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问道：“姑娘，你们怎么会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幸亏是掉进湖里，要不然……”她明白他的意思，若非掉进湖里，恐怕此刻真的在阎罗殿了，望着这兄妹俩，诚挚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小柯一拜！”说着便挣扎着起身。
小姑娘手忙脚乱地制止她，“唉呀，姐姐，你别这么客气！”
大牛也说：“是呀，你身子虚还是好好躺着吧。”
穆柯眼眶含泪，微笑着点点头。大牛指着旁边一张床，略为担忧地说：“不过跟你一起落下来那位公子伤了头，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
穆柯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定睛一看，那床上躺着的正是燕无极。回想起坠落时手腕间就是被这人紧拽着，为了《天一剑诀》他竟连命也舍得！
她在小牛的搀扶下走到燕无极床前，他的面具早在落崖那一刻便不知去向，也正是那一瞬她朦胧中看见了他的真面目，当时只是匆匆一眼，只觉惊艳。
如今细看却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他左眼眼尾有一颗小红痣，鲜艳欲滴，说不出的妖异……这是怎样一张魅惑众生的容颜！她突然想到红颜祸水这个词，这个男人绝对当得起这祸水之名。
思及此，燕无极长长的解毛轻颤，竟醒了过来。穆柯不由屏息，他缓缓睁开眼来，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视一遍，最后定在穆柯脸上，绽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如孩童般纯真，然后扑过来抱住她。
穆柯傻眼，下意识叫了声他的名字，他却毫无反应，只顾抱着她不撒手，而她也没力气推开他，只得无奈地问：“我说你还要抱多久啊？”
他终于肯放开她，一脸无辜，傻呵呵地看着她笑。穆柯再次傻眼，这……他这模样再配上这傻笑，杀伤力太强了，大牛小牛眼睛都看直了！
穆柯总算还有点定力，看他这傻样心直往下沉，瞪着他试探道：“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燕无极偏了偏头，眼中似有迷惑，而后继续望着她傻笑。穆柯抚额，忽觉头更疼了，这只知傻笑的家伙真是那杀人魔头燕无极么？
大牛挠了挠头，黝黑的脸也是困惑不解，“姑娘，他撞伤了头，我想大概……也许是撞傻了……”
穆柯身子晃了晃，拽紧小牛细瘦的胳膊，“麻烦你再扶我回去躺躺。”事实上她想直接晕过去。
从崖上跳下来，穆柯除去先前受的伤之外几乎没有新伤，而武功卓绝的燕无极却撞破了头变得痴傻，实在匪夷所思！于是乎她只能归功老天爷开眼，让这恶人遭了报应，不过这真能称之为报应吗？
他笑得那样开心，那样无忧无虑，那样天真纯净的笑容任谁看了也不免动容。将养几日之后，穆柯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小牛带着她出去散步，顺道吸吸新鲜空气，燕无极粘着她不放，自然也得带着。他傻呼呼地看什么都新奇，一双眼滴溜溜地四处转。
这是个名叫筑箩村的小地方，民风淳朴，生活简单，自给自足，而且村民都很热情，这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简单快乐，是最真实的幸福。
一路走来见，景致极好，青山绿水间点缀着错落有致的茅草屋，那些都是村民们的房屋。不知不觉走到田间，此时正是秋收时节，有人正在田里割稻谷，蓝天白云下，一张张黝黑的脸上皆是丰收的喜悦。
燕无极在田埂上摘了一把野花，跑到穆柯面前献宝似地塞给她。她顺手接过，瞧见他白玉般的脸上沾了些许泥巴，抬手帮他擦了擦，只觉触手滑腻，手感极佳。再次感叹，男子长成这般姿容叫天下的女子情何以堪哪！
她以前觉得他戴着面具阴阳怪气的，现在才明白那真是个明智之举，顶着这样的脸出去招摇过市，那才是给自己惹麻烦。原来不止长得丑吓人，长得太美也很吓人！幸好这里的村民很有素质，见到他只是惊讶一下也就过去了。
小牛见他二人举止亲昵，红着脸撇开头，片刻后又忍不住偷觑那倾城之色。燕无极撒娇似地拉着穆柯的手左右摇晃，她不由抽了下嘴角，无语望苍天，对于这样的燕无极，恕她一时半会儿真难以适应。
第十八章 痴傻无极
黄昏时，村民们挑着担子纷纷往家赶，穆柯几人也慢慢往回走，晚风送来阵阵花香。此地家家户户都种有夜合树，沿途更是处处可见，此时正是花开的时节，粉红色毛绒绒的he欢花瞧着甚为讨喜。古人云：叶似含羞草，花如锦绣团，见之烦恼无，闻之沁心脾。
穆柯走到一颗夜合树下，踮起脚伸手想折下一朵来仔细看看，无奈始终勾不着！燕无极长臂一伸，只闻“啪”一声脆响，瞬间折下一朵，而后笑嘻嘻地递给她。她接过花无限感概，长得高果真很有优势。
小牛愣了下，打趣道：“姐姐，你收了燕哥哥的花可得嫁给他了。”
穆柯愕然，眨巴着大眼，不明白这花与嫁人有什么干系，奇道：“为什么？”
