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的职工楼在扩建,同事让她帮忙看守房子,这样她有了个暂时独处的居所。虽然白天外面施工吵吵闹闹,晚上却可以坐在阳台晒晒月亮、晒晒心情,已经很好了。每天像只大海龟那样趴在床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饿了喝点牛奶啃个苹果,渴了自己烧壶开水。想哭的时候大哭一场,想发泄的时候乱叫乱嚷,消散已久的能量好像又开始慢慢回归,重新聚集到体内。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这天正在床上打坐,如菩萨般冥想,门外有人敲门。想着应该没人来找自己,多半是敲错门了,依然坐着不动,可那敲门的还是一遍一遍地重复。
打开门一看,文欣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
刘国祥像新郎官似地穿着簇新的西服,手里握着一把红玫瑰,讨好地笑着站在门口。见文欣没有让路的意思,赶紧把花递过去,又在包里翻出一堆东西递给她,结结巴巴地说:“前阵我出差,看到一些小特产……你喜欢吃这些,就买了。生……生日快乐!”
日子真是过得糊涂,连自己生日都忘了。
把东西扔到沙发上,文欣冷淡地说:“你连这都能打听到,不去申请当特工真是太可惜了。”
刘国祥也不恼,四下找了一阵,才找了个可乐瓶,用剪刀把瓶盖剪了,装上清水,把花插好。鲜艳的玫瑰慵懒着松散开来,给冬季增添了一抹春色,不多不少正好十一朵,花语:一心一意。
“外面施工那么吵,你也在屋里呆得住?多出去走走,这样耳朵都要吵聋了。”
“……”
“是不是哪不舒服啊?”
“……”
“我……我去洗个澡啊?在火车上站了七八个小时,别把你这闺房弄脏了。”文欣还是沉默着,他只好无趣地干笑两声,自己从包里清理衣服。
“你怎么不去讨好我妈,反而跑这来了?”文欣忽然问。
“你都给了最高指示,不准骚扰你家人和同事,我哪敢违背。从今往后,我只讨好你。”刘国祥厚着脸皮说。
“不骚扰?不骚扰你能找到这里来?”
“特殊情况嘛……这次,特殊情况,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一边说着,一边往卫生间里退,差点一头撞在墙角上。
看他捂着脑门龇牙咧嘴地进去,文欣忍不住地好笑。不一会又听见他在里面蹦跳着吸着凉气——热水器都没开呢!
“热水器开关在外面厨房里呢!”文欣没好气地嚷道,起身去帮他打开煤气,转头回了自己房里继续打坐。
过了老半天,才见他只穿了衬衣和运动裤,提着一大桶洗好的衣服,他的还有她的,蹭了进来。
晒好衣服,他才把毛衣外套都穿上,坐到床边看着菩萨般闭目养神的她,开玩笑地问:“想做神仙啊?”
“说吧,你来干吗?”
“听说你休假,我来伺候你啊。”
“我没那么好命,不用人伺候。”
“不,不是,是我也休假,我俩搭个伴好吧?”
“你休假回你家去,别在我这杵着。”
“文欣,你就给我个机会吧!我现在哪敢回去?要是我家里知道我把这么好媳妇给弄丢了,还不一大棒子敲死我啊?我保证不影响你,你就当我是个影子,行吗?”
能怎么样呢?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文欣实在不想继续跟人怄气,就打电话给办公室。
“颜真,你们男生宿舍那边还有没有空床?我有个朋友过来了,可能要住几天。嗯,随便什么的,能睡个人就可以了。那行,我晚上送他过来找你。”
算是默许了刘国祥的留下。
“今天你生日,想吃点什么?你看看我也不会做饭,要不我们出去吃,顺便把你同事叫上?”
