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倾城小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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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倾城小团圆-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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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玲觉得不好意思,连忙辩解:“我不过是因为看了那本小说好奇。”
  姑姑见爱玲执着,就讲了一点奶奶李菊耦的事。两位老人死的时候,姑姑年纪还小,所以提到爷爷张佩纶,她便断然摇头:“爷爷一点都记不得了。”
  爱玲又去问父亲,父亲只是敷衍她说:“爷爷有全集在这里,自己去看好了。”于是爱玲就抱了一大堆书来看。
  张爱玲的先辈,虽很辉煌,且从李鸿章这一脉来说,也可称贵族。但是,外曾祖父李鸿章和祖父张佩纶都是在历史上有过污名的,所以,张爱玲自小就和她的“贵族身世”自觉保持着距离。在她成名后,文化界曾有一阵掀起过《孽海花》人物原型的考据热,她完全不参与,对一班前清遗少及名士派文人也敬而远之。
  她不会傻到处处以这些晦暗的东西来炫耀。
  但是,她与这些毁誉参半的先祖,毕竟有着血缘的联系,在她的意识里,又另有一种不同于政治评价的情感评价。
  她从长辈们的议论中,从祖父的文集中,对祖父张佩纶产生了一种特殊好感,认为他是个“真人”。祖父在官场中的旋起旋落,直至抑郁而终,也令张爱玲幼小的心灵感到震撼,觉得这是一种“人生的回声”。
  家族曾经的辉煌与无可挽回的没落,在一个孩子的心中,种下的就是这样无以名之的伤感。从普世意义上来说,全社会肯定是在进步了,但是作为具体的家族后裔,没落的气氛是一直就笼罩在头上、渗透在血液中的。
  张爱玲,就是这样一株先天阳光不足的根苗。
  她小小年纪,居然有苍凉的“身世之感”,也就缘于此。
  张爱玲在成年以后所做的,就是努力挣脱自己的家庭以及那背后的所有阴影,向着独立的路上走。
  在晚年最后一部著作《对照记》中,她历尽人世沧桑,终于与自己的祖先全面和解了,真正理解了他们的“不得不然”。
  她后来的话,说得很动情:“我没赶上看见他们,所以跟他们的关系仅只是属于彼此,一种沉默的无条件的支持,看似无用,无效,却是我最需要的。他们只静静地躺在我的血液里,等我死的时候再死一次。我爱他们。”
  然而戏剧性的是,这样的家世,恰恰又带给了她一笔无以替代的财富。没落家族的种种人与事,都成了她后来小说中的人物与故事,形成了她别样的文学路数。
  在这个过程中,张爱玲是幸运的。
  因为,没有五四以后的新文化运动,也就没有一个青年女性以文学谋生、以小说名世的可能。而她身后拖着的长长阴影,又使她成为了无数文学青年中极为特殊的一个。
  ——腐土上,开出的是一枝*的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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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气息如春日迟迟(1)
繁花凋落的家族,实际上是很可悲的。尽管物质生活上还有前朝的富丽繁缛,却总像蒙了灰的铜饰,窗外的阳光再怎么照进来,也反射不出一点有生机的光芒来。
  从政治上退出主流地位,就意味着永久地走入灰色地带。
  在民国初年,有成千上万这样的家庭,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出身无用了,失却了上进之阶,家族的二代后裔靠祖产虽还能锦衣玉食,但却是坐吃山空。
  在角落里,他们或醉生梦死,或牢骚满腹,或惊恐不安。
  很少有人能绝然奋起。
  最可怜是大宅门内第三代的孩子们,从小就看得见外面明丽的天地,却冲不出、飞不走。
  ——血缘的线,身世的索,牵住了他们。
  张爱玲的父亲,就是转型期典型的豪门二代。而张爱玲,则是那些面容苍白的老宅孩子们之一。
  张爱玲的父亲张志沂(1896—1953),别号廷重。他素以号行世,在后文中,我们也就按习惯称他为张廷重。
  从张廷重的生卒年份来看,他恰是跨越了中国近现代巨变的一个人。时代在上演轰轰烈烈的正剧,对很多人来说可能是个福音,而对旧官宦家族遗孑的张廷重来说,却不折不扣是一场个人悲剧。
  他跟他父亲一样,也是7岁就丧父,但却没能像老爸一样“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而是一生都笼罩在失败的阴影中。旧式家族,男丁为主,要重振家声更是需要子弟们争气,生母李菊耦便把过重的期望押在了他的身上,这一来,反而害了他。
  李菊耦在清末的十几年间,经历家国之变,心理上有一个强烈的反激。昔日娘家的尊崇,夫婿的未展之志,都化为她望子成龙的心切。
  这位通晓诗书的母亲,教子甚严,背不出书就打。但常规的仕途,到此时已走不通了,清政府迫于舆论压力,于1905年废除了科举,张廷重为做八股而学的一肚子学问,完全成了无用。
  他的一生也就如失舵之舟,再也没能找到方向。
  父亲张廷重种种不合时宜的举止,张爱玲在幼时便有很深的印象——那是一个神态沉郁的夫子,终日绕室吟哦,背诵如流,滔滔不绝,一气到底,末了拖起长腔一唱三叹,算是作结。然后,沉默踱步,走了没两丈远,又起头吟诵另一篇。听不出那是古文、八股范文,还是奏折,总之从不重复。连小爱玲听着也觉心酸,因为毫无用处。
  这绕室徘徊的习惯,就是李鸿章传下来的健身绝招“走趟子”。这个词,充满了“无路可走、但也非走不可”的荒诞感。
  尽管张廷重受清末维新之风的熏陶,学过英文,能读会写,甚至能用一个手指头在打字机上打英文函件,但是,他还是没法走出宅门去谋生就业。因为,做生意外行,蚀不起;当官、入政界更不行。
  前朝老臣的后裔,怎能耻食周粟?——“投敌的名声是败坏不起的”!
