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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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夜话-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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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多对此是求之不得,他到尤丽家去拜访,非但看了她的诗篇,还作了她的入幕之宾。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在学院出来后,他们常常一同回去尤丽的家中,作未完的精神学实验。

一天,魏子多和尤丽又在室内一同做练习。

他端坐著,幻想自己的身体化成一堆尘末,在空中飞舞。经过海洋,经过山谷,经过瀑布,经过丛林。清新的空气洗刷他的灵魂,使他十分愉快。

正在心满意足之际,忽然天边起了一大片乌云,一阵狂风暴雨来了,魏子多心乱如麻,那些猛烈的风势,把他的生命的微尘吹散了。魏子多拚命把那些微尘收集,并使它再结集成自己的身体。

但是他身上忽冷忽热,神智飘摇,不由自主。正当他费尽一切力气,使那些微尘重新集结的时候,忽然一阵凉意从心底涌上来,令他生出一种虚脱的感觉,那些微尘顿时全部散去。

他一惊而醒,只觉全身乏力,骨节疼痛,连视线也不大清楚。

「怎么啦?」尤丽张大眼睛问。

「你……你在干什么?」魏子多上气不接下气问。

「我……」尤丽胀红了脸,嗫嚅地说:「对不起。」

原来尤丽先做完她的练习,醒来后,见魏子多仍在打坐,她一时童心大盛,竟玩弄魏子多的身体。

她和魏子多早已不拘形迹,起初,她抚摸他的身体,只是无聊和逗弄一下的意思。后来见魏子多老是不醒来,她的欲念突发,不能收拾。她悄悄地把魏子多拥抱,干那男女之事。

魏子多的精神正在脱窍之际,忽然受到异样的刺激,精神不宁,无法集中,最后更一惊而醒。

他醒来不打紧,但他的精神本来是化成尘末再度结合的。现在经过震吓,草草组合,整个精神结构不觉变了质。

这恰如一块七巧板,拆散了又再凑起来。但款式已改变了,不再是那么一回事。魏子多整个人也起了剧烈的变化。

尤丽关心地问道:「你觉得怎样?」

魏子多摇摇头,说不出所以然来。他站起身走了几步,想把精神振奋一下,可是思想总是不能集中,混乱得很。

他向尤丽望去,只见她依然一丝不挂地对著他。那雪白的胴体曾经是他认为无可比拟的,可是现在竟觉得非常讨厌。

「快把衣裳穿上,」他皱起眉头说:「不害躁!」

「怎么啦?」尤丽觉得他的表现和往常判若两人。

「不要问我,我要走了。」魏子多换上衣服,出门而去,他对尤丽望也没望上一眼。

走出门外,接触清新空气,魏子多的心情稍为轻松一点。忽然他发觉地下有件什么东西,令他馋涎欲滴。细细看去,竟是一块肉骨头。

「怎么搞的?我怎么会对一片骨头感觉起兴趣来?」

这念头一闪而过。但一瞬间,他的脑予便混乱得很,什么都不能再想。眼睛仍然向那块肉骨头望去,舌尖竟伸出来在嘴唇上舐了又舐。

他四顾无人,匆匆跑过去,拾起那片肉骨头,放进嘴中大嚼,满口肉汁,只觉美味无比。虽然那骨头是那样硬,他竟能把它嚼碎,吞进肚里。

回到家中,他所饲养的一头狗满利奔出来欢迎他,向他吠了几声。

魏子多觉得这种吠声十分悦耳,好像是老朋友招呼一般,他对这种吠声的意义好像今天特别了解,那是说:「老魏,你又回来了。」

他入门后,满利绕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轻轻吠著,魏子多听出它的意思是说:「老魏,我整天没吃东西啦。」

「好的,我弄点什么给你吃。」他在冰箱中取了一片牛肉,再加上一些狗的饲料去喂它。满利异常感激,一面吃,一面叫:「老魏,你不要吃一点吗?」

「我要的,」魏子多满心欢喜地:「我正想吃一口。」这样想著,他便扑在地上,和满利一同吃那碟狗食。

魏子多与狗分食,在当时他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好像和朋友共食一样。并且觉得那食物非常美味。

但是事后,魏子多的脑筋突然清醒,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会吃狗的食品,我还是人吗?

