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院·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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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院·流年-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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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森并不与她回视,只凝神平视前方,片晌漠然道:“没有。”

抗衡

一整个晚上,麦羽都睡得不甚安稳,半梦半醒间便熬到了次日清晨。一缕清润阳光透进窗户,遂听到安森起身的窸窣声,之后又感到他的唇轻轻落在自己额头上。麦羽闭目仍作假寐状,却听见安森轻轻叹了口气,喃喃唤了几声“羽儿”,又在床前坐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站起来,动身上朝去了。

之后麦羽也睡不着,便紧跟着起床,梳洗一番后便带上之恩,去云开殿向太后请安。一进门发现薛若依早已坐在殿内,与太后相谈甚欢。她脚步不觉一滞。然而薛若依倒是大方,一见她进来便立刻站起身来端正施礼。麦羽怔愣一霎之后,亦是若无其事的微一点头应过,随即走到太后跟前行请安之礼。

太后见她托着渐显的腹部,略显吃力的欠身下去,只淡淡道:“皇后身子不便,就不闹这些虚文了,心意到了便好。”

麦羽行过礼之后直起身来,堇珠连忙搬来椅子让她坐下。麦羽微微喘着气,口中却还忙不迭的道:“多谢母后,母后虽然体谅,儿臣却不敢无礼。”

太后也不多说,眼见麦羽落座,便看着两人道:“景妃来了这些日子,你们相处得还愉快吧。宫中如今就你们后妃两人,平日里应该多多走动。后妃和睦,是哀家与皇帝都愿意看到的事情。”

麦羽略有尴尬,“是……儿臣谨记。”

薛若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复又跪下,柔声道:“是臣妾做得不够,怠了日常请安,请太后降罪。”

太后点一点头,温言道:“你起来吧。这事是皇帝办得不好,胡作主张将嫔妃每日向皇后请安的礼数免了,说什么皇后有孕疲于应付。不过是看着别人行礼,自己又不用动个指头,难不成还会累着,真不知有什么疲于应付的。”

麦羽被这几句话梗得满脸通红,只得喏喏道:“是儿臣懒散了,甘愿领罚,只求太后勿怪皇上。”

太后微微笑道:“你们俩这会儿倒默契,一人要哀家降罪,一人要甘愿领罚,倒显得哀家苛责了。其实如今皇后有孕,景妃又初来乍到,皆有不便之处,哀家心里明白,自是都会宽仁相待。”太后说话间眸光流转,又意味深长的落到麦羽身上,心平气和道:“皇帝一直顾念着你的身孕,也老来陪你,可你自己却是应该更懂事一些。皇帝政务繁忙,也需要有人照顾,皇后有着身孕本就辛苦,自是不便服侍。既是如此,便让景妃多担待些吧,皇帝不好开这个口,你可以从旁边略作提醒,也算是为人妻子的责任。你觉得呢?”

麦羽心头一堵,不觉迟疑了少顷,正思量着要如何应付,却听见太后又道:“其实,这宫中年月悠长,未来难料。但是无论怎样,女子须得要温柔懂事识大体,才是长久之道。凡事都要留个后路,若是只贪眼下一时之快,将来必然自食其果,后悔莫及。”太后眸色清冷,唇角却挂着浅浅微笑,“好了,这是哀家作为过来人,给你们的一点肺腑之言,点到为止便是了。你们听得进去最好,若是听不进去,那未来倘若真发生了什么,哀家却也爱莫能助了。”

麦羽额角渗出细微的汗珠,深深低头道:“母后说得是,儿臣谨记母后教诲,定会好生规劝皇上。”

太后淡淡一笑,“皇后是聪明人,自是懂得轻重。”

………………

麦羽闷闷不乐的离开云开殿,想到昨夜与安森的不欢而散,更兼方才太后那般的咄咄相逼,一时憋气窝火,心烦意乱,便也没有回自己的春华宫,只带着晴翠在宫中胡乱逛着。宫人见她挺着有孕的身子,神情却郁郁寡欢,于是行礼之余,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麦羽也懒理,只兀自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不知不觉已逛到宫墙附近。麦羽望着那戒备森严的宫门,不觉怅然长叹,“我多想回家去,哪怕只是坐一坐,聊一聊……我许久,许久都没有回家了……”

话音未落,她只越发感伤,忍不住红了眼眶。一旁晴翠见她这般,连忙劝道:“小姐切不可在这里流泪啊,若是给人看到,不知又要传出多少是非来!”

