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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家倒了小半杯蓝牌威士忌，一边轻轻地晃动着酒杯，一边愤世嫉俗地谴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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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生（4）
“真是给学院派抹黑丢丑的家伙！聚敛了那么多私人财富，为什么不舍得跑到安全稳妥的上流妓院哪？为什么不让有头面的商人馈赠这种餐后甜点呢……不过是敛财聚富罢了，偏偏如此上不了台面！”
蓝晴穿了一件浅蓝色的真丝小睡裙，懒洋洋地靠在松软的大靠垫上，也软声细语地劝慰怒火中烧的经济学家：
“大家都是要讨生活！你也得理解别人！那个艺术院校的院长公然让十多名漂亮女学生充当性贿赂工具，叫她们陪伴上级巡视官歌舞升平……西北的外语院校的院长，悄悄在美国花钱购买了国际荣誉，靠虚假头衔公然徇私舞弊……北方的航天院校的教授，串通各方利益相关人，公然勒索诈骗高考中举者，又私下贩卖大学名额……中部地区的高等学府，悄悄兴起地下卖淫风气，陡然形成学生妓女流水线……连政府监管机构都不禁胆寒，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捏一把汗了！”
周遭的许多新鲜事，越发地让经济学家愤愤不平。向来追逐上层品味的经济学家，怎么可能熟视无睹呢？他们是超越世俗的智者，理当仰仗智慧谋富。只要跟孤陋寡闻的豪商巨贾们喝杯咖啡，随便聊聊凯恩斯和佛里德曼，体面的财富不就赚到手了吗？不过，经济学家也曾遇到尴尬困惑的场合。
“我的面子往哪里摆呀？我慷慨激昂地在大型教室里演说新观点，探讨中国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并存的怪病，以及粮食忽然涨价的幕后投机……花里胡哨的低学历搞怪明星，却在隔壁的大礼堂接受经济学院烫金聘书……结果哪？我主讲的大型教室里寥寥数十人罢了，明星主讲的隔壁礼堂内却人声鼎沸，连校长和院长也追随了去……我哪还有心情研究该死的通货膨胀和粮食安全哪？”
蓝晴就咯咯地笑了起来，拿柔软俊俏的小脚在经济学家的后背上敲了一下，娇嗔地说道：
“你这是骂明星不如学者吗？你拿我当什么了？”
见他仍是闷闷地喝酒，她就将身子挪了过来，腻腻地搂着他的脖子。
“报纸上说，经济学家也在吵架，关系也闹僵了，就分成了两个派别……你分了哪一派？”
他不屑一顾地嘲笑说，矛盾并不是因为学术争执，而是为了各自代表的利益集团：新左派代表国家资本利益阵营，愤然地谴责民间富豪和投机家，利用国有集团改革空隙瓜分国家财富。他们警醒政府提防霍多尔科夫斯基式的寡头富豪，利用国家政治经济转轨时期的空隙，变相侵吞国有资产；新自由主义学派就代表民间商人阵营，勇敢地维护上层商贾利益。他们激烈地谴责少数人将商贾阶层妖魔化，倡导国家资本逐渐还产于民，利用宪法保障商人私有财富……
“他们激烈对峙，互相羞辱，怒目相向！哪还有学者的样子嘛！”
蓝晴就夺下了经济学家手里的酒杯，喝光了余下的威士忌，而后极不耐烦地说道：
“无聊虚伪的争斗……你不是说过嘛！学者们要么傍上政府，要么傍上商贾，不然怎么生存呢？许多人也不敢轻易地傍上政府，总是害怕被卸磨杀驴……你是对的！你就跟着大商人跑吧，准是能赚大钱的！”
他转过脸来，悲悲切切地望着她，眼眶里竟然含着泪水。
“你一直都信我！不怕我骗了你吗？”
她撒娇地撅了撅嘴巴，不屑一顾地反问道：
“你骗我什么呀？上下都给你欺负遍了……你也腻了，也就不稀罕了……”
化生（5）
他十分欣慰地笑了，又略显歉疚地说道：
“若不是投资期货，我也不至于花了你的钱……用了女人的钱，心里总不塌实的！”
她淡淡地笑了笑，毫不在乎地说道：
“那一点钱我不在乎的……我只要杨玉环！”
“你耐心等几天……你一定演杨玉环！你就是杨玉环！”
“是不是杨玉环……要李隆基才知道的！”
