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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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GL)- 第2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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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晦“扑”地一口茶全喷到几外,右手端着的白瓷墨虾盏也一震,溅出几滴茶水来,放下茶盏控背躬腰直拍几,笑得换不过气来,“……这法子还真是……真是……”

太损了!

邵伯温几人默默将沈晦的话补全,脑海里想象那些学生面对面高吼“我打人不对”的场景,均忍俊不禁,掩袖控声不止。

尹焞努力咳了几声,抑下喉间笑意,端着神情道:“唔,此等惩治方式别出心裁,倒亦有几分道理——诸君以为可行否?”

沈晦当先表态,卫希颜这“不按棋局落子”的行事完全对了沈状元的脾味,当即席上“倒戈”,笑赞说:“某以为卫山长所提数策均是可行。”

邵伯温和吕好问对视一眼,皆捋须点头道可,葛胜仲也随之赞可,唯程俱揪着胡须,紧皱眉头沉思不语。半晌,他抬头直直看向卫希颜,提出诸多疑问,对学分制问得尤为详尽。卫希颜皆详加以覆,间或有不得他满意处,然观其神色,心里却是大半持允了。

熟知他秉性的邵伯温等人心道:程致道必会在学分制上严作考核——这学子们今后升学级可就更难啰!

又议得盏茶功夫,确立了一些细则,跪坐边席的尹焞弟子刘芮书毕合席议事记录,并传阅尹焞六人过目签押后,让人头疼的学生斗殴事体终于得到比较圆满的解决方案。

席上气氛随之轻松,院僮重新置茶,待一盏茶饮尽,吕好问五位夫子便起身告辞。

卫希颜知吕好问等是回避她和尹焞的商谈,扬声止道:“诸位先生且稍坐!轲今日前来,是和尹山长商榷设立书院译学科的事体,诸位先生不是外人,请拨冗一听,提些意见。”

设问译学?众夫子皆作惊讶,互望一眼,见无人有去意,便重新落席入座。

卫希颜袖出份札本,交给刘芮诵读:

“……于书院设立译学科,招收内外学生修习大食文。凡愿入译学者,只要通达中文,且文科或格物类科考试过关,即可免束脩入学……又在书院建译经楼,礼聘学者入楼译书。凡是通晓大食文字者,经考校合格即可入楼译书,每月给薪十至二十贯,膳宿均由书院供给……”

席间六人听得或惊或疑,刘芮方诵完,尹焞便问得直接:“朝廷方立国译馆,卫山长缘何要在书院再立译学、兴建译书楼?”

卫希颜环视众人一眼,答道:“诸位先生当知,国朝以前就在京城设有译学,因我建炎朝立朝不久,百事待兴,事事皆有用钱处,国库用支不能尽列,于文教之事便有偏废处,未得尽复昔日局面。眼下,秘书省虽立国译馆,然囿于经费,规模有限,由是方起意在凤凰书院兴译学办译楼,以弥补朝廷之不足。”

说到这里,她免不了要费唇舌解说翻译大食智慧宫书籍的益处。

新任秘书省少监邵溥正是邵伯温的长子,自海外出使归来,少不得要向父亲陈说海外所见所闻,其授任秘书省少监也缘于国译馆的设立,因此邵伯温对卫希颜所提自然持赞允态度,道:“凤凰书院立学之要旨,即是培育各行人才,书院先于朝廷设立译学科,是补朝廷之阙失,当为益国之举。”

吕好问应和点头,他向来治学宽和,不以己学而黜他见,否则也教养不出偷学酿酒的长子本中和沉迷印刷技作的四子执中,其次子稽中、三子坚中也都是广览杂科之士,因此对待翻译外蕃经籍可谓开明,笑说道:“想那佛经亦是从天竺取入中土,这泰西之夷的经籍想必亦有可取之处。”

程俱瞪眉不以为然,“吾中土佛教已不同于天竺之佛,尔为小乘,吾为大乘,高下立判,可见,这外夷即使学有成道,又岂可同吾华夏相论?”