麦羽强忍住将眼泪吞回肚子里,涩然道:“的确,在这宫里,伤心难过都是不被允许的,皇家的盛世繁华在此,眼泪……多煞风景。”她极力定神,侧首对晴翠道:“这里人多,我们还是回去吧。”

晴翠赶紧点头,搀着她就要往回走。麦羽留恋不舍的朝宫门外望了一眼,准备离开,然而收回目光时却看到一个似有些熟悉的身影,麦羽定睛望去,觉得似乎是肖蓓提过的被贬来看守宫门的先帝五皇子安默,也是安森同父异母的亲弟。麦羽见过他几面,却也不甚熟悉,犹豫片刻,终还是朝宫门走去。

安默已然是标准的宫门侍卫打扮,身材亦比上次见时高大不少,面容却还是白皙斯文。见到她时又惊又喜,连忙上前,脱口唤道:“姐姐!”复又惊觉失言,小心看了四周一眼,垂首欠身下去,低声道:“皇后娘娘……”

麦羽颇有些恻然,摇头叹了口气,示意他起来,“不用这般客气,没有旁人的时候,你叫我姐姐,我听着反而更舒服些。”她打量他片刻,含笑道:“一年多不见,你长高了许多。”

安默微微低头,小声道:“是,距离上次见到姐姐,已经过去很久了。”

麦羽点一点头,忽又想到孟叶的罪名与他有关,便压低声音道:“你过来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安默怔了怔,连忙点头应下,跟着麦羽走出几步,回避到一旁。麦羽转过身来,开门见山道:“孟叶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又跟你有关?”

安默清澈的眼里有晶莹闪动,低着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麦羽一再追问,他才哽咽着道:“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孟将军……”

麦羽有些焦急,“你说具体些,怎么个连累法?”

安默低头道:“皇上自登基以来,便一直将我拘禁在陆离岛,派人严加看管。在陆离岛的最后一年,皇上派了孟将军前来驻扎。孟将军是正直之人,完全不似其他人那般恃强凌弱,诌上欺下。在岛上这些日子,他见我不似恶人,了解之下更觉我可怜,于是放松监视,又多加照拂,并答应我,会尽他所能,助我离开这座荒凉孤岛。之后朝中变故,孟将军被紧急召回,再后来佐太师……”

他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一眼麦羽,麦羽眼睑微垂,若有所思。安默试探着继续道:“后来的事,麦姐姐也知道了……佐太师将我接回宫中没多久,四哥又回来了,将我遣去苍越山守陵,我在那里,还碰见过姐姐……”他顿一顿,似在极力忍住眼泪,又道:“再后来,皇上重返朝中执政,也不知为何,又将我调到宫门作侍卫……”

麦羽一边听着,一边难过得直抚胸口。她心里极是不忍,摇着头道:“你的意思是,是因为孟叶在陆离岛对你关顾有加,才惹祸上身的么?”

安默轻轻点头,“皇上一直认为,陆离岛的乱党与我有关系,我的确认识一些人,也有人找过我,但我绝没有参与他们的任何活动。后来孟将军家里出事……也怪我太蠢,竟请人从中打听,期望能帮上些忙……”他深深低头,眼中尽是自责,“结果,又被皇上知道了……”

麦羽沉吟良久,轻轻叹道:“我大致听明白了。皇上素来疑心重,你这些事情,的确是犯了他的大忌。”

安默点一点头,又满含期待的望着麦羽,“皇上历来爱重姐姐,若姐姐跟皇上求情,或许……”

麦羽戚然苦笑两声,摇头道:“我在得知此事的第一时间便求皇上宽宥,可皇上口气坚决,毫不让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她沉沉叹气,颇有些心灰意冷,忽又抬头道:“你呢?你有没有别的办法?”

安默聚眉思了少顷,低声道:“其实,若是请四哥回来,或许……还有转圜的机会。”

麦羽愣了愣,连连摇头道:“不可取不可取!且不说他能不能帮上忙,他跟孟叶素无交情,又是这等避之惟恐不及的麻烦事,他怎么可能出手相助呢?”

安默静听她说完,才接着又道:“单要四哥出手相助孟将军,他自是不肯,但是姐姐……或许可以说服他。四哥现在也正好在陆离岛驻扎,姐姐若愿意,我便以姐姐的名义托人请四哥回京相助。”

麦羽按住额角,微微叹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倘若是我有难而求他相助,他或许不会推辞;而如今孟叶这事……在旁人看来,实也是与我无关的,他也定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不见得会理会。再说,他……也不可能跟皇上抗衡的。”

安默低眉片刻,“可是,除了四哥,我也再想不到旁人了,毕竟他了解皇上,若他真愿意帮忙,便多少知道从何处着手才会管用。总比我们……毫无头绪的着急好多了。”

麦羽尚且犹豫,“我还是觉得……”

安默咬着嘴唇,忽然抬起头来,似鼓了极大的勇气,道:“的确,四哥不见得愿意帮忙,就算愿意,也不见得能帮得上。可是,总归还是有一线希望的,姐姐若真心愿意救孟将军,为了这一线希望,也该尽最大的努力。孟将军何等善良正直之人,却无辜遭遇这等劫难,若真定了谋反的罪名,那铁定是死罪啊!姐姐和孟将军也多少有些交情,姐姐怎么忍心……”

麦羽心中狠狠一颤,良久,她长长一叹,“你说得对,我会尽快与安诺书信一封,你托人带去陆离岛,务必送到他手上。”

……………………………

麦羽告别安默,往自己的春华宫走去。一路上,她走得有些跌跌撞撞,晴翠忧心的搀着她,“小姐要是不舒服,奴婢去叫老爷来看看。”

麦羽摆一摆手,又扶住鬓角,微微喘气道:“我没事,没事……只是心里不安,我心里……实在是不安……”

晴翠担心不已,望住她道:“小姐……这是反悔了么?”

