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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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妆-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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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然也想过苏澈如果跟我开诚布公我要怎么回答,他是表里俱澄澈正直的这样一个人,我想要是跟他在一起,大概真的可以保证一生。 
  可是…… 
  没想到这里,这个词就要不合时宜的冒出来,我接着问自己可是什么,意识却含含糊糊,避而不答,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不可说,不可说。 
  真是欠抽。 
  索性把它踹到一边,不去想不去念。 
   
  这一天,部门主管临时内线通知:“关娜,你晚上跑一趟斑斓海岸,总经理设宴为大客户接风。” 
   “为什么让我去。” 
   “CP公司的业务不是你跑的吗?你人也熟。” 
  我狐疑:“光CP公司,至于这么大排场?” 
   “具体我也不是非常清楚,你到地方随机应变吧。” 
  靠,这什么事儿。 
   
  在C城这样的内陆城市,斑斓海岸当然并不在海边,它是主打海鲜的一家酒店。每天有鲜活的海生物从海边专机运送过来,想想菜单上华丽的数字,说到底原来是为这些软体动物空中旅行买的单。 
  走廊的两面墙都是落地玻璃,一面是源源的水帘在窗面上不绝流动,阴柔、不动声色,窗外都是氤氲模糊的景色;另一面看过去,却是清晰开阔,半个落日像溶化在一泓江水中,浓烈的金色正往无尽处奔涌。 
  一个穿着旗袍的姑娘给我们开了门,笑容可掬: 
   “欢迎。” 
  我想我还是跑这儿欢迎别人的呢。 
   
   “哎小关来了,坐坐坐。”我们总经理比服务员还热情:“我介绍一下,这是S市涵宇公司的周经理,周经理这是……” 
  我以为这一秒永远不会过去,因为我的思维停住了。 
   
   “久违了,关小姐。”眼前这个青年起身,伸手给我,琥珀色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连装不认识他的路都没给我留下,别无选择只能伸出手掌跟他碰一碰: 
   “你好周经理。” 
   “周经理和小关认识?哎太有缘了。”总经理笑眯眯地招呼:“小妹儿!” 
  他叫服务员:“给周经理身边加个座。” 
  我赶紧推辞:“您不是寒碜我吗,那是高座,我坐我们主管边上就好。” 
   “小关怎么,出来我就不是你领导了?” 
  话都到这地步上,我怎么办,只能老老实实坐过去。 
  此刻距离周明宇不过一尺,我视线无处旁落,只能紧盯着眼前一只须螯贲张,鲜红到诡异的地步的龙虾,周明宇看我一眼:“怎么关小姐你很热?” 
  是的不用说,我的脸一定是红的不像话。 
   “小姐麻烦你,把空调温度打低点儿。”周明宇转头对服务员道。 
  我简直想拍案而起,够了!妈的你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在座一众BOSS,我还要接着在这个地方混下去。 
   
   “我们也希望,涵宇向CP收购的这家公司,可以跟我们继续保持合作,你看呢周经理。”席间我们经理在寒暄一堆废话之后,终于转向正题。 
   “好说,好说。” 
  周明宇一边回答,一边耐心细致地剥掉罗氏虾薄脆的壳,虾仁放进我碟里,然后把薄膜手套取下来,一个指头一个指头,不焦不躁,心平气和。 
  一桌人都停筷,看他像看世界第九大奇迹。 
  我就是搭在第九大奇迹旁边的售票亭。 
  没有被噎死,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容易。 
   
  宴终人散,这些王八蛋一个个跟我说,小关我的车快没油了,你搭周经理的车吧。 
  我还没表现出一点誓死不从的气节来,他们竟然动手七手八脚把我摁进去了,我怀疑有必要的话,把我直接打包让周明宇带回去,诸位也不是干不出来。 
   
  上了车我也没干别的,盯着周明宇看。 
  他被我看的笑起来:“怎么了。” 
  我说周明宇你说你到底要干吗。 
   “干吗。”他一只胳膊轻轻松松的绕到我身后:“追求你呗。” 
   “不可能我告诉你。” 
   “关小姐。”他态度非常客观:“你看,我们男未婚女未嫁的,你给我个不能追求你的理由先。” 
  他竟然跟我摆事实讲道理。问题是我一时还被噎住了。 
   “我们……你……”终于回忆起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我说过我不可能再爱你。” 
   “同样的理由说两遍就没意思了。”他一点不生气,微微笑:“何况这不是真的。” 
  我也被气笑了:“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周先生。” 
   “即使你现在已经不爱我了,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不信咱们打个赌。”他看上去很轻松:“输的人要洗一辈子碗,怎么样?” 
   “喂,你大概是最近荷尔蒙失调了吧,突然来跟我发这个神经,我跟你说我没空,你换个人玩吧麻烦你了周公子。” 
  他看着我,渐渐笑容敛去:“关娜,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先忘掉你,再对除你以外的人,产生兴趣,这两样我试了很久都做不到,不如你给我一点建议。”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调中有无可压制的涩意。我心神轻微一荡,接着呵斥自己,收回来:“我要去超市,对不起我先下了。” 
  周明宇没多说,对司机道:“停一下。” 
   
