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瓶酒他们七七八八喝得差不多,吃饱喝足程灏趴在地上玩低能游戏,然后呼呼大睡。傍晚他醒过来洗完澡接着玩游戏,梁未远要轰他回家,程灏头也不抬:“你给我做红糖水煮蛋吧,过生日要吃这个。”“我不会,谁会你让谁做去,你赶快回家吧,你爸妈肯定急死了,回家跟你爸说清楚了不就完了吗,你妈肯定站你这边。”
程灏真的二话不说拎包就走,他是一定不会回家,衣服都带好了,哪有低头的道理。
他脚尖轻轻落地,不想还是被苏流年发现,她本就躺在藤椅上看书,不冷不热地讥讽他一句:“你这工夫还真是练到家了。”程灏过去拉她:“起来,让我躺会儿,我头痛。”
苏流年的手轻轻覆上他的额头:“发烧吗?”“不是发烧,就是头痛,大概被风吹得。”其实是喝了酒不舒服,但他没敢说实话。流年的手很凉,贴在他灼热的皮肤上很舒服。程灏握着她的手慢慢摩挲到脸颊下巴,然后亲亲她柔软冰冷的手心。她挣不开手,脸红的快要烧起来。程灏躺了很久,就在她以为他要睡着时坐了起来:“流年,今天我生日,做糖水煮蛋给我吃吧。”
吃完了他们就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聊天,葛希平傍晚又来过一次,大概是不会再来了。流年也不劝程灏,看,她多么自私,只想他能陪陪自己。
她还处在一种失望的情绪里,阿婆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叫过她了,早晨那昙花一现的昵称,让她失落不堪。
风越来越小,惊雷炸开,空气就像是静止的。雨一时半会落不下来,苏流年回屋烧水洗澡。程灏蹲在她身边递柴火,一言不发。流年问他:“你真不回家吗?”程灏揽着她抵住她的额头,声音暗哑:“流年,未来一定是我们的。不管遇到什么,你都要在我身后,我都会保护你,流年,你放心把自己交给我保管吗?”
微微的火光将他的眼睛照得异常的亮,流年第一次主动抱他,程灏因为蹲着,趔趄了一下,倒在她的肩头。流年的声音很轻很软:“我现在,对未来,对你,充满信心。”字字如珠,温润不失坚定。
月老的红线只是玩笑
那一瓶红酒的威力终于发挥出来了,程灏第一次喝那么多,只觉唇焦口燥,头痛欲裂。偏偏意识清醒的要命,一咬牙都觉得扯着头皮痛。他难受至极,苏流年就躺在隔壁,她一翻身就牵着床吱嘎作响,磨着程灏的神经。他躺在大厅的椅子上,空间狭小,外头又闷雷不断,更要命的是炉膛里噼噼啪啪火光未断,零零星星冒出几点,程灏想起曾看过的一部电影,什么题目他忘了,将人塞进炉灶内可以使火光不息,越烧越旺,电影虽老,特技手法也不怎么样,但音乐相当恐怖,他忘都忘不掉。
又是轻微的“啪”一声,一点红光跳跃挣扎,终于熄灭。外头却突然起风,像有一只手,推得大厅纱窗门隙开一丝缝。
程灏头皮一炸,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薄毯跳起来。苏流年的门还真严严实实锁上了。他在外头急得跳脚,好像真有人要把他塞炉灶里去。他偷偷摸摸叫:“苏流年,流年,快开门。”
过了很久苏流年才来开门,笈着拖鞋,长发松散,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门一开他就朝里面蹿,扑到小床上对目瞪口呆的流年颐指气使:“快,关门睡觉。外面吓死人了。”她哭笑不得:“那我睡哪里?”程灏朝里面挪挪:“这不还有地方嘛,快关门啊。”
她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得不躺下,阿婆睡觉最怕身边有人,她胖怕热。流年被他这么一吵,睡意全无,两人背靠背躺着,空间又小,她尽量不去碰到他,可程灏翻来覆去还不停抱怨:“这床真是小,还贴着墙,我的腿都伸不直了。”流年没好气:“你自己要进来的,实在不行就出去,影响我睡觉。”
可是他们怎么睡得着,流年的头发长,洋洋洒洒铺在枕头上,又细又软,还有一股香皂味,很好闻,比那些香味过于浓郁的洗发水好闻得多。程灏忍不住捏了一小撮绕在手指上把玩,探到鼻子底下嗅嗅。
书桌上的小灯亮着,苏流年翻身,暗绿的色彩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程灏好奇,捉住她的手腕:“这是什么?”“绿檀佛珠。”她顿了顿,“我妈给我的。”“哦,看着颜色,应该是珍品了吧绿檀时间越久越绿。啧啧,还穿的红线,糟蹋了,你没有其他线了吗?”“很难看?”“不搭。”“这线不是我穿的,我妈给我时就这样了。她说,这是月老的红线,你信吗?”
