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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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何处-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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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老
  与一般女子不同,武姜为后人记取的,不是她和丈夫之间有什么情仇爱恨,反而是她与两个儿子的悲辛交集、恩怨难清。
  她的长子寤生,就是大名鼎鼎的郑庄公,春秋五霸的第一霸。
  可是霸主照样有不快乐的时候。尽管他长大了可以睥睨天下,但在小时候,他感到深深的孤单无助,因为他的母亲不爱他,因为他给母亲制造了一场无法道歉的灾难——难产。
  那是公元前757年的某一天,婴儿的脚先出来了,这种不守规矩的出生方式让母亲受尽了折磨,留下的是永远不能复原的精神创痛。
  这孩子不能原谅。姜氏给他起名寤生,倒着生。
  等到寤生长大后想和母亲沟通时,母亲已把所有的爱和关注都放到了平安降生的弟弟共叔段身上。共叔段身高八尺,面若敷粉,唇若涂丹,与子都并称郑国两大美男,而且力大善射,武艺高强。在母亲的宠爱下,他深信自己比哥哥优秀,对王位的渴望如离弦之箭。即使郑武公不允,坚持立寤生为世子,但武姜仍然偏激地做着将小儿子送上王座的美梦。
  哪一年,哪一天起,寤生和母亲之间,沧海横绝,已然各成彼岸?
  她毫不珍惜天资纵横的儿子。即便寤生继位为郑庄公,与周王互换人质,偷割王粮,又假传王命征伐宋国,随后箭射王肩,一举打掉周天子的威仪。他所行的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向人展现出他的奸雄本色。他是那个年代里独占鳌头的政治新星。
  人说女人误国很大程度上我是赞同的,因为女人太容易感情用事。能够不误国的,首先已将自己变成了男人,以男性的思想和方法去解决问题,然后再回头来做女人的事。武姜不是政治家,她更多的是在凭一己好恶,做一个只知溺爱、不识轻重的妇人。
  她在京畿之地为幼子悉心培植亲信亲兵,替幼子讨要富庶的封地京邑。从公元前743年庄公继位开始,长达22年的时间里,武姜一厢情愿地策划着一场夺位大戏。这时候,你再看不见那个青春摇曳的少女,你看见的,是死心不息、心机刻薄的老妇,无知地挑动整个国家的波澜。
  庄公不动声色地隐忍着母亲,他甚至爽快地把共叔段封到富庶的京邑。二十多年后,他才放出消息说要去洛阳朝拜天子。臣子们大急,你怎么可以走呢,你的弟弟就在等着这个机会。可他说了句“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千古名言后,真的去了。武姜获知,喜出望外,竟然约定小儿子,五月上旬,攻打郑国。
  这一场动荡在《左传》上只简化成九个字: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王侯将相,生死悲欢,几个字,道尽一生。
  她伤透了他的心,他软禁了她,发誓“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这个誓言充满着决裂的气息。颍城暗夜里,武姜伤心欲死,她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不想再失去另外一个了,否则她将一无所有。
  庄公也在王宫的暗夜下徘徊,感到一丝后悔。我相信这后悔是真的。他内心对母亲有一种难以了断的眷恋——无论什么样的感情,得不到的总让人念念于心。他连周天子都可以平视,唯独对自己的母亲束手无策。
  这时候颍考叔出现了。他的出场,就像一个洞察别人心理的治疗师,虽是谏臣,却很谨慎。
  也许他是主动来找庄公的,也许他是武姜请来为自己说和的,不管真正的来意是什么,颍考叔用一场表演唤醒了庄公心底的母子之情。他找来几只鸹鸟,当做野味献上,“这鸟小的时候它母亲辛辛苦苦喂养它,等长大了,它反倒把母亲啄死吃了,实在是个不孝顺的鸟,因此把它捉来送给您吃。”他藏起庄公赏赐的羊肉,声称要送给家中贫苦的老母,“小臣家里还有老母亲,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小臣想起这些,怎么能咽得下去呢?”他果然看到庄公神色变了,于是假装无知问起君侯的母亲何在,终于引出庄公对自己誓言的追悔。颍考叔暗暗微笑,提出早已烂熟于心的“高见”:掘地见泉,母子于地道相见,既不违背誓言又成全母子之情。于是有了“黄泉见母”。
  雄才大略的霸主,哪里料到黄泉也可人力为之。
  于是,庄公与武姜重逢,母子携手同归,坐着马车在街市上经过,赢得郑人交口称赞。从此他在外面怎样蛮横霸道、穷兵黩武,也从没有后院失火过,只因郑人深信了他的人伦孝义。
  高高在上的郑庄公,赢了王位,似乎也赢回了母亲。于他,这场争斗的胜负有大小,却不再有输家了。
  可是武姜从颍城回郑之后,她的结局再也无人提起。她曾经任性地导演一场戏,殊不知,“黄泉见母”是她最后的出场,像名伶一生的告别演出,以后的好坏已不被关注。
  ——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和利用如同一条河的上游和下游,交流同源。世间从未清洁,人如何能单纯得只想择其一?
