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谢他的关照，但我觉得在这样一群放肆的男人眼里，我一定很轻贱，否则，他们不会这么无所顾忌。
“秦总，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弄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姐，也不介绍一下，想自己独用啊？”
听到这话，我脸“腾”就红了，有一股愤怒在我胸中升起，我的头低得更低。
“老弟，见笑了，她是我新请的秘书，小林。”
他把我一一介绍给在座的那些男人，一脸的志得意满。
经过介绍，我知道了，在座的这些男人都是海南握有实权的各路神仙，海关的处长，商检局的处长，政府的秘书，公安的政委，税务的科长等等，无怪乎他们一个个容光焕发，春风拂面。那些女孩子有的是他们包租的二奶三奶，有的是带来的情人，也有我们公司的小姐。很显然在他们的阳光雨露的滋润下，一个个都活得很滋润。她们也努力地在讨供养她们的男人的欢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我们公司的小姐胸前都挂着一个胸卡，胸卡上有编号。
其实我早已知道公司那些白领小姐是干什么用的，平时没事都坐在写字台前作模作样，她们的主要任务是等待这些领导来视察。领导们一个个从她们身边走过，他们视察的是她们的脸、身段和卡号。走出写字间，秦总就问，“几号？”“几星？”几号指的是小姐们胸前的卡号，几星指的是需要的服务级别。被点中了卡号的小姐，当即召来，全陪，直到领导满意为止，四星上宾馆，五星去别墅。
与她们相比，我显得呆板僵硬。吃完饭喝完酒，接着又要唱卡拉OK，跳舞，我坚决告辞了。
走出包房门，我听到背后放肆的笑声，只听秦老板浑厚的声音：“各位老弟，多包涵，她还是个好孩子，好孩子，见笑了。”
126
一路小跑，奔回家中，我无心跟李伟说话，拿了洗漱用具，直奔水房，在热水器下冲了足足一个多小时，似乎这样就能把郁闷、烦恼、污浊之气冲去洗净。
回到房间，斜躺在床上的李伟，直盯着我，直到我不自然地垂下眼睑，他才重重的说了一句：“以后，再也不要出去应酬了，你是去工作，不是卖身，这工作能干则干，不能干拉到，明天我去找工作，我挣钱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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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去了哪里？（6）
泪水，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李伟果然不再躺到床上，第二天起得比我还早，做好早点，匆匆吃完，骑上单车就走了。
我心中懒懒的，头皮发紧，还是挣扎着爬起来，又上班去了。
秦老板隔三差五就请我喝茶，吃晚饭，吃宵夜，我都以种种理由拒绝了，我坚守一点，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卖身的。
转眼到了发薪水的日子，其他的职员都由会计做帐，出纳发钱，只有我的薪水，出纳说，秦老板说让你去找他。我预感到有事发生，就径直到了秦老板的办公桌前，他似乎正等我来，看到我，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说：“小林，你的工资在这，给你，你数数看。”
我接过一数，足足二千整，这么多！我有些意外，望向他。
他也正盯着我看：“1500是你的工资，500是你的奖金，你表现不错，工作努力，进步很快。”
听到老板一本正经的表扬，又看他给了我那么多奖金，我那感动的毛病又犯了，觉得自己以前可能太呆板，太小心眼，生意场或许就是这样。
“谢谢你，老板。”
我转身要走，秦老板把我叫住，又拿出一个红包，说：“小林，这个红包是给你的，你不要对外人说。”
我迟疑地站在那里。我想起“无功不受禄”，“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这些至理名言，没敢伸出手去。
他把红包塞到我手中，握住了我的手：“给你就拿着，我没有坏心。”
我使劲抽出了手，把红包放在桌上，掉头跨出了屋外，心里恨恨地骂：“老乌龟，王八蛋，老不死的”。
想到被他握过的手，感到特别恶心，跑到洗手间洗了又洗，冲了又冲，我决心不再干这份工作了。
回到家中，见到李伟，一看他毫无喜色的神情，就知道他一定是还没找到工作。女人找工作都那么难，男人的岗位就更少，而他还要找个经理当，谈何容易！
见李伟这样，一丝烦闷袭上我的心头，这样没工作没希望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靠女人来支撑这个家，负担太重了，压力也太大了。
“李伟！”“李伟！”我心中反复叹息。
我立刻打消了辞工的念头，深刻感到这份工作对于我是那么的可贵。没钱没工作的日子，我是怕了。
