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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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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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接着说:“此诗以男子口吻起兴,写女子的热情,不见其淫邪,只见爱恋的热切。那男子也好,能受得情人的温存,虽是贪欢,更懂得尊重她的情感,并不认为她的投怀送抱就是轻佻。”女人讲完,又停顿了一段时间,等待选婆的回应。

可是选婆后知后觉,等女人接着讲,等了半天不见动静才反应过来。

“嗯。”选婆点头道。又是这样简短的回答。

“嗯什么?”女人问道。

选婆侧过头来偷偷看女人,女人也恰好侧过头。选婆看见一张触目惊心的美艳的侧脸,她的乌云一样的头发直垂下来,那张脸像月亮一样躲在乌云的后面,欲掩弥彰。选婆感觉心脏要从心窝里跳出来了。

“嗯,你说得对呀。”选婆说。他又抬头看了看月亮中的桂树。

“哪里对?”女人问道。选婆听见了她沙沙的脚步声,不知道她是在靠近他还是在走离他。一阵轻风吹来,从女人吹向自己,他闻到了好闻的头发气味,像春土之上的茂盛绿草发出的芬芳,那是不同于花的香气。

选婆事后跟我说,那刻,他感觉自己的鼻子被那好闻的气味勾住了,拉着他的鼻子要往她的头发上靠,要用鼻尖去亲近她的丝丝缕缕。

我立刻想到陈少进在蒋诗的“房子”里闻到的香气。如果不是蒋诗的“房子”里那阵奇怪的香气,陈少进也许就可以抑制自己不要进入初次会面的蒋诗的卧室里。

“哪里都说得对。呵呵。”选婆憨笑道,“我认为你说得都很好,都很对。”此时的选婆哪里还去想女人的话哪里说得对哪里说得不对?他此时的脑袋里全是接触她的秀发的欲望。此时的他像一只馋嘴的鱼,围绕着弓着身子的诱饵,流连忘返。他隐隐感觉到了散发着香味的诱饵里面有钩和刺,就是欲罢不能。

“你说我讲得都对?”女人问道。

“嗯,”选婆回答道,“是啊,是啊。”

“那你为什么不照做呢?”女人问道。

“照什么做?”选婆不解。他觉得女人的话和月光一样模糊不清,捉摸不透。朦朦胧胧的,让他看对面的山都如隔了一层纱。

“带我回你的家啊。”女人幽幽道。月光顿时明朗起来。

选婆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他看见对面的山背像波浪一样舞动,漂亮极了……

71。

选婆是用颤抖的手将门打开的。在开锁之前,选婆有好几次钥匙塞不进锁孔,都是因为手抖动得太剧烈。

女人在后面笑得弯下了腰:“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家,怎么一个钥匙孔都找不到啊?难怪到现在还讨不上老婆的。”

选婆听了女人的话,脸腾地红了一片,手抖得更厉害。幸亏是面对着大门,女人看不到。这句话对选婆来说有着歪曲的含义。选婆这么大的年龄了还没有结婚,并不是因为他完全找不到媳妇,里面还有更深的不为人知的故事。

额头上出了汗,手里的钥匙就像一条活泥鳅,怎么也不愿意进入那个孔里。

女人扶着腰直起身子来,说:“你是不愿意我进你家休息吧。你找准钥匙孔了慢慢拧进去不就好了?看你急得!这有什么好着急的?”

脸上已经是火辣辣的,选婆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默默告诉自己不要把话的意思想歪了。然后他用一只手摸了摸锁的孔位置所在,另一只手将钥匙插入,缓缓地,锁开了。

他正要推开门,门却已经开了。原来是女人见锁打开,先于他推门而入了。

“家里挺宽整的嘛。”女人环顾四周,抚掌道。在我们那一带的方言里,“宽整”是“房子里面挺宽大挺舒适”的意思。

“是啊,是啊。呵呵,一个人住嘛,能不宽整吗。”他边说边去拉电灯。虽然由于月光的关系,屋里显得不那么暗,可是这样的氛围让他心跳不规律,呼吸有些加重。心里想的东西又多又乱。选婆抓住开关的绳子拉了一下,灯没有亮。

“看来今晚又停电了。”选婆摊掌道,尽力使自己的语气平缓,生怕女人从他的话里听出自己的心理活动。“我去找两支蜡烛来,稍等啊。”

“不用了,勉强还能看得清楚。我们早些休息吧,我有些累了。”女人扶住里屋的门往门内探出头来看。“你这个人还挺细心嘛,被子都折得豆腐块一样,家里也干净。不像很多男人一样,家务从来都是一塌糊涂。”

选婆憨憨地一笑,移步去另一间房里寻找蜡烛。

“你喝酒?”女人回过头来问选婆。

“啊?”选婆停下去另一间房的脚步,愣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那个。”女人指着屋里。选婆又走回原来的地方,凑过去看。她指的是八仙桌下的酒罐,圆滚滚地坐在那里,如一尊敞肚的弥勒佛。那尊弥勒佛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个深夜归来的一男一女,一如几天前他走出门口时的回头一看。同样地,虽然弥勒佛的笑容宽厚仁慈,但是他感觉到隐隐的危险。