  他只能当遗少。
  当然,他也有他的痛苦——李菊耦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反激心理,使这位寡母训子的方式十分怪异,甚至在亲戚间都有了孤僻的名声。她因怕儿子与家族子弟们泡在一起“学坏了”,便故意给小张廷重穿一些过时的衣服鞋帽,把他打扮得活像个女儿家。
  据张家的老资格女仆何干讲,那些衣服都是“花红柳绿”的,鞋子也是满帮花纹的花鞋。
  李菊耦就是要让张廷重羞于见人,远离那些趋时的“坏小子”。何干后来回忆说,那时张廷重出门去玩,走到二门,趁母亲不注意,就会偷偷摸摸脱了鞋,换上袖子里塞着的一双。“我们在走马楼的窗子里看见了,都笑,又不敢笑,怕老太太知道了问。”见张爱玲《对照记》。。 最好的txt下载网

童年气息如春日迟迟(2)
老祖宗的气息一时是消散不了的,它仍以无形之形,控制着这个老宅子。在畸形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张廷重,自然也就跟这“走马楼”的气息一样,新旧杂陈。
  一方面,他自认为是新文明的同道中人,并不抵制时新的观念。他爱看白话文的平民小报,乐于阅读翻译过来的西洋小说,喜欢购买进口的名牌轿车,甚至,还买过大部头的《胡适文存》。
  五四以后,英国剧作家萧伯纳在中国走红,张廷重也买过一本萧的剧本《心碎的屋》,在空白页上写下题识:
  天津,华北。
  一九二六.三十二号路六十一号。
  提摩太?C?张
  这完全是西式的习惯写法,还取了一个很摩登的洋名儿。张爱玲后来在写回忆散文《私语》时,去翻阅父亲的旧书,才注意到这个细节。
  一切文明在他身上,都体现出混乱。他订阅了《旅行杂志》,但从来不旅行,因为抽大烟不方便。他不穿西装,但是却穿西装背心,而且就直接穿在汗衫外面。他喜欢叔本华,但也买了希特勒的《我的奋斗》中译本来看。见《小团圆》。
  张爱玲还记得,小时见到父亲屋里到处乱摊着各式小报,让她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张爱玲一贯爱看市井小报,就缘于父亲这个嗜好的影响。
  但是另一方面,旧时代延续下来的惯性,仍是主导了张廷重的人生。这位遗少,虽被母亲严厉管教,但成人之后,旧派士大夫的嗜好一样也不少——吸大烟、纳妾、嫖妓、赌博。
  转型时期的人物,有着两面不同的人生相,这毫不奇怪。
  文化之脉并不会因政治的鼎革,就在一夜之间戛然而止。
  张廷重在母亲去世三年后,结婚成了家。迎娶的女子黄素琼后改名逸梵。,也是一位名门之后,是清末首任长江水师提督黄翼升的孙女、广西盐法道道员黄宗炎的女儿——这个女儿没见过爸爸,因黄宗炎上任不久便染瘴气而亡,留下一男一女双胞胎遗腹子。
  黄翼升祖籍湖南,是正牌的湘军将领,曾与李鸿章一道在曾国藩麾下效过力;而且,据说论起来,黄素琼还是李鸿章的远房外孙女。这样,两家的联姻便是“亲上加亲”。黄素琼系小妾所生,亲生母亲也死得早。她的婚嫁,显是媒妁之言、家族包办,她本人并不情愿。
  这位黄军门家的千金,就是张爱玲的母亲。
  她后来成了张家族属里的一个异数。
  这是一位很有个性的女子,气质上很有乃祖之风,“总是说湖南人最勇敢”。她后来对自己命运的大胆选择,证明了这一点。——母亲的不妥协性格,对张爱玲的成长影响也甚大。
  黄素琼虽然出生在大宅门,没上过新学校,还缠过脚,不过却受到了较彻底的新文化熏陶。林译小说、五四风潮这些新事物,将她塑造成了民国之初很时尚的“新女性”。
  她拒绝陈腐,渴慕新潮,崇尚女子独立,不甘心依附于男人。张爱玲在晚年谈到母亲时,说母亲是“踏着这双三寸金莲横跨两个时代”见《对照记》。。
  由于黄素琼没上过学,所以反而是个“学校迷”,而上学的事,“在她纯是梦想和羡慕别人”。在她那个时代,为了求知,连中年妇女也有上小学的,因此她更是耿耿于怀。
  不过人生总有出人意料处,这个勇敢者后来不仅圆了上学梦,1948年的时候还在马来亚侨校教过半年书,算是大大过了一把“学校瘾”。
