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桌上摆着点心和茶水,宋祁走过去坐下,青莲便上前替他斟上茶。
顾安年不再理他,又将心思放到了琴弦之上。
宋祁听她又毫无章法地乱弹,虽然并不难听,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若不知要弹何曲子,不妨就为我弹曲《凤求凰》罢。”
“你倒是想得好。”顾安年笑嗔他一眼,皓腕一转,一曲《云水禅心》从指间跳跃而出。
佛家曲谱,自有宁神平心之效,一曲毕,心底再无半点烦闷之感。
半撑在石桌上,宋祁含笑深深望着花间娇俏静谧的脸庞,慵懒笑道:“我还是想听《凤求凰》。”
顾安年继续无视他的要求,一曲《水调歌头》在小花园中回荡。
宋祁挑挑眉,闭上眼凝神细听,微微颦眉道:“这曲子我从未听过。”
顾安年却依旧不理会他。宋祁也不耐,全身心投入到新曲子中。
当晚,在书房办事的宋祁听到手下暗卫禀报道:“王爷,今日三皇子跟踪您回了墨轩阁,不久后却又仓惶离开,不知意欲为何。”(未完待续。。)
第一卷 四十三、劝解
宋祁位高权重,却并不喜欢勾心斗角那些,比起应付朝堂上那些面皮笑着心里骂着的老狐狸,他更愿意与那些粗鲁爽直的将士待在一处,起码不必时时带着面具。这也是为何当年他义无返顾请战去往边境的一个重要因素。
然而,不喜欢不代表不擅长,他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他这一世都要在沼泽般的官场里混迹。所幸的是,他早已习惯了戴着面具与旁人周旋,毫不在意那些或恭维,或谄媚,或嘲讽,或嫉恨的目光。他从未将那些人放在眼里,毕竟,他不认为自己会有向那些人低头的时候。
所以说有人羡慕拥戴,就会有人嫉妒忌惮,任何事物都是双面刃,过多的恩宠,带来的不仅仅是荣耀,还有危险,来自四面八方的危险。而为了应对各种直接的,或暗地里的暗杀行刺,暗卫自然是必须的。
富丽堂皇的逸亲王府,在阳光下是一派繁华锦荣,然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却隐藏着无数神秘的存在。他们忠诚冷酷,是直属于王府最高统治者的暗卫,他们时刻警惕着王府的动静,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宋祁知晓几个侄子对他存的心思,只是当从暗卫口中听到那句话时,他仍旧有些恍然。
“属下等人见三皇子并未有何险恶举动,是以并未出面制止,确认三皇子离开后才各回其职。”跪在下面的暗卫又加了一句。
疲惫地捏了捏眉间,宋祁冷然道:“你们做得很好,下次也一样,不用惊动对方,暗中观察便是。”说罢眼中闪过一抹阴冷,他自然是不希望还有下次的。不管宋璟是抱的何目的。
“属下遵命。”黑衣暗卫俯首应答,宋祁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就如来时那般,暗卫离开时亦是悄无声息。
夜渐深,宋祁独自在书房静默坐了许久,而后才不疾不徐回墨轩阁。出乎他意料的是,往日这时候早已离开的顾安年,此时却仍旧还在,且正坐在塌边,貌似在等他。
看到顾安年。宋祁沉重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一些,他露出往日邪气戏谑的笑,两步上前走到她身边,调笑道:“小七莫不是在等着本王临幸?既如此,良宵苦短。咱们还是快快歇下吧!”说着还真就动手开始扒身上的衣服。
顾安年瞧他这没个正形的样子,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行了。装给谁看呢。”她伸手拉了他一把。拆穿他的故作轻松。她眼睛没瞎,宋祁进门那一刻脸上的沉重,她看得一清二楚。
“谁说本王是装的,本王可盼着好久了。”宋祁依旧没心没肺地笑。
顾安年不想和他继续插科打诨下去,毫不避讳地问:“听说三皇子今日来寻你,是为了请你替五皇子求情?”
宋祁闻言脸上笑容一僵。斜眼扫向缩在一边的福禄。
可怜福禄被那阴冷的小眼神吓得直哆嗦,脸皱成了苦瓜,心里直犯嘀咕。他容易么他,他还不是想着要让王爷心情好点。才请娴侧妃帮忙的么,不然他吃饱了撑的往刀口上撞?
顾安年适时解救福禄,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宋祁道:“过来坐吧。”宋祁立马收回眼刀,听话的大狗狗一般,柔顺地在她身边坐下。福禄顿时不平衡了。
“三皇子不仅仅是想借着这事博个好名声吧?”顾安年不等宋祁说话,问题直指核心。
宋璟有几斤几两,是个什么性子,她很清楚,他不可能为了这么点面子上的事,就为死对头的宋瑜说话。
宋祁沉默地点点头,神色间有些凄然,道:“他问我能否邀老五一同去打猎。我虽不知晓他有何打算,但可以肯定一定不会是好事。”
在顾安年面前,他总是不自觉地毫不掩饰。
看到他脸上的落寞,顾安年有些动容,抬手抚了抚他的肩膀,道:“左不过那时我们也是要耍些阴谋诡计的,他爱搀和便搀和,你何必在意?”
