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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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雨-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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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是阮郎妻。[29]
  绰约小天仙,
  生来十六年。
  姑山半峰雪,
  瑶水一枝莲。
  晚院花留立,
  春窗月伴眠。
  回眸虽欲语,
  阿母在旁边。[30]
  以上所举,只是极小一部分例子。到了晚唐五代,许多用词牌为《女冠子》、《天仙子》所填的词,也大量歌咏女冠与文士之间的浪漫情事,有些还颇为香艳。比如温庭筠《女冠子》有句云:“雪胸鸾镜里,琪树凤楼前”、“遮语回轻扇,含羞下绣帏”;又如韦庄《天仙子》句云:“露桃花里小腰肢,眉眼细,鬓云垂,惟有多情宋玉知”;再如和凝《天仙子》句云:“翠娥双脸正含情,桃花洞,瑶台梦,一片春愁谁与共”等。此类作品未必能件件具体指实,即便出于虚构,也是文士与女冠风流韵事的间接反应。这类韵事在当时被视为佳话而非丑行。
  女冠中的班头,或当推李冶(季兰)和鱼玄机二人。她们二人都是才女,有诗名。才女而兼女冠,这对唐代文士来说有着双重魅力。《唐才子传》说李冶“美姿容,神情萧散,专心翰墨,善弹琴,尤工格律”。她与各种人物交游,包括山人陆羽、名僧皎然,当然更多的是刘长卿之类的文士。她的才名艳声传播四方,传说连唐玄宗都将她当做女清客请到宫中去住了月余(不可信,若有此事,应在德宗时)。后来因给叛臣朱上诗,“言多悖逆”,被皇帝下令“扑杀”。鱼玄机名头更大,《三水小牍》说她:
  

妇女们(7)
色既倾国,思乃入神,喜读书属文,尤致意于一吟一咏。破瓜之岁,志慕清虚。咸通初,遂从冠帔于咸宜。而风月赏玩之佳句,往往播于士林。然蕙兰弱质,不能自持,复为豪侠所调,乃从游处焉。于是风流之士,争修饰以求狎,或载酒诣之者,必鸣琴赋诗,间以谑浪。
  她曾一度成为李亿的宠姬,后来又与李郢、温庭筠等名士交接。因打死一位婢女,被判死刑,不少官员文士想为她求情,但没有用,仅二十四五岁的芳龄就香消玉殒了。留下四十多首诗,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的名句脍炙人口。
  与女冠们发生爱情纠葛的文士代表人物,可推大诗人李商隐。他年轻时曾在玉阳山学道,不少学者相信,他在宛如仙境的玉阳山道观里与某个(或几个)美丽的女冠发生了恋情。此后几十年中他所作的大量有题或无题之诗,有许多篇什都表达了对早年恋情的怅惘追忆和对昔日恋人的镂骨相思。但因为他的这些诗篇都是扑朔迷离之作,词句华美但大量使用隐喻、借喻、暗示等手法,极难获得确切解说。至迟从清朝开始,将他这些“爱情朦胧诗”索隐钩玄并与他早年学道时对女冠的恋情联系起来,就成了学者们各显神通的大好精神猎场,至今仍有人驰骋不歇。我们在此处当然不能陷入这一索隐迷宫之中——尽管这种精神狩猎确实具有很大的诱惑力,只能略举他的两首诗为例。其一是《无题四首》之一:
  来是空言去绝踪,
  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
  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
  麝熏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
  更隔蓬山一万重!
  其二是《碧城三首》之二:
  对影闻声已可怜,
  玉池荷叶正田田。
  不逢萧史休回首,
  莫见洪崖又拍肩。
  紫凤放娇衔楚佩,
  赤鳞狂舞拨湘弦。
  鄂君怅望舟中夜,
  绣被焚香独自眠。
  这两首都被认为与李商隐早年玉阳山之恋有关[31]。
  唐代以后,女冠风流的盛况似乎渐趋衰颓,但这一传统并未断绝。比如从《聊斋志异》卷十一“陈云栖”一篇可知,此风至清代仍不绝。陈云栖和另三位女冠所在的道观,就略有唐时遗意。不过在明、清小说中,更多的是对女冠或女尼禁欲为难、淫乱纵欲的反面描写(比如《初刻拍案惊奇》卷六“酒下酒赵尼媪迷花,机中机贾秀才报怨”、卷三十四“闻人生野战浮翠庵,静观尼昼锦黄沙弄”等)。戏剧中的陈妙常虽是正面人物,但已是以嫁人从良为指归,根本不能望昔日李冶、鱼玄机这样的“社交明星”之项背。女冠风流不再是佳话韵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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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动的性关系:几种故事类型(1)
