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迈考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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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克·迈考特-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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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小马拉奇唱着这首歌,唱得妈妈和敏妮都哈哈大笑,唱到最后,小马拉奇鞠了一个深深的躬,向妈妈张开怀抱,妈妈和敏妮顿时止住笑声,大叫起来。丹。麦克阿多利下班回到家,说鲁迪。瓦利该担心有人来抢他的饭碗了。 
  我们回到家,妈妈沏茶,烤面包,做火腿,要不就是用黄油和盐做土豆泥。爸爸什么也不吃,只管喝茶。妈妈说:老天在上,你怎么能干了一天的活儿,却什么也不吃呢?他说:有茶就足够了。她说:你会毁了身子的。他还是那句话:食物对身体有害。他一边喝茶,一边给我们讲故事,还教我们念《每日新闻报》上的字母和单词。有时,他就抽着一支雪茄,瞪着墙壁,舌头在嘴唇上舔来舔去。 
  爸爸工作到第三周,他没把薪水带回家。星期五晚上,我们等待着他的归来,妈妈让我们吃了点面包,喝了点茶水。夜幕降临,克拉森大街华灯初上,别的上班的人都已经回家,吃着晚餐里的鸡蛋(星期五不能吃荤),可以听见公寓里楼上楼下的人家说话的声音,平。克罗斯贝在收音机里唱着———“兄弟,你能匀给我一毛钱吗?” 
  我和小马拉奇逗双胞胎玩,都清楚妈妈不会再唱“谁都明白我为何想要你的吻”了。她坐在厨房的餐桌旁,自言自语:我该怎么办呢?直到深夜,爸爸才哼着罗迪。迈克考雷之歌爬上楼。他推开房门,招呼我们:我的部队哪儿去了?我的四个战士在哪儿呢? 
  妈妈说:别骚扰那些孩子啦,因为你要用威士忌灌满你的肚子,他们就只好挨着饿睡觉了。 
  他来到卧室门口:起来,男孩们,起来。谁答应为爱尔兰去死,我就给他五分钱。 
  从一座阳光明媚的岛屿起飞, 
  我们在加拿大的丛林深处相会。 
  虽然踏上了伟大的国土, 
  我们的心却仍与祖国紧紧相随。 
  起来,男孩们,起来。弗兰西斯,马拉奇,奥里弗,尤金。红骑士分队、芬尼亚勇士团、爱尔兰共和军,起来,起来! 
  妈妈坐在餐桌旁,不停地摇头,她的头发湿淋淋地披散着,面颊也是水淋淋的。你就不能放过他们吗?她说,耶稣、玛利亚和圣约瑟啊,难道你身无分文地回家还嫌不够,非要再把这些孩子愚弄个够不可吗? 
  她走到我们跟前,说:都回到床上,睡觉去。 
  我要让他们起来,他说,我要让他们为爱尔兰独立自由的那一天做好准备。 
  别跟我作对,她说,不然的话,那一天在你的老家将会成为令人遗憾的一天。 
  他拉低帽子,遮住自己的脸,哭喊道:我可怜的妈妈哟,可怜的爱尔兰哟!啊,我们该怎么办啊? 
  妈妈说:你真是个没救的疯子。说着,又催我们上床睡觉去。 
  爸爸工作到第四周,在星期五早上,妈妈问他今晚是拿着薪水回家,还是继续把它喝个一干二净?他看着我们,冲妈妈摇摇头,好像是说:唉,你不该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这种话。 
  妈妈逼着他:我问你,你是回来能让我们充充饥,还是要等到深更半夜身无分文才回家,还哼唱着凯文。巴里之歌或者什么悲伤小曲? 
