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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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命客-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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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爷爷冷冷一笑,接口道:“这畜牲大逆不道,打死了也好。”
    蓦地,钻出一个小娃娃,拖着文昌先前忘记带走的老羊皮外袄,哭哭啼啼地说:“是超哥不对,先用雪球打小虎子哥,再两次将小虎子打倒,小虎子哥一直没回手……”“你胡说什么?”四叔大怒。
    小娃娃不怕吓唬,尖叫道:“我要说,偏要说。小虎子哥路过这儿要出寨门,超哥冲出去先打他,第二次倒地超哥用脚去踢,小虎子哥才回手,太不公平,我要说。”
    蔡庄主扭头向文华问:“华儿,怎么回事?”
    文华和文昌虽说从小到大,势同水火,明里仇恨难解,但毕竟是有些正义感,哼了一声扭头便走,一面说:“这该怪小虎弟没有爹妈。”说完走了。
    这时,所有的人你看我,我看你。
    人群中钻出雄伟的文魁,惊叫一声抢到,跪下身子用雪在文昌脸上磨擦,大声叫:“昌弟,昌弟,昌……”雪屑一触,文昌悠悠醒来,他挣扎着站起,大眼睛凶光四射,站稳了,切齿道:“蔡家庄没有我蔡文昌立足之地,三年后我会回来,我的田地不许任何人耕种,我的房屋我要一把火烧光了。你们不仁,休怪我不义。三年后见。”
    说完,向寨门举步。
    迎面挡路的是五爷爷,厉声叫道:“小虎子,你好大的胆子,目无祖宗……”“让开!”文昌暴怒地叫。
    “文昌,你想怎样?”蔡庄主骇然叫,破天荒看到文昌的反抗举动,难怪他吃惊了。
    文昌扭头冷冷地说:“伯父,我刚才的话请记住,不然,蔡家庄可能有横祸飞灾,我小虎子受够了,咱们走着瞧。”
    四叔刚才十分尴尬,这时可抓住把柄,冲上叫:“抓住这败类,交祠堂公议……”他的手刚搭下文昌的胸衣,文昌的铁拳已凶猛地捣出,“碰碰”两声击中他的小腹。
    “哎……”他叫,双手捧腹上身前倾。
    “碰”一声响,文昌一记勾拳击中他的下领,大牙掉了四颗,向后便倒。
    在众人哗叫声中,文昌突然在怀中拔出得自怪老人的小剑,寒光亮亮,耀目生花。
    “我走了,三年后咱们算帐。谁不怕死,上,小虎子认得你们是长辈,这把剑可没长眼睛。”他厉声说。
    他回身挥出一剑,五爷爷“哎”一声尖叫,双手抱头撒腿就跑,剑距老家伙远着哩。
    利刃在手,所有的人全吓着往后退。文昌一声长啸,冲出了人丛,象一阵狂风,刮出了蔡家庄。
    龙驹寨,原是这条古道的第二大驿,第一大驿是武关东南的层峰驿。在成化十三年三月,商州从县升为州。因为古道日趋繁荣,商旅往来不下于遗关大道,层峰驿同时也升为县,叫商州县,因此一来,龙驹寨便成了第一大驿站,成了群山中的一座大镇,居民上千,市面日渐繁荣,商旅们便在此投宿一宵,第三天方启程赴商州。
    镇上商业景气,三教九流色色俱全。不但陵路商旅如云,水上也有板船下汉江,东北可至商州西水西门,可惜冬季航运不通。
    那时,这座在丹江北面形成一座长寨,首在西北尾在东南,土寨墙高有两丈余,四座寨门高耸,十分神气。寨东南角,是镇的宅第,镇南,是商业区。镇西北,是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问题地区。
