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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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夜话- 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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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脚步声倒有点像猫。但阿杜清楚知道,他们这里并没有养猫。

这孤岛上只有一样动物,是一只大狼狗,但它畜养在离灯塔三十公尺以外的一间狗屋中,且从来不让它走进塔里来。

如果不是猫,又不是狗,这脚步声就真值得怀疑了。

阿杜的好奇心愈来愈大,一天下半夜,他决定不眠,以观察这个秘密。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著,大约凌晨二时,那脚步声又来了,非常轻快,他急从床上跳下,走到门边张望,可是那东西已不知去向。

阿杜很懊丧,又回到床上去躺下,大约一个钟头过后,那脚步声又来了,这一次是走上楼去,也是一样的轻快。

阿杜初步得到这样的结论:那东西不论是人是兽,一定每晚都到外面走一趟。

第二晚,他预先把房门开了一条缝,自己伏在门边窥伺著。大约到凌晨三时的时候,他心情非常紧张,一颗心几乎跳出来。

外面的楼梯是漆黑的,但由于他的房门露了一条缝,射出去一线淡淡的光线,如果有什么东西经过,他是能够看见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等到三时三刻,依然毫无动静,阿杜失望了,把房门关上,回到床上躺下。

伸了一个懒腰,正要睡去的时候,那脚步声却又然出现,一样的轻快,风一般的过去。

阿杜真后悔,为什么不多等十分或廿分钟?他开始想到:悟出那东西也许是有灵性的,由于他的门缝露出灯光,所以它便不下来,直到他关上房门,它又来了。第二晚,他继续伏在门边,这一次他连自己房中的灯光也熄去,而且把门缝开得尽量小,只容一只眼睛望出去。

大约凌晨三时左右,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了。

脚步声是从上层丁伯的房中响起来的。由于楼梯十分漆黑,阿杜拚命张大眼睛观看。

那脚步声很快便经过他的房外,依稀能看见似乎是一只兽类,呼呼风响,一转眼已不见了。

真是一只动物,阿杜想。这动物决不是一只狗,除非这是丁伯秘密饲养在他房中的什么兽类,但那不大可能。

或许这真是丁伯的巫术有了效验,他把一种神秘的动物召来了?

远处听到一声狗吠声,声音十分怪异,那正是他们蓄养的狼狗史达的叫声,低沉而漫长,彷佛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阿杜马上想到,那怪物本身可能正是一种魔鬼,否则史达见了它不会颤栗。

这样想著,他自己也不期然打了一个寒噤。

他很想上去丁伯的房中察看一下究竟,但实在提不起勇气,他也怕丁伯怪责他。

隔了一会,他想算了,还是抱著「各家自扫门前雪」的主意,不要理它吧。

于是把房门关紧,上床睡眠。

第二天。当阿杜拿一块牛肉去喂史达的时候,出乎意外,史达已经死了,它躺在地上,身上有黑血流出来。

「丁伯,丁伯,」阿杜大声把丁伯叫出来:「你瞧,史达已经死了。」

「史达死了?」丁伯也有点惊异,但他很快沉默下来。

「你可知道它是怎样死的?」阿杜大声责问。

丁伯摇摇头。

「它是被你房中跑出来的动物咬死的,难道你不知道?」

「我房中没有什么动物。」丁伯答道。

「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房中每晚都有一只动物走下来,大约一小时后,又回到你的房中去。」

「我不相信有这样的事。」丁伯表情迟钝地说。

阿杜自然也没有证据说那怪物一定自丁伯房中跑出来。他心想,如果丁伯不知道那怪物从何处来,那就更可怕了。怪物能杀一只狗,自然也能杀一个人!

这天,阿杜整天心情不快,因为这孤岛上仅有三个有灵性的生物(丁伯、他和那只狗),现在已经死去其一。

晚上,阿杜把房门紧紧关好,还用椅子堵住,他怕那怪物会走到他房中来。

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这晚上果然听见那怪物下楼时,在他房门外停留了片刻,并好像用它的爪在抓他的房门。阿杜只觉心胆俱寒,一翻身,把小桌上的手枪取了,又开亮了灯,灯一亮,外面的声音便停止了。

这晚,阿杜整晚没有睡。

第二晚,情况还是差不多,一到三时过后,阿杜便心头狂跳,那怪物脚步声又来了,再一次用足爪在抓外面的门。

阿杜不开灯,手中紧紧握著一枝强力电筒,准备那房门一移动,他便开亮手电照射,并立即开枪。

由于他没开灯的缘故,外面的抓门声一直未停,大约有十分钟之久,因为门坚牢,它才跑开。

早上,阿杜观察一下自己的房门,竟有很深的爪痕,令他暗暗心惊。

「这畜牲也许真把我当作目标,倒不能不防备!」他想。

他把门上的爪痕给了伯看,丁伯望了一眼,也觉得很惊异,摇摇头道:「我的确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难道这和你研究的巫术一点关系也没有?」