他感到十分悔恨,自己也觉得,脑子一定发生什么问题了。明天一定要向教授请教,要他救救自己。

这种想法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片刻之后,魏子多的脑筋昏乱如故,他什么事情都不能想,倒头便睡了。

第二天醒来时,他大吃一惊,原来躺身在一堆草窝中,旁边是狗儿满利,正蹲在他身旁用舌头舐他的脸颊。

「这是怎么回事?」魏子多一跳而起:「也许我昨晚睡到半夜,跑来与狗同眠,混帐,混帐!」

他胡乱梳洗一下,匆匆赶去学院,见齐教授。

齐教授听了他的话,十分诧异。

「这种事件在我来说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学生在作精神练习时,走入邪径偶亦有之,但结果并不如此反常,会使一个人的心理变成和狗的一样,去和狗分食,还和狗同睡哩!」

「这是我亲身的经历。我的脑子现在不能分析事物,只要多用一下脑筋,便觉得轻微「嗡」的一声,全部失去作用,于是我就循「下意识」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你把昨天的经过详细地说一说。我还是不明白你突然间的反常心理。」齐教授说。

魏子多不敢隐瞒,把与尤丽在一起的情形详述出来。

齐教授一拍大腿道:「啊,原来如此的。不错,干实验的时候,最忌女色,你们忽略了我们这一学科的戒条,现在唯有希望通过精神练习,将之矫正。」

齐教授立即替魏子多施术。命他盘膝坐下,摒弃一切杂念;用催眠术的方式,引导他进入虚净之境。

魏子多耳中传来对方梦呓一般的声音:「你的精神慢慢归于澄澈,一切的污秽都已洗净……你的肉身化成细小的微粒,在空中飘游,无比的舒畅……啊,你的浮游已满足了,现在再度结合,恢复一个整体吧,你将重新过一个美满的人生,不受邪端侵扰。」

魏子多醒来后,觉得精神一爽,彷佛已恢复常态。连忙向齐教授致谢。

离开学院,魏子多轻松地在街道上行走著,忽然听见有些熟悉的声在聊天:「瞧那些人类真是越活越糊涂,一天到晚,忙忙碌碌,不知自己要作什么。像我们吃饱就睡,睡饱又吃,爱玩便玩,爱跑便跑,那才有意思哩!」

一个说:「可不是吗?我最看不惯人类穿上衣服的样子,又虚假,又累赘!」

魏子多回头看去,原来是三四只狗儿在街头闲话,而他居然懂得它们谈话的意义。

「它们说得真有理。」魏子多想:「这话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

于是他停下脚步,站在那些狗儿身旁,听它们闲聊。

一只棕色大雄狗说:「人类以为我们是傻瓜,其实他们是傻瓜。」

「他们被诸多繁琐小事缠扰,对危险的直觉本能已慢慢消失。」一只雪白雌狗说:「譬如那边一户人家,今晚就要失火,到时定会烧死几条人命,可是他们一点也不知道!」

「那家女主人胡翠对我们狗儿倒是相当慈善,让她死了,真可惜!」一只黑色小狗说。

「你们说谁?让我去通知一声。」魏子多道。

「也好,」大雄狗说:「就是那家红顶黄砖的小房子。」

魏子多跑到那家红顶黄砖的房子,把女主人找出来,告诉她这房子将要失火焚烧的消息。

「是谁告诉你的?」女主人胡翠问。

「是……那边的一群狗儿。」魏子多说出来后也自觉有些不妥。

胡翠用惊异的神态望了他一眼,急忙把大门掩上。隐隐听见她在门内说:「唉,现在社会上的神经汉真多!」

魏子多苦笑了一下。自己想想也是活该,谁叫你把一群狗儿说的话去告诉人家?

但晚上十一时左右,魏子多家中的「满利」跑到他身边轻吠几声:「喂,我那些朋友叫你出去。」

「你的朋友?」魏子多出门一看,原来就是白天所见的那棕色的大雄狗和其他几只犬儿。

「早上我们说那胡家会起火,现在已经发生了。」大雄狗说。

魏子多赶到出事地点一看,看见大火冲天,势头猛烈,那女主人胡翠正狼狙地从屋中逃出来,连外衣也没有穿。

「真有这样的事!」魏子多感慨道:「狗能预知未来,而人却不能,看来这世界上真是人不如狗。」

第二天,他把这经过告诉齐教授。齐教授面有忧色道:「虽然你的经历带给我很多宝贵的资料,但是你始终能听到狗的言语,证明你的精神还是没有复原。我们需要用一些更强烈的方法。」他把魏子多引进一间小室中。室作深红色,四周全无陈设,地上铺了一张厚厚的地毡。

齐教授用往常的方法把魏子多引入催眠的境界。他在墙壁上一按掣钮,室中立刻播出一阵凄厉的怪声,如枭鸣,如鬼哭,魏子多的身体强烈地震动了一下。齐教授喃喃念道:「你的精神现在受到鬼魅的追逐,你逃无可逃……瞧,那些鬼魅张牙舞爪,他的手已搭在你的肩上。另一只手捏著你的颈项……」魏子多脸上露出恐慌的神色,两手在自己颈上不断抓拿,好像想拉开鬼魅的手。

齐教授用低沉的声调道:「……无论怎样你也逃不掉那魔鬼的掌握,他把你抓起,放进腰间一个铜瓶中,盖好塞子,你再也逃不出来……他把你带回他的老家,用慢火煎熬,要把你烧七七四十九天,将你的灵魂净化……」