    影石村张村主张良佐的产业,分散在各处。磨坊在镇北,油行在镇南商业区,铁铺在镇西北,夹在两家客店的中间。
    文昌在磨坊找到大管家张宏,但他对赶驴子碾磨不感兴趣,便到了铁铺耍大锤。
    他个儿魁梧,再打了两年的铁,十七岁的小伙子壮的象一头雄狮,但却剑眉入鬓,目如朗星,齿白唇红象个少年书生,可惜他极少露出笑容,掩去了不少神采。当他干活时,赤着上身,又粗又结实,乍看去,象一座有棱有角的肉山。十七岁,他已有八尺的雄伟身材,他的大锤比别人都重,挥舞起来像舞灯草。
    别以为他力气大只可干粗活,错了,他打的刀剑和暗器精巧绝伦,定货的江湖朋友有口皆碑,谁如果不知张家铁器的蔡文昌手艺好,他准不是江湖人。
    他也打车轴、踏钉、马蹄铁、犁锄等等,但打磨江湖朋友的订货却是拿手。他进入铁铺的身份很特殊,不是学徒,也不是师傅,他只是来试试是否可以安身。但他却爱上了这地方,不到半年,他成了店中的师傅,任何活计经他一看便会,稍加指点便更熟。店面甚大,张家铁店是龙驹寨的王牌,前面是铺面,大进是工场,客人可穿过院子到工场参观,后进是店伙计的食宿处。
    工场共分三部分。一是炼铁场,名义上说是炼钢,其实不可能炼出钢来,二是打造场,有十座火炉之多。三是试器厂,这部分最精彩,有供刀剑砍、劈、剁、戳的器具,有供暗器射击的皮靶,木靶、多目标的活动靶、绳靶……应有尽有。
    文昌不但是打老场的主柱,也是试器场内的最佳顾问,刀剑暗器的奇技,他在这儿获得了无数宝贵的经验。
    工场人手多,光是打造厂便有二十名师傅,活计不用赶,晚饭后照例不赶夜活,大家可以随意找快活。
    蔡家庄自从蔡文昌走了之后,没有第二个文昌让那些老家伙出气,似乎寂寞了许多。他们对文昌留下的家业和临走前的警告,毫不在意。后来,听说他在龙驹寨做打铁匠,可有话柄了。一般议论都不大好,有人说:“这畜生没出息,看他那穷相就不是块好材料。”
    “哼!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来会打洞,他就是这点出息,他爹也是个没出息的货嘛!”
    “他一个臭铁匠,还要在三年后回来算帐哩!”
    “他回来时,请祠堂公决那埋了他。”
    “从小他就会偷鸡摸狗,辱没有咱们蔡家的祖先,他如果回来,打断他的狗腿。”
    “他如果敢回来,不许他进庄,进庄外便埋了他。”
    一年之后,蔡家庄的人有点害怕了,因为见过文昌的人,全被他那猛狮般身材吓坏了。
    两年之后,蔡家庄的人开始凛然于心,因为文昌已开始打入社会圈子,在龙驹寨开始有了名气。白天,他作工,做事认真不苟言笑。晚问,他到镇北找大管家张宏请教,因为他已看出张宏不是等闲人,就向张大管家请教拳脚散手。
    头一年,老夫子商岚也来了,做了磨坊的帐房老先生,因为学塾另请了两名教师,他不愿再呆下去。
    三个人在一起盘桓,文昌的文武有突飞猛进的惊人成就,商岚和大管家十分器重这个有惊人天赋,闻一知十的可爱少年人,两年以来,两人倾囊相授,愈来愈槽,他们已没有什么可以教他了。
    两年中,文昌总算知道了两位奇人的身世。
    老夫子商岚他不姓商,姓尚,在武林中,千手书生尚乐天的大名,大江南北黄河两岸的江湖人,提起来也害怕。他二手三暗器打遍江河两岸无敌手,杀人如麻,是白道中不可多得的英豪。十年前,他在京师击毙了锦衣卫的暗器高手蓝安平,被官府行文天下捉他归案,出动了武当少林两派高手天涯追迹,他只好隐身暂避风头,十年来隐姓埋名在外。
    大管家张宏也不姓张,名倒是真的,姓赵。在北五省绿林朋友中,提起山东鲁山英雄寨大寨主猛狮赵宏,莫不竖起大指头,说声了得。他为何丢下大寨主的绿林巨霸名位不干,到这山区小地做大管事?