Ⅲ。流动的性关系:几种故事类型
  在男性中心社会中,妇女在很大程度上是男性权势者的财产种类之一。财产当然可以被再分配而转移到新主人手中。就妇女而言,在古代最明显的再分配方式是旧主人战败之后被作为战利品由胜者收纳,这样的例子在古代实在太常见了,仅回忆本书前面提及的事件中,就可看到夏姬是楚庄王的战利品(他将她赐给连尹襄老)、甄氏是曹操的战利品(他将她分给儿子)、蔡文姬曾是匈奴左贤王的战利品(他将她收纳为夫人),等等。项羽被困垓下之时,担心虞姬成为刘邦的战利品,于是虞姬只得自杀了[32]——刘邦的薄姬(汉文帝生母)就是从魏王豹手里夺来的战利品。顺便说起,历史上有些“公主和番”从本质上说只是上述再分配方式的一个稍微体面委婉一点的形式——同样是在别国威胁之下交出女子。
  女子的再分配与转移,还有另外一些方式。这些方式在中国古代常用某些类型化的故事来描述,以下分别略加讨论,从中可以了解古代中国人性观念的一个重要方面。
  (一)以妾赠人
  本书第二章Ⅱ中谈到唐玄宗将一个宫女嫁给边卒时已经提到这一故事类型。同类型的故事还有不少,这里先看两例:
  故宋驸马杨(镇)家有十姬皆绝色,名粉儿者尤绝。一日招(詹)天游饮,出诸姬佐觞。天游属意粉儿,口占一词曰:“淡淡春山两点青,娇羞一点口儿樱,一梭儿玉,一云。白藕香中见西子,玉梅花下见昭君,不曾真个也销魂!”杨遂以粉儿赠之曰:令天游真个销魂也。(《丽情集》)
  郭暖宴客,有婢镜儿善弹筝,姿色绝代,李端在座,时窃寓目,属意甚深。暖觉之,曰:李生能以弹筝为题赋诗娱客,吾当不惜此女。李即席口号曰:“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暖大称善,彻席上金玉酒器并以镜儿赠李。(《虚楼续本事诗·记》)
  杨、郭都是驸马,又都是所谓“豪旷”之人,家中姬妾成群,不当回事,为了几句即兴之辞(李诗逆用“曲有误,周郎顾”之典还略有新意,詹词末句则语涉轻薄了)就舍得将侍姬送人。再看隋代杨素一例,“雅量”更是惊人,见《隋唐佳话》:
  李德林为内史令,与杨素共执隋政。素功臣,豪侈,后房妇女锦衣玉食千人。德林子百药夜入其室,则其宠姬所召也。李俱执为庭,将斩之,百药年未二十,仪神隽秀,素意惜之,曰:闻汝善为文,可作诗自叙,称吾意,当免汝死。后解缚授以纸笔,立就,素览之欣然,以妾与之,并资从数十万。
  古代文人学士们热衷于谈论和记载这类故事,这类故事太令文人们扬眉吐气,心情舒畅了——仅凭几句诗词,片刻间就赢得美人,并成就风流佳话。这个故事类型中最为人艳称、名声最大的一则见《本事词》卷上:
  宋子京尝过繁台街,遇内家车子数两,适不及避。忽有褰帘者曰:小宋也。子京惊讶不已,归赋《鹧鸪天》云:
  画毂雕鞍狭路逢,
  一声肠断绣帘中,
  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金作屋,玉为栊,
  车如流水马如龙。
  刘郎已恨蓬山远,
  更隔蓬山一万重。
  词传,达于禁中,仁宗知之,因问第几车子何人呼小宋。有内人自陈云:顷因内宴,见宣翰林学士,左右内臣皆曰“小宋”,时在车中偶见之,呼一声尔。上召子京,从容语及,子京惶悚无地。上笑曰:蓬山不远。即以内人赐之。
  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同样很难究诘。这首《鹧鸪天》也非佳作(八句中至少袭用了五句前人成句),尤以第二句显得自作多情——一位陌生女子叫了他一声,何至就要“肠断”?另一方面,可注意这故事的结构与前述唐玄宗为宫女“结今生缘”的故事极其相似——都是宫女因意外机缘(皆是诗词为媒)而被放出适人,两位皇帝都说了一句宽厚的风趣话,只是戍边士卒换成了多情才子宋祁。
  (二)夺人妻妾
  权豪之家,见人妻妾貌美,即仗势夺之;有时更为此而悍然将其夫杀害。这类事在古代社会中经常发生,这里仅举几例较有分析价值者:
  

流动的性关系:几种故事类型(2)
武则天时,左司郎中乔知之有婢名窈娘,色艺推为当时第一,乔知之宠爱她,为之不婚。武延嗣闻之,强将窈娘夺去,窈娘悲愤,投井而死;武延嗣迁怒于乔知之,将他诬陷下狱害死[33]。这是最恶劣凶残之例。
