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上说,仓央嘉措从小便与众不同,对众人而言他是从拉萨来的,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又说仓央嘉措出生时,天降异象,七日同升,是红教始祖莲花生大师转世的吉象。
桑杰嘉措在布达拉宫昏暗的灯光下,翻看着这些手稿,彻夜不眠。他睡不着。
翌日清晨,一个喇嘛惊慌地跑进来,呼叫道:“藏王,拉藏汗在外面纠结了士兵,说是要来找谋害他的人报仇!”
桑杰嘉措微微一笑,这个结果他早就料到了,既然天不助我,我只有拼死一战。即便死,也要完成五世*的遗训!
他振臂一挥,令僧人敲响大钟,召集起各路僧兵,架起大旗,向拉藏汗方驶去。
桑杰嘉措终于开始了与拉藏汗的正面交锋。
战斗整整持续了一个月后,桑杰嘉措兵败被抓,关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牢中。
桑杰嘉措从肮脏的地牢向上看去,窗口那小小的一方天空,还有一朵小小的白云,在布达拉宫上空悠悠漂浮着。
他不知道,仓央嘉措以后的命运会怎么样。也许,他也会赴自己的后尘。也许,自己当初就不该把仓央嘉措从山南接过来,不该让他卷入如此复杂的政治旋涡之中。
要是他如今还在山南,应该早就成了一个热情、率直、浪漫的情歌王子了吧?
桑杰嘉措,很多人认为他是个利欲熏心、权力欲极强的人,为了控制西藏,隐匿五世*的死讯长达15年,又因和拉藏汗争权,才导致了仓央嘉措的死亡。
但是,我不这样认为。纵观桑杰嘉措的一生,可以看出,他是受了五世*喇嘛“托后”的人,他一生的作为,都是在不折不扣执行着五世*喇嘛生前的政治思想的,一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藏·天葬(3)
1653年,桑杰嘉措出生在拉萨一个大贵族家庭。
这个家族与五世*喇嘛家族的关系极为密切,曾为早期格鲁派政权的创建立下过汗马功劳。
桑杰嘉措的叔叔赤烈嘉措很早就开始随侍五世*喇嘛,深得五世*信任。
在桑杰嘉措8岁的时候,他便被送到布达拉宫生活。五世*喇嘛非常喜欢这个聪慧的孩子,他亲自教桑杰嘉措多种学问,从小培养他从政的能力。
因为五世*对他过分的喜爱,甚至让学者考证桑杰嘉措是五世*喇嘛的私生子,并在史籍中找到了有关的记载。
在桑杰嘉措23岁的时候,五世*喇嘛就想任命他为第巴。他说按照神的指使,桑杰嘉措最适合担当第巴,他反复派人劝说,但是桑杰嘉措还是以自己年龄不大、威望不高给拒绝了。
不仅如此,他还给五世*推荐了一个人,这个人叫罗桑金巴,就是第四任第巴。
没多久,罗桑金巴很快就患病不起,3年任期之后,罗桑金巴辞职。
这时候,五世*喇嘛坚决要任命桑杰嘉措为第巴,但是桑杰嘉措还是拒绝。五世*喇嘛多次派人劝说不行,最后自己亲自去劝说桑杰嘉措担任第巴。
可是即便是这样,桑杰嘉措还是拒绝。桑杰嘉措真的是不想担任第巴,他只想潜心研究佛法。
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五世*说了这样一段沉痛的话,他说:“我已经老了,往昔对你还有养育之恩,看在这个面子上,希望你能接替这个职位。这个位置我不希望别人来承担,只能死而后已,否则不想罢休……我衷心期望你接受这一任命,除非我不在人世。”
说完后,五世*喇嘛没等桑杰嘉措拒绝,就直接下发了任命状,任命桑杰嘉措为第巴。
此外,五世*喇嘛又紧急下发了一份类似遗嘱一样的文告,书写在布达拉宫的墙壁上,并郑重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文告中竟然出现了这样一句话:“桑杰嘉措与*喇嘛无异”。
这句话,便可以充分体现,桑杰嘉措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1682年,五世*喇嘛病入膏肓,这时正巧桑杰嘉措也生病了。五世*喇嘛不顾自己的安危,忙差人带口信给桑杰嘉措说:“你的病让我很担心,我的病吃了药已经好转,你安心养病,别为我担忧。”
第二天,他带病还朝礼神像,为桑杰嘉措祈福消灾。这时候,距离五世*喇嘛的死期,也就只有最后两天了。
两天后,五世*喇嘛招来桑杰嘉措,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如何对待蒙古人,如何对待其他人,此外,还嘱咐要对他的去世实行匿丧。
说完这些后,他最后抬起颤巍巍的手,给了他那一卷鲜血写就的羊皮纸,随后安然离去。
那卷羊皮纸中,就是写了自己的转世仓央嘉措的情况。这,已然是五世*的临终托孤了。
桑杰嘉措站在那里,看着这个西藏的太阳,父亲一样的亲人。在他的心里充满了各种感情。
从自己8岁开始,这个老人就开始教自己各种知识,对于自己既像老师又像父亲,就在这个老人临终前的两天,竟然还在为他祈福。
他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他紧紧握着他的手,上师,你去吧,我明白你未了的事业,也知道你担忧的事情。你没有完成的事业,就让我为你继续吧!