“留下可以,你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客厅、厨房和卫生间,未经允许,不准进我房间,不准干涉我做任何事。每天归你打扫卫生,采购做饭洗衣服,什么时候不耐烦你什么时候走人。”文欣答非所问。
“行,我这就去给你买菜。同事教了我一招鱼头炖豆腐,我就会这招,只要你吃不腻,我天天做。”
影子对影子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
除了吃饭,文欣很少出房门,刘国祥真地信守承诺,除了做家务就是在沙发上看报纸,对她的一切都不过问。可文欣看得到他的小聪明,眼前的一切如同当初在学校时的翻版,他说的话,做的事,都是要把从前的一点一滴记忆从她的内心里挖掘出来,软化她的神经。
刘国祥只请了十天假,十天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在的时候虽然只不过是个影子,真要离开了,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不舍。文欣现在很怕面对分离,一想起来就难受。
“文欣,要不今天我不去宿舍了吧?明天一早要赶去火车站,不好打扰人家。今晚上我就在沙发上凑合凑合行了,保证不打扰你。”刘国祥一边整理着行李,一边提议。
晚餐在外面吃火锅,刘国祥一边往文欣碗里添着菜,一边又说:“我们宿舍边上现在开了一家川味麻辣烫,做得可好了,比这辣多了,特别香。就从前卖小笼包那边上,牛哥带我去过,我当时就在想你肯定喜欢。都是一口一口的小锅,跟这火锅似的,一桌人一锅,调料什么都另配的,比你在街上吃那些大排档卫生。下次我带你去吃。”
文欣神色阴郁地埋头吃饭,不理他。
回家洗漱完了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刘国祥也没*服,拿了条毛毯裹着睡到客厅沙发上。
翻来覆去很晚才睡着,仿佛刚闭眼又惊醒了。
睁眼一看,刘国祥和衣躺在床边,握着文欣从被角里伸出的手,已然熟睡。已经是冬季了,没有盖一点东西,他在梦里冻得缩成一团,只是不肯放开她的手。
心头忽然涌起难以抑制的伤悲,文欣把头靠在他胸前,泪水无声地汹涌。
刘国祥被她低声的抽泣惊醒,一回神就把她抱在怀里,文欣却在一时爆发了。
“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她在他怀里拳打脚踢地挣扎着,尖叫着,撕咬着。
任由她在手背上掐出了血印,在肩头留下齿痕,刘国祥只是流着泪紧紧地抱着她,说什么也不撒手。
“都不喜欢我,都不要我。爸妈心里只有文慧,从来不管我。那么多人,当面跟你好得跟蜜糖一样,背地里却恨不得一脚把你踩下地狱。还有你,还有你……我对你不够好?要你那样骗我?谁都不在乎我!……”文欣不顾形象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刘国祥陪着她一起流泪,看着她被眼泪呛得话都说不出来,忽然摇晃着她的身子喊:“我们结婚吧!”
文欣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我们结婚吧,文欣。早该这样了,是我错了,我耽搁了,我们结婚吧!”刘国祥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喜欢你,我要你,我在乎你,从来都是这样。我们结婚吧,我会好好待你,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负你!”
第六十一章 想要有个家
刘国祥回单位后继续出差,每天晚上泡宾馆里打电话,一聊就是几个小时,经常把文欣聊得睡着了一次又一次。
电话响了,拿起话筒,文欣就开始嘟囔着抱怨:“别说了,我要睡觉了,困死我了……”
听筒里一阵沉默,半晌,有个声音迟疑着问:“是……文欣吗?”
“啊?是我,您哪位?”声音似曾相识,一时又想不起来,文欣的瞌睡倒是醒了一大半。
“郭超。”
“嗯?”
“郭超,你大学时候的同班同学,别告诉我你现在已经不认识我了!”郭超显然有些恼火。
文欣一愣,随即笑出声来。
“你好你好你好!郭大班长,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呢。只是我这电话没几个人知道啊?实在想不到是你。”
毕业后班上很多人去了华东一带,郭超在宁波,朱大志在上海。放假了,郭超去猪哥哥那里玩,看到文欣写过去的信,也就知道了她的电话。
“除了你的猪哥哥,你还记得谁啊?”
“关键是猪哥哥记得我,总惦记着我,所以我们一直有联系。像大班长这种忙人,我想联系也联系不上,对吧?”
“呵呵,”郭超无可奈何地笑。“还是这么能说会道。也亏了朱大志了,他那好像个大本营,班上大多数同学的联系方式他都有,要不然当年同学一场,现在都相对不相识了。”
“都还有哪些人啊?你知不知道薛柔怎么样了?毕业以后我还没见过她。”
“有啊,不过先不告诉你。你怎么样啊,现在?”
“能怎么样?老样子。不过,我很快要结婚了。”
“啊?”这次轮到郭超吃惊了,紧接着又问,“跟谁啊?”
文欣不经意地扬了扬眉。“姓刘的,你认识。”
“刘国祥?”
“嗯。”
“你们?你们不是分手了吗?昨天朱大志还跟我说来着。”
“每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世事难预料啊。”文欣语气中颇有些无奈。
更无奈的是郭超,他叹口气说:“唉,怎么我老是迟到?”
“嗯?”
“没什么,知道你现在过得好就行了。你记一下薛柔的电话,要联系趁早,她研究生好像快毕业了,不知道会不会换地方。”
文欣抄下电话,还有点云里雾里,郭超就把电话挂了。总是这样,神神秘秘,话说个半吊子!