第二天上班，我打开抽屉，见那个红包斜躺在那里，打开红包，足足有一千块，我呆坐在座位上，苦苦地想，这该怎办呢？
下午，快下班时，老板又来说今晚请我吃饭，说有话跟我谈。我想，也好，把话说清楚，断了你的念头。
去的地方是“九重天重庆火锅城”，生意特别的火爆，食客拥挤，一桌桌吃得热火朝天。
秦老板点了一大堆涮料，等火锅烧开，小姐便给我们杯中斟满蓝带啤酒。
冰镇后的啤酒晶莹透亮，握在手中清凉爽心，我象征性地喝了两口，便不敢再喝。
他吃了一阵，见我不动筷子，就说：“叶子，咱们先吃饭，后说话，好吗？”
听他一口一个“叶子”，叫得亲呢，我感到恶心，鬼知道他什么时候改的口。
我想罢了，吃了再说吧，看你个老乌龟说些什么！
又吃了一阵，他举杯敬了我一杯，说：“叶子，我对你没坏心，从第一次看见你，我就想帮你，很奇怪，可能咱俩有缘吧？”
说到此，他停顿了一下，看看我脸上的表情。
我装着不解风情的样子，直直地望着他。
他用一种沉稳诚恳的语调跟我说：“我会看相，你天生的一副贵人相，将来你一定会大富大贵，我盼望着你有这一天，但你需要贵人相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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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去了哪里？（7）
说完他拉过我的手，握着，把我的右手掌心向上，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我的掌心划拉着，说：“你看，你的手掌绵软而厚，这是有福，你的手指圆润修长，没有骨节，这是贵人之相，你的掌心纹路清晰，事业线直冲到顶，说明你将来事业发达。”他放了我的手，探身向前，抬手撩起了我前额的发帘，说：“你天庭饱满方正，发际靠上，头发黑亮，有弹性有光泽，却只有薄薄的一层，这也是贵人之相，古人说：贵人不顶重发。还有你鼻梁高挺，垂直，这说明，你一生中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注定有贵人相帮。你的眼睛漆黑如珠，犹如星光，说明你很聪慧。”
他有根有据地说了一大通，意思只有一个：我是个好命人，将来一定非富即贵。 我被他说得高兴起来。
他又说：“其实，你现在不应该工作，应该去上学，你这么聪明，干这工作太可惜了，秘书工作是吃青春饭的，你文凭不高，没有特长，过几年你怎么办呢？将来的社会，发展是很快的，需要的是知识型人才。”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话头，望向我。
我的心，立时又沉了下去。
他说中了我的隐忧。
“我两个儿子都在美国，一个在念法律博士，一个在念计算机硕士，我太太在台湾，打理台湾的那个家，从不来大陆。叶子，你如果愿意，我可以供你上海南大学，生活费，学费，我全包了，你还可以在公司兼一份职，秘书还可以做，将来你学好了，我还可以供你出国，你看怎么样？”
我从来没有想过，好好的一个人，竟可以被人这样公开地论斤论两地买卖，这么赤裸裸，这么心安理得，这么无耻。你以为大陆女孩个个都会心甘情愿卖给你们台港男人做小老婆吗？
呸，今天你找错人了！
我心里鄙夷地骂道，冷冷地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忽然发现，他那发出温和、醇厚、富有磁性声音的那张嘴，里面竟是空洞、黑暗，难看无比。
“我的话可能不太动听，可是实在！叶子，你知道，这个社会，没有钱是不行的，再聪明，没有人帮，也很难出人头地的。海口这地方也是这样，是需要钱和关系的。 ”
说完，他又伸手要来握我的手， 我缩了手。他没有抓到，有点意外：“我会对你好的，说实话，那天你哭得丑丑的，你不知道，好丑哟，可我见到你，心还砰砰地跳，真是很奇怪呢？！我想，我们真是有缘呢！”
这个老乌龟，兀自沉浸在他自己的幻想世界中，好兴奋呢！他年纪跟我爹差不多，还像唱歌似地在这里念抒情诗，真恶心。就在这一刻，我决心耍耍他。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对人动心机。
“谢谢你，秦先生，不过，这个事情太突然，我还得好好想想。”
我不想断然拒绝，如果激怒他，他立马炒了我，我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大环境这么不好，工作难找，我不想这么快就失去这个工作，何况薪水还这么高。能拖一天是一天吧，拖不下去再说。我在心里打定主意。
我觉得我的心肠在这一刻开始变坏。
“你要想想？ 没关系，其实，公司里哪个小姐不想跟我，不想傍我？我一个都没答理她们，她们一个个贪心太大，太贪钱，不像你。”
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我心里恨恨地想：这老乌龟，用钱去买别人青春时，他还想连感情一块买，真是贪得无厌。
我抬腕看看表，快近九点了，就说：“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由于主意已定，我的心轻松起来。