「没有,我研究的是成仙之术。如果我成功了,我不会死亡。那是很灵验的,只要专心和虔诚,就能达到目的。」丁伯的眼中射出光芒,似乎谈到一件极兴奋的事。

「你觉得你可能成功吗?」阿杜怀疑地问。

「是的,我有信心,我自觉我已经登堂入室了。」从他那诚恳的目光与和善的颜色来看,令阿杜觉得这的确不像是一个会陷害别人的人。

这晚上,阿杜轮值完毕,本来要进房睡眠,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今晚那怪物一定还要来的,我与其保持被动的态势,不如到另一个地方等它。」

他拿了手电筒和手枪,下了楼梯,走出塔外,在一块大石旁坐了下来。这位置正好对著灯塔的门口,距离不远,如果那怪物从塔内出来,他能清楚看见,而且正在手枪的射程之内。

他的背后是一块大石,左右亦有石堆围住,颇无后顾之忧,不论从那一方来的敌人,都不能逃出他的视线。

他靠在石上,掏出一根烟吸著,尽量使自己的心情镇定。

时间缓缓地过去了,天上有半边月,淡淡的光线照射下来。

闭目养了一会神,再看看腕表,已经三时了,阿杜的掌心沁出汗来。

他计算时间:这时刻那怪物应该出现……它会在他的房外爬抓……发觉爬抓没有什么收获,它会走下楼来……与他计算的时间相差不到二分钟,在塔门内果然走出一团黑影。

阿杜连眨几下眼睛,怕自己看不清楚。那是一个黑色动物,一只猫,比通常的猫大出一倍以上,在月色下慢慢踱了出来。

「好家伙!」阿杜鼓起勇气,举起手枪向它瞄准,「砰」,开了一枪,射个正著,那猫头部受伤,狂叫一声,那不是猫叫,而是一个灵魂的呼喊,响彻夜空。

它向外直跑,一霎眼,已不见了踪影。

阿杜不敢移动,他怕那怪物发现他的所在,转头再来袭击他,紧紧握著手枪,怕它会在身前身后的山石上随时出现。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足足僵坐了近一个钟头,他全身都汗湿了。但在往常怪物回转的时间,那黑猫并没有回来。

大约凌晨五时左右,比怪物走回上楼的时间退了一个钟点,阿杜鼓足勇气从山石上爬下,向塔中走去。

从山石回进灯塔中,这一段短短的时间,几乎任何一点声响都会把阿杜吓得一大跳。不过他总算走进塔内,一反身,把塔门关闭。又开亮了下层的电灯,心里才稍为舒服一点。

「丁伯,丁伯!」他昂起头来叫喊,料想丁伯不在工作室也在第三层他自己的房中。

楼上没有声音,阿杜携了手枪,小心翼翼的走上楼去。

到达第二层他自己的房间,不觉暗叫一声「好险」,原来他的门房已经裂开,门旁有爪痕,显然那怪兽已撞开了他的房门,准备入内向他侵袭,见他不在才走下楼去。

阿杜用手电筒向自己房中一照,还好,没有什么异样,他又向第三层丁伯的房间走去。

丁伯的房门只是虚掩著,露出一条缝,里面没有灯光。

「丁伯。」他叫著,可是没有回应。

他将门推开,不知怎的,那房间有一种阴森森的气氛,还未入门,已先令人感到一阵寒冷。

他用手电筒照去,房中没有人。去按那房中的灯掣,电灯也不亮。

阿杜一楞,是电灯最近坏了,丁伯没有去修理?还是特意保留漆黑,以造成一种神秘气氛?

丁伯也许在顶层的工作室,阿杜心想。他又登高一层找他,可是工作室内静悄悄的,那里有什么人?

丁伯不在?阿杜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有生以来,他没尝到这种气氛。

「如果丁伯不在,他会在什么地方?他与那怪兽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已经给怪兽杀死了?」

阿杜重新走下一层,走进丁伯的房中。他用手电筒细心搜索他的房间,希望有所发现,但也希望别发现什么令人吃惊的东西。

丁伯的房中有一个小书架,上面放满了林林总总的巫术的书籍,有的封面画一个骷髅头,有的画著裸体女人躺在鲜血中祭神……在黑夜里,特别是在眼前这气氛中看来,有点令人不寒而栗。

壁上有一块黑板,上面写著奇奇怪怪的文字以及算式,丁伯好像天天在计算什么问题,墙角的字纸篓中堆满了废纸,阿杜随手拾起一看,上面也是一些算式,以及画著一些十字架、火炉之类奇奇怪怪的东西。

阿杜摇摇头,心想,可怜的丁伯把他的时间都放在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上。

他的手电筒又照到丁伯的床上,只见被褥凌乱,看来刚刚还有人睡过。他的枕畔也有一本书,阿杜捡起一看,那标题是:《我的灵魂怎样离开身体》。阿杜吃了一惊,把它丢掉。

床畔一张小几上,整整齐齐放著丁伯的睡衣和内衣,这不免引起阿杜的猜疑,丁伯的内衣也脱下了,他本人还会走去什么地方?他总不会裸体走出此塔吧。唯一的解释是他脱了衣裳练功,练他那可怕的巫术。