程灏当她是白痴:“你信么?”流年摇头,头发扫上他的脖子,十分痒,他的心都猛地抽了一下。“我从来不信这些,月老的红线只是一个玩笑,若真是如此,这串珠子,一定不在我身上。”
他们说了很多话,流年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这天真的奇怪,打雷刮风,雨就是落不下来。程灏还是睡不着,他微微一动就会碰到苏流年,他的酒劲还没退,身上滚烫,但是她的手很凉,搁在他的手臂上,很舒服。程灏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脸,也是凉,他将头靠过去一点,小心翼翼的,怕她一醒就会把他推走。
他轻轻叫她:“苏流年,苏流年……”用唇音,他其实心里颇为委屈,早上葛希平兴冲冲叫他起床吃饭,说他爸爸有一份大礼送给他。程灏心下不屑,能有什么大礼,无非是一顿教训,或是某某伟人的畅销书,他爹是什么人他还不知道么。有一年过生日,葛希平人在上海,就快递了一套宇航模型回来。程建新同志在家,誓要将毕生经验授予他,拖他在书房教育了一下午。
但今早的礼是真大,绝无仅有的豪华,可惜他一点也不想要。程建新的战友要将儿子送去加拿大留学,说实在这里没有发展空间,现在的人都要去国外长长见识。那个老友的儿子成绩也不差,为了出国干脆已经停课了不考大学了,读了很长时间的出国班,直接考雅思去上大学。程灏不愿意,回了一句:“去国外喝两口洋墨水就身价倍增?你不打算让我考人大了,不打算让我当官了,你可真是想到什么做什么。我不去,还有几天就考试了,你别想这个了,让我安安分分考完大学,你就功成名就了,出去念书,别的不说,我还舍不得钱呢。”
葛希平也没料到他说的大礼是这个,他总这样,什么事也没个商量,不由也起了些脾气:“你怎么又这样啊,这么大的事你不商量就准备定下来了?”“商量什么,我就是怕你又心软才不说的,我告诉你,他的申请材料我都让老周寄去了。加拿大那边要是去成了,签证好办,以后不还是他自己享福吗?考试归考试,你还得考,能去加拿大,大不了这边通知书都不要。”
程灏气不过:“你哪来的申请材料?”“我找人帮你填的,你成天人影都没有,我怎么让你填?”“专制!”程建新摔了报纸站起来:“你说什么,专制,我不专制点你妈还管得住你,我不专制,你还得翻了天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叫苏流年的都填在北京,我为什么要让你去加拿大,就是要让你断了这念想。人家什么背景,值得你追着她跑?”
“什么叫我追着她跑,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
“难听,嫌难听你去加拿大啊,你别成天胸无大志腻着那个女孩子啊,等你去了国外山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你了。”
“你无非是想逼我出去,何必拖她进来,我去北京不为了别的,为了我自己的理想。说到底你就是为了面子,见不得别人比你好一丝一毫,就怕别人把你程建新踹在脚底下。你图什么,你图我好,还是图别人见到你时那种敬畏的眼神?”
“ 对,你以为你现在的一切都是谁给的,你出去说你是我程建新的儿子,谁不对你客客气气,有本事你出去独闯天下别搬我名号。你就以为那个苏流年真看上你什么,她怎么不去找别人,偏偏赖着你,她不也就图你是我程建新的儿子 嘛!”
无果的争吵,最后以程灏的跳窗出走为终结。
可是苏流年一点也不好奇他为何要离家,她根本不问。程灏再怎么骄傲也是需要安慰的,他突然就心生了一点点不确定,摇摇她的手臂,贴着她的耳朵:“苏流年,我想问你一句话。”她迷迷糊糊“嗯”了一句:“你怎么还不睡?”“苏流年,流年,我就问一句。”“你说 啊……”
那句话柔肠百结,他怎么也不好意思问出口:“就是苏……流年……你喜欢我 吗……”话一出口,他就像初上战场的士兵,立刻有了退缩的念头。
苏流年揉揉惺忪的睡眼,看他面红耳赤的模样,下意识想躲开,他自己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反倒来问她。这样她怎么说得出口。
苏流年也脸红得不行:“不知道,别问我。”
“喜不喜欢你都不知道吗?”程灏颇为失望。
“都说了不知道了,睡觉,你吵死了。”苏流年佯怒,想赶紧打发了他。程灏压着她半个身子:“你就说一下当哄哄我。”苏流年不肯,这种话怎么好随便说说:“那你怎么不对我说?”