  在上个世纪初民智开启的大波澜中,像这样的女子,即使在历史上籍籍无名,也足可令人敬佩!。 最好的txt下载网

童年气息如春日迟迟(3)
张爱玲从小就听家人议论,说母亲黄素琼像外国人,头发不太黑,皮肤也不白,深目高鼻,薄嘴唇,有点像拉丁人的后裔。
  她为此感到困惑。黄家是明朝时从广东迁到湖南的,理论上可能会混有南洋血统,但她知道,黄家很守旧,就是娶妾也不会娶混血儿。为了探个究竟,张爱玲曾狠狠地翻过一些关于人种学的书,看史前白种人在远东的踪迹,但最终也没弄清楚。
  从张家的老照片上看,张廷重的面相倒还庄正,并不颟顸,但略有一股浊世气。而黄素琼却是面容清秀,目光深邃,眉间神色凝重,一副志存高远的样子。
  黄素琼与张廷重的价值取向如此不同,当然也就看不惯丈夫那种醉生梦死的活法。她劝诫过,也干预过,但无力唤回,于是就转入消极抵抗。
  张爱玲出生前后,张家住在上海,两口子闹别扭总还要顾及面子,不想在亲戚中丢脸,黄素琼就经常回南京的娘家,躲一时,是一时。
  后来家搬到天津,黄素琼对张廷重纳妾、吸鸦片的恶习,再忍无可忍。在劝告无效后,她彻底冷了心,不再过问家事,只自己去寻一些乐趣来麻醉,花了不少的心思学钢琴、读外语、剪裁衣服。
  与丈夫不能交流,她便沉默。现存黄素琼当年的照片,那模样都是闷闷不乐的,与她一身新潮的打扮极不协调。有人说,张爱玲的小说《茉莉香片》中,那个从未爱过丈夫的冯碧落,很可能就是黄素琼的写照。
  幸好小姑子张茂渊也是个新派女性,算是黄素琼在家中的同盟军。大概因为旧家庭女孩子不大受重视的缘故,当年李菊耦没给女儿套上太多枷锁,无意间让张茂渊呼吸到了较多的新鲜空气。
  张茂渊也看不惯哥哥张廷重的陈腐,与嫂嫂黄素琼意气相投,形同姐妹,多少缓和了一下家中的紧张气。
  黄素琼酷爱剪裁,每次与小姑上街买了布料,回来总要对镜打量一番。张廷重却看不出这有何种乐趣,见了,便会没好气地说:“又做,又做,一个人又不是衣裳架子!”
  夫妻俩便是如此,连小事也不能相容。而黄素琼这倔强女子由新潮书刊中得来的理想,却是始终没有泯灭。
  后来在张爱玲4岁时,姑姑张茂渊要出洋留学,母亲黄素琼那年已经28岁了,借口要监护小姑出洋,自己改了一个非常新文艺的名字“黄逸梵”,就抛夫别子,也跟着远走高飞了。
  这一飞就是间关万里,飞到英国去了!
  远走只是想求索。哪怕一无所获,也强于在家中委屈、屈辱的一生。
  张爱玲在日后谈到对母亲的印象,说:“我一直是用一种罗曼蒂克的爱来爱着我的母亲的。她是个美丽敏感的女人,而且我很少机会和她接触,我四岁的时候她就出洋去了,几次来了又走了。在孩子的眼里她是辽远而神秘的。”见《童言无忌》。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父母,只能让人对小爱玲将来的成长担心。那些现在被人以欣赏心态渲染的“簪缨世家”之类,对一个孩子来说,怕是远不及小户人家的天伦来得温馨。
  所谓的“贵族”种种,用张爱玲小说里一个很有特色的词,便可概括,那就是“霉绿斑斓”——未见得好。起码,没什么可羡慕的。
  张爱玲最初的名字,叫“煐煐”,算是小名吧?枺飧鲎趾苌В幸坏慊窝鄣奈兜馈?/p》小煐在上海长到2岁,她对2岁前的生活毫无记忆,2岁以后家里搬到了天津,才开始对自己的家有了印象。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童年气息如春日迟迟(4)
这次搬家的缘故,起于张廷重与二哥张志潜的关系不睦。
  张志潜是张廷重同父异母的二哥大哥早夭。,为张佩纶与原配夫人朱芷芗所生,比张廷重大17岁。他那时也是在上海的“走马楼”住,李菊耦病逝后,就由他管理大家庭的事务,张廷重兄妹俩也要受他管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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