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归人- 第1部分

第一章
1

　　生活有时候就像一场梦。

　　倪安看着腻在自己怀里的黄倩，忽然疑惑起来，他仿佛觉得女人很陌生。黄倩眯起眼睛，亲昵的扯扯倪安耳朵，说：“傻乎乎的干嘛呢？”倪安问：“我们认识多久了？”黄倩双臂搂住倪安的脖子，说：“两年三个月零十八天。”说完将脸轻轻贴在他胸前，柔声说：“以后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认识，昨天我们订婚了。”倪安吓了一跳，黄倩这句话让他既觉得缠绵又惶恐。

　　他完全反应过来了，昨天当着高朋满座，当着黄倩父母，他干下一大杯后，豪爽的承诺他跟黄倩半年后结婚。一帮哥们儿立马起哄，求婚不能没一点表示。倪安乘着酒意，摇摇晃晃推开门，钻进吉普，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冲上高速。倪安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枚戒指。他在珠宝店划了1800美元买下这枚戒指。黄倩母亲脸色很难看，她说：“如果被警察抓住醉酒驾车，你这个破戒指还抵不上一张ticket。”但这句怨愤并没有冲淡黄倩的惊喜，也没有破坏年轻人们的狂欢。

　　虽然黄倩的父母很爱女儿，而他们的女儿又很爱倪安，但他们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爱屋及乌的情绪。倪安很清楚，在别人眼里，自己是一个流落美国的潦倒男人，他追求黄倩不过是为了一张绿卡。对于每个挣扎在美国主流社会以外的华人来说，一张梦寐以求的绿卡意味着多少年的奋斗？六年，八年，十年，或者更久？而与一个美国籍的女孩儿结婚，这一切便变得轻而易举，顺理成章。

　　黄倩的父母当然不喜欢一个一无所有又心怀目的的男人。

　　而黄倩却爱他！

　　黄倩的父亲黄义森在酒席散后，与倪安谈了一次话。黄义森说：“今天你们就算订了婚了。说实话，这不是我和你阿姨愿意看到的，我想你也知道。从你和倩倩一开始交往，我就不同意。倩倩的成长一直很顺利，她从普渡大学毕业后现在密歇根大学读法律硕士。她的丈夫应该是一个有着一份受人尊敬职业的人，一个有着中产收入能够养活妻儿的人。而你，四处给人打零工，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听说你们认识就是因为那会儿你在她学院的办公楼上刷油漆。”

　　倪安说：“叔叔，您这么说我不同意。美国是一个自由平等的国家，您是大学教授，确实算得上中产阶级。我刷油漆送外卖搬箱子，干得好的话，一年也有三四万美元。美国广义的中产阶级怎么定义？年收入从三万美元到十几万美元不等，咱们也算属于同一个阶级的。您不能有职业歧视，这不符合美国精神，怎么说您也是一老资格的美国人了，是吧？”

　　黄倩母亲在饭厅收拾桌子，碟碗碰得噼哩啪啦作响。倪安隐隐听见她对黄倩说：“这就是你选的未婚夫。”

　　黄义森说：“我话说得不好听，但是为你们好。你们交往的这段日子，我跟你阿姨好说歹说，倩倩就是不听。我们想，可能是倩倩年轻单纯，她才二十二岁，你的经历对她来说充满新鲜和神秘。她经常对我说，你在国内的那些事情就像传奇似的。传奇？传奇能在电视里演，能在小说里写，可在现实里就只能破坏生活！你们不相配。后来，我们给她介绍了不少好男孩，她就是看不上。事到如今，既然她选择了你，又这么死心塌地，那我们也只好接受。但你要娶倩倩，就不能一直这么下去。你已经二十八了吧？”

　　倪安说：“上个月刚满二十八。”

　　黄义森说：“二十八，不小了。古语说，三十而立。我听说你以前在北大读过书？”

　　倪安说：“对，读了一半儿被开除了。”

　　黄义森说：“你当年能考上北大，说明你资质不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开除，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来美国终日做些底层劳动。但，倪安，我希望你成为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如果你爱倩倩，你就应该奋发向上，给她一个安稳舒适的生活，也给你自己一个价值的体现。”

　　黄义森说完这最后一句，拍了拍倪安的肩膀。倪安看得出，这个以往给尽自己冷眼的年长男人，此刻是饱含期望和深情的。虽然这个期望和深情源自于对女儿的爱，但也足以温暖倪安那颗被冷落已久的心。

　　倪安说：“放心吧，伯父。我会让倩倩幸福的。”

　　这段短短的对话，让酒醒后的倪安有了些许激动，对黄义森夫妇的看法也有了些许改观。他想也许将来他们真的会把自己当作女婿看了吧。他甚至在某一瞬间重新找回了当年对未来的信心和憧憬。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
2

