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涛] 我来到复活节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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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涛] 我来到复活节岛-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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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 第2期   … 考察记
金涛
    5个小时的飞行快要结束,机舱头顶的指示灯闪起“系好安全带”的信号,我贴着舷窗朝下望去,飞机正在倾斜,象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小心翼翼地寻找着陆点。吐着白沫的浪花清晰可见,奔涌的波涛如同一盆骚动的熔化的碧玉不断变幻奇异的图案,但我的目光此刻关注的只是那块神奇的土地,我似乎是在捕捉难忘的第一印象,这个在梦魂里萦绕了多少年的孤岛。
    蓦然,机翼的顶端象是贴着浪花掠过,轻盈地避开赭红的礁石,接着,闪现了一片悦目的碧绿,生机勃勃的生命之绿。啊,这就是梦里寻它千百度的复活节岛,我终于万里迢迢来到她的身边。
    1  复活节岛的形状宛如一个矮矮的等腰三角形,有人形容它象拿破仑的军帽。在三角形的左边,集中了岛上的精华,除了马塔维里机场,还有一个堪称现代化的村镇———汉格罗阿港,我们下榻的APINO NUI旅馆离汉格罗阿还有一公里,算是它的郊外吧。
    天色尚早,放下行李,我便迫不及待地奔向海边,远方那声震如雷的涛声早已撩拨得我坐不住了。
    眼前紧贴海边的公路,大道无人,烈日耀眼,这时正是下午四点多种,碧蓝的天空深远透明,竟无半缕云彩,海水呈深蓝色,象熔化的蓝五一般纯净可人。风很大,但湿润而柔和,一望无涯的大洋片帆皆无,唯有前簇后拥的波浪象一条条银链朝岸边滑行而来,待到将近时浪头昂起,如百米冲刺的赛手猛然加速,喧嚣着,呐喊着,扬起白花花的身躯,似乎生死不顾地朝着礁石岩岸一头撞去,顿时肝脑迸裂,血花纷飞,轰然的巨响伴随着一阵冲天的雨雾溅落下来。顷刻,这浪涛的葬礼归于沉寂,浪消石现,远方的银链依然平静地重复着刚才的一切。
    南太平洋星罗棋布的岛屿中,恐怕很少有象复活节岛这样拒客于千里之外的小岛了。它不象那些青葱悦目的珊瑚岛有着洁白如银的沙滩,椰林环抱的礁湖,以它的妩媚和安宁抚慰远航水手一颗疲惫的心。它也不象那些山泉汩汩、硕果压枝的岛屿,以它的富饶和秀丽吸引着远洋归来的漂泊者。复活节岛不是这样,它是壁垒森严、令人可怖的一座藏在大洋深处的古堡,三角形的三个伸向大洋的触角,屹立着陡峭高耸的火山,如同警戒过往船只的碉堡。那里礁石林立,悬崖逼岸,形势十分险恶,船只唯恐避之不及,又怎敢在那里登陆呢!
    海滩附近,如今是岛民聚居之区。海边屹立数尊高大完整的“莫阿伊”石雕人像,远远便可窥见它们远眺大海的身影。岸边一带地势平坦,杂树丛生,土红色的大道向左右延伸,绿树掩映着幢幢洋铁皮覆顶的陋舍。再向北去,宽阔的大道两旁绿草如茵,野花芬芳,时不时露出一幢幢建筑别致的房舍,有旅馆、邮局,出售当地手工艺品的商店,这便是岛上唯一的现代化村庄——汉格罗阿。
    我穿过地面灼热的大道,径直走向路旁一家临街的农舍,树影笼罩的房檐下,有位赤膊的老人正在那里雕刻。走近一瞧,老人青筋毕露的手握着一柄很细的雕刀,在一块木质细密的红木上雕刻一具体态瘦削造型别致的人形雕像,它的头部是一只鸟头,但身躯却具人形——这即是复活节岛最为崇拜的“鸟人”。
    我后来得知,复活节岛土地贫瘠,多属不毛之地,除了长草可以养羊而外,谈不上有规模的农业。岛上居民除了靠海吃海,捕捞龙虾和金枪鱼,多赖旅游业为谋生的主要来源。象这位老工匠雕刻的木雕,还有一些人就地取材用火山岩雕刻的石雕艺术品,在机场、旅游工艺品商店和各景点都有出售,其中尤以木雕艺术品最为精致,其价格也相当昂贵。
    告别老工匠,走向海边,码头的栏杆前立着一尊白色的雕像引起我的注意。这尊雕像高约2米,涂着白漆,是西方世界常见的耶稣基督的雕像。在它身后不远的岸边,是那高大粗犷、保持着原始入神秘氛围的莫阿伊雕像。只是后者久经风风雨雨,有的雕像残破不堪,更有一尊雕像的头部已从脖颈折断,翻倒在雕像的足下。
