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 第8部分

　　紫葳的父亲是个农民，说话没有条理。但从他的讲述中，何亦凡了解了事情的大致过程。

　　正月初十日晚饭后，紫葳到江冷月家拜年。江冷月是紫葳小学的同班同学，现在在初一（２）班，是紫葳最要好的朋友！回家时，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事情，就失足摔下一米多高的路边田中，右脚踝关节处竟然骨折。后来何亦凡到紫葳家去家访，看了地形之后才能理解。紫葳家门前是一条羊肠小道，路的尽头，拐个接近九十度的弯，就是紫葳家门前的坪。紫葳正是在这个拐弯处，早拐了一米的弯，才摔下去的！“她一定是在想什么事，入了神！”紫葳的父亲断言。因为初十晚上已经有了一些月光了——若不是这样，做父母的不会让女儿晚上去拜年的。就算没有月光，这条路她走了十几年，也不至于犯如此严重的错误！

　　到医院接好后，医生建议她至少要住院半个月，但紫葳正月十五日就坚决要求出院！

　　何亦凡说：“今天是第一天。学生来了也就无非是报到和缴费，决不会上新课。所以，你可以让她在家里面多休息一天啊。”

　　紫葳父亲说：“我也这么说过！但她一定要来。我说我来跟老师请个假，她也不肯！这孩子，就是把学习看得太重了。”　　

　　“有个事可能会要辛苦何老师！”紫葳父亲很腼腆地说。

　　“什么事？大叔。你尽管吩咐！”

　　“是这样的。医生反复叮嘱，这半个月，孩子的右脚不能着地！什么事都好说，就是她要解手的事有些麻烦……”

　　这倒的确是个麻烦事！何亦凡心里想。

　　“我们想，这三楼到一楼，学生背我们都不放心，万一不小心碰了磕了，那就更麻烦了……能不能请何老师你帮我们背她下去？在厕所门口，她可以一只脚跳进去。”

　　“那她解手仍然有点麻烦啊。女孩子，让别人帮她会不会害臊？”

　　“我们也问她了，她说可以让江冷月帮她。别人，她可能真的会接受不了！”

　　送走了紫葳父亲后，何亦凡到教室，就江紫葳的伤的问题，对全班同学特别要求了以下三点：

　　第一，所有的同学都不能在教室里面追追打打，跑跑闹闹。以免不小心碰撞了她。

　　第二，所有的同学都有义务帮助江紫葳做一些小事情。例如捡拾物品啊，递个东西啊等等。

　　第三，江紫葳同学有任何事情要请我们帮忙，我们都要及时的做，不能推辞，不能拒绝！

　　下了第二节课，紫葳把何亦凡叫过去，悄悄地说：“何老师，我要上厕所……”

　　何亦凡赶紧叫一个认识江冷月的学生去初一（２）找来江冷月。然后他伏下身体，右手从紫葳的左手下面插下去，托着她的背部，左手从她的膝盖上部位插过来，托着她的腿部。紫葳很自然的，用手环抱着他的脖子，身体尽可能地贴着他，以减轻他的负荷！这个姿势正是紫葳父亲背她的姿势。何亦凡用力将紫葳背起来。当他的身体站直之后，发现这个姿势背她倒也不是很重，因为大部分体重已经压在了身体上，而不是双手上。

　　紫葳的头靠在何亦凡的右耳处，说：“谢谢老师！”何亦凡感到了她的发梢，差点要晕过去！他赶紧提醒自己，要小心点，别让紫葳受伤！

　　何亦凡小心地，一步一步地缓缓走下板梯间。紫葳将头伏在他的怀里，尽可能地让出他看路的视线。这一刻，她就象伏在父亲的怀里一样，幸福而且安全！

　　待紫葳解手完了之后，何亦凡又把她背上三楼教室。这时，他才发现背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是上楼，竟让他出了一身大汗。而且，他想压抑住喘息，他不想紫葳感到自己的累，但是，他没能做到。小心地坚持着把紫葳放在桌子边，他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老师，你出汗了！”紫葳一边说，一边用她的衣袖帮他擦去额上的汗珠！

　　“紫葳，你真重啊！”何亦凡笑着开玩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6　我喜欢的人是你
过几天，何亦凡就要上一节公开课。放学后，他就趁办公室无人打扰的良好机会，好好地备一下这节课。他前思后想，不小心，就错过了吃晚饭的时间。备完课后，他走出办公室，发现天色已经黑透！他感觉到肚子在抗议，就想到食堂去碰碰运气。