  他戴上帽子,双手插进裤兜,叹了口气,望着天花板,说: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会回家的。 
  这天晚些时候,妈妈给我们穿上衣服,把双胞胎放进婴儿车。我们沿着布鲁克林长长的街道向前走去。小马拉奇不愿在她身边一路小跑,她就让他坐进婴儿车里。她对我说,你太大了,坐不成婴儿车。我告诉她我腿疼,跟不上她。她没有唱歌,我明白这不是谈腿疼的时候。 
  我们来到一扇大门前,有个男人站在四面有窗的亭子里。妈妈上前跟他说话,问能不能让她进去,找到发薪水的地方。这样,他们就可以把爸爸的一部分薪水给她,免得他又全部花在酒吧里。那个男人摇了摇头:对不起,女士,要是我们开了例,会有一半的布鲁克林已婚妇女闯进这个地方。很多男人都有酗酒的毛病,但只要他们能清醒地来上班,我们也拿他们没办法。 
  我们只好在街对面等着。妈妈让我靠着墙坐在人行道上。她给了双胞胎糖水瓶,可我和小马拉奇只能等她找爸爸要到钱,然后去意大利老板那里买些茶、面包和鸡蛋才能充饥。 
  汽笛在五点半拉响,戴着帽子、穿着工作服的男人们从大门里蜂拥而出,他们的脸和手在干活儿时弄得乌黑。妈妈让我们仔细地盯着爸爸,因为她的视力不大好,看不清街对面。先是几十个人,然后是几个人,最后一个人也没有了。妈妈哭了:你们怎么没看见他?你们是瞎了还是怎么了? 
  她又去找亭子里的那个男人:你确定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了吗? 
  没了,女士,他说,都走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你眼皮底下溜掉的。 
  我们只好沿着布鲁克林长长的街道返回。双胞胎抱着他们的瓶子,哭喊着还要糖水。小马拉奇说他也饿了,妈妈让他再等一会儿,说我们会从爸爸那儿拿到钱的,然后我们会吃一顿香喷喷的晚餐。我们要去意大利老板那里买鸡蛋,在炉子上烤面包片,还在上面抹上果酱。啊,我们会的,我们都会吃饱穿暖的。 
  大西洋大街上已是漆黑一片,而长岛火车站附近所有的酒吧都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我 
  们一个又一个酒吧去找爸爸。妈妈进去找时,让我们留在外面,看着婴儿车。有时她让我进去找。那一大群吵闹的男人和发霉的气味,使我想起爸爸回家时身上那股威士忌的味道。 
  吧台后面的伙计说:呀,孩子,你想干什么?你不该到这儿来,你要知道。 
  我在找我父亲,我父亲在这儿吗? 
  噢,孩子,我哪知道这个,你父亲是谁? 
  他叫马拉奇,他老是唱凯文。巴里之歌。 
  马拉基? 
  不是,是马拉奇。 
  马拉奇?他老是唱凯文。巴里之歌? 
  他冲酒吧里的人喊:你们这帮家伙,知道马拉奇这个家伙吗,他老是唱凯文。巴里之歌? 
  人们都摇了摇头。一个人说,他认识一个老是唱凯文。巴里的家伙,叫迈克尔,但因为战争受过伤,喝酒喝死了。 
  那个酒吧伙计说:天哪,皮特,我没让你讲世界历史,对吧?喂,小鬼,我们不让人在这里唱歌,这会惹麻烦的,特别是爱尔兰人。要是让他们唱,紧接着就会满天飞拳头。再说了,我从来没听说过马拉奇这个名字。好吧,小鬼,这里没有马拉奇。 
  叫皮特的那个人把酒杯伸向我:来,小鬼,喝一口。但酒吧伙计喊道:你干吗,皮特?想把那小鬼灌醉吗?你敢这么干,皮特,我就打烂你的屁股。 