邵伯温捻须温和笑道:“华夏自是文明之宗,然瞭解外夷之学,于吾辈学者亦有稗益处,既无损失,何妨试之?”

尹焞敦重点头,“子文兄所言甚是,既然有益无损,何妨一试。”

诸夫子中唯葛胜仲反应到财计,颇有疑虑道:“这译学生免去束脩书院尚能担负,但兴建一座译书楼,并厚聘学者入楼译书,这费用当不菲!”

沈晦哈哈笑道:“葛夫子,卫山长可是咱们书院的金主,这等经费之事就不用某等操心了。”

尹焞呵呵一笑,程俱也忍不住摇头失笑,这二人前者敦直、后者梗直,都未觉得沈晦这般说话有些无状,邵、吕、葛三人皆暗中摇头,心道这沈元用当真是胆肆无忌,若换了一人,难保不为这话心生不悦。

沈晦却是浑不在意,眯笑着看向卫希颜,“卫山长想必有了筹措之道?”

卫希颜微微一笑,叫刘芮将公房北角的杉木板书架移到席间,面向众夫子而置,长身而起,洒然一笑道:“卫轲算了笔帐,这译书楼当建得起。”

她说出这句话自是有把握——

自朝廷颁布《天下兴学诏》后,礼部奏请表彰赐列堪为典范的书院,昭显朝廷重视兴学,以鼓励天下有财有能之辈兴学办学,凤凰书院即在彰赐之列。朝廷将京城辖下的富阳县内一千亩田地滩涂并丘陵山坡地赐给书院作免税学田,名可秀选了两名精通农商的干才做出学田种植规划:毗邻富春江的四百亩地种水稻;五百亩丘陵坡地种植果树和竹林,并在果园内建家禽养殖场;又引富春江之水灌入一百亩滩涂地,蓄数个湖泊养河蟹、鱼虾、鹅鸭等。按此般种养规划,既可书院自给所需粮肉禽蛋类,又能将多产的时鲜水果、冬笋、禽蟹鱼虾类等以快船供京城的酒楼食肆果团,获利前景甚广。

她边说边用圆夹式炭笔在板书架夹覆的长幅麻纸上画出损益表,一笔笔列出书院的已收益、预计收益、已开支、预计开支等等,最终估算年度节余。

“……从收支总帐来看,学子们交纳的学费尽够书院日常列支,而学田收益是多出的一笔财力。”

她又在收支表的右侧又做出译书楼的预算表,两厢比照,建译书楼聘学者的经费当够开用。

众夫子看得仔细,虽于财计之事不甚通晓,因这表格做得清晰,一笔笔看下来倒也分明。尹焞当了一年山长,于庶务也长了几分心得,着人叫来主管书院帐房的司帐,看看这帐算得可当?

司帐边看边拨算珠,又对着上一学年的帐目比对,心中估算来年开支,末了点头道:“卫山长做的帐目收支开列都分明,已发生的数目无有出入,将发生和未发生的数目各作预算,并设有底限、顶限,发生时若有超支,可按顶限减抑相关项,如此便不会超出最高的预算额度……”他叨叨叨说了一大通,中杂不少账簿术语。

沈晦不耐烦打断他:“你的意思是说,卫山长做的帐表无误,是罢?若按照这个账表花费下去,书院不会出现亏空,是罢?”

他问一句,司帐点头答一句“是”。

沈晦挥手,“如此,没疑问了。”

其余诸夫子听得分明。吕好问因笑道:“卫山长这算帐的本事可是强于某等多矣。”

卫希颜摆手,“没有这算账的本事,哪能从叶少蕴的袋子里抠出钱来!”表示她这本事是被抠门的户部尚书折磨出来的。

众夫子一愣,随之大笑不已,沈晦笑得歇口气,道:“卫山长掌着书院的钱袋子,这般本事还是早日搓磨出来得好。”

“哈哈哈!”众人又一阵大笑。

没了钱财上的顾虑,诸夫子便对卫希颜的提案无多大异议,即使座中有不以为然者,也抱持着译译也无妨的态度;何况,座中六夫子中,年高德望当属邵、吕二人为首,次之是和靖处士尹焞,这三人都表态赞同,葛程沈三人自不会严加反对——事不涉原则,又不动书院根本,何必惹得这位主儿生隙?