宋祁苦涩一笑,握住她的手,道:“我在意的是每次他们兄弟都喜欢拿我做幌子,互相对对方使绊子设计陷害。”
说得好听点是幌子,难听点是利用,这话里的意思,顾安年又怎会不明白?
宋祁对这些侄子侄女是真心的好,顾安年在进宫那日便看的十分清楚。那些皇子公主们,小时或许是单纯地真心敬爱他这个差不多年纪的皇叔,然人长大了,有利欲心了,知世故懂人情了,心便杂了,感情也随之杂了。她想宋祁最难过的,不是感情没了,而是变了。
安慰的话,顾安年是说不出口的,劝解倒是还行,想了半天,她认真道:“既然不喜欢,以后别应就是了,他们一个个求你办事时想着你的好,利用你时可曾手软过?”
“上位者最忌讳的便就是想法被旁人左右,他们次次央求你向皇上提议求情,可曾想过这是在馅你于绝境?即便现在皇上疼宠你,然圣心难测,谁又知皇上哪时会突然发难,对你下手?到那时,你自问他们可会如你帮他们那般帮你?”
“以我看,自己想要的,便自己去争取,整日跑到长辈这里来撒泼求助,那是没本事。但谁又知他们是否真的没本事呢?再者,也是因为你这样惯着他们,予取予求,让他们产生了以逸待劳的依赖心,他们才会变本加厉。若是我,若是俩嘴唇一碰,就有人愿意帮忙,我也会坐享其成,既省时省力,效果又比自己去做的好,有何差错也是别人担着,多好?”
“可他们毕竟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不会伸手只要两块点心几颗糖果,而是要你的权你的利。但你没有义务为他们做这些。今日这局面,也算是你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你即便宠溺,也要有个度,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到日后才后悔。”
“既然是自己的错,你又何必为了旁人伤心难过?应该后悔才是。”
顾安年一边说,福禄一边在后面连连点头附和,就差跳起来大呼着举双手叫好了。
他跟在王爷身边这么些年,是看着王爷一点点长大改变的,自然比旁人看的更多。
小时候王爷无忧无虑,功课武术虽没有落下,却是出了名的调皮捣蛋,带着一窝蜂小皇子整日打闹作怪,时常惹得皇上又好气又好笑。但十岁那年一场大病后,王爷有一段时间变得不愿说话,也不愿亲近人,整日怔愣出神,恍恍惚惚的。直至敦亲王被满门抄斩,王爷才突然好转,随后就像是突然长大了,虽还是会嘻嘻哈哈地笑闹,性子却内敛沉稳了,只是眼中也没了以往的纯净。
再然后,未满十五岁的王爷义无返顾奔赴了战场。在边境打战时还好,粗鲁汉子不讲这些弯弯绕绕,王爷过得不好却舒心开心。可回了京城,尽管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短短一年,王爷脸上的笑就愈发少了,并不是说就不笑了,只是没了那份真心了。
福禄自知自己只是个下人,不管陪在王爷身边多久,都只是下人,是以他看在眼里,却没有资格去说,只能急在心里,今日顾安年一番话,可谓是说出了他的心声。
宋祁又如何会不知顾安年所说的这些道理?只是从来没有人敢这般直接明了地在他面前摊开了说,是以他即便知晓,即便心中不愉,却还是一直藏着掖着,不去想这些。
现在埋在心底的想法被挖出来了,宋祁既有种确定感,明确了所有的一切不是自己的错觉,又有种无力感,因为他觉着这样的自己好像挺无用的。
屋子里也并非只有顾安年,宋祁,福禄三人,还有青莲,以及墨轩阁里平日伺候宋祁的几个丫鬟。一群丫鬟见娴侧妃对着心目中天神一般的王爷这么一通教训,心里又别扭,又崇拜,又担心,怕王爷一气之下把娴侧妃给怎么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宋祁大王爷只是搓了把脸,呐呐道:“是我感情用事了。”
不仅没有动怒,反而还一副受到教训的认错模样,这情景让在场人都瞪大了眼,其中包括福禄。他也以为娴侧妃这会没好果子吃了,毕竟王爷脾气真不算好。
顾安年不理会丫鬟们的惊讶,嗤笑一声,悠闲地端起茶抿了口,勾着唇角道:“依我看是傻才对,虽说傻不是病,但也得治。”
“你就不能说得好听点啊?”宋祁扁着嘴委屈地抱怨,下一瞬又凑上去笑嘻嘻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顾安年大牌地挑挑眉,问:“你在三皇子与五皇子身边可有眼线?”问完又觉得问了个废话,就算宋祁对这些皇子有多深的情谊,防人之心应该还是有的。
果不其然,宋祁颔首道:“自然是有的。”
顾安年一笑,把茶盏往小几上一放,戏谑道:“你之前说不知晓三皇子在打何主意,那就说明你的那些眼线并未启用,既然有这个能力,那你又为何不用?别人对你知之甚详,你却一无所知,这样太被动了。宋瑜那件事,很明显可以看出他的眼线在密切监视王府里的一举一动,你为何不效仿……”
后面的话,在看到宋祁缓缓沉下来的脸色后,都被迫吞回了肚子里,脸上的笑也僵住了。(未完待续。。)
第一卷 四十四、鬼点子
顾安年觉得自己是得意忘形了,竟然口无遮拦地说出要宋祁去做和宋璟宋瑜所做的意义一样、他所认为的会破坏他们叔侄情份的事。