  我推门下车,同时听见他也打开门,脚步从车前过来。 
   “娜娜,你等一下。” 
  我站在那里,没有回头。感觉他走近来。 
   “还有事?” 
   “娜娜。”他的气息,落在我发间:“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一个人伪装的那么坚强,也不过想要一个奖赏。” 
  我怔了一怔。 
   “我已经拿到我的奖赏,我之前那么多年,以为自己完了。直到我遇见你。 
  你现在可以走,可是我保证,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他一个字一个字,安静平稳:“你听清楚,无论如何,我不会再放手。” 
   
  离开他,坐在出租车的后座,看虹光一点点流过去,我突然觉得非常苦闷,把脸埋进手掌里。 
  回忆借助黑暗寂静纷至沓来,苍白的少年,血流如注的画面,眼泪,疼痛,我与那一个从未见面小生命的交流,周明宇温柔的笑,愤怒或绝望的眼神。 
  生命怎么能负荷这么许多,纷繁芜杂的情绪,大喜大悲的失落。 
  要清零谈何容易。 
  从什么地方重新开始。 
   
  周明宇第二天中午打我手机,我正在单位餐厅吃饭: 
   “喂?” 
   “喂,娜娜,我回S市了。” 
   “哦好。”我应一声就要挂电话。 
   “哎等会儿——我是有特殊情况,过两天就回去。” 
   “嗯我知道了。” 
  我的态度没有影响他,他继续道:“因为我哥昨天带宋予从美国飞回来。” 
   “……真的?你看见她没有,她怎么样了?” 
   “看见了。手术还算成功吧。不过……也很难讲。”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刚家里吃饭,这两个人都是一点荤腥不肯沾。”也许是信号微弱,周明宇的声音听上去很低缓:“妈私下告诉我,是宋予希望,这样能够积功德,让老天给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能长一点儿——娜娜,你在听吗?” 
  我听着眼底渐渐有点热,伸手去揉: 
   “那你帮我跟他们说一声祝福。” 
   “好。” 
   “你……也早点休息。” 
   “嗯,还有。”他语调温柔:“我很想你。” 
  我“啪”把手机摁了,对着空气久久无语,心里想我到底是哪根筋玩混搭玩成了短路,以至于跟这个人扯了这么长时间——饭菜都冷透了。 
   
  部门组织秋游,就地点问题争论许久,有女同事提议大家逛商场作为娱乐,遭到集体鄙视。 
  我初来此地实在没什么发言权,老老实实坐旁边听他们讨论。 
  旁边的小魏扯扯我,轻声说: 
   “对了娜姐,你下星期有空没?” 
   “有吧。” 
   “我们两个,去心香寺上香好不好?” 
  心香寺我还是知道的,在C城南郊,即使平日,也不乏有人从全国各地赶来。庙中香火一向鼎盛。有说法是于新年伊始,心诚的焚上第一株香,你这一年都佛恩无边,于是每年的这个时候,方圆千里内的善男信女,都赶到此处,山门未开之际,人就站在新春的寒风中等候佛光一线。 
  听上去像是千年余香延绵的传说。 
   “你怎么会想到这时候去?” 
   “这个季节人稍微少点啊。”小魏笑:“菩萨,可能会比较有空吧。” 
  我忍不住也笑起来:“你去求什么?” 
  她脸微微一红:“姻缘咯——娜姐你有没有男朋友?” 
  我还没来及回答主管发话了:“哎哎哎两位不要搞小动作嘛,有什么意见拿出来大家讨论。” 
  小魏慌忙解释:“啊没有什么,说到秋游我就正好想起来,约娜姐去心香寺。” 
   “心香寺?不错啊。”主管环顾四周:“还可以爬山,大家说怎么样?” 
   