　　他小跑着到了食堂，进去后，他看到了龚嫦。她正在打热水。

　　“呵呵，你在打水啊？”何亦凡打招呼。

　　“是啊。你来做什么啊？”龚嫦回头，停止打水，和他说话。她见何亦凡奔向碗柜，就笑了，“怎么？还没有吃饭啊？”

　　何亦凡非常幸运，找到了一大碗饭，还有点辣椒菜。他将饭菜混在一个碗里，猛扒了几口，堵在嘴里咀嚼。

　　“要上公开课，准备了一下……”他含着饭，口齿不清地说。

　　“……”龚嫦欲言又止。

　　何亦凡低头吃饭。龚嫦打满了一桶水，提起来，又放下……“何亦凡，我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你啊？”

　　“得罪？没有啊！怎么会这么说呢？”

　　“你有好久没有来我这里玩了。很奇怪哦。”

　　“哦，这个啊。我是不想做‘电灯泡’呢！”何亦凡笑了，“有人警告过我哦！”

　　“谁？”龚嫦问，但她马上又说，“我知道了，是他啊。”

　　“是啊。”何亦凡三下两下就扒完了饭，抹了一下嘴，说，“来，我帮你提水。”

　　“别急！”龚嫦说，“好久没有跟你聊了，今天在这儿聊会儿吧！”

　　“好啊。那什么，他对你怎么样？”何亦凡随口问。

　　“他对我？什么意思啊？”龚嫦一脸惊讶的表情。

　　“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谁说的？”

　　“他！”

　　“没有的事……”

　　“你们不是每晚在一起吗？他每晚都在你房里！”

　　“他是我的老师！他来了，我总不能赶他走吧？我都躲到张老师家去看电视去了……”龚嫦耐心地解释。

　　何亦凡心想，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啊。“那么久，你都不陪他？”

　　“我不想跟他说话，没一点意思！”龚嫦说，“我不喜欢他！”

　　这样随意的聊天，让何亦凡很放松。他的那种开玩笑的口吻又来了：“那你喜欢谁？”

　　“我喜欢的人是你呀！”龚嫦也用半真半假的口吻说。

　　何亦凡听了这句话，心为之一动。也许，不管哪个男人，听到女人的这样一句话，都难免心神荡漾吧！

　　“真的吗？”何亦凡追问。

　　“当然是真的！”仍然是那样的半真半假的口气。

　　“那你和他……”何亦凡改变了口吻，一本正经地说。

　　见何亦凡正经了，龚嫦也正正经经的说：“我等下就跟他说清楚，要他以后不要来了！”

　　何亦凡心想：“这不会就开始谈恋爱了吧？”但他不敢再说什么，就帮她提起了那桶热水。

　　龚嫦说：“你小心点！有点烫呢。”

　　何亦凡提着水走出食堂……他仿佛看见紫葳的眸子……他似乎听见紫葳在说，你这个花心的男人……

　　他摇摇头，清醒一下头脑！他清楚地知道，他和紫葳，什么都没有发生呢！以后也不可能发生什么的！

　　他是她的老师！

　　她是他的学生！

　　有了这样的关系，注定这是个没有结局，甚至没有开始的梦！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他的脑海忽然蹦出这么一句古诗来。

　　既然是没有开始，也不会有结局，那么，龚嫦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放弃你了，紫葳！放弃你了……

　　很久以后，何亦凡为这个夜晚的偶遇和玩笑依然懊恼不已！他为这一夜决定放弃紫葳而后悔不已！他为这一夜的轻率决定和不懂爱情而付出了代价！

　　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一天，他永远记得！因为，四天后，就是他的生日！

　　当初何亦凡背这首诗时，并不能体会诗中的伤痛之情！那晚他脑海现出这两句诗时，也只是一瞬间的淡淡忧伤。但多年后当他在一本杂志上再次看到这首诗时，读着读着，眼泪就从他迷茫的眼里滑落……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

　　…………

　　…………

　　（作者后记：行文至此，心中一恸！“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愿读者朋友们在读此诗时，细品！）

7　春　游
江南草长，群莺乱飞。正是踏青好时节！

　　初一、初二各班都组织学生进行了春游活动，有的组织爬山，有的组织野炊……（或许有熟悉教育的读者会质疑：因为有关部门曾专门发文，反对学校组织学生进行春游一类的活动。这主要是出于安全的考虑！然而，本故事发生的时间，正好是这些文件发布之前。）

　　初一（３）班的同学们也蠢蠢欲动！纷纷进言，要求何老师组织一次春游活动。何亦凡也有此考虑，但他一直没有组织。他主要考虑的是紫葳的脚伤问题。他想，不管什么活动，都不能落下紫葳！

