?”
囫囵吞下一块排骨,希尧忙道,“很好吃,嫂子手艺真不错!”
文意笑得眉毛弯弯,“你喜欢就好!本来我还担心你可能吃不惯。霍箫一向爱吃甜口,为了就合他,做什么菜我都会加点糖。每次同乡聚餐,朋友们都直嚷着吃不惯。”
希尧知道文意家乡也在C市,北方人大都喜食炖菜,因此口味比较重。她笑笑,诚心诚意道,“嫂子放心吧,我不是跟你客气,是真的很好吃。”
不动声色看了看霍箫,希尧唇角微微翘起,出其不意道,“你不是跟干爹一样口重吗?什么时候开始爱吃甜的?”
霍箫猛地怔住,手抖了一下,手中的汤碗就势跌落到桌上,整碗的汤汤水水洒了一桌子。文意忙起身拿过抹布,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汤汁沿着桌面流了一地,三人一阵手忙脚乱,才重又坐回桌上。
希尧帮文意摆好碗筷,笑着道,“嫂子,很多人说男人都是事业上的巨人,生活中的白痴。你们家这位,怕是连幼儿园大班的孩子都不如吧?既然你们住在上海,就不能再按东北媳妇对老公的那套来了,你得好好调教他!”
霍箫从小被希尧欺负惯了,听了也不出声;倒是文意,忙替他解释道,“他最近工作忙,压力比较大,一定是太累了!”
希尧轻笑,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目光在霍箫脸上扫了一下便移开。
饭后希尧要帮忙收拾碗筷,文意坚决不同意。霍箫看着两人推来让去,便主动请缨,“你们两个都坐着吧。”他挽起袖子接过碗筷,“今天我来当清洁工。”
帮他把手套带好,又挽高了袖口,文意满眼柔情蜜意叮嘱道,“小心点,别打破了盘子!”
希尧顿觉双眼干涩无比,不由得低下头,顺手塞了片橙子入口,忙又吐出来,皱着脸叫道,“好酸!”抬头瞥见夫妻俩双双盯着自己,她尴尬的道,“橙子……有点酸。”
“怎么会呢?我刚刚尝过了,很甜的!”狐疑的看着她,文意也吃了一片,“不酸啊!”说着又递给霍箫一片,送进嘴里,“你尝下酸不酸?”
看看文意,再看看希尧,霍箫眸光轻闪,若无其事道,“挺甜的。你是不是先吃了其他甜的东西?”
……
希尧在霍家逗留到九点整,她告辞,文意执意让霍箫送她一程。文意说,“你一个女孩子,又是人生地不熟,让霍箫送你一程,不然我不放心。”
推辞不过,希尧只得硬着头皮道谢。再看霍箫,也是一脸深沉。反反复复想着他吃橙子时说的那句“挺甜的”,希尧不禁垂头冷笑:以他们二十几年的交情,他想说什么,她岂会听不出!
先前在厨房里被霍箫错当文意抱住,她心里既怒又窘,却又隐带惊喜。然而所有情绪未及分明,他猛地推开她,颤声道,“你也烫头发了啊……我以为……”
霍箫用的力道又急又猛,希尧重重撞在灶台上,手掌直接触上热腾腾的蒸锅,惊叫刚起,文意匆匆跑了进来。“伤得严重吗?”她急道,“是我大意了,不该让你进厨房的!”
冲凉水,涂酱油,再上烫伤膏,许是她皮糙肉厚,掌心里留下一道红痕,虽然疼,但并没有起水泡。
然而文意却是不许她再靠近厨房半步。
文意让霍箫陪她聊天,霍箫却一头扎进厨房里,无论如何赶也不肯出来。希尧就这样坐在与厨房一门之隔的餐台上,看着夫妻两人默契的身影在不算大的空间里转来转去。
除了笑,她什么都不能做;做什么也都是多余。
他在用他的行动告诉她:他们过得很好,很相爱!即使刚刚他抱了她,那也是因为误会。
多讽刺!先前她一直对铛铛“头可断,血可流,面子打死不能丢”的论调嗤之以鼻,到了此刻希尧才知道这竟是再正确不过的真理。
文意一直送两人到楼外,临上车前还一直握着希尧的手。她的手有些凉,不像希尧的,一年四季总是暖暖的。文意恳切的道,“我在上海没什么朋友,如果不急着走,就多来陪陪我吧。”
“只要时间允许我一定来。”希尧应得爽快,没有说自己的假期已然所剩无几。
发动车子,希尧随口说了要去的地方,霍箫微怔,忍了一会儿终于道,“你心脏不好,酒吧那种地方都吵,能不去就别去了。”
唇角动了动,眼波慢慢淡了下来,希尧说,“我有分寸。”
知道她已经听进去了,霍箫便不再多说。车子又驶出一段路,他道,“对不起。”
希尧心有诧异,眉毛微挑,反问道,“你说的是哪一件?”