抿了抿嘴角,她垂下眼帘,偏过头淡淡道:“抱歉,是我失言了。你可以觉得我用心险恶,是我不该拾掇你对付你的亲侄子。”
宋祁没有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一群丫鬟大气也不敢出。
顾安年握了握手指,眼中闪过慌乱,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回应,她有些局促地起身,道:“天晚了,我回去了。”
刚迈出一步,宋祁却突然开了口,轻唤道:“小七。”
顾安年停下脚步,沉默地回头看他,宋祁呼出一口气,有些懊恼,又有些烦躁,毫无逻辑地道:“我只是……只是有些后悔,那一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若是我……”若是我将你带走,是不是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封锁自己的心?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句话用在这里或许不合适,但是宋祁却找不到更好的词汇来形容此刻心中的体会。
宋璟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指责过小七的狠辣歹毒,他虽知晓事实的真相,知晓小七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演戏,然而在今日之前,尽管他喜欢这样小七,也不觉得小七狠毒,却同样觉得小七诡计多端,心肠冷硬,且无所不用其极。
今日,他无比鲜明地体会到了小七的无情与冷漠,那一瞬间,心中升腾起的并非愤怒和寒意,而是心疼与怜惜。因为他突然发现,不管是宋璟那些人,还是他,他们都从未想过小七为何会如此。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只是环境让他们不得不伪装起来。
所以现在小七有多令人可恨,他就有多心疼,有多后悔,他后悔五年前的那个乞巧节,在小七说没有许愿的时候,他明明看出了她过得不好。却什么都没有做……
顾安年自然不知晓宋祁心中的想法,从那句语意不明的话里,她没有听出任何意义,她疑惑地皱起眉,问垂着头兀自懊恼的人:“你在说什么?”
宋祁抬头望着她。扯出一抹苦涩的笑,目光无比柔和。用无比温柔的声音道:“我在说以后要对你很好。”往事已矣。幸好他还有以后。
顾安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却是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反感她的心机深沉就好。顿了顿,她认真回道:“我以后会很好。”
待日后远离了前世的一切,她相信她会很好。
宋祁只是含笑点头,没有再开口。
顾安年站了会。见他脸色已恢复如常,踌躇了会,道:“那我回去了。”
宋祁看着她那别扭的样子,哈哈一笑。撑着下巴调侃道:“我看你以后搬过来算了,省得每日跑来跑去的。”
顾安年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何必如此麻烦,日后我不过来,不就不必每日奔波了?”说罢不给宋祁反驳的机会,招呼了青莲,勾着嘴角仰首跨出了房门。
“那我只好帮虹鸠苑改名儿了!”宋祁对着她的背影大喊了一句。
“请便!”顾安年的回答是嘹亮的两个字,宋祁顿时乐了。
后日便就是八月初三,在出发去打猎前,顾安年与宋祁又去了一趟茗叶轩,当然,是用的沈七的身份。
今日来,顾安年是想听听宁秋霜那边的新动静,然而再敲定当日的详细计划。
茗叶轩二楼位置最靠里最隐蔽的雅间里,顾安年专注听着十二的汇报,宋祁在一旁无聊得把碟子里的点心堆叠成了一摞。
“据婷儿所言,宁秋霜近日与顾安华发生了一点争执,起因是顾安华提议由五皇子作为顾安锦的‘奸夫’,宁秋霜起初不同意,两人目前正僵持不下。”十二一边垂首汇报,一边拿眼角瞄已经被逸亲王堆地有一尺高的绿豆糕,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
顾安年鄙视地扫了眼玩得正高兴的某人一眼,低低沉吟起来。
顾安华与宋瑜无牵无挂,她会提议宋瑜,极有可能是受了项氏的教唆。只是她何时与项氏站到同一战线去了?离开永济侯府将近三个月,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去探探亲了。
这边正想着,那边宋祁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继续玩儿叠罗汉,漫不经心道:“所谓的‘奸夫’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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