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
金字镌刻的“北京饭店”(3)
贺客们向主人致过贺忱之后,就走进那高悬彩带、彩球和“北京饭店”匾额的大门,去赴庆贺新张的宴会。他们看到的虽然是一个中国式的院落,却是一个崭新的饭店:前院是三合房的布局,房子是新漆过的;东厢房是酒柜,有洋酒,也有中国酒;西厢房是摆着沙发的客厅,北上房是餐厅,院中还有一口井,因为当时北京还没有自来水,这口井自然给饭店和客人带来不少便利。饭店用气灯照明,那时北京没有电,这也属当时最“现代化”的设备了。饭店的后院开了二十多间客房,洁净轩畅,闹中取静,幽雅恬适。它的布置是中西合璧的,四梁八柱的中国式房屋里摆的许多用品,如沙发、软床等却是西式的。据说,这“中西合璧”式的装修风格由北京饭店开风气之先,在清末民初竟成了北京装饰高档旅馆和宅第的一种“时尚”。这时的北京饭店,单人间每天三块,双人间五块。一日三餐,饭店都有供应,早餐七角,午餐一块五,晚餐一块七。这个价格对外国人来说,不算贵,因此开业以后,几乎日日客满。
中国人认为成功的三要素是“天时,地利,人和”。
傍扎和佩拉蒂占有天时之顺,他们经营苏州胡同南边的小酒馆和“北京饭店”时,正是八国联军占领北京期间,联军在北京的驻军曾达到十万之众,再加上到中国传教的、经商的、进行文化交流的,那外国人就更多了。而北京饭店在那时就能够为外国人提供食宿服务,正迎合了外国人的急需,因此是占天时之顺。
傍扎和佩拉蒂也据有地利之便。根据列强和清政府达成的不平等条约,使馆区范围扩大,要在使馆区周围设置“隔离带”,把中国人和使馆区隔开,这么一来。东单头条往西的一片民房和建筑就要拆掉。傍扎和佩拉蒂选的新址正好在拆除民房以后的马路边,也就是在现今东长安街的路北,靠近东单牌楼。那里很快成了一个为使馆区服务的商业区,因此,在百业凋敝的北京,那一带却成了一花独秀的繁荣地区,同时也成了外国人寻欢作乐的地方,被商家认为是个财源。饭店的东邻有一座小洋楼,那是一家外国女人开的洋妓院。“北京饭店”开在这里不可谓不占地利之便。那时,这个“北京饭店”的单人间每天为银元三块,双人间五块,早餐七角,午饭一块五角,晚餐一块七毛五。住房吃饭当天结算。
傍扎和佩拉蒂也善于经营。比如,为了方便外国人在北京游玩,饭店组织了人力车夫在饭店门口为客人服务。这些车夫都穿着北京饭店的“号坎”,一是表示这些车夫都是由饭店严格挑选的,二来为的是客人丢了东西便于对着“号坎”上的号码寻找。三来也是为了避免车夫们为“争座儿”而打架。他们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棒小伙子,而且模样透着精神,一如老舍先生笔下的“祥子”,同时还要会说几句京味儿十足的“洋话”。因为住店的客人大都是外国人,不会“洋话”无法沟通;这些“洋人”动不动就要去香山、颐和园、潭柘寺,路程长、道也不好走,年纪大的车夫绝对顶不住。饭店还对车钱作了规定,客人不会被敲竹杠。北京饭店管理有方,由此可见一斑。
傍扎和佩拉蒂善于经营,并且占有天时、地利之便,然而可惜的是,他们没有做到“人和”。
北京饭店开业没有多久,钱就赚了不少。钱多了,两个法国老板反而产生了裂痕,后来发展到即使在邵宝元等人的面前也毫不隐晦,他们经常口沫四溅、瞪着眼睛吵架。外国人的个头大,脾气大,嗓门也大,吵得连房顶都打颤。邵宝元和其他的中国伙计劝也不好,不劝也不好,左右为难。
中国有句俗话,“古今多少英雄汉,纷纷落马美人关”。这话也可演绎成“中外多少英雄汉,纷纷落马金钱关”。
钱,可以成为弥合裂隙的粘补剂,又可以成为制造分歧和仇恨的元凶,为分利、分财产而兄弟反目,亲友结仇的事,古今中外都不鲜见。他们是因为经营思想不同而争执吗?也有可能。“道不同不相与谋”,许多朋友曾经同赴患难,最终却因为“道”不相同而分道扬镳的事,直到现在也是屡见不鲜。傍扎和佩拉蒂发生争执的真正原因,史无记载,不便乱猜。
有一天,傍扎喜滋滋地把雇员们都找来,他告诉大家:“那个家伙滚蛋了!”