卫希颜搁下炭笔,接过刘芮递上的热巾子擦了手,道:“方案定后,可在各路报纸上发布两则告示,一是招收译科学生,二是聘请译书学者,和译书楼的兴建同时进行。”

沈晦皱眉不持乐观,“这译学生倒是易招,但读书人有那闲情余力修习大食文字者怕寥寥无多。”

卫希颜对此倒不担心,“广州、明州、泉州这些海贸繁盛的州城应该有颇多通晓大食文字的文人,只要是能通译的,不拘是宋人还是定居我朝的夷人,皆可应募受聘。”

她目现光芒,语带自信,“待书译成之后,即交付印书坊颁行天下,译书者可以署名其上,随书流传后世;即使有那不慕厚薪的,有这般千古流名的机会岂能不动心?不愁四方人才不至!

“还有,译书突出者可推介到国译馆,优待授以馆职。若定员暂时无缺,则加以‘国译馆行走’的官衔,虽不享受朝廷俸禄,对译者亦是荣耀。”

读书人不想做官的是少数,即使是一个不吃官粮的虚衔,也会让人趋之若鹜。

座中诸人除尹焞外,都是曾经在朝为官——因种种原因或弃官或不得为官而被请到凤凰书院任教——自然深悉这官身对读书人的吸引,听得卫希颜道出这举措,均想:这比考取进士容易多矣,别说

236、书院斗殴 。。。

通晓大食文的文生鲜有不动心的,就是不懂大食文的怕是亦要削尖脑袋去学了。

“译书楼建起后,应与国译馆互通有无,哪些在馆内译,哪些在书院译,须得妥当安排,以免译重,浪费人力、时间……”

尹焞六人时而点头,时而提出疑问,又针对细节来回推敲,直至过晌,院僮叩门请膳时,屋内诸人方恍然而顾。

“难得今日聚齐,不若一道用膳?”尹焞含笑相请。

众皆道善,起身移至待客的左侧间用膳。

尹焞尚古风,所居处皆铺席设矮案,诸夫子对和靖处士这一习性都知之甚深,未有不习惯的,如邵伯温、吕好问二夫子,也同是服尚汉风、寝坐尚榻席,深衣大袖的跽坐之姿极显旷达之风。

须臾,午膳分案摆上。

卫希颜目光扫过众人案几,各案皆置锦丝头羹、群鲜羹二色羹汤,荤有五味杏酪羊、鲈鱼脍、枨酿蟹、米脯鸠子四色,素有酿笋、清汁浇麻菇、鲜菜脍三色,菜式称得上丰盛。

沈晦蓦然哈哈一笑,指着案几道:“难得呀难得,彦明仁兄今晌由简入箸,陪吾等饕餮大餐也!”

余人大笑,皆知尹焞饮食尚简,平日至多不过一粥一羹加一素,荤食是绝计不沾的。

尹焞连连摆手,“某只食一羹足矣,余皆不用。”

沈晦立时瞪眼,“这怎么可以?彦明兄欲浪费粮糜乎?”

众皆大笑,程俱更是笑得跌仰。

吕好问与尹焞互为知交,彼此言语无忌,跟着笑侃:“彦明今日开荤也,吾等焉能不庆?来来来,着人拿酒来,每人先饮三大觥,不得搅赖。”

“哈哈哈!妙极!”邵伯温大袖一挥,“快,上酒,上酒!”

沈晦“啪啪”拍案,“休得多言,速上酒来。”

瞧这三人阵势,今日是非得拖尹焞下水了!程、葛二夫子随之起哄,沈晦不由分说,直指院僮叫上酒。

尹焞扶额,迭呼:“损友也,欲污吾乎?”