这是错觉,选婆使劲儿晃了晃脑袋,要把这不合理的思维甩出脑袋。

“哦。我有时晚上喝一点儿。”选婆说,“有时晚上实在睡不着,就随便喝一点儿,但从来不喝醉的。”选婆挠挠后脑勺,想起酒罐里还有一条细小的白蛇。这几天他没有开罐,白蛇在酒里面浸了这么久,也不知酒的味道好些没有。村委书记家有一个玻璃的大酒瓶,透明的酒瓶里面盘坐着一只干枯的蛇。瓶里的酒被染成蛇皮一样的颜色,村委书记喝了酒后脸上也隐隐泛出蛇皮一样的光,摇摇晃晃地走在细长坎坷的田埂上考察水稻的长势。有很多次选婆在书记家帮忙的时候,他想借饮两口,却一直没有机会。他的酒越喝忧愁就越多,觉也睡不好。他看见有的电杆上贴有纸条,上面写着:“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一念,一觉睡到大天亮。”他突然想自己也写一些纸条贴在那里,让其他人帮忙念一念。

他看着村委书记摇摇晃晃乐似神仙一样,心想是不是喝了浸蛇的酒就可以摆脱烦恼的纠缠?是不是就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

“睡不着?失眠吗?”女人问道,眼睛里闪烁着微微的光芒。选婆心想道,难怪人家都说漂亮女孩子的眼睛是水灵灵的呢。他在她的眼睛里分明看见了月下泛光的溪水。他的心里突然闪过另一个女孩的模样,那个女孩也有这样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那个女孩本来是要成为他的妻子的。

后来也有人给他介绍对象,可是他总先看人家的眼睛,却怎么也没有找到一双如她一般水灵灵的眼睛。

多少个夜晚,选婆半夜醒来,回想梦中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欲火焚烧着身体,失落却充斥着每一根神经。墙的房子也消融在夜色之中,他如坐在水井的底部。于是,多少次,他从床上爬起,摸索着去打开冰凉的酒罐,给自己斟上一碗酒,端到床上慢慢一口一口地喝尽。喝到酒见底,窗外的天色也开始蒙蒙亮了。

“喂?”女人见他站在那里像木雕一样,在他的眼前挥了挥手。

“啊?”他眨了眨眼睛,立即醒悟过来。

“今晚我住哪里?”女人语气平淡地问道,眼睛里流出平缓的光芒。可是越是没有意味的时候,越让人觉得有意隐藏意味。

“你住……”选婆搓着双手,没有了下半句。

“总不能让我和你住一起吧。”女人的语气仍然很平淡,在选婆听来,像是含羞的要求,又像是坚硬的拒绝。选婆的思维在这两者之间徘徊不定,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

在那个也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的女孩面前,他面临着同样两难的选择。因为家穷无依无靠,那个女孩的家里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极力阻挠。可是那个女孩子不知出于怜悯还是真心的喜欢,有意违背家里的意思,要跟他在一起。他受宠若惊,却又自卑万分。

“你不会真要我和你睡一起吧?”女人又问。选婆从这句话里还是探寻不出她的真正意思。

问题是,选婆家里就一张床。

72。

“当然不……”选婆通红着脸说。

可是还没有等选婆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女人突然张开双手朝他扑过来。选婆大惊,本想躲开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拥抱,身子却恰恰此时僵硬不听使唤。原来是女人的手已经将他环腰抱住,女人身体的温度像温水一样渗进选婆的皮肤。

女人的体温像慢性毒药一样侵入选婆的皮肤,令他感到皮肤上的感觉神经渐渐麻木舒缓。

选婆警觉的心顿时提了起来,猛地一下甩开女人的手,跳至一旁,喘息着喝道:“你!你要干什么!”

女人也被选婆的举动惊吓不小,瞪着两颗圆溜溜的眼珠,眼泪渐渐如涓涓的泉水一样漫上来。泪珠顺着漂亮的面颊滑落,饱含了委屈。

柔能克刚,眼泪是最柔的水。选婆看着女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顿时心软了下来,语气缓和甚至带些爱怜地问道:“你刚刚是干什么?”