霍箫给堵的说不出话来,希尧却无意回避话题,“如果是因为我被烫到了,这个道歉我接受。”
霍箫默然。
希尧扭头看向窗外,上海的夜远比C市来的璀璨,只是在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夜里,她却觉着有什么从指尖缓缓流逝,从此再不可追。
是曾经的温情,还是属于旧日的记忆?她只知道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她抓不住的。
车子很快在酒吧门口停下,希尧向霍箫笑笑,“保重!”她说,边推开车门走了出去,“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要担心。”
以车门为切割点,左边是他,右边是她,从今以后,他是霍箫,而非握着她的手,说着“尧尧,我们一辈子都不要分开”的霍箫哥哥。
再见。
她听见自己说。
这一次,是真的再见。
霓虹灯下希尧的面目模糊不可辨,只是她唇边倔强又伤感的笑容再一次刺痛他。霍箫眼看着她头也不回走进酒吧,终于忍不住从车上下来,靠着车门燃起香烟,一根,两根,三根……车上的电子钟嘟的发出一声响,他才猛然回神,懊恼地坐回驾驶室,快速发动车子,疾驰而去……
回到家,所有的房间都是漆黑一片,唯有画室里隐隐透出光线。象征性的敲敲门,霍箫推门而入:偌大的画室里放满了文意这些年的作品,她每晚都会画两个小时当作练笔,这些年来从不曾中断过。
此时画布上布满大片黑与黄的圆圈,所有的圈圈都呈暴风状向边缘散开。霍箫问道,“今天的主题是什么?”
“不如不见。”
霍箫微怔,随即抱住她,“怎么这么有感慨?”
文意才要笑便嗅到他身上的烟味,皱眉道,“你又吸烟了。”
他傻笑,“下次不会了。”
蘸着大红的颜料在右上角重重涂上去,沉重的黑黄之间,那抹艳红甚是扎眼。文意笑不起来,低低道,“黑的是我,土黄的是你。而最灿烂的是——”
“小意!”霍箫打断她。
文意反手抱住他,全身不受控制的秫秫抖着,“对不起。上次我就知道你们要见面,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见见她!”她沮丧的,“然而见了她我就更害怕了。箫,你会不会……”
“不会!”霍箫叹息,却又异常坚定的。“我爱的是你!娶的是你!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场 遇见(一)
我看着路;梦的入口有点窄,我遇见你是最美的意外
——from《遇见》孙燕姿(《the moment》)
同C市的存梦酒吧一样,上海的这家存梦也隐匿在人迹稀少的僻静小路上。
这两家店的风格相类,都是希腊式的装潢布局,从头到尾幽黄温暖的主色调。唯一不同的是C市的那家相对内敛,而上海的这家则流露出几分张扬:店门口一人高的雅典娜女神塑像做得惟妙惟肖,连手中的胜利女神像都精致的不得了。钟司对这尊塑像垂涎已久,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下手。
今天正是绝佳的好机会:表嫂唐糖去了美国访友,店里的主题PARTY只有表哥一个人在撑场。
钟司和Ken趁夜进了专用的VIP包厢里,李大钟应酬完熟客也跟着进来。钟司自幼跟这个表哥亲厚无比,二话不说便直奔主题,“我就当你默许了啊!明天我就找人来搬!”