魏子多的脸上充满痛苦的表情。

齐教授续道:「魔鬼的意思是要把你灵魂中的肮脏质素一一烧去,令你死去一次又一次,直至你剩下最纯净的、全无瑕疵的精魄,然后,他要把你吃下去,以增强他的法力……瞧,火势越来越猛了,你身上肮脏的一切慢慢被烧去……你的灵魂在火中飞舞,在火中净化……啊,原本是杂色的火焰,烧了一天又一天,逐渐变成蓝色,纯粹的蓝色……你变成最纯洁的灵魂,没有一点杂念,没有一丝斑点……」

魏子多面色渐转柔和,汗珠消失,神态怡然。

齐教授道:「……那魔鬼满意了,他揭开瓶盖,要把你吞进肚里去……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天使飞过,无意中发现这件事,他迅捷地射出一箭,把魔鬼射杀,拾起那铜瓶,把里面那经过千锤百炼的灵魂,送回你的肉体中……你醒来了,从今以后,你是一个最纯净、最愉快的人,心境平静、怡悦、充满无边的智慧……」

魏子多在齐教授梦一般的语言下,慢慢醒转,脸露笑容。

房中的音乐也消失了。齐教授站起来,他身上充满汗水,神态疲惫不堪,显然因刚才的催眠过程而花费了很大的精力。

「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魏子多缓缓答道。他眼睛张大,射出一阵平时罕见的光芒:「教授,我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灵澈过,我彷佛能看见……看见未来的事情。」

齐教授十分惊讶问:「你看见什么?」

魏子多道:「我看见这房间将来是一个豪华的大会议厅,那是一种新型建筑,我们今天还未见过的。一些重要的人物在这里开会,他们讨论一件严重的事情。」

「讨论什么,你能知道吗?」齐教授的神色由惊异转为好奇。

「让我瞧瞧,」魏子多一皱眉头,向前倾力注视,然后说:「我知道了,那是关于月球房产的争论。好像人人都要搬到月球去居住,但月球可用的地方小,只有富裕者和特权阶级才能搬去,这就发生了问题。」

「为什么要搬去?」

「我看到一个科学家起立发言了,他的神态很严肃,不,简直是有点哀伤。他说,地球的毁灭是旦夕间的事。『旦夕间』在科学上来说是指数百年内。数百年眨眼即过,如果人类不能全部迁到别的星球去,便要与地球一同毁灭。」

齐教授注视著魏子多,见他眼睛澄澈,胜于往时。两眼虽然直视,却似乎并不注意齐教授的存在。

「子多,你还瞧见什么?」

魏子多把眼睛转动一下,对著另一个方向。微笑道:「我看到一个海滩,男男女女在嬉戏。女人只穿一条浅色的半透明短裤,和今天她们的内裤一样,真动人。那边树荫之下,有些男女在拥抱……赤条条的,不知羞耻,但经过的人望也不望,好像司空见惯,孩子们在他们的身边转来转去,也不理会。」

「你真正瞧见了这些情景,没有骗我?」齐教授神色郑重地问。

「自然是真的。」

「你能瞧见我吗?」

魏子多转动一下眼球,似乎把视线调整一下,才道:「瞧见的,你就站在我面前。」

「那就是说,你的眼睛既能视远(将来)亦能视近(现在)。如果永远保持,这真是人类史上的最大发现。」齐教授跳起来道。

魏子多把眼睛一眨,调整一下,叫道:「我这眼睛果真像照相机一般,能够自动调整……我再望向刚才那一个沙滩,情景已完全不同了,那地方变成一个战场,断肢残骸,惨不忍睹。」

「对抗的是些什么军队?」齐教授充满强烈的好奇。

「还不知道,四周看不见双方的旗帜,也看不到武器。不知这些人是怎样死的……啊,我瞧见了,大批尸体从天空中飞下来,像下雨一般,落下的都是人体。好惨!也许他们是从另一处战场上把尸体清理,投掷到这块地方来。」

「你能辨别这是什么时代,是比刚才所见的海滩情景迟些,还是早些?」

「很难辨别,让我调整一下,再把刚才那个场面找回来。」

魏子多把眼睛转来转去,无法找到刚才那幅海滩的画面,但他不时有新的发现,一忽儿看见一艘在水中飞出的战舰,一忽儿看见宇宙船在地面降落,有两个身高一尺的小人从舱中下来。不知道是将来的人类,还是其他星球的人。

齐教授道:「我想,你的方向错了,这是越来越进向未来的方向,你应该往回调整,若看过去的情形。那么,也许某些画面能重覆出现。」

魏子多照著他的话往回调整。所见到的情景,便没有那么怪诞。在许多纷纷而过的画面中,其中有一幅就是眼前齐教授所站的地方。

「对了,这是现在的场景,往后也许是过去的时代了。」

不久,果然见到中世纪的情景,魏子多看见人们为宗教而作战、牺牲,女人被奴役、被烧死。其中一个女人赫然是他认识的尤丽。她戴了枷锁,被诬为叛教者,要送去斗兽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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