中国雇员们愣了一下,这才明白他说的“那个家伙”是指的佩拉蒂。
接着傍扎又指指身边的一位身材细高,脸色苍白、双眼有些凸出的外国人说,“这位尊贵的先生是从意大利来的,他叫贝郎特,从今以后他是我们的股东之一。你们要听从他的吩咐,就像听从我的一样。”
邵宝元后来才知道,佩拉蒂因为实在无法和傍扎合作下去,独自跑到长辛店另谋发展去了。
虽然两位法国人没有能够合作下去,但是他们建成了北京第一家新式饭店,并且创下了“北京饭店”这个店名,旅游业和饭店管理业的专家们认为:“1901年北京饭店的开业标志着北京有了第一家新式饭店,随后,‘六国饭店’(1907)、‘三星饭店’、‘宝珠饭店’、‘长安春饭店’(1912)、‘东方饭店’(1918)、‘中央饭店’(1922)以及‘西山饭店’、‘华东饭店’、‘德国饭店’、‘威尔根饭店’等相继开业。可见,北京饭店的开业,不仅标志着北京有了第一家新式饭店,而且大大地推动了北京旅游业和饭店业的发展。
莫名的暴利和梦中的大厦(1)
老板发疯死了,奇怪的独眼龙来了。
卢苏发大财的奥秘,小伙计看不明白的世界和看不懂的人,他只好跟着独眼龙老板做美妙的梦。
傍扎和贝郎特合作的时间不长。不久,傍扎也走了,只剩下了贝郎特。贝郎特这个人脾气比较怪,一会儿喜,一会儿怒,也许这就是傍扎无法和他继续合作的原因之一。
傍扎离开没有多久,有一天黄昏时分,贝郎特说他那里来了客人,要邵宝元送一杯咖啡去。邵宝元端着咖啡走进经理室,一抬眼,吓了一跳。只见一个洋人正端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模样实在是怪,一只眼紧闭,另一只眼圆睁,而且,那只紧闭的眼睛还结有厚厚的疤……虽然邵宝元已经练出了在客人面前不露声色的本领,可是在这样古怪的客人面前,他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惊异。
贝郎特看出了邵宝元的疑惑,就指指那位怪人对邵宝元说:“这位卢苏先生今后将是我们的店东,也就是说,这家饭店将是他和我的共同财产。你今后要照他的吩咐办。”
出了经理室,邵宝元心里又嘀咕开了,这两个店东,一个脾气怪,一个模样怪,这饭店还能开好吗?
其实,不光是邵宝元担心,其他人也担心。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说:“有钱能买个饭店,可是光有钱不一定能管好饭店。那个独眼龙有这个本事吗?”
有个在清军当过差的伙计悄声说:“你们瞧出来没有,他那眼睛上的疤是枪伤留下的,我见过枪伤。你们琢磨啊,一个商人怎么会有枪伤?”
有人说:“听说卢苏是个暴发户,不然他怎么会有钱买下傍扎的股份?”
大家都在想:“真的,卢苏的钱是怎么来的呢?是不是干净钱?”
时间不长,邵宝元和其他伙计们就发现,卢苏不但会赚钱,而且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赚了很多钱,饭店利润陡增,简直就是“财源滚滚”。脾气古怪的贝郎特有时候乐得合不上嘴。中国店员们都很奇怪,饭店的规模没有扩大,经营范围没有扩大,菜价和房价的变化也不大,那么这钱是怎么赚来的?
有一天,卢苏叫邵宝元去买些大柿子。这段时间,邵宝元忙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下他可有机会出门了。可是他刚出门就发现门口贴了一张用中文、英文、法文、意大利文书写的大幅广告:
“本店新到真正法国葡萄酒,陶醉在葡萄酒的美味中,犹如夏夜和情人躺卧在故乡的葡萄架下,冬日和亲人同坐在家中的壁炉前。”下面还有标价,“特等每瓶三元六角,高等每瓶二元二角,优等每瓶一元六角。货真价实,决无掺假,批零均可,欲购从速。”
从那已经略有些褪色的红纸来看,这张广告贴出已经有些时候了。邵宝元这才想起来,现在是有不少人来买瓶装的葡萄酒。可市面上这种瓶装酒一般都是从外国进口的,进价就很高,靠卖这种酒赚不了太多的钱。
等他把水果买回来的时候,又看见几个伙计正把一大桶一大桶的洋酒搬进后院的一间仓库里。他忽然想到,莫非是靠卖桶装洋酒赚的钱?再细算算,也不对。
那时,一桶洋酒进价约七十块银元,并不高。可要是加上运费和关税等等,就得翻上几倍。饭店再把它论杯零售给客人,利润也就有限了,赚不了太多,更不会像卢苏赚的那么多。卢苏的钱究竟是怎么赚来的?真是个谜!