    望着这尊屹立海边的耶稣基督的雕像,我的第一个感觉是它与周围的环境气氛极不和谐,异常刺眼。如果说莫阿伊石雕人像代表着复活节岛土著居民固有的原始信仰,一种根深蒂固的文化传统,这尊金发碧眼的神像却是外来的强加在复活节岛的文化和宗教——实际正是如此,复活节岛一部悲惨的衰亡史,正是在这种仁慈的宗教外衣掩盖下,演出的一幕鲜为人知的血与火的历史啊。
    2  半夜里被一场大雨惊醒,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我在黑暗中不知坐了多久,倾盆大雨似乎无休无止。聆听这震撼心灵的风声雨声,我不禁想起几个世纪以来洗劫复活节岛的血雨腥风。尽管复活节岛如此远离文明的世界,但它也无法避免人类的贪欲和暴行的摧残,这不能不说是历史的巨大悲哀。
    所有关于复活节岛的发现史,都记载了荷兰西印度公司的一支由3艘航船组成的太平洋探险队,在1722年率先访问了这座小岛。由荷兰海军上将雅各布·罗格文率领的船队是在绕过南美南端的合恩角,于1722年4月22日这天发现这个奇异的小岛的,由于这天是“基督教复活节”的第一天,罗格文把它命名为复活节岛。也有的文献说,罗格文所以称它为复活节岛,意思是“我主复活了的土地”。但是这个岛上的原始居民对自己的故乡却另有称呼,他们称之为“吉—比依—奥—吉—赫努阿”,即“世界中心”的意思,而波利尼西亚人以及太平洋诸岛的土著居民称它为“拉帕—努依”(RaPaNui),这个名称更令人费解,也颇含神秘色彩,因为直译过来就是“地球的肚脐”。
    雅各布·罗格文(Jacob Roggween)带领的150名荷兰人登上复活节岛,有资料证实他们的船在岛的东岸抛锚停泊,因此他们立即就被耸立在岸边的雄伟的石像吸引住了。实际上,复活节岛的自然景观并没有引入之处,耸立的火山够不上雄伟的气势,瘠薄的火山灰和火,山熔岩覆盖的岛屿景色单调,既没有奔腾的河流,也没有珍禽异兽,而且岛上的居民住在芦苇盖的简陋小屋里,过着极原始的贫困生活,估计约有5000人左右,是红头发、肤色很浅的波利尼西亚人。
    然而和岛上原始居民共同生活在一起的一尊尊巨石雕像,使荷兰人感到惊心动魄。无论他们走到那里,都遇到这些屹立在石砌平台上的巨人的警惕的目光。石像似乎是有生命的,它们的脸部表情十分生动,有的安详,有的沉思,有的怒目圆睁,有的脸色阻沉,荷兰人看到许多石像头上还顶着巨大的赭红色的圆柱形头饰,它们至少有10米多高,都是用整块石头雕成。除了发现数以百计的石像,荷兰人还在岛上看见许多石块砌成的墙壁、台阶和庙宇。
    充满好奇的复活节岛土著居民对欧洲人的首次来访,怀着十分天真而善良的心情,就象见到天外来客一样。然而荷兰人回报他们的却是文明世界的见面礼,对聚集岸边手无寸铁的人群开枪射击。所有的刽子手都有堂而皇之的理由,荷兰人声称这仅仅是为了恫吓岛民,后来有人对这类屠杀手无寸铁的复活节岛居民的暴行说得更俏皮,是“为了在岛民的记忆里深深留下火枪武器有致命威力的印象”。
    罗格文的发现使西方世界第一次知道了这个太平洋孤岛上奇特而神秘的原始文化。在长期与世隔绝的封闭环境里,岛上居民形成了一种独有的生活方式,并创造了丰富多采的文化艺术。他们有古老的神话传说,有粗犷淳朴的音乐舞蹈,有独具特色的建筑艺术和手工艺品,有耐人寻味的民风习俗,当然他们建造的巨大石像和令人费解的文字,是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历史奇迹,至今仍是各国探险家和学者乐于探索的自然之谜。
    遗憾的是,人类一开始忽视了复活节岛古老文明的历史价值,没有采取明智的措施加以保护,相反,野蛮的掠夺和愚昧的举动摧残了这株脆弱的文明之花,使它无可挽回地凋谢殆尽。等到人类清醒过来,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1770年,即荷兰人发现复活节岛后48年,统治拉丁美洲的西班牙人唯恐法国人捷足先登这个太平洋的孤岛,抢先派西班牙船长唐·菲力普·冈萨雷斯率领舰船登上该岛。冈萨雷斯绘制了复活节岛第一张地图,在普瓦凯高原的山丘上竖起了一个十字架,宣布该岛归西班牙所有。为此他们还举行隆重的仪式,让土著人和他们签订领地协议。当岛上的首领在归属文件上签字时,他在协议书上郑重地画了一只鸟——这是岛上的一种表意文字。
    这是西方人第一次知道复活节岛上盛行一种奇特的文字。
    1863年,法国传教士埃仁·埃依洛和另一个依波利特·罗歇尔神甫来到岛上。这些上帝的使者最大的“功绩”是使那些幸存下来的岛民皈依了上帝。为了彻底铲除多神教的罪孽,这位自作聪明的法国传教士下令烧掉那些有文字的“科哈乌·朗戈一朗戈”木板。损失是无法估计的,人们今天所能见到的有限的几块“科哈乌·朗戈一朗戈”木板,是这次浩劫中幸免被毁的。因为有的岛民不忍心失去祖先留下的古代遗产,便将它们偷偷地藏在外人无从知晓的秘密洞穴里,还有人将这些珍贵的木板造了一条小船,后来人们折船时才发现了船木全是一本无人能识的天书。但这些具有重大价值的木板,所剩无几,据说至今仅有26块散见于世界许多国家的博物馆里。