    只消留意江湖动静的入,便知十三年北五省武林侠义道大举群袭鲁山英雄寨的故事。起因是猛狮赵宏留下了京师五省镖局的一票暗镖,双方结下深仇。按留镖期限是一个月,一月中,五省镖总镖头风雷金刀施世全三上鲁山,风雷金刀说要请师兄左刀李云出面索镖,要求留镖期限延长一个月。可是猛狮赵宏不买帐,按规矩期满便将镖分了,这枝暗镖是一路罕见的珠宝,五省镖局赔了一万八千两黄金。风雷金刀不甘心,局主龙镇东方平更不愿意,立刻传下侠义柬,大举袭鲁山,便由暗镖主人请出山东的官兵大举攻山。激战两昼夜,猛狮赵宏只好忍痛率手下乘夜突围,鲁山英雄寨冰消瓦解。
    他在北方失去基业,存身不得,只好跑到西北暂隐,十余年来不谈当年勇。
    这两个江湖奇人,在指点文昌练学武之际,竟末发现文昌身怀绝学无玄气功。他们却不知文昌早有打算,深藏不露。在他两人口中,知道武林中所谓的内家气功十分难练而厉害,思索之下,便知道怪老人所接的无极气功,定是气功中的一种,自己不动声色,埋头苦练。
    这年初夏,第一个离开的是千手书生尚乐天,接着猛狮赵宏也动身重入江湖,两人飘身而去,不知所终。
    文昌重新陷入孤单,幸而他已和店中的师傅们建立了交情,也因此一来,他开始打入了龙驹寨的下流社会。
    店左,是商洛老店,是龙驹寨最复杂的一座客店,客人全是一些粗豪的爷们,商洛老店的左首,是一条小巷子,这小巷的环境,比商洛老店更复杂。大小赌场共有二十四间,有一掷千金的场所,有下三文钱赌注的小局,任君选择。私娼馆,据说都是来自西安的粉头,夜渡资从五两银子低至制钱三百文,按货色论价钱,往来的行商游子,不愁旅途寂寞。
    龙驹寨小地方,不象西安府排场大,西安府有各式秦楼楚馆,有可纳千金的销金窟,有清官人有浊粉头,有美如天仙的歌姬舞娘。但在这儿,可没有能花大钱的爷们光顾,都是出手小气的财神爷,排场不大,共有十几家。都不是公开的娼家,平时连倚门卖俏的粉头也看不见,要问津必须找到引路的渔父。
    这条奇形的小巷,暗中把持的人,是本地的地头蛇病无常郭智先郭三爷。郭三爷的府第在镇东南上流社会住宅区,但他本人却极少在家,平时在小巷附近也不易找到他的迹影,要找到他可到商洛老店试试。可是,假使小巷大有人闹事,他的徒子徒孙万一应付不了,他便会突然出现。多年来,自从龙驹寨发展成大驿站,小巷畸形发展起来,郭三爷出面镇压的时候并不多,大不了让他的智囊兼保留老妖狐培杰出面打发了事。
    张家铁店的师傅们大多有家小,极少往巷子里跑,加以小痞棍们经常前来买些小刀铁尺一类玩意,彼此之间都有些面善,既无利害的冲突,也断不了财路,所以彼此之间从未红过脸,但也从不相往来。
    文昌却在暗中打算,他必须培养起凶悍的名号,成为黑社会一份子,方能回到蔡家庄出一口怨气。其实,他并不打算回家杀人成英雄,只想让他们知道,他蔡文昌不是羔羊,离开蔡家庄同样可以活得好好的,十余年来所受的折磨待遇刻骨铭心,也难怪他有这种念头和野心。
    另一原因令他走极端的是怪老人,好心救人反而伤身,他恨透了那些虚情假意之徒,他要向人报复。怪老人在未得玉髓龙角芝之前,对他关怀备至,练功时谆谆善诱,赫然长者之风,龙角芝到手,立即下手取命,委实令他寒心和愤怒,他认为天下间除了千手书生和猛狮之外,全不是好人。