  

把余生都给了你(1)
她不发一言,姿容绝色,任由三个国君为之混战。
  春天的桃花能有多美,她就有多美。
  她是息妫,息国的息,妫氏的妫。
  陈宣公妫氏,在多得数不过来的春秋诸国里,若不是生了两个女儿,只怕没有人会记得。
  敲锣打鼓,把她们嫁了,送去蔡国的,是蔡妫;送去息国的,是息妫。既是近邻,又成了连襟,息妫出嫁的时候,去看望一下蔡国的姐姐,自是应当。
  那是公元前684年,楚文王六年,她在红嫁衣里亮了相。
  见到她,春秋争霸的台子,忽地静下去。蔡与息都罢了,连一旁强盛的楚,都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然而,三个国君的心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一?弱蔡
  蔡哀侯献舞,见到了自己的小姨息妫。
  不知他该怎样地惊呼。《左传》里只六个字,“止而见之,弗宾”,已是*的含义。
  可以想见蔡哀侯多么无礼,多么急色鬼。他将息妫骗留在蔡国,除了一时没有胆量强暴之外,动手动脚的事肯定没少做。
  此时姐姐蔡妫,奇妙地隐身了。丈夫觊觎妹妹的种种不堪,她全然没有阻止,连一分姿态也不曾做,倒像是默许配合。何况蔡国本就比息国强大,两女同侍一夫,或许父亲也不会太反对。
  也不知面若桃花的息妫,柔弱之间,怎生辛苦,才保全了自己,回到息侯身边,终于放声大哭。
  息侯气得发抖,却怯懦得不敢和蔡国正面冲突,他想起强大的近邻楚国,想假手于人,报戏妻之辱。“伐我,吾求救于蔡而伐之”,正在图谋北上的楚文王,听到这番邀请,大喜。汝水淮水之滨的蔡、息,是楚文王梦寐以求的地方,他慷慨地答应了息侯,当年就挥兵伐蔡,俘虏蔡哀侯献舞回国。
  看似一件小事,无非是那个逐鹿的时代里,又一起红颜惹的争端,但其实影响甚大。偏于中原之外的楚国,终于“荣幸”地现身于孔子的《春秋》中。因为蔡是姬姓国,是周武王姬发之弟叔度的血脉,而一个蛮荒偏地的楚文王,俘虏了周国正统之地的蔡国君,即使是孔子,也不敢小视楚国了。
  二?灭息
  息妫终于过上了君夫人的安稳生活。
  国力虽然弱小,但息侯把娇美的妻子视作天上星辰。洗刷了连襟姐夫的戏妻之耻,他拥着佳人,只怕连梦里都是笑醒的。
  然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息妫何尝是要丈夫报复,况且报复,也不是这种方式——自己的夫人受了欺负却请邻居帮忙打架,这算什么?连为她去讨公道的胆量都没有,未来又将如何待她?
  这一天很快就来了。公元前680年,楚文王以“盟友”的姿态,领兵来到了息国,息侯设宴招待,文王要息妫作陪。这是与礼不合的,但息侯没有拒绝,忍辱叫息妫出来献酒。息侯甚至没有想到,这是被俘的蔡侯为了复仇而怂恿楚文王来掠妻夺地的。
  息妫出场了,执壶献酒,不卑不亢,不言不笑,如海中沉着的黑色暗礁;楚文王却为她的美色大惊。
  盛气凌人的楚王,在她怯懦夫君的陪衬下分明是个强者。可他垂涎美色的轻浮,又和蔡侯有什么分别?息妫冷着脸退下去了,根本想不到随后的事情将记入史籍:楚文王席间变色,当场将息侯拿下,一夕之间灭掉息国,在军中就地纳她为夫人。
  这个弱女子肯定被惊呆了。她的一个出场,一个眼神,竟然就决定了息国和她那可怜丈夫的命运。
  楚文王赢得何等干脆利落,伐蔡灭息。从此,东可取淮夷之地,北可逼郑许洛邑。蛮夷小国,变成了诸夏侧目的强大威胁。 。 想看书来

把余生都给了你(2)
更绝妙的,却在于楚文王所采取的方法,如此富有戏剧性,不仅后世叹为观止,更令当时的中原列国瞠目结舌。他得意地一笑,挥起大袖,留下一个为美人而灭息国的背影。
  息妫从此负着亡国的罪名。
  其实,有没有息妫,都是一样的。楚文王正欲控制中原南部最大的一个姬姓国,蔡侯的无知无礼,息妫因美貌衍生出的祸端,息侯鲁莽轻率的报复,这一切都只是给了他窥视中原的机会。登基六年以来,他的用兵,从来不择手段。
  三?强楚
  “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唐朝诗人王维的笔下,一个伤心女子,一位多情君王,便是息妫和楚王的生活。让后人错觉,以为楚文王的一生就为息妫打了一场这么声名远扬的大仗。
  这是不对的。楚国一直雄心勃勃,自从楚武王扬言“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只过了二十二年,楚文王就实现了父亲的豪言,迁都于“郢”,占据南阳盆地,开始逐鹿中原。
  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男子见到息妫时,傲岸的心胸陡然降下来。哪怕入宫之后,整整三年,这个女人不发一言,他犹自深爱,唤她为“桃花夫人”。
  我一直觉得,息妫并非一直不开口和文王说话,她只是少言寡语。大凡绝顶聪明的女子都会用这种姿态来保护自己,像黛玉小小年纪,入了贾府,亦知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以免被人耻笑。何况息妫入的是皇宫。
  息妫绝丽的容颜因为郁郁寡欢而显得缥缈莫测。楚文王念念于心她的不乐,追问她是什么原因,一而再,再而三。她终于说话:“吾一妇人,而事二夫,纵弗能死,其又奚言?”