  唐宁王曼贵盛,有宠姬数十人皆绝艺上色,犹有不足,见宅旁有卖饼者妻貌美,遂强取之,甚见宠爱。一年后忽问她:“汝复忆饼师否?”遂将饼师召来,让他们夫妻相见,妻垂泪若不胜情。宁王令在座文士十余人赋诗咏此事,王维诗先成,诗曰:“莫以今时宠,宁忘昔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虽不无同情之意,但宁王仗势欺人,还要令文士咀嚼受害人的感情痛苦以为消遣,亦太冷酷矣。
  第三个例子又出在杨素身上,稍为文明人道一些。陈朝末年,陈后主之妹乐昌公主才色冠绝,为徐德言之妻。徐知陈朝将亡,以公主的才色,必会被权豪之家掳为战利品,于是打破一铜镜,与公主各执其半,约定总在正月望日在都市卖镜,徐好访知音信。不久陈亡,公主成为杨素的侍姬,大见宠爱。徐德言流离辛苦,找到京师,果于正月望日在市场上见有苍头高价卖半面破镜,于是接上了头。徐托人向公主递送了表示思念的诗,公主得诗,涕泣不食;杨素得知始末,乃将徐召来,将公主还他,二人得以归江南终老。这杨素姬妾成群,不太把她们当回事,可以送人,可以还人,逃掉几个他也无所谓——杜光庭《虬髯客传》中红拂说“去者众矣,彼亦不甚逐也”。
  姬妾被人夺去,还可以再夺回。韩的爱妾柳枝——原是邻居一位姓李的将领送给他的——被番将沙吒利劫去,韩痛苦,不能割舍。侠士许俊在席间闻此事,上马绝尘而去,席未终,已将柳枝劫回还给韩。从此留下一个以“沙吒利”命名的常用典故——寒士的心上人被权豪之家抢去。
  夺人妻妾和以妾赠人的故事从表面上看情节正相反,但它们却反映了共同的一点——这些故事的具体真实性对我们此处的讨论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反映了古代中国社会中性关系的流动性。这种性关系的流动性以及传说故事对此的接受、认可与欣赏,显然是与“从一而终”、处女贞操、节烈(夫死不嫁曰节,殉夫而死或为抗拒婚外性关系而死曰烈)等观念完全不相容的。
  (三)“蛾眉买死”
  与上述性关系的流动以及对这种流动的接受相适应,还有一种故事类型,可简称为“蛾眉买死”。这最好还是从前面提到过的“绝缨”典故说起,《韩诗外传》卷七载其事云:
  楚庄王赐其群臣酒。日暮酒酣,左右皆醉。殿上烛灭,有牵王后衣者,后冠缨而绝之,言于王曰:今烛灭,有牵妾衣者,妾其缨而绝之,愿趣火视绝缨者!王曰:止。立出令曰:与寡人饮,不绝缨者不为乐也。于是冠缨无完者,不知王后所绝冠缨者谁。……后吴兴师攻楚,有人常为应行合战者,五陷阵却敌,遂取大军之首而献之。王怪而问之曰:寡人未尝有异于子,子何为于寡人厚也?对曰:臣先殿上绝缨者也。当时宜以肝胆涂地,负日久矣,未有所效。今幸得用于臣之义,尚可为王破吴而强楚。《诗》曰:“有者渊,苇淠淠”,言大者无不容也。
  这故事在《说苑·复恩》中也有记载,细节略有出入。前面曾提到《战国策》中所载孟尝君对于门客与自己夫人闹婚外恋不予追究的故事,完全是同一类型。孟尝君后来将这门客介绍到别国,成为权臣;为报孟尝君宽容之恩,这位门客设法止息了一场进攻齐国的战争。而楚庄王故意令群臣都自绝冠缨,好掩护那位醉后调戏王后的臣下,结果此人就在战争中出死力报效楚王。这种故事类型的精义,后人有《绝缨歌》(见《文苑英华》卷三四六)总结甚明,即所谓“始爱贤,不爱色,青娥买死谁能识”。楚庄王、孟尝君爱贤是不假,“不爱色”却显然是言过其实——色对他们来说是如此众多而易得,当然可以不像对“贤”那样在乎,但色他们无疑还是爱的。
  最后再看一个集两种类型于一体的事例,见《史记·袁盎错列传》:
  (吴王欲杀袁盎),使一都尉以五百人围守盎军中。袁盎自其为吴相时,有从史尝盗爱盎侍儿,盎知之,弗泄,遇之如故。人有告从史,言“君知尔与侍者通”,乃亡归。袁盎驱自追之,遂以侍者赐之,复为从史。及袁盎使吴见守,从史适为守盎校尉司马,……夜引袁盎起曰:君可以去矣——吴王期旦日斩君!盎弗信,曰:公何为者?司马曰:臣故为从史盗君侍儿者:盎乃惊谢曰:公幸有亲,吾不足以累公。司马曰:君弟去,臣亦且亡,……遂归报。
  

流动的性关系:几种故事类型(3)
袁盎之“量”,可谓大矣。属吏与自己侍妾私通,他不以为忤;属吏惧罪逃亡,他竟去追赶请回,索性将侍妾送给他。这番“以妾赠人”之举,终使他后来得以意外脱困,喜收“蛾眉买死”之效。
  上述三种反映性关系流动不居的故事类型,当然都是男性中心主义的。自己的姬妾只是一种工具,可以用来娱客,可以送人以换取风流佳话,可以用来结恩,用来“买死”,等等。但在这些男性心目中,至少没有“女子从一而终”的观念;对于自己的姬妾曾经是、或将来成为别的男人的妻妾,乃至现在就是别的男子的情人,他们都可以坦然接受。“绿帽子”对他们来说是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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