继续睡觉,刚差不多要睡着,电话又响了。
这回学乖,拿起听筒也不说话。
又是一阵沉默,对方终于开口:“喂,喂,有人吗?文欣你这死东西赶紧起来给我说话!”
听到声音,文欣差点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尖叫着:“啊!薛柔,薛柔!哈哈,你才死东西呢!赶紧说话,大大的说话,一秒钟不要停,一直说,想死你了我。”
“哈哈,好肉麻!咱们有两年多没联系了吧?怎么样?对了,别的先不说,你要结婚了?”
文欣的情绪一下低落下来,勉强笑着说:“对啊。”
“别啊,千万别结婚!爱情是婚姻的,不对,不对,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话绝对正确!刚郭超告诉我,我还不相信呢!你怎么工作都混了两三年了,最后还是要跟那土包子啊?”
“呵呵,你怎么了?说话这么苦大仇深的。”
“我当然苦大仇深了!我结婚了呀!亏死了,亏死了,我跟你说,千万别结婚!别结就对了,我是吃亏了,一定不能让你犯错。”
文欣忍不住地笑了。
“你跟谁婚了?枪杆子?”
“对啊,除了他,我还能嫁谁啊?”
“终于修成正果,你应该高兴才对嘛。”
“我是高兴啊,我没说我不高兴。嫁了一个这世界上我唯一愿意嫁的男人,我当然高兴。可现在我感觉是嫁给他妈了!还记得那老妖婆吗?起先她拼命阻止我们结婚,后来我们私自登记了,生米煮成熟饭,她不能在外面闹了,军婚啊,总得顾全一点颜面。外面闹不成了她就在家闹!我们现在住他家,每天还没起床她就进来折腾,跟我抢儿子呢。我洗的衣服她重洗,我熨的衬衣她重新熨。肖剑这不是要回部队吗?我给他整理行李,结果就要动身了,她老人家一进来全抖到地上,自己重新来。哎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文欣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做人媳妇还不学会低点头?”
“我怎么没低头了?嫁了个当兵的老公,一年聚少离多,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谁乐意跟她老妖婆去吵架呀?她非要把你往绝路上逼,不吵行吗?肖剑夹在中间不好做人,不过我看他还是偏他妈一些,人家养了几十年的儿子呢。他妈还不就是嫌弃我普通家庭配不上她儿子吗?我外公当年也算是级别高了,只可惜是知识分子,没实权的官,在他们这些势利眼里一毛不值。烦,烦,烦!我想搬出去住,可我还没毕业没钱,肖剑当兵的也没钱,他妈就要挟我们,说借钱买房可以,打欠条,多少利息,多少年还清写得清清楚楚,好像生怕我拐骗他家钱财。你说气不气人啊?”
想起当年薛柔憧憬幸福的眼神,跟眼下唠唠叨叨、琐琐碎碎的女人委实判若两人,生活真地会改变一个人吧?
“行了吧你,有情人终成眷属,世俗的事情就别太上心了,凑合着过吧,毕竟你们有你们的幸福,只要感情好,其它都可以另当别论。”
“听听,听听,这就是没结婚的人说的话!什么只要感情好,才不是那样呢。成天地被柴米油盐包围着,还要应付他妈那样的老妖婆,多深的感情也会被冲淡。”薛柔忽然收住话锋,换了比较正常的语调。“唉,一说起这些就没完了。今天不说我,说你,你真考虑清楚要嫁人?”
“不知道呢,犹犹豫豫的,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那还结个屁!”薛柔又爆粗。
“薛柔,你在读书可能不觉得。出来工作这几年,觉得特别累。其实我现在并不是怎么不如意,单位人也挺看得起,就是觉得累。可能是年龄大了,很想有个自己的窝,一到家就可以遮风挡雨,躺下可以睡个天昏地暗,把外面的人和事都隔绝开来。”
薛柔沉默了一会,又说:“就算是想要成家,也不一定非要找刘国祥啊?我觉得你跟他根本不合适,真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配不上你,都不知道你们怎么走到今天。”
怎么走到今天?天知道!
“我现在特别懒,不想再去熟悉和适应另外一个人。我对婚姻的期望也没多高,只要能让我安心就可以了。”文欣淡淡地说。
“郭超,郭超怎么样啊?也算是老同学了。我觉得他都比刘国祥要好!”
“他?”
“对啊,以前没觉得他喜欢你吧?只是感觉那人闷闷的,什么都藏在心里。刚才他跟我说喜欢你很久了,谁知道被刘国祥捷足先登,人家失落啊,远走他乡。这不,昨天在朱大志那里听说你们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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