　　黄倩躺在床上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面露微笑。倪安说：“一个人在那儿傻笑啥呢？”黄倩抱起枕头说：“我笑我的，关你什么事？”倪安穿上外套，说：“那你继续笑，我走了。”黄倩坐起来，说：“深更半夜的，你去哪儿？”倪安说：“接了一活儿，给一*场所看场子去。”黄倩呸了一声，说：“就你那小身板儿还看场子。说，到底干嘛去？”倪安说：“我就是去给一酒吧当门童。”黄倩说：“你门童？都可以当看门大爷了。”倪安说：“行，那大爷我要走了。”黄倩说：“站住！”倪安说：“什么事儿啊，还没完没了了。”黄倩说：“不许去。你忘了我爸怎么跟你说的？”倪安说：“我不正按照你爸的吩咐，勤奋工作吗？”黄倩说：“你那也算工作，你好意思说，我还不好意思听呢。”倪安冷笑：“哟，现在就开始嫌弃了？”黄倩招招手，倪安没动。黄倩娇声说：“你过来呀。”

　　倪安走到床前，黄倩搂住他亲了一下，说：“你别去了。我爸最近在托熟人给你打听工作呢。”倪安说：“什么工作啊？给你爸系上做男秘书我可不去。”黄倩笑得前仰后合说：“有点正形儿行不行？”倪安正襟危坐，说：“黄倩同志，岳父大人打算给我找一个什么样的伟大工作？”黄倩说：“我爸又不是克林顿，能给你安排什么伟大工作？再说了，你也要敷得上墙才行呀。不过听他意思是希望你先读一个学位，出来也好从事一份体面的职业。”

　　倪安叫起来：“还读书？我都一把年纪了你就别折腾我了。”

　　黄倩柔软的身体贴在倪安身上，咬了一下他耳朵，说：“就折腾你。”

　　倪安抚摸着黄倩，她低低的呻吟让他有了一丝意乱情迷。暧昧的灯光下，黄倩含情脉脉，显得格外姣美。倪安忽然觉得黄义森说得对，他配不上黄倩。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刻冒出这样的想法。在他第一次见到黄倩时，就被这个漂亮的女孩儿就吸引住了。他那时正穿着脏兮兮的工装站在梯子上刷墙壁，黄倩和一个美国女孩正好路过，他就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

　　倪安问：“你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黄倩说：“Tina说有个男人正看你呢。我回头一看，当时心就一跳，这个小伙子可真帅！”

　　“真的？”

　　“假的。”

　　倪安说：“你敢忽悠我？到底什么感觉？”

　　黄倩说：“没感觉。你不就是一油漆工吗，傻不楞登的站在梯子上，脸都还没洗干净呢。学校多少帅哥追我都没感觉，哪儿轮得上你？”

　　倪安问：“那你后来为什么喜欢我？”

　　黄倩叹了一口气：“烈女怕缠夫。”

　　倪安皱起眉，说：“其实我纠缠你也是有目的的，我就是为了跟你结婚，然后拿绿卡。”

　　黄倩说：“我早看出来你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了，所以我跟你结婚一年半就离婚，让你的如意算盘落空。”

　　倪安嘿嘿一笑说：“那我只好赶紧着把你肚子搞大，到时候你想离都离不了。”

　　黄倩狠狠拧了他一把，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猥琐啊！”

　　倪安的手游走在黄倩光滑如缎的肌肤上。黄倩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花颜绯红，身体随着倪安的揉摸微微颤动。倪安忍不住开始喘气，翻身骑在黄倩身上。黄倩“啊”了一声，秀眉微蹙，让倪安辨不清她是快乐还是痛苦。

　　倪安和黄倩第一次发生关系是在他们交往的四个月后，让倪安没想到的是黄倩还是处女。倪安记得当时他问黄倩为什么没跟以前的男朋友上床，而是跟他。黄倩说，因为她只跟未来的老公*。倪安说那他压力也太大了。黄倩说，那就是因为她不爱以前的男朋友，而爱他。又说，其实刚开始答应跟他交往并没太认真，但后来的感觉越来越好。

　　每次*时，黄倩那种带点处女般纯真的感觉让倪安激动不已。这种激动又隐隐牵扯着他某根疼痛的神经，让他压抑的情感骤然爆发。他有时会觉得恍惚，觉得身下娇羞万千的女人仿佛变成另外一个女人。这让他更加爱痛交织。

　　倪安双手紧捏着黄倩瘦弱的肩头，捏到她发生痛苦的呻吟。倪安低喊：“姣姣。”

　　黄倩的身体一下就僵硬了。

　　这是倪安第一次在黄倩面前说出“姣姣”这个名字，其实也是他来美国之后第一次在人前说出这个名字。

　　黄倩坐在床上哭泣。倪安看着她，点上一根烟，良久无语。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
3