除此之外,房中再无其他异样之处。阿杜查不出结果,只好回到自己房里去。

他手握手枪直坐至天光大白,再出来到处找丁伯,依然不见丁伯的影子。

丁伯不在塔中已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他走出塔外到处找寻,这灯塔所在是一个极小的孤岛,从北到南,或从东到西,只要走五分至十分钟就走完了,只靠船只与外间联络。但孤岛上到处是山石,如果丁伯躲在某一处地方,要找他出来,一时倒也不容易。

阿杜四处寻找著,先是向北,继而向西,按著又同南……在最南的海岸旁,他终于发现一样惊人的景象……丁伯横躺在那里。

丁伯的尸体是赤裸的,额角上有血流出来,是枪伤的痕迹,阿杜俯下一看,竟是他的手枪口径子弹所造成的。

「是我杀死了他?」阿杜不觉呆在那里。

的确,在这个岛上只有丁伯和他两个人,除了他之外,也不可能有别人杀了丁伯。

于是,他浮起昨晚的情景:他一枪曾射向那怪兽的头,那怪兽狂叫著向这个方向跑来。

那么,是丁伯变成那怪兽?这恐怕是唯一的解释。丁伯自己不知道有怪兽出现,由于那怪兽就是他本人。

阿杜跪在地上默默忏悔:「丁伯,我的确不知道那是你,请原谅我。」

于是他在岸边掘开了一角泥土,把丁伯的尸体埋在其中。

回到塔内,他闷闷不乐,不仅因为他杀了人,更因为这灯塔中唯一的同伴已离他而去,现在显得更孤寂了。

他下意识地再回到丁伯的房间,坐在他的床上默想。无意间,他又瞥见那本书:《我的灵魂怎样离开身体》。他拿来观看,大吃一惊。

里面所谈的方法,正是丁伯练习的方法,有几幅图画,画一个练习者脱光了衣衫在床上打坐,并念各种奇怪的咒语,吃下奇怪的药方,根据那书的结论,如果照那样练习,一个人的灵魂便会离开躯壳,自由自在地在体外活动,去他要去的地方,然后自由地回来……书上没有说,一个人会变成怪兽,但从所述种种迹象看来,丁伯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受那书所影响。

时间一刻钟一刻锺过去,天色又快黑了,阿杜还未想到,应该怎样向村长报告丁伯的死讯。而愈挨近夜晚一分钟,他的心就愈沉重一些,彷佛有种难言的大祸就要临头。

他的心很恐惧,从来没有那么恐惧过。他不停地安慰自己:「丁伯死了,怪兽也没有了,我还怕什么?」

好几次,阿杜想乘船离开灯塔,离开这可怕的地方,但是他的理智又把自己克制祝不久,夜晚降临了。

阿杜躲在最高层的工作室中,关上了门,小心听著外间的一切声响。

他有一种矛盾的想法,一方面固然希望那怪兽已随丁伯而消逝,不再在此威胁他;但另一方面,却又希望那怪兽的脚步声继续出现,那么,就可以证实丁伯与怪兽之间是两回事,他并没有开枪杀过丁伯,他的良心可以得到安适。

上半夜的确没有什么异声响,将近凌晨三时,阿杜的心情最紧张了,每晚这个时候,那怪兽便会出现的。

三时过十五分,「的踏的踏」,外面的铁梯上又有脚步声音出现,那声音彷佛是自丁伯的房间走下楼去的。

阿杜暗叫一声:「它又出现了。唉,这证明我没有杀死过了伯,我可以宽心啦。」

但很快地又感到一阵无边的恐惧:「现在丁伯已经死去,那怪兽如再出现,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不由自主地全身索索发抖。

外面的脚步声,已离开灯塔,向外跑去;但数分钟后,它又转来,这一次来得极慢,竟向顶层走来。

「是丁伯?」一度他几乎这样怀疑。他右手把手枪握牢,两眼紧紧地盯紧工作室的门。

那声音停在门前,开始在爬抓那扇门。

阿杜额上的汗不断在流,但他的身体却是冰冷的,他忍不住把一张桌子移过来,抵住那扇门。又把椅子、小几,一切可以搬动的东西,都拉过来抵住那扇门。

外面的爬抓声依然不绝,声音愈来愈大,那门好像就快给抓破了。

阿杜在百忙中,忽然想起他有责任把现在的情景,发电报出去向村长报告。否则,万一他有什么不测,这里的事情将会成为一个悬案。他开始向村长发出报告:「我的门外有一个怪物在爬抓,我不知是什么东西,情况紧急……」

在数十里外的村庄上,村长收到阿杜打来的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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