邵宝元拿着柿子走到经理室,刚要进门,恰好听见卢苏、贝郎特和一个外国海军军官在争论。那个军官说:“我虽然是个军人,但是一笔交易做得是否合算,我还是能算出来的。如果你们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能继续下去,那就满足我这个很小很小的要求。否则,我可以控告你们。”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莫名的暴利和梦中的大厦(2)
“讹诈,你在讹诈!你的要求是很大很大,不是很小很小。”贝郎特气急败坏地嚷着。
“先生,”卢苏的声音倒是从容不迫,“我提醒您,中国政府不会受理您的控告,他们现在正被内政和外交问题困扰着。如果您向意大利政府或是贵国政府控告我们,您也逃不了走私的罪名。顺便提醒您一句,在中国,干这行的外国军舰多得很,我们可以和别人合作。而您要想从与其他人的合作中取得这么丰厚的报酬,那是很困难的,因为其他货主对桶装酒的需要量远没有我们多。”
接着是一阵沉默,然后是那个海军军官垂头丧气地说:“好吧,算我倒霉。如果不是我欠了人家的债,我决不会再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买卖了。”
卢苏嘲笑他说:“得不偿失,嘿,您会失去什么?军舰是贵国海军的,军舰上所烧的煤以及舰员的军饷都由贵国的军费中支出,我们支付给您的报酬,远比您的军饷高。您能损失什么呢?”
“可是你们获得的超额利润也是人们想象不出的!”那个军官说,“谁都知道酒的关税是非常高的,而你们一分钱关税也不用交。”
……
邵宝元终于明白了,那大桶的葡萄酒是通过洋人的军舰走私进来的。这样,饭店的利润当然就大了。
当邵宝元拿着柿子走进经理室的时候,卢苏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他绅士派头十足,笑容可掬地对那个军官说:“为庆祝我们的合作终于能继续下去,我特意准备了一些北京特产。这种水果叫柿子。请尝尝。”接着他拿起一个柿子朝那位军官晃晃,补充说,“柿子很甜,甜得让您一生忘不了它;可是如果吃法不当,它又很涩,涩得同样让您一生忘不了它。您明白了吗?”
卢苏的独眼里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寒光。
听了两位老板和那个海军军官的对话,邵宝元心里很不平静,可是回来以后,他仔细一算账,发现还是不对。因为就是靠走私大桶酒,卢苏也赚不来那么多的钱。这真是怪了,卢苏的钱是从哪里赚来的呢?
有一天傍晚,贝郎特叫邵宝元和其他几个伙计加班。加班对邵宝元来说是常事,他问也没问,就跟着贝郎特向库房附近的一间房间走去,只见这里放着几大桶走私来的葡萄酒,还有许多空酒瓶,有两个人正在把酒装进酒瓶里,贝郎特对邵宝元说:“你和他们一起,把这些酒装进瓶子里。一桶要装五百瓶。记住,这里的一切你都不可以对别人说。否则你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一桶酒装完了,不多不少正好装了五百瓶。贝郎特又让他们把装好瓶的酒分成三批,往酒瓶上贴标签。一批贴红的,一批贴绿的,一批贴黄的。
“一种酒为什么要贴三种标签呢?”邵宝元觉得很奇怪,他忽然想起了门口的那张广告,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桶装酒是通过洋人的军舰走私来的,一桶酒也就七十多块,卢苏再把它们装瓶,一桶能装五百瓶,而且同一种酒贴三种标签,卖三种价钱,每一种的价格都不低,一瓶怎么也得赚一块来钱到二块来钱。这样,五百瓶至少能赚八百多元,几乎是本钱的十倍,那洋老板还不发大财了?
不明白事情的真相,他感到奇怪,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他却震惊了。他想起了父亲对他说的,“缺德的事不能干”。这么做不是坑人吗?他觉得自己办了一件亏心事,好像卖假酒的不是卢苏和贝郎特而是他邵宝元。
莫名的暴利和梦中的大厦(3)
第二天一早,在经理室附近干活的邵宝元忽然听见经理室里传来争吵声,是卢苏和贝郎特在争吵。贝郎特的声音特别大,后来卢苏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没有错,没有错!”贝郎特说,“如果不是你催得急,我还不会找人加班呢!”
“我讲过,这种工作只能派我挑选过的人去干,可是你却让邵宝元去做这件事。”
“邵是可靠的,他不会乱讲的。”贝郎特说,“你不是对他不信任,而是对我不信任!”
卢苏说:“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这是商业机密。难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贝朗特不服气:“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全都知道!”贝郎特狂叫起来,过一会儿又狂笑,“哈哈,卢苏,你是在用魔鬼的办法赚钱,你是个魔鬼!”而后又是神经质的哭嚎,中间还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喊叫,“那些假酒是魔鬼做的,我把灵魂抵押给魔鬼啦,抵押给魔鬼啦……”
接着,就听见卢苏急促地朝院子里大叫:“来人,快来人!”
邵宝元和几个伙计应声跑进了经理室,只见贝郎特捶着自己的胸口,坐在地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还指着卢苏对伙计们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