　　黄倩宁可倪安解释，哪怕是语无伦次，漏洞百出的解释。但他没有，从他沉默的样子，黄倩已经意识到这个女孩在他心中的分量。这让她绝望。

　　她穿好衣服，洗完脸，默默走出家门。美国的郊外异常冷清，冰冷的月亮挂在天上，繁星如珠。凉飕飕的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她坐进车，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再次沉了下去。

　　黄倩在高速上漫无目的的开，心乱如麻，泪流满面。她想起她从倪安面前走过时，他甚至没有动一下，没有表现出一点要阻止她的意思。他怎么能这么冷漠？他怎么能放心大半夜的她一个女孩独自在外游荡？

　　黄倩想她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人呢？妈妈说得对，他就是一个痞子。她想起她第一次留意到倪安，到底是因为他与众不同，还是因为他就是一个痞子？

　　她没见过谁如此大胆的直视她，目光似乎还带点挑衅，带点咄咄逼人。可以说，她的好奇在她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就被勾起了。

　　每次路过办公楼，她都能感到他的注视。那种感觉就像一种磁场感应，她不需要回头就能察觉到灼热的追随。有一天她问Tina：“你会嫁给一个油漆工吗？”Tina很惊讶，说：“我宁愿嫁给一个牙科医生。”

　　她会想这个油漆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身世。但她从没想到过她将真的会跟他发生如此深刻的关系。

　　半年后的一天，那个油漆工不再出现。就好像一道熟悉的风景突然消失，竟让黄倩有了一点失落。又过了两个月，黄倩大学毕业并申请到密歇根大学的硕士。然后，她在密歇根大学图书馆里看到一个穿蓝色T恤的男孩，坐在对面冲她微笑。那个男孩就是在普度大学刷油漆的倪安。阳光的笑容让她心怦然一动。

　　她忽然觉得这有点像一个童话。她与他竟然重逢在千里之外的地方。

　　他没有上前跟她说话，这令她好几天里心猿意马。她一直猜测着倪安的真实身份，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想或许这个男孩也是密歇根大学的学生，或许他们真的会恋爱。所以当倪安再次走近她时，她没有丝毫抵抗。

　　第一次约会时，倪安亲了黄倩，说：“以后也许你会后悔嫁给我，但你不会后悔爱过我。”黄倩说：“我都还没考虑好要不要爱你。”

　　她给Tina打电话说到他们的事，Tina说：“我想你决不会嫁给一个油漆工。”黄倩说：“也许我只是想跟他谈恋爱。”

　　但感情一旦放纵，就无法再随心所欲了。她确实爱上了倪安。

　　黄倩流着泪，在凌晨三点开回了倪安租的房子。这是一栋很老的公寓，三层楼，住着几户印度人中国人和俄罗斯人。倪安住在一楼的半地下室，房租很便宜，一个月不到六百美元。

　　黄倩开门进去的时候，倪安还在抽烟。烟头丢得满桌子都是，狭小的空间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味。

　　黄倩把烟头收拾扔了，坐到倪安旁边看着他。倪安说：“我以为你回家了。”黄倩说：“我是想回家。”倪安也看着她：“为什么回来了？”黄倩靠在他身上，低声说：“我们才订婚，你就这样对我。我回去，妈妈还会让我回来吗？”

　　倪安说：“对不起。”黄倩眼泪流下来，说：“你能告诉我谁是姣姣吗？她……漂亮吗？”

　　倪安沉默片刻，说：“她是我弟弟的女朋友。”

　　黄倩说：“你没说过你还有一个弟弟。”

　　倪安说：“他是我孪生弟弟，但七岁那年父母离婚后我们就分开了。”

　　黄倩等着倪安继续，但他忽然叹了口气：“也许你真该回到你父母那里，这个乱糟糟的地方不适合你这样的女孩。”黄倩说：“不，你住哪里我就住哪里。现在不要我，晚了！”

第四章
4

　　黄义森夫妇住在湖边的一套两层楼别墅里。房前停着两辆车，屋后是一大片绿葱葱的草坪。这是美国中产阶级的标准配置。家里一个男人工作，便能养活一家几口人并拥有一份宽松舒适的生活。

　　湖面烟波浩淼，白鸥飞翔，隐约能看到对岸的加拿大。黄义森和倪安坐在湖边垂钓。

　　黄义森说：“我这些日子在琢磨你的事，你变成这样，用一个词来形容，交友不慎！”

　　倪安看了一眼黄倩，黄倩吐吐舌头。

　　黄义森说：“你因为一个朋友的事儿被北大开除，后来便在中关村跟人合伙做电脑生意，倒也赚了些钱。只是又因为朋友所累，不但赔光了家底，还因为一桩命案牵连，没法在北京混下去所以来了美国。”

　　倪安说：“年轻时候不懂事儿，现在也挺后悔的。”

　　黄义森说：“后悔就好。你呢，年纪不大，从头开始还来得及。”

　　黄倩说：“爸，您就给倪安找一事儿做吧，省得他成天一贫苦劳工似的。以后别人问，那刷油漆的谁呀，有人就说，那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