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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晟一把扯住身后完全呆掉的老翁,推到易清身旁。
「走远点,看好老人家。」
易清知道这些山贼已经将东方晟激怒了,他虽然一直秉承着人命可贵的医者之心来待人处事,但看到这群丧尽天良的山贼,也说不出让东方晟手下留情的话来。
东方晟是从沙场中历练出来的猛将,当初凭着一把长戟便能孤身横扫敌军无数,令对手闻风丧胆,而今那山贼小头目却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以为能占到便宜,实在是错得离谱。
只见东方晟几个回合不到,便将那些跟在小头目后面的喽啰们打趴在地。
山贼们手中的兵器散落一地,好几个人直接被敲晕过去,剩下的一些也只能口吐鲜血地倒在地上呻吟着。
东方晟看到躺着的山贼们,不知为何,本应有所消去的怒火却莫名其妙地烧得更旺了。
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把尖刀,他如修罗般迈步朝那小头目走去。
小头目见他朝自己走来,吓得连滚带爬地往反方向逃去。
他不动还好,这一逃便让东方晟一脚给踏在背部。
「说,你们是与曲城的哪个官员相互勾结?还有,这些年来一共搜刮了多少百姓的钱财、害了多少人命?」
小头目看着在自己眼前晃动的尖刀,吓得直摇头。
「不说?」东方晟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刀刃抵在他的鼻下,「再敢跟我摇头,我就把你的鼻子给削下来,鼻于没了就削耳朵,耳朵没了,还有身下那孽根可以砍!」
「啊啊!大侠饶命饶命!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问完山贼,东方晟在车上找了数条绳索将他们都给捆起来,并从他们身上搜出银票,塞到老翁手里。
「你们拿着银子赶快离开吧。」
那老翁看着手中的银票,睑上不但没有喜色,反倒嚎啕大哭起来。
「壮士,今日虽多得你出手相救,我等逃过一劫。但是,这群山贼势力颇大,你杀得了他们几个,那山上还有数百、数千个。今日他们的弟兄被杀,明日,我们一家老小就算逃得再快,也会被他们追上五马分尸啊!」
易清一边安慰老人家,一边叹气道:「想不到大同有英明君主主持朝政,但这里的老百姓却无法蒙受圣上的恩泽,还望老天开眼,能为处于水深火热中的老百姓讨回公道啊!」
东方晟看到易清望向自己的眼神充满期待,低头沉思一下,便对着天空吹一声口哨。
忽然,天空中有只鹰盘旋俯冲而下,停在东方晟的手臂上。
易清一眼便认出它是一直跟着东方晟,专门用于传递消息的飞禽。
在马车上找出笔墨,东方晟亲手写了一封短信,塞进鹰脚上的脚环里,挥臂将它放飞。
易清好说歹说,才让惊魂未定的老翁一家安下心来继续赶路。东方晟则将那群山贼一路押到荒凉的破庙中,打算今晚暂时在这里将就过一宿。
山贼们像一串蚂蚱般地被扔出庙外,东方晟一点都不担心他们会借机逃跑,光凭着过人的耳力,他就能知道那些山贼打算做什么。
躺在刚铺好的干草上,易清靠在若有所思的东方晟胸前,轻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东方晟回道:「我已写信给附近的州路巡抚,令他在三日之内调兵来平定山贼。」
易清闻言大惊道:「以你的名义要求巡抚调兵,势必会泄露行踪。这岂不是会为你惹来麻烦?」
东方晟摇头道:「我怎能只顾着自己的安危而置受苦的百姓于不顾?况且,我有自保的能力,不用过于操心。」
「刚才我从那小头目嘴里打听到山贼窝的消息。山贼人数虽然不多,大概只有三百人,但这山地势险峻,他们在山上据地为王,易守难攻。
「如果不能一举拿下这些贪官和山贼,我担心他们被逼得狗急跳墙,用城中百姓性命作为要胁。所以必须在他们尚未察觉之前速战速决,攻他们个措手不及。」
易清叹了口气,「那些山贼余孽确实该除,但我只怕你南巡的假象被拆穿,刺客余党定不会甘心放弃暗杀,若是追到这边来……」
东方晟抚了抚他后背道:「没事,不是有你陪着我吗?」
易清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嗯,我定会一直守在你身边,无论你去哪里。」
就算是地狱黄泉,我亦不会后悔。
◇
州路巡抚在收到圣上的密令后虽然惊异,但仍立刻调派一千兵力赶往曲城剿灭山贼。
骑兵行进速度很快,两天不到就抵达曲城,并在巡抚的指挥下迅速扫平山贼,连带也将与山贼勾结、贪赃枉法的曲城县令等一干贪官污吏打入大牢,等候审讯。
虽然东方晟一再勒令相关人员要对他在曲城的事守口如瓶,但也不知道是谁走漏风声,当地百姓竟然都知道是皇帝微服私访到了曲城,为人民铲奸除恶。
消息如火如荼传遍大街小巷,早就深受贪官和山贼之苦的曲城百姓终于盼到老天开眼,纷纷带着各种土产涌到城衙外,跪在地上给皇帝磕头。
东方晟和易清为此事大感头痛,但曲城百姓也是出于一片善意,强行下令让官兵驱赶渴望见到天子的百姓也说不过去。
为了平息此次风波,东方晟终于在州路巡抚的陪同下在城衙外露了一次面,百姓们见到真龙天子,被东方晟的气势所震慑,纷纷下跪磕头直呼万岁。