“我就是李隆基……”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如漆似胶了。她亢奋不休地为他表演《素女经》，花样百出地变幻了七十二种姿势：一动不泻，则其力强；再动不泻，耳目聪明；三动不泻，众病消已；四动不泻，五神咸安；五动不泻，血脉充长；六动不泻，腰背坚强；七动不泻，###股益力；八动不泻，身体生光；九动不泻，寿命未失；十动不泻，通于神明……
遗憾地是，次日晚上她就独守空房了。经济学家成功地洗劫巨额国有资产，而后逃之夭夭，蓝晴仅剩的数十万元零花钱也被顺手诈干。生活处处弥漫着晦气，远远多于运气，蓝晴怎么可能不埋怨钟尚呢？倘若钟尚是一个有头有脸的商人，她也不至于被小人玩弄于股掌。
钟尚也是一个可怜的倒霉鬼，又要没日没夜地寻找生意的出路了。
他的演艺机构暂时没有什么生意，可是他仍然不舍得年轻姑娘们各寻出路。她们又能去哪儿呢？每年可是有两千万名城市公民丢掉工作，她们若不想舍身求荣，倒不如勉强呆一阵子。
那天晚上，他们去了北城神秘的没有门俱乐部。俱乐部从前的名字叫有门，据说也是同性恋爱好者的安乐窝，不小心被警局抓了典型。俱乐部就改成了奢华的卡拉OK基地，名字改成了没有门。
一行人租下了金碧辉煌的演艺大厅。贪图玩耍的年轻姑娘们，狂热痴迷地演唱全世界偶像歌手的传世歌谣。她们摇曳多姿，纵情享乐，争相斗唱。钟尚蜷缩在角落的沙发里，神情专注地凝望着大厅里纵情歌唱的姑娘们。她们边唱《西班牙之眼》边冲他大声喊话：
“你来唱！你来唱！你来唱歌呀……！”
“我不唱！我不唱！我不会唱歌！”
他就窝在沙发里痴痴地瞧着她们，偏不过去唱。
她们仍是不停地喊话：
“这是晚上了！全国人都唱歌了！你怎么不唱……？你来唱呀！”
“我不唱了！我不会唱洋人的歌！”
“什么洋人的歌呀？外国人唱中国歌大决赛，都唱到莫桑比克了！”
大家都笑了。她们也不再邀请，争先恐后地斗起唱来。坦白地说，钟尚历来瞧不上自作多情的卡拉OK秀，认为那是狭隘偏执的日韩人的癖好，是酒醉男人和发情女子的宣泄场。眼前的景象可不一般，钟尚分明看到了一幅奇妙的幻象：冉冉升起的平民明星、全国斗唱的瑰丽画卷、出人头地的欲望烈火、追名逐利的角斗场面、冲破牢笼的压抑宣泄、亿万民众的狂热觉醒……
万众一心的奇观是什么呢？要么意味着宗教领袖的诞生，要么意味着波澜壮阔的革命，要么意味着开疆辟土的生意……钟尚分明目睹了万众一心的奇观，也就看到了开疆辟土的生意了。
他的思绪天马行空地飘到了拉斯维加斯，飘到了文艺复兴酒店。在那家酒店里，他百无聊赖地观赏了十足美国派的电视节目——美国偶像。这个为好莱坞制造平民明星的电视秀，简直比历届美国总统大选还要热闹……谁能低估好莱坞的娱乐生意呢？它的分量丝毫也不亚于爱国者导弹和隐形战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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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生（6）
典型的商人思维奔腾不息，而后便酝酿出说干就干的生意来。钟尚匆忙离开了没有门俱乐部，连夜召集了核心幕僚的彻夜会议。他当然不屑于生搬硬套，却完全同意照猫画虎。他指使幕僚们立刻研究出盗版的美国偶像，并且换汤不换药，名号则更改为——中国偶像。他自有生意方面的考虑：挪用西方商人的百年经验，肯定比中国乡土商业来得痛快！何况中国是十多亿民众的大国？生意规模可远远超越美利坚。
生意的手段也十分简单——全民歌舞升平，全民吹捧明星。
娱乐业的新鲜生意就要粉墨登场了！泱泱大国的平民明星即将火热出炉了！曾经见风使舵的国有电视集团同僚，大言不惭地登门拜访，拉拢钟尚共同开拓新鲜生意，他却和蔼可亲地婉言谢绝，又奉劝同僚去为死去的###上坟敬香。
曾经落井下石的香港商人，在股票市场溃不成军，资金链条也弱不禁风。猛然醒悟的地方电视台痛下杀手，斩断了与香港商人的生意命脉。随后，对国有电视集团耿耿于怀的地方电视台以及对香港商人耿耿于怀的钟尚，态度友好地坐在了一起，耐心细致地畅谈起了新生意——中国偶像。
意向达成以后，钟尚就马不停蹄地拜访豪商巨贾，洽谈巨额赞助款。钟尚碰了一鼻子灰，毫不客气地说，在节目大红大紫以前，大腹便便的商人们才不会甘心掏钱。再说了，还有几个商人手心里攥着闲钱呢？
于是，钟尚便去找梅皓明帮忙。梅皓明自然不肯掏钱，也绝对不干这种张扬跋扈的事。他的生意历来都是悄悄地运作，历来都是暗流涌动，从来不会风起云涌，梅皓明本人也不喜欢明星般的高调商人。