　　毕竟是小孩子，骨折也痊愈得快些。骨折者，正常情况下，老年人大约需要半年才能好，中青年依年龄也大约需要三至六个月才能恢复，而紫葳因为正在长身体，只过了两个月就基本愈合，能小心地走路了！

　　五四那天是青年节，何亦凡终于组织初一（３）班的学生，到杉店最高的山、海拔１７３７米的老鹰岭去爬山并开展野炊活动！从杉店中学方向上老鹰岭，有两一条路：一条盘山而上，路比较缓，但上山路程约五里路；另一条是顺山沟笔直而上，路极陡，但上山总路程约一里半。

　　学生们背着野炊的用具和食品，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路途近的这条路！

　　尽管活动前何亦凡已经做了大量的安全教育工作，但他仍不放心，只好跟在学生后面走上了这条陡峭的路。

　　但是，他哪里能走得学生那么快啊。才走了一半的路，他的身边就只剩下紫葳一个人——其他的人，连影都看不到了！紫葳也是因为脚刚好，不敢走得太急，才落到后面的！

　　何亦凡气喘吁吁地站在山腰，环视山里景色！只见漫山野花开得正欢。待喘息初定，他对紫葳说：“紫葳，你在后面慢慢走，我得快点儿！我怕有的同学不听话，乱生火，那就麻烦了。”紫葳点点头。何亦凡又说：“你慢点，也要格外小心啊！”

　　说完，他顺着路小跑着去追赶前面的学生去了。他想，只要追上一个学生就好了，就可以让他传话了！

　　跑到离山顶只有五十多米时，他能看到每个学生！他们有的在挖土打灶，有的在整理物品菜蔬，没有人乱生火，何亦凡这才放心。他停下来，坐在路边的草地上休息。他跑的时候还不觉得，但当他停下来时，他忽然觉得心脏在猛烈的挣扎，似乎要冲破胸腔的束缚！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严重情形！从头发根部到全身毛孔，汗水如崩痧一般，瞬间湿透了衣衫！

　　他暗暗地说：“糟了！”赶紧从口袋里面掏出清凉油，挣扎着打开盖子，直接用舌头舔了一些，吞下去。然后，他小心地躺下……这时，他感到心脏在往下沉，往下沉……沉、沉、沉……一会儿，他就不醒人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何亦凡的知觉竟然开始恢复了！他慢慢感到口中有辣辣的清凉油味道；然后他感到有人在掐他的人中；还有人在叫他“何老师，何老师！”

　　他努力地睁开眼睛，他看到了梦中女孩！

　　他的眼睛又无力地闭上了！

　　“何老师！何老师……”忽然，他的头脑清醒过来，是紫葳的声音！

　　紫葳？！

　　他再次睁开双眼。紫葳的手从他嘴上人中处离开。

　　“何老师！”紫葳高兴地叫他。

　　“紫葳！老师中暑了，要休息一下了！”何亦凡努力地展开笑颜。

　　“我知道！我知道！”紫葳哭着说，眼泪滴在何亦凡的额头。

　　何亦凡抬起右手，想帮她擦拭泪水。但他的手无力地放下了。

　　紫葳忙用左手握住了他的右手，说：“有什么事吗？老师！”

　　紫葳的手给了何亦凡无穷的力量！他笑笑，说：“你别哭。紫葳！别哭。老师真的只是中暑了……”

　　忽然，他浮起了一个念头：如果在自己死的时候，紫葳能在身边，握着自己的手，流着眼泪，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这个念头，后来成了何亦凡最大的一个心愿！

　　紫葳怜惜地望着脸色苍白的老师，毅然收住了泪水……然后，她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刚才哭，马上笑！”何亦凡心想。

　　但是这一刻，他望着她的笑脸，一时竟痴了！

8　　春游（续）
过了大约五分钟，何亦凡感觉到心跳正常了，他慢慢地坐起来。紫葳用手帮他着力，何亦凡这才注意到，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他赶紧松开手，脸色有些不自然。他东张西望以缓和气氛，同时想说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掐人中哦？”何亦凡忽然想起这个问题来。要知道，紫葳还不到十四岁啊！“你真懂事！”

　　紫葳羞涩地笑了笑！她没有说为什么。这个问题，四年后，她在信中回答了。何亦凡站起来，说：“我们上去吧！但是，紫葳，刚才的情形，不要跟同学说，好吗？”

　　紫葳答应了。

　　野炊活动一直搞到下午三点钟。

　　何亦凡一直有这么一个感觉：紫葳的目光，一直在关注着他！但是，他不敢去看紫葳的目光。他知道，紫葳的关注，是一个学生对生病的老师的关注！但他清楚，自己却无法这么单纯地对待她的关注。

　　尽管何亦凡背紫葳都背了二、三十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