好不容易又回到内衙,东方晟本打算将曲城事务都交给州路巡抚处理,即刻起程离开,但易清却发现明日便是十五月圆之夜,也是摄魂散第二次发作的日子。
如今东方晟行踪暴露,贸然上路只会引来不必要的危险。还不如在重兵把守的曲城城衙内稍作休息,至少要撑过第二次毒法再说。
东方晟也知易清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了。
易清早早地就按照利舍儿给的缓解方子抓了药亲自煎好,并吩咐州路巡抚在夜里加强守卫,以护圣上周全。
果然,十五月圆之夜,东方晟体内的摄魂散发作了。
易清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前,看着恋人被剧痛折磨的模样,疼得连心都快滴下血来。
但就在这般煎熬的时刻,易清却听到屋外有骚动。
东方晟服药后睡得有些昏昏沉沉,但听到声响还是醒了过来,转头朝易清问道:「出什么事了?」
易清赶紧将打开一点的门缝阖上,回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什么,你安心睡吧。」
东方晟点点头,重新将眼睛闭上,而易清的额上却在这时候落下一滴冷汗。
轻步走到床边,他摸出一把匕首。将那有着冰凉触感的利器紧握在手,他浑身紧绷着,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门外。
苗疆刺客的余党在听到风声后果然赶到曲城。让易清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的速度如此之快,竟然能赶在十五前来偷袭。
心跳声很快,从来没有杀过人的易清很害怕,握着匕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但如果是为了东方晟,就算手上染满鲜血,也是在所不惜的。
下一瞬间,果然有刺客冲破周边防线闯进东方晟所在的房间。
幸而立刻有大同的精兵跟上,将好不容易突围而入的刺客团团围住。
这次的动静太大,就连沉睡中的东方晟也被吵醒了。
虽然惊异于苗疆刺客的无所顾忌,但是处于毒发状态的东方晟却浑身乏力,无法移动分毫。
那刺客被众人围攻,其余同党已死在大同精兵手中,眼看自己命不久矣,他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躺在床上的东方晟射去一枚暗器。
东方晟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易清单薄的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自己面前。
「不!清儿,不——」看着星状暗器没入易清后背,东方晟目皆尽裂,吃力的撑起上身,发出怒吼。
易清则怱觉背后一阵剧痛,眼前模糊,下一刻便倒入东方晟怀中。
「你们快住手!留那刺客一条性命,万一暗器有毒还能逼问出解药!」
那浑身浴血的刺客却对着他露出狞笑,「你猜得没错,暗器上是有毒,不过可惜,你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那是什么!哈哈哈!」
众人尚未来得及阻止,那刺客就咬破早就藏在齿间的剧毒,毒发身亡。
「混蛋,快去找大夫,快!」东方晟抱着昏厥过去的易清,朝呆愣在场的士兵狂吼。
「清儿,清儿你醒醒,你别吓我。」轻拍着恋人的脸颊,东方晟亲吻着他苍白的脸。
「你真傻,真傻!我明明就已身中剧毒,就算再来一次我也能挺住,你为何还要挡在我身前?你千万不可以有事,千万不可以!」
在任何逆境中都没有流过一滴泪的东方晟,竟毫不掩饰地在众人之前垂下热泪。
温热液体悄然滑过面颊,滴落在易清紧闭的眼睑上,烘托出一幅凄凉的景象。
原来英雄并不是不会流泪的。
当自己爱人在生死边缘徘徊时,那种恨不得用自己去替代他的焦急,那种因为自己而让心爱之人处于险境的悔恨,最让人痛不欲生。
曲城最有名的大夫被十万火急地找来,进屋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东方晟紧搂着易清,泪流满面的模样。
那大夫虽然知道东方晟的真实身份,却未对这铁血柔情的男人感到惧怕。
他上前,朝因为易清受伤而失神的东方晟劝道:「皇上,若您真为您怀中的人着想的话,现在就应该将他放下让我诊治,否则就是延误救人的时间了。」
东方晟这才算是回过神来。
小心翼翼地让易清趴伏在床上,他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心急如焚地等待诊疗结果。
大夫动了个小手术将嵌在易清背后的暗器取出,观察了伤口的情况后,颇为遗憾地朝东方晟摇头道:「这位公子的伤口紫中泛绿,中毒后立刻陷入昏迷。如果我诊断无误,这应该是苗疆有名的『孔雀胆』。没有解药的话,不出十二个时辰,中毒的人就会气绝身亡。对于这个,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这不是给清儿判了死刑吗?东方晟无法接受的摇头,「不会的,大夫,你既然在曲城待了这么多年,对苗疆的毒术应该有所研究,怎会如此轻易地就下结论?」