    不过,真正看见“科哈乌·朗戈一朗戈”的正是1863年到岛上传教的法国传教士欧仁·埃依洛。这位从圣地亚哥圣灵修道院来到复活节岛的法国传教士是第一个生活并在岛上去世的欧洲人,他的坟墓如今仍完好地保存在岛上的教堂里。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欧仁·埃依洛虽然对受到种种人间苦难的复活节岛土著抱有同情心,企图用宗教的力量安慰他们的不幸和精神痛苦,但是他的传教基督福音的直接结果却导致了复活节岛古代文明的毁灭。以“科哈乌·朗戈一朗戈”为例,是他第一个报道了“在复活节岛每个居民的家中,几乎都有木头条板或棍子,上面布满了用黑曜石刻写的象形符号”,也是这位法国传教士下令烧掉这些有重大价值的条板,理由是与过去的传统决裂,一心皈依基督教,做上帝的信徒。因此当科学家发现这种会说话的木头的身价,怀着抢救历史遗产的愿望前来搜集时,他们的失望和遗憾是可想而知的。
    尽管有的资料说,欧仁·埃依洛从塔希提岛大主教那里得到启示,最终认识到发现这些象形文字对于研究复活节岛历史的重要性,并且也虽致力于解释这一奇怪的图画符号,但是他的自作聪明的举动却使复活节岛的历史陷入黑暗——这些记载着复活节岛的神秘过去的文献毁于西方文明之火,再加上岛上屡遭殖民者的浩劫,那些熟悉这种奇妙文字的学者相继惨遭不幸,致使破译象形文字的希望近于破灭,于是,复活节岛上发生的一幕令人扼腕长叹的“焚书坑儒”,就这样造成历史的中断,以致“会说话的木头”从此保持沉默,成为蒙上神秘色彩的天书了。
    今天,复活节岛的居民没有人知道这些象形文字表达了什么内容,他们也是这些古代文字的文盲。
    关于“能说话的木头”的用途,有的资料说它是祭司们在隆重的宗教仪式上使用的圣物,祭司手举木板,吟唱关于生命、死亡、爱情的诗歌。而诗歌的内容有的是诉说古代的传说,也有的是发生在彼时彼地的事件,也有的资料认为,这种象形文字的木板是描述了一椿纠纷或案件的判决书。然而所有这些似是而非的解释都不过是一种大胆的、缺少根据的推测,因为人们至今也不知道如何阅读复活节岛文字的一个单词或者一个符号,又如何判断出它包含的内容呢?
    不可否认,许多国家的语言学家、考古学家都投入了“科哈乌·朗戈一朗戈”的古怪符号的破译,他们就象在黑暗的洞穴中摸索前进的人,企图找到一线光明透入的出口,然而直到目前为止,希望仍是渺茫的。
    有人认为这种文字是从南美大陆传入的;
    有人认为它起源于印度,可能与印度南部的铭文有关;
    也有人认为复活节岛的文字不仅同印度斯坦的象形文字相似,而且同古代中国的象形文字和东南亚的图画文字也有相似之处;
    也有人认为它根本不是文字,只不过是装饰图案的一种符号,是编织物的花纹;
    也有人证据确凿地宣布,这种文字是某种有声语言,它的基础和古代东方的文字,例如两河流域的楔形文字、埃及的象形文字的基础是一样的。
    很难对这些结论做出判断。“科哈乌·朗弋一朗戈”木板上刻写的象形文字,无疑是这个不受外界影响的小岛孕育起来的一种智慧的创造,它是打开复活节岛无数秘密的一把钥匙,可惜由于人类自身的失误,也许很难弄清使用它的方法,至少在我们可以预见的时间内。
    在人类古文明史上,留下了多少类似的千古遗恨啊!
    3  清晨,雨停了,翻飞的乌云随着阵阵海风在湿润的旷野和起伏的山峦飘逸。大海还是骚动不安,卷起一道道白练,阴郁沉闷的嚣声远远传来。
    我踏着吸饱了雨水的大道向海边走去,一路上碰不见人,清晨的小岛异常宁静。这里生活的节奏是缓慢的,现代化的文明世界与它完全绝缘。它象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迈着沉重而悠闲的步子,在淡泊的生活中打发光阴,不慌不忙,不计时日,任凭时间的长河从它身旁悄然而逝。
    和这种安详恬淡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最为谐和的,恐怕要数那岛上随处可见的莫阿伊石雕人像了。他们在晨光微熹中醒来,抖落身上一夜的雨水,任清凉的海风拂去脸上的倦容,然后用深情的目光凝视着这块熟悉的土地。他们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铭记于心,但他们永远保持最大的沉默,似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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