127
星期天下午，黄健和阿莲两口子意外地来请我们俩吃饭。
我问：有什么好事啊？ 阿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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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去了哪里？（8）
阿莲说，黄健注册了一家贸易公司，今天领到的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明天就要租房请秘书了，今晚先庆贺一下。
我们一听也高兴起来，连忙祝贺。阿莲拿了执照来看，是蓝底烫金的硬塑封。执照拿在手中，那感觉真是充满了自豪，虽然这执照不是我的，但是是和我一样打工的朝夕相处的伙伴的，我心里由衷的高兴，感到这世界还是充满了希望。
“恭喜你们。”我抬眼望向了阿莲和黄健，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自豪。
李伟也接过去，看了又看，过了一会，他问：“你们哪有这么多钱，注册资金叁佰万？”
“这还不好办，花几千块钱，请工商局的人帮忙验资就成了，谁有那么多真钱扔进去！”黄健说。
“你真行，有办法。”李伟钦佩地说。
黄健说请我们到海口非常有名的“王记文昌鸡店”去吃饭。想起他公司的注册资金叁佰万，晚上又去吃“鸡”，我想他们肯定也迷信。三是“生”，是生发、生生不息的意思，“鸡”是大吉大利的寓意。
这个有名的小店坐落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偏僻小巷中，出租车到小巷口就停了下来，我们一行四人走了进去，刚走不远，就见小巷中一张接一张桌子旁坐满了吃客。走到店前，店门口还等了一大堆人。店的门脸很破旧，黑黑的，门楣上挂着一块木匾，黑底金字镌刻着“王记文昌鸡”几个字，只是五、六十平米的小店，却是满满的一屋人，一个个热得汗流浃背，屋里连个空调也没有，可是食客们一个个都吃得热火朝天，很多男人干脆就光着膀子，把衣服斜搭在一边。
看这满屋旧得发黑的桌椅，乌黑黑的地面，我很奇怪那一盘盘白生生的鸡有什么好吃的，何以这么多人都寻来吃，还在这干等，又想起火爆的狮子楼和火爆的九重天重庆火锅店，真不明白，在到处有大学生、研究生找不到工作，饿得捡香蕉皮吃的海口，哪来这么多有钱人？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李伟的手攥紧了我的手。
等了十几分钟，终于等到一张桌子，我们坐下。鸡上来后，蘸着它的调料吃，真是有说不出来的好吃，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来吃。将来我有了钱，一定会想着还寻来吃的。
席间李伟问：“你注册这家贸易公司，准备干什么呢？”
黄健说：“什么都能干，除了军火、毒品不能卖，我什么项目都注册了，医疗呀，电子呀，服装呀，鞋帽呀，百货呀等等等等。不过，我最想干的还是房地产。”
“房地产？你有那么多资金吗？”
“老弟，这你就不懂了，现在哪有用自己的钱做买卖的，那是傻B，也做不大，永远都只能小打小闹，小虾小米是经不起风浪的，很容易被人吃掉。告诉你，做买卖，要用银行的钱，用共产党的钱做，老弟，懂不懂！”
李伟和我的脸都热烘烘的，因为几个月前惨 败的望海工程，我们充当的正是傻B的角色。但黄健显然把这茬忘了。他现在正是情绪高涨，筹踌满志的时候。他还在说。
“这一年来，我结交了几个朋友，有两个是银行行长，他们手里都握有几个因还不起贷款被银行没收的工程，那都是大工程，有四星、五星级宾馆酒店，有别墅区，有高尚住宅小区，大多建了一半了，只要能吃下其中一项，我就发了，就是几个亿的大老板了。”
李伟很认真地在听，这时问道：“怎么吃？”
……
“叶子，他们谈他们的，咱们吃咱们的，男人的事，咱们不管，看你，又黑又瘦的，真让人心疼。”
阿莲敬了我一杯，又往我碗中挟菜。
我喜欢她，善良，善解人意，关心人，自尊自强，做了一年多的邻居，我们的感情已像一家人一样融洽。他俩一直在默默地关心着我俩，这段时间联系得少了，是因为他们怕触伤我们的自尊，今天，有一个好的理由，他们就自然而然想到请我们出来散心。这让我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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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去了哪里？（9）
阿莲又往我碗中夹了一块鸡，说：“这段时间，工作很辛苦吧，多吃点，补补身子，老板怎么样，好伺侯吗？”
“是个老色鬼，心倒不坏，就是对我太好，让人害怕。”
“唉，现在这个世道，哪都一样，丑吧，没人要，工作也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