大夫看着按着心口摇摇欲坠的当今天子,似乎在犹豫什么,最后咬了咬牙,开口道:「我多年潜心研究医术,对苗疆的毒术并没有过多涉猎,但在舍下的一位友人,或许可以帮上陛下的忙……」
东方晟一听有望,立刻激动地握住大夫的手。
「大夫您说,只要是我东方晟能办到的,不惜倾尽天下之力,也要将清儿从鬼门关拉回来!」
大夫叹了口气,「陛下稍安勿躁,且听我说。」
「这位朋友这次是秘密来访,我本不应将他的行踪透露给你们。但从这次曲城平定山贼来看,陛下确实是位明君。我不愿看着陛下出事,引起天下大乱。就算是为了天下苍生之福,我也会倾尽全力救治陛下和这位公子。
「只不过,我的那位朋友性格乖张,行医多年只有一个准则——那就是只诊治他看得顺眼的人。就算他答应陛下出手救这位公子,但往往也会提出一些十分苛刻的条件作为交换,所以,请陛下考虑一下是否愿意一试。」
东方晟闻言激动道:「不用考虑了,若能为清儿解毒,高官厚禄、美女城池,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给他。」
大夫点了点头,朝东方晟行了一礼才退出门外。
焦急地等待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大夫口中说的对苗疆毒术颇有研究的高人总算是出现了。
待那高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房中时,众人都被他不修边幅的邋遢外表吓了一跳。
这是位年过七旬的老翁,衣衫褴褛,胸口、袖口和裤管处满是污渍,浑身上下还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酒臭味,熏得人纷纷捂住口鼻。
若平时在大街上碰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只是个讨食的乞丐罢了,又怎会和那大夫口中所说的世外高人联想在一起?
东方晟自然知道看人不可光看外表,那老翁虽然满头华发、步履蹒跚,但眼神却清澈精明。在见了他这位大同皇帝之后,也丝毫没有为他的皇者之气所震慑,反而恣意妄为,径自坐下来享用桌上摆好的酒菜,狼吞虎咽间还不下忘发出啧啧声响,弄得在场其他人都尴尬不已。
东方晟待他吃饱喝足之后,才在旁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恭敬地对着满嘴油光的老翁行了个礼。
「晚辈东方晟,此次冒昧请前辈前来,是想……」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老者的一个手势给打断了。
「我知道,你就是想让我救人嘛!这个简单,你带我去见他一见,老规矩,如果我看顺眼了,自然就会帮你救,如果看不顺眼,你这个天皇老子就是要将我吃了,我也不会动手的。」
东方晟点头道:「那就依着先生的意思。」
伸手比出个请的姿势,他领着老翁走进内室。
此时,易清依旧昏迷,长发披散在睑的两侧,上身衣物已经被褪去,受伤的背部缠满雪白的长布,脆弱得就像一颗易碎的水晶。
老翁从头到脚打量个遍,不时还用鼻子在易清身上闻了几下。
见老者眉头轻皱,东方晟担心地道:「先生,可有什么不妥?」
听到他的问题,老翁狡黠地笑了笑。
「这个人身上沾着的都是你的味道,你们之间的关系不简单吧?」
东方晟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没错,他是我深爱之人。」
「原来如此。」
那老翁抬手将易清翻个身,却意外地发现挂在易清脖子上的项链。
抓着那条熟悉的项链,老翁瞪大了双眼,「这不是利小子的项链吗?怎么会在这个人身上?」
东方晟问道:「先生所说的人是否是利舍儿利大夫?」
老翁点头道:「没错,我寻他很多年了,想不到你们竟然认识他。」
东方晟看出老翁眼中的惊喜,猜想这人和利舍儿很可能是旧识,便立刻解释,「清儿和利大夫是莫逆之交,请先生看在利大夫的份上,出手替清儿解了这孔雀胆的毒吧!」
老翁捻着花白的胡子点头道:「嗯,能和利小子做朋友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坏人。这个人,我算是看顺眼了。」
东方晟大喜道:「既然这样,时间不多了,还请先生赶紧替清儿解毒。」
老翁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摊开手道:「虽然我答应了替他解毒,但我还没有提出交换条件呢!」
「先生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都会答应。」
老翁用一副不屑的模样扫了东方晟一眼,「别答应得太早。以前也有无数人求我为别人治病,只不过在听到我提的条件之后,都会翻脸不认人,甚至恼羞成怒,要置我于死地。」
「我断然不会做对先生不利之事。」
「那好。」老翁点头道:「既然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