吕好问张眉大笑:“心自在,安得污?”

“然也!然也!”沈晦呼喝道,“道心坚定,万物不沾!”

“不然!不然!”邵伯温大是摇头,名士本色一出,砰声拍案仰笑,“心有乎?心无,何来尘?”

尹焞遽然一震,阖目思得半晌,倏地张目而笑。

仿佛就在这么一瞬间,悟透了一番道理,敦朴的面容延展开去,渐渐变得明远,端正的身姿也透出几分疏旷,拍掌拊笑,“然也!然也!道自坚!吾心又无!好好好!来,来,来,今日痛饮之!”

一向老成持重的葛胜仲此时也尽显大宋文人好饮之风,双拳捶案直呼:“酒来,酒来,不醉不归……”

须臾,酒壶酒盏摆上各人案几,斟满枫叶酒庄出产的枫露醇,温润酒香四溢。

院僮又在各人食几右侧分置笔砚纸张,以备诸夫子兴起时挥笔而作;尹焞的四位弟子相继摆出琴箫笛等乐器,刘芮一抚琴弦,洒然而弹。

琴声琤琮,诸夫子时饮时笑,乐而放怀,兴而起笔,墨色淋漓,诗作词作一挥而就,彼此弹琴吹笛唱和相酬。

卫希颜对这文雅之道唯得叹服,每每罚酒三杯,笑语自嘲道:“卫轲作诗作词不行,这喝酒总归是行的。”

诸夫子大笑,对其态度倒是多了两分亲近。

最先醉倒的是尹焞,众夫子怡然大乐,又痛饮三四坛方兴尽而倒;最后喝醉的沈晦被院僮扶着离席,兀自扭头朝卫希颜挥手扯呼:“来,来日……再痛饮……不归……”

“好……来日再饮……”卫希颜微微摇着起身,仿佛也有两分醉了。

待得她辞别送行的刘芮等人,策马行到毓粹门外,眼眸一片清明,哪还有半分醉意?

蹄声“得得”,卫希颜怀着愉悦的心情策马出了山门,却不知名可秀此际正是心情糟透。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增了些内容。

话说这章算两章,一定的~

237

237、刺案角力 。。。

初冬的阳光稀薄,透过毫无遮挡的楠木棂格嵌玻璃的窗户映上肌肤,感觉不到半分暖意。

莫秋情肃手立在雕刻双凤朝阳的紫檀大案前,轮廓秀美的侧脸洒着阳光,却似乎将那几分薄光吸没了般颜色沉晦。她眉间带着愧色,往昔琉璃般透明的瞳仁黑得不见底,垂眼不敢正视。

紫檀书案上摊着一张三指宽、薄如丝帛的楮纸卷,用两方紫檀托蜜蜡玉的小镇压展着,纸上是细如蝇头的字体,大意是报平安,内容很是寻常;但楮卷的右侧并头搁着一张七寸高的平展竹纸,用中楷字书着千机阁的机目对楮卷内容的解密。

名可秀初初一目扫过,惊怒、痛心!眸底血色涌起,差点没遏住怒火一掌拍碎,抬手的瞬间瞥见那方青田玉镇纸,生生顿住,转而将那玉镇拿在手里,半阖着眼眸,一下一下摩挲着,仿佛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指端触摸的“静”字上……玉质的冰凉从指尖一点点透入,胸口沸腾的杀意终于凝沉下来。

她蓦地抬眸,眼底血光已褪,“立刻送万六先生去韶州!”她手指攥紧玉镇,几乎是一字一字从牙里吐出,“务要,保得,沈元,性命!”

莫秋情被她语气一凛,不由抬头,“是!”

万六是名花流医堂堂主,出生时因双手各有六指而遭父母遗弃,被一位罗姓游方郎中拾起收养,为其取名罗生,前三十年人生各种遭际,坎坷迭宕,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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