  差不多找遍车站附近的酒吧,妈妈才算作罢,她靠在一堵墙上哭了起来:耶稣啊,我们还得走回克拉森大街,可我有四个饿着肚子的孩子哪。她让我回到刚才那个酒吧,看看酒吧伙计肯不肯给双胞胎的瓶子添点水,说不定还会给点糖。酒吧里的人都觉得很可笑,竟然叫酒保替婴儿奶瓶倒水。但这个块头很大的酒保命令他们闭上嘴,告诉我婴儿应该喝的是奶,而不是水。我告诉他妈妈没有钱,他倒掉瓶子里的水,换上了牛奶。他说:告诉你妈妈,他们的牙齿和骨骼需要牛奶。你们要是喝糖水的话,都会得佝偻病的。告诉你妈妈。 
  见到牛奶,妈妈很高兴。她说她完全知道牙齿、骨骼和佝偻病的事,可乞丐是不能挑肥拣瘦的。 
  我们到达克拉森大街时,她径直去了意大利人的杂货店,对老板说,丈夫今晚回来晚了,大概是在加班,可不可以先在他这里赊点东西,明天她肯定会付钱。 
  那个意大利人说:太太,您从不赖账的,只是早还晚还而已。这个店里有的,您想要什么尽管拿吧。 
  啊,她说,我要的不多。 
  您想要什么尽管拿吧,太太,我知道您是个诚实的人,您这儿还有一帮好孩子。 
  我们已经在布鲁克林那条长长的街上走得疲惫不堪,连动下巴都有些困难,但还是吃掉了鸡蛋、吐司和火腿。双胞胎吃完就睡了,妈妈把他们放到床上,给他们换尿布。她让我去公寓厕所漂洗这些脏兮兮的尿布,好尽快晾干,明天接着用。小马拉奇都快睡着了,还得帮着妈妈擦洗双胞胎的屁股。 
  我和小马拉奇、双胞胎都钻进了被窝。我望着坐在外面厨房餐桌旁的妈妈,她正在抽烟、喝茶、淌眼泪。我真想爬起来,告诉她,我很快就会长成大人,会到那个有一扇大门的地方工作,每个星期五的晚上,我都把买鸡蛋、吐司和果酱的钱带回家,她也会再次唱起那首“谁都明白我为何想要你的吻”的歌。 
  接下来的一周,爸爸丢掉了工作。这个星期五的晚上,他回到家里,把薪水往桌子上一扔,冲妈妈说:现在你高兴了吧?你在大门口晃来晃去,又是抱怨又是指责,结果他们解雇了我。他们一直想找借口解雇我,你正好给他们一个借口。 
  他从桌子上的薪水里抽出几美元,走了出去。很晚的时候,他高声嚎唱着回到家里。双胞胎被吓哭了,妈妈一边哄着他们,一边跟着哭泣了很长时间。 
  我们在广场上成小时地打发着时间,这时候双胞胎在睡觉,妈妈疲惫不堪,而爸爸则带着一身的威士忌酒味回到家,高唱着凯文。巴里或者是罗迪。迈克考雷“星期一早晨要被绞死”的歌: 
                    布鲁克林。2
  他踏上窄窄的街道, 
  面带微笑,年轻又骄傲, 
  绞索套在他的脖子上, 
  被他金黄的发卷贴得牢。 
  罗迪。迈克考雷即将赴死, 
  今天走过那座图姆桥, 
  蓝色的眼睛里不见一滴泪, 
  反倒有兴奋的光芒在闪耀。 
  他唱着歌,绕着餐桌踏步走,妈妈哭了起来,双胞胎也跟着她号啕起来。她喊:出去,弗兰基,出去,小马拉奇,不要看你爸爸这副德性,到广场上待着吧! 
  我们不介意去广场,我们可以在地上堆树叶玩,可以互相推着荡秋千,可是不久,冬天就到了克拉森大街,秋千被冻得一动不动。敏妮。麦克阿多利说:上帝啊,帮帮这两个可怜的小男孩吧,他们连一只手套都没有。这句话让我笑了起来,我和小马拉奇两个人有四只手,所以“一只手套”的想法是愚蠢的。小马拉奇不明白我为什么笑,不到四五岁,他什么也不会懂的。 
  敏妮把我们两个领回家,给我们喝茶,让我们吃加了果酱的麦片粥。麦克阿多利先生抱着他们刚出生的小宝宝麦茜坐在躺椅上,他拿着她的奶瓶,哼着歌: 
  拍拍手,拍拍手, 
  拍到爹地回家来, 
  带着满口袋的小面包, 
  只给麦茜一个人。 
  拍拍手,拍拍手, 
  拍到爹地回家来, 
  爹地有钞票, 
  妈咪却无分文。 
  小马拉奇想跟着唱,被我制止了,因为这是麦茜的歌。他开始哭闹。敏妮说:看你,看你,你可以唱这首歌,这是所有孩子的歌。麦克阿多利先生朝小马拉奇笑笑。我不明白这是什么世界啊,人人竟然都可以唱别人的歌? 