  多么哀凄欲绝的话,又是多么深沉隐忍的恨意。息妫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楚王,是始作俑者蔡哀侯,他活着,她就忘不掉一切不幸的起因。
  楚文王淡然一笑,这对他只是一件小事,于是楚国继续扣留蔡哀侯,直至他被软禁九年后去世。
  这段归楚的日子,于沉默中,息妫有了难得的平静生活。她为文王生了两个儿子:楚子堵敖与熊恽。公元前676年,文王逝去。
  令人惊异的事情又出现了。楚文王卒后的十二年间,这个被掠夺的红颜,以未亡人自居,悉心抚养二子,又抵制着文王弟弟子元的诱惑。仿佛半生时间,她都在默默验证情感的真假。
  彼时楚国内乱激烈,两个儿子,骨肉厮杀;王叔子元,控制宫廷。他没有文王的心胸和霸气,却以比文王更狂妄的姿态去撩拨息妫。为诱惑息妫,竟在她宫室旁修建了房舍,在里面摇铃铎、跳万舞;甚而公然住进王宫,百般*。
  这时的息妫若顺从王叔,亦不叫人意外。然而她没有,她的哭泣和抵制引发了楚国贵族对子元极大的不满,公元前664年,平定“子元之乱”。
  从此息妫的眼泪,只需为儿子流淌了。她的幼子熊恽,夺得王位,成为后来大名鼎鼎的楚成王。男人的戏又一次上演,息妫隐没于硝烟之后,成为楚宫里一缕先王的余音。只有她的儿子,走上强盛楚国的路。
  该如何评说这个女人*如桃花般的脸?她所坚持的竟然不是对息侯的忠贞,而是把这份忠贞留给了楚文王。也许在她的心底,那莫名其妙的息侯,早已不值得为之殉节。至于国破的忧伤,她用久久无言的青春,作为祭奠。
  这是息妫的选择。这个选择,在两千年后,还成为轰动天下的讽刺。“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清朝诗人用一个女人的不肯殉节,狠狠地羞辱了明朝降清大臣洪承畴的不忠不烈。在节烈贞操的讥讽中,息妫穿过了漫长的岁月,做了最后一
  次妇孺皆知的亮相。而她,即便听到了这两千年的骂名,也可能了无一言。真正的情感,需要耐心收获而非掠夺。息妫,或是个懂得感
  情的女子,她用默默无言,独自担当起了回忆的重量、世人的误解。
  

世界为你落了幕(1)
巫臣一登场,她的乱世便落了幕——夏姬
  起初,是父亲郑穆公的目光,为她疲惫不堪。夏姬,你私通亲兄,我将嫁你何方?谁庇护你不堪的余生?余生?我的生命刚刚开始。她小小的心里从容笃定。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十余岁的华
  年,在晃动的红盖头下,送给她的第一任夫君:陈国,夏御叔。身后,是她第一个情人、哥哥公子蛮的灵柩。早已不复声威
  的郑国城楼上,父亲既痛且悲的泪光。新娘的嫁车,赶上高坡,渡过河流,渐渐消失在平原上。
  春?梦
  河南,淮阳。
  夏姬的脚,踏上了陈国的土地。一个男人的大手,小心翼翼地牵起她。公主,这就是株林,我的封地,你到家了。
  她一路都在思慕着夫君的样子,暗暗希望即将到来的夏御叔,正是年复一年的春风里,走进她梦中缠绵的脸孔。
  她看着他,国君的孙子,陈国的大夫,自己的丈夫。
  她陡然换了身份。在郑国,她搞得穆公头大如斗;在株林,她却是温婉新妇。被御叔迎入株林的那一刻起,这个周天子宗室的姬姓女,有了一个崭新的身份——从此以后她被人称为夏姬。
  除了姓氏,御叔给她的还有一个全新的生活空间。株林虽然比不上王宫豪华,但是环境幽美,又远离都城,自然少受流言蜚语的搅扰。最妙的是,御叔是陈国的大夫,每日必须恪守臣礼,前去上朝。这样夏姬又平添了更多的私人空间,她可以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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