可是，梅皓明没有立刻拒绝钟尚。严格地说，梅皓明极少对伙伴们说不。因此，他决定帮钟尚牵线搭桥，谈定急需的巨额赞助款。不过，梅皓明仍是故作认真地听钟尚说话，顺便跟他兜兜圈子。
商人的惯性思维告诉梅皓明：不要轻易地成人之美，那样会浪费人情的价值。即便是滴水之恩，也要让别人感受到涌泉之惠。因此，帮助别人要雪中送炭，与人合作要锦上添花。
于是，梅皓明极有耐心地问道：
“你素来都有新鲜的生意……这次也是吗？”
钟尚毫不含糊地吹嘘道：
“极其壮观的场面……台下勾心斗角，台上却催人泪下……几亿闲人都要凑热闹，再不是新鲜生意，又是什么呢？”
梅皓明淡然一笑，随手从抽屉里取出两支雪茄烟，也递给了钟尚一支。优雅闲适地抽了几口雪茄以后，梅皓明又不紧不慢地问道：
“商人们紧紧地捂住腰包，不舍得掏出钱来，莫非也是害怕过于张扬了吗？”
“想说就说！想唱就唱！除了周王朝的春秋时期，中国哪有这样的好光景？张扬有什么不好……他们叫嚣聚敛了亿万资产，可是负债比资产多得多！哪个中国富豪有闲钱呀？”
“眼下，人人自危！富豪也没有安全感嘛！我倒是打听了许多大人物，也是不感兴趣……他们若是也缺闲钱，事情就真的棘手了！”
梅皓明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压根没有跟任何大人物打听此事。
钟尚索性粗鲁地掐灭了雪茄烟，急不可耐地说：
“救急不救穷！可眼下是很急的事！民间富豪们看钱看得紧，国有富豪就不同了……”
也许，钟尚指望梅皓明能将彭聿拉拢进来。见梅皓明没有回话，钟尚又急忙补充说：
化生（7）
“我可不敢给你丢丑！分配绝对公正合理……再没有别的路了吗？”
梅皓明想了想，便诚恳而慢条斯理地说：
“你处理事情，我当然放心！我是在帮你找路……再难也是要尽力的！”
梅皓明自然胸有成竹，才会口出此言。客观上说，他根本不须费什么力气，无非做一个牵线搭桥的中间人罢了。而且，梅皓明料定彭聿会慷慨解囊，彭聿也不是要赏梅皓明面子，而是自有理由。哪个国家资本的代言人会吝惜库房里的银子呢？金山银山呆在库房里，都是国家的钱。只有大把地将银子花出去，才能大把地往私人兜里洗钱。彭聿何乐而不为呢？何况，聚揽数万名校园少女的大型娱乐秀，也的确蛊惑人心，彭聿可从来没有把玩过穿制服的校园女生！既然如此，梅皓明有必要成全钟尚，也成全了彭聿，一举收入两笔人情。钟尚立即兴奋地站了起来，冲着梅皓明大吐恭维话。
“我就知道！千山万水到你这儿，就是平坦大道了！”
这哪里是恭维话，分明是给梅皓明施加了人情压力。
梅皓明也站了起来，笑着说：
“我即使帮你开通了路，你也得自己走下去……凡人走不了你的路！”
“没有你帮着，我走不下去的！”
“说不定，日后还要你帮着我！”
“你哪里需要帮助？你走在康庄大道了！从此以后，一路顺风顺水……”
“你只说玩笑话！商人哪有康庄大道？”
“我敢打赌！我们都有康庄大道！”
“凭什么赌？”
“凭命数！商人的命数……！”
“若是找不着出路呢？岂不是要丢掉商人的命数了？”
“你的命数丢不了的……即便丢了，我铁定了赔你！”
“你还是当年的老性格！”
“老性格好！性格决定命数！”
两个多年的伙伴，你来我往地聊了许多贫嘴话。钟尚就坚持要去吃法国香煎鸭胸，生拖着梅皓明离开了办公室。
不出所料，彭聿果然慷慨地赞助了即将拉开帷幕的中国偶像。资金到手以后，钟尚的生意机构便不惜重金，悉心栽培了心有灵犀的年轻主持人。他们在幕后协助女主持人，角逐尔虞我诈的年度明星奖，从警局批量购买身份证号码，指使各地边缘团伙大肆投票。由于细小利益分配不公，边缘团伙甚至彼此之间大动干戈。女主持人赢得八成舞弊假票，奋不顾身地脱颖而出。
女主持脱颖而出以后，便故意滋生了大脾气。她在古色古香的茶馆与朋友议事，因小额钱财而激发口角，便愤愤地扬长而去。随后，她命令十多名卤莽男子奔赴茶馆，当场将身怀六甲的女友打得鼻青脸肿。
这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情！好事坏事，都无法阻挠女主持人冉冉升起的名望。
栽培了声名雀起的女主持人以后，钟尚就要大刀阔斧地干了！他们奔赴数十个喧哗浮躁的城市，大肆招揽数万名懵懵懂懂的女学生。斗志昂扬的校园女生们能唱流利的西洋歌谣，能穿含蓄的校园短裙，能说颠覆传统汉语的新鲜话，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