五世*没有完成的事业是什么?那就是秘密培养一个接班人、培植本土势力,建立一个以五世*喇嘛为模板的政治格局。
从此,直到桑杰嘉措死,他一直都向着这一目标前进。
虽然有人说他篡权,虽然有人暗中对他下黑手,虽然有人对他不解。他不争辩,因为不需要争辩。就让时间来证明这一切吧。
但是,这一天,他却永远也看不到了。
在那一年的7月15日,桑结嘉措在朗孜村被斩首,时年52岁。
那遥远的*台下,白烟又一次袅袅升起,盘旋的苍鹰下,是谁在那默默哭泣?
那云间洁白的仙鹤
二月的青海湖,寒风料峭,寒风刮在枯苇上,呼呼作响。
我站在湖边,久久看着那一派苍茫的湖水,湖水一片幽蓝,忧郁又深沉。远处,那黑压压的树上,竟没有一只鸟。
这里,就是仓央嘉措最后葬身的地方吗?那个传奇又浪漫的*活佛,就曾在这里走过,就是这里,这碧蓝的湖水边,曾留下了他的脚印。
我看向远方,那河边的山坡,那草地、那湖边,他可曾走过?那树边的垂柳,地下点点的绿苔,那垂柳又可曾为他遮蔽过风雨?
柳是思念的树木,他看到这依依垂柳,可曾又想到了那远方的玛吉阿米?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我仿佛看见他,面朝西南,对着玛吉阿米的方向,深情呼唤着:“压根儿没见最好,也省得神魂颠倒,原来不熟也好,省得情思萦绕。”
他念了一遍,又念了一遍,这情诗虽美,可惜玛吉阿米却永远也听不见了。
我的爱人,你此刻在哪里呢,你知道我在想你吗?微风阵阵,空有杨柳依依,湖水拍打岸边,惊起一堆白浪。
据说,在仓央嘉措投身青海湖之后,从西藏赶来了一个女子,风尘仆仆,一路追赶仓央嘉措至此。
但是,她还是来晚了一步。等她赶来时,那个孤独而高傲的身影,已经一步一步,坚决又忧郁地走入了青海湖中。那个身影,就这么永远消失在了湖水中。
这个女子呆呆坐在湖边,看着那一湖碧水,波涛阵阵,卷起连天的白浪。她伸出手去,一滴明洁的水珠,落在了她的手心里。她仰头看去,那空空的天上,缓缓飞过了一只白色的仙鹤。
这一滴湖水,是他悲伤的眼泪吗?他一直在这里等我,只为了最后再给我一样东西:他的眼泪。
她看着这滴眼泪,看着,长久看着,突然就笑了。那是一种纯粹的笑,像冰山上最后一朵盛开的雪莲花,滋润美艳,绝代风华,刹那间绽放开来。
她看着那湖水,湖水湛蓝、清澈,雪白的浪花拍打着岸边,激起一抹抹白雾。她临着湖水开始梳妆,最后一次梳妆,也是最仔细的一次梳妆,今生的缘分已尽,那么,就最后一次梳妆好,给他看,只给他一人看。
她摘下发簪,乌黑的头发流泻下来,仿佛一披黑色的绸缎,缓缓流动在水中。她临湖而立,在湖水中看着自己的倒影,湖水中,几条小鱼,在她的倒影中追逐着,倒影闪烁,多像一场梦。在梦中,她看到仓央嘉措在雪山上奔跑,在月下为她写诗,她只是她的玛吉阿米,他只是他的情诗王子。两人相拥相爱,全不用管什么活佛、第巴,天崩地裂。
一阵风吹过,吹碎了一湖春水,也吹乱了少女的梦。
是时候了。她高傲地站起来,看着那深邃的湖水,湖水中,涌动着暗绿色的光芒,隐藏了无尽的欲望和伤悲。
她朝着湖水深处走去,越走越远,湖水渐渐淹没了她的身体。一个水花溅起,一声挣扎,一阵萌动,老鸦嘎嘎叫了一声,湖面上渐渐恢复了平静。
我也在这里痴痴地看着,三百年前,在这个碧绿的湖水边,曾经发生过怎样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
此时无风,青海湖中也没有滔滔的白浪,可是我还是想伸出手去,想看看,会不会也有那么一滴明洁的泪珠,落在我的手中,也让我为之感叹。
微风拂过,水波不兴,平静的青海湖中,没有一丝涟漪。
天渐渐黑了,青海湖上的风逐渐大了起来。我拉紧衣领,慢慢走过仓央嘉措走过的地方,慢慢走过玛吉阿米投水的地方。我仿佛听到,青海湖中又有人吟唱起了古老的歌谣,那声音嘶哑而沧桑,古老而庄严。
天边,渐渐消逝了最后一抹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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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仙鹤
公元1706年,藏历第十二饶迥火狗年,青海湖。
明朝时,蒙土默特部俺答汗之子丙兔,在青海湖旁建了一座寺院,名阳华寺。俺答汗在这座寺院中,迎请到了西藏黄教领袖索南嘉措。在那时,俺答汗称索南嘉措为“*喇嘛”。
“*”为蒙语,意为“大海”,这里的大海,指的就是青海湖。在他们看来,青海湖就是孕育万物的生命之海。
从此以后,*喇嘛的称号就延续了下去,索南嘉措也被人称为三世*喇嘛。
大海,仓央嘉措,你注定要埋骨在这生命之海中。
尘烟翻滚,一辆众兵押运的马车,来到了青海湖。
仓央嘉措看着远方皑皑的雪山,想着曾经与玛吉阿米一起度过的时光,那个时候,天空是多么辽远,湖水是多么湛蓝。如今,玛吉阿米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可知道自己此刻正思念着她吗?