程灏最后想了折中的办法,又贴着她的耳朵说话:“那我能亲亲你吗,就当你说了,我也说了。”苏流年抵死不从。程灏压着她反正有恃无恐:“就一下,亲一下。”说着温润的唇已经覆了上来,隔着薄薄的衣服,慢慢摸索她。
苏流年根本喊不出,也不敢喊,只能由着他胡来,因为怕一挣扎会贴他越近。程灏也慌了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手会自作主张,脑子里全是从漫画书上看来的画面。他此刻恼得不得了,但苏流年身上软软的,凉凉的,他的思维跟着身体滚烫起来。酒意涌的乱七八糟,挤得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雨终于毫无征兆的倾盆而下,白光闪过,片刻后传来轰隆隆的雷声。苏流年安静乖巧的侧卧,背对程灏。他憋的气短,顺着她的脊骨摩挲,然后环住她光裸的肩:“流年,你跟我说说话啊。流年,你哭了没有,你别哭啊。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不管我爸说什么,我只认定你一个,我们终归会走到一起的。我还想过,我们一出大学校门就结婚,你要是不想工作,我肯定不让你受苦。流年,你说话啊,你别吓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了,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流年,你打我吧。流年,流年……”他的肩膀其实也很疼,苏流年用她那颗小虎牙狠劲咬的,大概破皮了,他摸过去,真的有血。但他顾不上,只想着她的眼泪。
那夜程灏抱着她叫了无数声流年,她窝在他怀里淌眼泪,一言不发,最后程灏倦极了,昏昏沉沉睡去,感觉身边的人动了动,他扣着她的肩膀不放,抱得更紧。
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有勇气的
高考前夕的那场大雨,使得气温骤降,为考生创造了绝佳的环境。没有传说中的焦虑不适,只有对未来的期待与胜利的信念。苏流年竭尽全力的拼了一把,她的后路已经彻底断了,只有考到北京,只能与程灏在一起。
所以她不知是感谢他,还是记恨他。
散伙饭大家都无比兴奋,程灏理所当然和流年坐在一起,着实让一群人跌破眼镜。班主任却慢条斯理发言:“我早就看出来你们俩不正常,只是不说而已,呵呵,我看你们是越谈恋爱越有学习的劲头。来来来,程灏流年啊,我得敬你们一杯,在你们的努力下,创造了我们班的神话。”众人哄堂大笑,流年颇为不好意思,眼巴巴瞧着班主任喝水似的喝光一杯酒。程灏大大方方喝完自己的,倒去她杯里的一半:“喝一半就够了,老师你不带欺负我女朋友的。”
流年又羞又恼,端起杯子就喝,恨不能把脸埋在杯子里。
六月末放榜,流年的分数超出模拟考的成绩,程灏成为全市文科状元。果然是他们班的神话。流年拿着分数单给阿婆报喜:“阿婆,你看,我能去北京了。”
学校伸手救助,那家医疗机构愿意继续照料阿婆,流年答应每年寒暑假去做义工。学费学校会替她打助学申请,并出资送她去北京。一切安排妥当,通知书也就到了。
但程灏那里自分数出来后便失去了消息,仿佛人间蒸发。流年也忙,这个签字那个确认,整天跑来跑去,都是她一个人在忙。
最后是拍毕业照,偏偏只有一个程灏没有到场,老师似乎毫无知觉,同学们议论纷纷,有好事的还来问苏流年,她也是一头雾水。转念一想,他大概是先去旅游了,早在毕业前他就说过,要去新西兰看外公。
七月末,程灏已久不见人影,流年每次去他家都是大门紧闭。她终于有了不祥的预感。
阿婆的身体相当不稳定,站着就能睡过去,连日来发了几天的高烧,流年留在医院里照顾她。她没有想到自己的暑假会过的如此混乱,连自己的身体都出了问题。她担惊受怕的月事终于来了,伴随着小腹剧痛,又涨又闷的疼。她半夜爬起来,欣喜之余又十分难受,凉席上鲜血淋漓,她从来没有这么痛过,这样的事又难以启齿,疼痛持续了好几天,血流不止。最后实在难受至极,她一个人去了离家不远的小诊所。
那个女医生心惊肉跳地替她检查完毕,冲她挥手:“去大医院,马上就去,你还走得动吗,没人陪你来?”流年说没有,女医生一脸暴怒:“这都是什么事啊,走走走,我带你去医院。”
他们素不相识,陈医生却二话不说关了诊所大门招出租车。上车流年问她:“我到底怎么了?”陈医生看了她半天后摇头:“我不确定。”“严重吗?”她反问:“你多大了?”“十……八。”“待会儿去医院,你呆着别动,我去替你填病历,我认识一个医生,不用等,直接去看病。你父母在吗?”
流年疼得吸气:“我只有外婆。”陈医生一时没明白过来:“你爸妈呢,不在身边?”流年咬唇:“没了。”
陈医生半点不含糊,把她带到市医院,立刻去买病历。流年清清楚楚看见她填的病历卡上写着年龄25,婚姻状况已婚。
她被摆弄来摆弄去,最后检查的医生面目严肃,问她的生理周期,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