    合该有事,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二十名师傅中,大多数妒嫉文昌的天才,彼此之间格格不入,暗地里闲话满嘴。唯一与文昌建下交情的人,是祖籍西安府的禹宗禹老三。
    午时后不久,一个彪形大汉踏入了店门。掌柜的狄二伯满脸堆笑,离柜台领手笑道:“客官辛苦了,大热天,请坐,请坐。”
    柜旁有一列长凳,有两名小伙计专门奉茶水。大汉身穿青布对襟劲装,青包头,腰悬一把连鞘单刀,系着百宝囊,牛眼凶光暴射,并不就坐,一脚踏在凳上面,掌靠在柜上,放开大嗓门说:“掌柜的叫蔡师傅出来。”
    狄二伯吃了一惊,惶然地说:“客官的意思……”“大爷要定造暗器。”大汉抢着叫。
    狄二伯心中一宽,笑道:“哦!客官请稍等。”
    “快!”
    小伙计奔入后庭,不久,文昌拖拖然出来到店中,他一头黑亮长发胡乱挽在顶端,敞开胸襟,露出了如坟如丘的胸膛,下身系了一条黑布围裙,胸上和双手全被炭灰所染污,象一个巨人般走近柜台站住了。他极少主动和人打招呼,脸上木无表情,人说他冷傲,也确是冷傲。
    大汉不住打量他,大牛眼一翻,问:“你就是蔡师傅?”
    “在下正是蔡文昌。客官有何见教。”
    “你会打造精巧的暗器?”
    “少许会些。”
    大汉在百宝囊中一阵乱掏,掏出一柄小巧柳叶刀“叮”一声扔在柜台上,说:“看啦,会打磨么?”
    文昌抬起略一打量,刀长有六寸,两头尖,重心略前,两面发刃,薄而微弯,弧度不显,他放下刀,说,“敝店可以打磨,但期限不能太快。”
    “你能打?你知道暗器的名称?”
    “这叫做回风柳叶刀,可以成弧形飞行,也可以损伤一端扔出旋转而飞,折向伤人。”
    大汉吃了一惊,讶然道:“咦!你真知道哩!”
    文昌脸上肌肉抽了抽,说:“这种刀扔出去容易,不能用指弹出,贴掌飞出如果功夫不够火候,食指和无名指可能受伤,客官这把刀打磨得不够精巧,重心太前了些,飞行旋转时不够稳定,可能要偏了准头。”
    大汉不敢再大刺刺,抽下凳上的腿,怪叫道:“高明,高明,替我将重心放后些,怪不得我老是出手落空。打一把价钱如何?”
    “客官付银钞呢。抑或是银子?”
    那时一两的银钞只值一文钱,贬值了一千倍。官府禁止在市两上使用金银,抓住了不杀头也得充军。但这是官样文章,市面上照用金钱不误,谁也不当回事,银钞几乎成了废纸。
    “银钞。”大汉利落地答。
    “每把工价一千五百贯。”
    大汉怪眼一翻,怒叫道:“什么?一把刀要一千五百两银子?”
    文昌毫不动容,冷冷地说:“客官说的是银钞。如果付银子,每把一两二钱。”
    “什么话?”
    “老实话。对不起,客官这种暗器,小店无法打造。”文昌说完扭头便走。
    大汉却笑道,说:“你这位行家怎么开不起玩笑?老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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