  敏妮说:不要皱眉头,弗兰基,那会让你脸色发暗,天知道,你的脸色已经够暗了。有一天,你也会有一个小妹妹,你可以唱这首歌给她听。啊,是的,你会有一个小妹妹的,一定会的。 
  敏妮说对了,妈妈的愿望实现了。不久,我们家有了一个新宝宝,一个小女孩,他们叫她玛格丽特。我们都喜爱玛格丽特。她像妈妈一样,生着黑黑的鬈发和蓝蓝的眼睛。她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地叫着,就像克拉森大街两旁树上的小鸟。敏妮说上帝造这孩子的那天,天堂一定是个假日。莱博威茨太太说,这样的眼睛,这样的微笑,这样的快乐,真是世间少有。她简直让我手舞足蹈。 
  爸爸找工作后一回到家,他就抱着玛格丽特,唱歌给她听: 
  一个月夜,在隐蔽的角落, 
  我发现了一个矮矮的小妖魔。 
  猩红的帽子和绿色的外套, 
  身旁还有个小坛锅。 
  劈里啪啦,那是他的锤子 
  在丁点大的鞋子上戳。 
  啊,我幸灾乐祸以为他要被活捉, 
  可这个小仙竟然也一样幸灾乐祸。 
  他抱着她在厨房里走来走去,对她说着话,说她那跟妈妈一样乌黑鬈曲的头发和蓝蓝的眼睛是多么可爱;说他要带她去爱尔兰,他们将在安特里姆郡的峡谷里散步,在内伊湖里游泳;说他很快就会找到新工作,所以,他和她都会穿上丝绸的衣服和饰着银扣袢的鞋子。 
  爸爸为玛格丽特唱得越多,她就哭得越少,一天天过去,她甚至开始笑了。妈妈说:瞧他还想抱那孩子跳舞呢,连脚都站不稳。说着,她笑了起来,我们也都跟着笑了。 
  双胞胎小的时候,一哭闹,爸爸和妈妈就会“嘘、嘘”地哄他们,喂他们吃的,然后让他们睡觉。但玛格丽特哭闹时,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分外孤寂的感觉,爸爸会立即跳下床,抱起她,围着桌子缓缓走动,唱着歌,发出母亲一样的声音。当他走过窗前,借着街灯的微光,可以看见他面颊上的泪水。这很奇怪,他从来没有为谁哭泣过,除非是他喝过酒,哼唱着凯文。巴里之歌和罗迪。迈克考雷之歌的时候。而此刻,他在为玛格丽特哭泣,身上却没有一丁点酒味。 
  妈妈对敏妮。麦克阿多利说:那孩子让他好上了天,自从她出世,他一滴酒也没沾过。我早该生这个小女孩的。 
  啊,他们也很可爱,不是吗?敏妮说,这些小男孩也相当不错,只是你自己想要个小女孩罢了。 
  妈妈笑了:我自己想要?老天在上,我只有在喂奶的时候才能接近她,他恨不得成天成夜地抱着她。 
  敏妮说:一个男人这么迷恋他的小女儿,也真是可爱,大家不都为她着迷吗? 
  每个人都这么迷恋她。 
  双胞胎能站起来走路了,但一天到晚地磕磕绊绊。他们的屁股发了炎,因为那上面总是沾着屎尿。抓到像纸屑、羽毛、鞋带这样的脏东西,他们就往嘴里塞,然后又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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