麦羽抬头远望前方一片宫殿,眼中茫然如雾霾迷住视线,“安默方才说,他托人去办这事,他托什么人呢?他认识的人,又能轻车熟路的往返于京城和那样偏远的陆离岛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皇上认定的叛党余孽。”

晴翠大惊失色,“这……这可怎么好,小姐既然知道,怎么还……”

麦羽定一定神,黯然道:“人命关天。孟叶实在无辜,我怎能见死不救,但我力量太小,也只能……作此下策。”她深吸一口气,“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了。”

晴翠默然,遂也低头不语,片刻又似想起什么,低声道:“小姐应该也听说了,到处都在传,说五殿下不是先帝的骨肉啊!怎么会传出这样难听的话来……”

麦羽秀眉紧锁,“除了皇上,还有谁敢放出这等消息?”她摇头,“真是乱七八糟,我们回去吧。”

善良

麦羽恍恍惚惚的回到春华宫,茫然坐了许久,尚觉心脏突突乱跳。

惟有不断的告诉自己: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殿外一声突兀的“皇上驾到——”,让她一颗心险些蹦出喉咙,本能的从椅榻上弹起来。这般的紧张,似乎也感染了腹中的小生命,一连在里面拱了好几下。麦羽缓缓抚着腹部,正安抚着,却见安森已经迈进来。她极力收拾一脸的慌乱,打起精神勉强笑一笑,“你来了。”

安森微笑上前,扶她一齐坐下,见她面色苍白冷汗直冒,不觉急道:“怎么脸色这样差?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麦羽僵硬的抬手抚一抚脸,“没有……”见安森疑惑的望着她,连忙岔开话题道:“话说,你母后今日要我劝你素日无事时,多往景妃那里走一走,你且也兼顾些吧。”

因为心慌,又急着要转开安森的注意力,她这几句话说得极快且没带什么感情,只似在说一件极平常之事。安森一时也没有听得太清楚,不觉微微蹙眉,略带愕然的望着她,“你在说什么?兼顾什么?”

麦羽心里装着太多事,这会儿也有些发愣,安森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将她揽过来,“成日都在想些什么呢?好好关顾自己和腹中孩儿,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于己无关的便不要老放在心上了,你说是么?”

麦羽一听他说“于己无关”四个字,本能的觉得他是意指前日替孟叶说情一事。她垂眸下去微微抿唇,复又抬头似笑非笑道:“你母后说我有着身孕不便伺候,要我懂事识大体,多劝你往景妃那边走一走,也算是尽为人/妻的责任。说来我的确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于己无关的事?”

安森注目于她神色变化,片刻却微笑道:“你是为了这事在不安么?”

麦羽微微一怔,赶紧顺着他的话下了台阶,抬首盈盈望着他,撇嘴道:“你母后还说,你让景妃不必来给我请安,实在是不合适。今后,她该来还是得来,我再不愿见她,也不得不见了……”

安森敛了笑意,拥着她沉默须臾,“母后既让你来转告我,那你既已说了我也听到了,此事便结了。至于景妃要每日请安,便只好委屈你了,其实见一见也是无妨的,若有什么事情,记得及时告诉我,不论我在做什么,必然第一时间来到你身边。”

安森徐徐说着,一边说一边温柔凝眸于她,麦羽目光微微有些躲闪,心中只越发自责起来。支吾片晌,问道:“那……你会去看她吗?”

安森吻一吻她的额头,在她耳畔拂过温热的气息:“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随后两人一起用过了晚膳,又依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麦羽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安森幸而不觉,并无异样,之后相拥入眠,亦是极尽温存,情话绵绵间,气氛宁和的一夜便如此这般的过去了。

………………

次日大早,安森如常去上朝,麦羽有着身孕也睡不太安稳,便也跟着起床。刚梳洗毕了,却听见外头来报,说景妃来请安了。

麦羽心中有些不愿,只想着那日在云开殿里,太后一番叮嘱,薛若依倒是听得很进去,倘若自己再避而不见,那不懂事的自然就是自己了。想及此,麦羽便扬一扬手,唤晴翠道:“走!出去!”

薛若依极是恭谨小心,甚至有些诚惶诚恐的态度,端正欠身下去,婉婉道:“皇后娘娘金安。”

麦羽一边客客气气让她起来,一边细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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