“老鼠……”女人说,声音中透露出些许惊恐,又有几分娇羞。她一手拉起选婆的手,一手又作势环抱他的腰。房梁上果然传来老鼠的“吱吱”声,锐利的爪子划在木梁上,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有老鼠?”选婆拧眉侧耳道,抬头看看头顶的房梁,由于太暗,看不见上面的老鼠模样,只感觉自己的手被棉花一样柔软的东西缠住,像游动的水草,是女人的手。他无法拒绝。

女人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水草一样的手将选婆缠得更加紧,仿佛她是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溺水人的水鬼。

选婆被这死死缠住的手弄得不舒服,呼吸困难。他两只手直垂垂地被她缠住,贴在身体的两侧不能移动。他感觉到脸上有从女人鼻孔里透出来的略带香味的气息,不禁痒痒的难受。在他看来,鬼应该是没有气息的,可是当时他确确实实感觉到了来自女人鼻孔的温热气息,落在他的脸上如鸡毛掸子一样扫过。

立刻,他警觉的神经重新舒缓下来,像一头发怒的牛终于被主人安抚下来,恢复了往日温顺的脾气。爷爷对牛也有一套,特别是他选中的牛。当牛怒不可遏,红着眼睛见人就斗的时候,只要爷爷在旁低沉地吼一声,发怒的牛立即放下蹄子低下头,用坚硬的牛角轻轻抵住爷爷的衣角,温柔地磨蹭。所以,村里很多人在自家的牛老了,加上一些钱换小牛时总要找到爷爷做参考。牛贩子将自己的牛吹得再怎么神奇勤快也没有用,买牛的人掏不掏钱全在爷爷的点头与摇头之间。

选婆也曾被另外一个长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的女孩子这样抱住过,也抱得这么紧。那个女孩的手也是如水草一般缠住他,让他透不过气来。当然,女孩子的手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能让他一个大男人透不过气来。这都是他的心理作用,怪不得别人。

在面前怕老鼠的女人紧紧抱住他的时候,他想起了往事。

也是这样灰暗的晚上,也是这样孤男寡女,也是这样的拥抱。不同的是那时的他还非常年轻,正是娶媳妇的好时光。不同的是那时的他还不用借酒消愁,那时的他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想象,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获得美好的感情,就可以将心爱的姑娘娶进家门。

女人见选婆的眼光有些游离,使劲儿将身子黏住选婆,用身上柔软的两团压住他:“你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选婆低头看了看面前黏人的女人,不但没有被她的疑问唤醒,反而更深地陷入了曾经的回忆,那个有些激动有些紧张有些失落有些痛苦的回忆。如果不是此时此景如此类似从前,他根本不愿再想起那些画面,还有那时的心情。

脑海中那个女孩子也是这样黏住他,他也感觉到了柔软的两团抵在了身上。不同的是那个女孩没有像现在这个女人一样问他,而是将小嘴凑近他的耳边,悄悄道:“今晚就看你的表现了。如果你能将生米煮成熟饭,我爹爹想反对我们在一起也是不可能的了。”接着是调皮的一串铜铃一样的咯咯笑声,充满了期待,也充满了挑逗。

这同样是个两难的处境。那时的他胆小,不敢做出出格的事情;可是另一方面,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从生理上,他都迫切希望拥有这个调皮的姑娘。

当时的他们俩在姑娘屋后的老山上,荒草丛生,遮天的大树和过膝的杂草将他们与其他人隔成两个世界。

农村的夜是相当寂静的,躺在满天星光下的他们还能听见姑娘他爹的咳嗽声,以及姑娘家那条老黄狗的吠叫声。不过由于大树和杂草的遮掩,他们将咳嗽声和吠叫声置之不理。他沉浸在她水灵灵的眼睛里,沉浸在暧昧的星光里;她沉浸在他血气方刚的激情里,沉浸在轻抚的晚风里。

他受到了她的鼓励,气喘吁吁地除去了衣服的阻碍。她积极呼应。可是……

“你怎么了?”怕老鼠的女人又问道。因为她看见选婆的眼睛里呈现出丝丝的痛苦,脸也有些抽搐。她仍然不知道选婆的思想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虽然周围昏暗,可是选婆的脑海里星光闪烁不定。

女人没有注意到选婆的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似乎想攥住早已过去的时光,好让机会重来一次。

当他伏在那个女孩的身上时,拳头也是这样紧紧地攥着。不过那次紧紧攥着可不是希冀机会不要错过,而是由于神经过于紧张,紧张到仿佛下一口气都吸不上来。

这时,他的脑袋里才呈现出这个女人,她说出的那句:“你找准钥匙孔了慢慢拧进去不就好了?看你急得!这有什么好着急的?”

73。

他当时的心情也像刚才给女人开门一样,复杂而激动,以至于抖抖颤颤的钥匙怎么也找不到锁孔。

紧攥的拳头突然如被针扎了的气球,迅速地疲软下来,如一摊稀泥一般扑在女孩子的身上,气息也陡然平缓了许多。

底下的女孩子用皓白的牙齿咬破了嘴唇,选婆在她的嘴唇上舔到了咸味。他双手撑在压弯的杂草上,俯身看女孩,只见女孩的表情如吃了黄连一样,懊恼而难受。

“我,我,我……”他抬起一只因撑太久而酸痛的手,配合着尴尬的表情,解释说,“我是因为太,太……”他感觉脸上的某块肌肉用力地抽搐,使他装不出掩饰的表情。也是这块抽搐的肌肉,使他放弃了解释的勇气。他的手擎在半空中,迟迟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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