  于是乎这个周末上午,我们一个部门十几人浩浩荡荡涌到心香寺,寺前几百级青阶落叶,就见我们一众人在其上呼朋引伴,追逐谈笑之声相闻。 
  不知道算不算扰了佛门清静。 
   
  进了寺门,每个角落都有唱经声萦绕,铺陈在尘世每一寸苦痛之上,慈悲熨贴的呻叹。 
  大家分散开来,上香的上香,求签的求签。我站在殿外看小魏虔诚的许愿,背影直起来又匐下去,高高低低。 
  跪在小魏旁边是一个纤弱的女性身影,我看着总有些眼熟。我们来之前她就在那里,看起来她的愿望要么很冗长,要么很强烈。 
  可能跪的太久,她起身时趔趄了一下,小魏这时也站起来,正好伸手扶她一把。 
  这个女人脸上浮出一个笑来,轻声向小魏道谢。这一刻灵光突闪,我冲口而出: 
   “宋予?” 
  她朝我看过来,果然是。 
   
  小魏在签房求签,我和宋予在放生池边,倚着栏杆,看秋日阳光中,巴掌大小的龟成群爬在池中木排上,悠闲的伸着细长的脖子,一条游鱼却在洒满碎食的池水边缘,泼拉翻个身,接着又悄无声息地潜进幽暗的深水之中。 
   “我去美国之前,就一个人在这里许过愿,如果我还能回得来,我一定独自来还愿。”宋予笑起来的确有一种让人心碎的美丽,像一瓣玫瑰,却微微蜷起。 
  我说什么,难道我说恭喜你,听上去怎么像讽刺? 
   “那一天天气比今天还要好,我也是在这个地方。一把一把的鱼食撒下去,看这些小生命那么欢快,我想,也许这一幕我再也见不着了,心里特别难过。” 
   “你不要想这么多,你现在很好啊,对不对?” 
   “对。”她张开手心,白皙的皮肤在暖阳照射下几乎透明:“我现在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还能跟文涵在一起,我已经没有可以抱怨的了。” 
  然后她转头看我:“可是关娜,你不一样啊,你跟明宇。” 
   “我们有我们的问题,很大的问题。” 
   “嗯。其他的我不清楚。可是上次在他家,我看见你看明宇的眼神。你非常非常爱他,是不是?” 
   “但这解决不了所有事情。” 
   “而且我听文涵说,明宇已经申请调到C城来工作。”她看看我,转过脸:“我可能真的有点幼稚——因为我总是怕来不及,所以等不了解决那么多的问题。” 
   
  我和宋予道别后走进签房,小魏看到我就开始尖叫:“娜姐,太准了,你也来求一张。” 
  拗不过她,我求了一张,呈给解签的师父看,他批给我几行字,我拿过来一看: 
   “莫道行路难,风雨见青天, 
  莫谓同路易,珍惜有缘人。” 
  我问师父这算什么签,他沉吟一下,说算中上签吧,看你的缘法。 
  我又看了一遍,觉得多少有点儿大而化之,而且,放之四海而皆准。 
  想了想还是放进了钱包里。 
   
  苏澈这一天来看我,对我说,娜娜,如果你晚上有空,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不能现在说。 
  不能,我希望能够隆重一些。 
  我们坐在餐厅里,苏澈笑的有一点紧张:“我只有现在,会想到我的琴,我觉得它表达的,会更加清楚。关娜,我……” 
  这时有人在旁边喊一声,嗨,明宇! 
  或者只是一模一样的两个音。 
  我的思绪如丝缎上的蚂蚁,滑的站不住脚,等我意识到,我才发现我转头看向声音来的地方。 
   “啊对不起,你继续。” 
  苏澈看着我,眼神里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他顿了两秒: 
   “不,我想,暂时还是不要说了。” 
  我很歉疚:“不好意思。” 
   “怎么会。” 
  我看着他,对啊,他这样一个人,错过了,该是我的遗憾。 
  歉意这种东西,配不上他。 
   “那么,苏澈,谢谢你。” 
  他无奈地笑笑:“我终于,还是比较适合你讲这句话。” 
                  88
  鞋合不合脚,还真是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的一件事,不过这个知情权来的实在没什么意思。 
  第二天一出门关娜就知道穿错了鞋,新鞋上脚,磨的厉害。 
  但当时时间紧迫,没顾上回去换,一直穿到下班,脚疼的够呛,走起路来活像僵尸。 
  公司在一片商业区里,要走相当长一段,才有车可打。 
  关娜咬着牙走了几十米,一不留神踩上路面一处不平,疼得闷哼了一声,感觉脚后跟那里活活被挫掉一层。 
  不要说等打到车,就是走出这片街区,估计她离残疾也不远了。 
   “好吧,要这么残了,我就去申请个残疾证,以后不要纳税了我。”她嘀咕着,干脆在花坛边上坐下来。 
  这里原本就是供人休憩,不是单单她一个,旁边一对一对,一堆一堆,大有人在。 
  花影下交头接耳,你侬我侬。 
  关娜觉得自己此刻活像鱼群里的鸟一样突兀,又无趣,脚又疼的厉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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