东方,那里是理塘。
那里有他深爱着的那个姑娘。玛吉阿米。
辘辘的车轮声停了下来,队伍在青海湖边停了下来,卫兵们破例没有锁门,让他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仓央嘉措被那湛蓝纯净的青海湖吸引住了,他沿着湖边走了一会,湖水湛蓝,烟波浩淼,几只洁白的仙鹤,悠悠地盘旋在水面上。
仓央嘉措看着这些白鹤,心中默念道:“白鹤呀,你们是要飞向哪里呢?要是你飞到理塘,看到那个面色憔悴的姑娘,请你代我向她问好。”
这时,他发现几个士兵鬼鬼祟祟跟在后面,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仓央嘉措笑了,笑得那么宽容,那么深邃。
我已经独自走了走了那么久,漫漫长路,我也太累了。这里,湛蓝的青海湖底,就让我长眠于此吧。我不怕死,只是有些遗憾,遗憾临终前再也见不到思念的那个人了。
他痴痴地看着远处,越过那一派庄严的大山,越过那一抹飘逸的闲云,那里就是理塘,自己爱人的方向。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自己化作了一只洁白的仙鹤,翱翔在自由的蓝天上。那才是最自由的自己,也是最真实的自己。
他捡起一枚石子,划过孤独的水面,用寂寞在水中写诗,如此浪漫,又如此无奈。
石子在水面上纵横飞舞,才情犹如雪花,在湖面上流溢、绽放。
他闭上眼,吟唱了一遍,也有一些感慨,可惜,这首诗歌玛吉阿米是不可能看到了。
这最孤独的一首情诗,注定只有写在这苍茫的水中,留在心中,给自己看了。
那云间洁白的仙鹤;
请把你的双翅借我;
我不远飞;
只到理塘便回。
远处,湖水湛蓝,水天一片碧色,天上悠悠地飞过几只白鹤。
想人生看似波澜,犹如湖水,奔腾、翻滚、咆哮、嘶叫,但是波涛汹涌后终归要归于平静,也是这一派平静的流水。
犹如死亡。死亡,没有什么可怕的,这只是一个过程。
虽然这条道路很漫长,也很艰苦,但是我还是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云影下的那一条小路,没有人陪我,那么我就一个人孤独行走。哪怕是无路可走了,哪怕前面就是冰凉的湖水,我也一定要走到尽头,哪怕耗尽了生命也在所不惜。
他慢慢涉入水中,冰冷的湖水寒冷入骨,仿佛钢锥一般深深刺入骨中。这时,他想起了一直陪伴着他的那些朋友,那些爱人。父亲一样的桑杰嘉措,仙女一般的玛吉阿米,是他们,在他最孤独时一直陪伴着他。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些熟悉的面庞一个一个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我的朋友,我的爱人,感谢你们陪我走了这么久,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了。正是因为有了你们,我的生命才如此精彩,以后那最后的一条小路,就让我一个人走下去吧!
他最后看了一下天空,那几只白鹤依旧在湖面上飞舞着。他淡然一笑,那天空中飞舞的白鹤呀,就让你们最后再陪我一程吧!
他索性放声歌唱,且歌且笑,一路涉水前进。
湛蓝冰冷的水渐渐淹没了他的身影,粘稠的湖水渗入到他的鼻孔中,他的眼睛中,耳朵中,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注视,无法倾听。他的歌声一直伴随着他的影踪,直到最后一刻。
他早已决心一死,从始至终,一直没有回过头。
青海湖畔,白鹤悠悠飞舞,在湖面上悲伤地鸣叫着。
再远处,几个士兵在偷偷哭泣。
西藏的太阳、西藏的灵魂、西藏的精魂:六世*喇嘛仓央嘉措。
这一天,西藏的太阳终于陨落了。
他生于公元1683年,卒于1706年,一共活了24年。在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