李大钟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断然拒绝道,“不行!那可是你嫂子的心头肉!你要是敢给她弄走了,咱俩谁也别指望消停过下半辈子!”
钟司忿忿冷哼道,“你怎么越来越像上海小男人?连自己的老婆都摆不平!反正那塑像我要定了,善后你来做!”
话音未落,李大钟的手机就响了,看了看号码他把手机递给钟司,“你嫂子。你想要什么,自己跟她说。她要是同意,我亲自给你扛过去都行。”
如同见鬼了似的甩手将电话扔给他,钟司快步钻进洗手间,门合上前李大钟火上浇油道,“别走啊!是你自己不说的,可不是我小气!”
……
去了趟洗手间回来,钟司发现气氛竟然完全变了样:桌上开了两瓶洋酒,其中一瓶已然少了大半,李大钟手里握着酒杯,仰头又是一饮而尽。无可奈何的向钟司耸耸肩,Ken指指门外。
钟司跟着Ken 来到包厢外,隔着玻璃向里面瞄了一眼,Ken压低声音道,“刚才接了个电话就这样了。好像说什么手术的事。”
略一沉思便想通了前因后果,钟司推门进屋,夺下酒杯,问,“嫂子说什么了?蓂子姐手术又没成功?”
回答他的是异常压抑的叹息。李大钟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才哑着声音道,“人还在急救病房里。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钟司一时语塞。
表嫂的好朋友叶蓂子,四年前发生意外导致下半身瘫痪。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五次动大手术,但仍有半枚弹片留在脊柱里,取不得碰不得,随时随地都要担心这颗不定时炸弹会突然爆发。
对于这件事情的始末他了解的并不多,表哥对此也是讳莫如深。他只知道在那件事之后表哥表嫂将所有的生意都转移到了上海,从此鲜少踏足C市。
隔靴搔痒不如不搔,钟司把两个杯子都倒满酒,默默地陪着李大钟一杯接一杯干掉瓶里剩余的酒。不一会儿Ken回来,看到钟司狂饮的样子不由惊得大叫,“你怎么喝这么多酒?明天的签唱会怎么办?”
钟司如见救星,龇牙指着桌上另一瓶洋酒,“你怎么才回来?剩下那瓶归你了!”
“你们谁都不要动,”李大钟微现醉态,隔空抓起酒瓶,“我自己喝——”话没说完他却突然僵住,脸上的血色随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白的死气。
钟司一惊,忙探向他衣兜——竟然是空的!
“Ken。”他一连串命令道,“快打急救电话。他心脏病犯了!”
“去看看附近有没有药店,快去买速效救心丸!顺便问问有没有氧气筒!”
“大家都离远点!谁都不要动他!”
钟司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扶李大钟平躺下在地上,以左掌覆于他左胸上,右手握拳连续猛击左手背。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吐出一口气,复又恢复了呼吸。
长舒一口气,钟司才要放下心来便听到一个女声在他身后道,“先生,那个……”
“不是说了都离这远点吗——”钟司凶巴巴的语气在看清来人后变了调子,“是你?”
“呃……是我。”希尧见到钟司也是一愣,傻傻拿出口袋里的速效救心丸,“我听说有人心脏病犯了……我有药……”
由于施救及时,兼之希尧带来的救心丸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在120急救车赶来之前,李大钟就已脱离了危险。但钟司仍不放心,强行让医护人员把他抬上担架,送进救护车,说是一定要入院检查确定完全没事才行。
听到上述对话的李大钟脸色更白,“我真没事了。能不能不去?”
钟司笑得天真无邪,干脆利落的吐出两个字,“不行!”
李大钟继续负隅顽抗,“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说不去就是不去!”
钟司还是笑。那笑容让希尧不由得想到某种动物。
是狐狸吗?
她正想着,就见钟司从李大钟衣兜里摸出电话,“嫂子”二字刚出口,担架上的李大钟便不再挣扎,一付认命的表情,迭声道,“我去!我去!我说我去!”
钟司笑得更加灿烂,把电话贴近李大钟耳边,只听Ken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Wallace,又怎么了?”
“你——你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向来文质彬彬的李大钟口不择言咒骂道。
钟司无辜耸肩,“是你自己怕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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