小牛“噗嗤”一笑，“在我们这里，男子若喜欢上一个女子便送她一朵he欢花，如果女子接受了便是答应了男子的求亲，所以……”
穆柯瞪着手里的he欢花，顿时觉得像个烫手山芋，干笑两声，“我们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所以不作数。”说罢撂下二人急急往前走。
燕无极追上去，像块牛皮糖一样粘着她，非要牵着她的手，她使劲地甩了甩。他却拽得更紧，撅着嘴一幅快哭的表情，模样十分委屈，好似控诉她干了多么恶劣的事，她垮着脸，她更想哭好不好！
燕无极自从痴傻后，便十分依赖她，无论她走到哪里他都得跟着，甚至上茅房！穆柯想不明白，他对自己的依赖与信任到底从何而来？这段日子下来，她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抗拒与人肢体接触。
譬如大牛请了村里的一个大夫给他看脑袋上的伤，他死活不要那大夫碰他的头，闹了许久的情绪。大牛小牛也不行，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让碰，她是否该为燕门主的“厚爱”感到荣幸呢？
别的也就罢了，连睡觉也要粘着她，若不然他便撅嘴开哭。她无奈之下只得当了他的抱枕，不禁想，若是江湖上那些人看到叱咤风云，令人谈之色变的燕门主变成这般模样不知作何感想？
夜半无声，秋意浓浓，正是好梦正酣之时，穆柯却因呼吸困难而憋醒，燕无极手脚并用地抱着她，呼吸均匀，显然睡得格外香甜……
她磨了磨牙，使劲儿将他推了推，他微蹙了眉，嘟着嘴将她缠抱得更紧，她越用力，他抱得越紧，勒得她呼吸一窒，僵直了身子再也不敢乱动。须臾，箍着她的手臂渐渐放松，他将脸埋进她的脖子里蹭了蹭，嘴巴咂吧几下又没了动静，粘糊糊的口水滴到她肩窝处。
她哭笑不得，又动了将他推开的心思，最终还是咬牙忍住。怔怔盯着床顶，渐渐有了困意，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对于燕无极的缠人功夫，穆柯真是不胜烦恼，她体验了一把为人父母的心情，对他是打不得骂不得。不禁要想他小时候一定个调皮捣蛋让爹娘操心的家伙。
正午，骄阳似火，穆柯在厨房帮大牛做饭，而燕无极就在一旁捣乱，饶着她转圈圈。她板着脸狠狠瞪他，他就用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抚额摇头，只得放弃训斥他的念头。似乎吃定她拿他没辙，他更加肆无忌惮，一会儿烧火，一会儿泼水……几下功夫就将厨房搞得乌烟瘴气，末了，他还咧着嘴笑。
穆柯赶紧拉他出去，若再让他呆一会儿，大牛家的厨房得烧了！她本是打算深刻教育他一番，待看到他满头满脸的烟灰又不禁失笑。拉着他到井边，拧了帕子帮他擦洗，而他则像个多动的孩子不是扯她的衣服就是拽她的头发。她耐着性子仔细擦着他的脸，眼中流露出不自知的疼惜之色。
他突然靠近，嘟着嘴在她脸上轻触了一下，而后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在观察她的神色。她呆滞片刻，继续帮他擦头发，对于他突然其来的亲吻她基本可以保持淡定了。前两日他不知怎的突然亲了她一下，她当时可惊得不行，老半天没回过神来，活了快二十个年头，她还是第一次被男子亲吻，且是个皮相顶好的男子，一时被迷惑，女儿心荡了荡实在情有可原。
哪知此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有事没事便凑上来亲两口，好像在玩一个非常有趣儿的游戏。她估摸着这种行为大概跟小孩表达欢喜之情是一个意思，所以也能平常心看待了。
燕无极实在好动，每日把自己弄得又脏又臭，穆柯深受其害，对他身上的味道忍无可忍。要他自己洗澡不放心，别人他又不让碰，是以这事还得她亲自动手。
雾气蒸腾中，穆柯帮他脱衣服，他扭来扭去很不合作，她冷下脸故作凶狠瞪他几眼，他扁着嘴眼泪汪汪的看着她，乖巧地由着她脱。
衣衫一件件剥落，成熟男性的躯体呈现在眼前，穆柯脸微红，颇有些尴尬，眼睛尽量不往下看，只得盯着他的胸膛。
推着他进澡盆，他一沾水又不安份，扑腾着水花四溅，穆柯防不胜防被溅了一身，咬牙一把抹了脸上的水珠，轻斥道：“坐好！”
她回头拿了澡巾准备替他搓背，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背上有许多陈旧的疤痕，年份已久，只淡淡的泛白……
他回头，拉着她的头发，不解地看她，水雾蒙蒙间她微微失神，他举起湿淋淋的手触碰到她的脸，她呆愣了下才回神，开始帮他清洗。
他墨黑的发丝铺散开，如海藻般在水中浮浮沉沉，她屈指轻柔地帮他梳理着。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小牛跑进来，“穆姐姐，你在里面……”‘吗’字生生卡在喉咙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澡盆里的男子，傻呆呆地似被人勾了魂魄。
穆柯也是一愣，燕无极顿时回身抱住她，头埋在她胸前，全身发抖……她蹙眉，一面拍着他的背安抚，一面对小牛道：“他可能吓到了，你先出去好吗？”
小牛杵在那儿竟没反应，穆柯不由加大音量又说了一遍，失神的小姑娘这才如梦初醒，脸上腾地火烧火燎，红得滴血，拔腿便往外跑。
穆柯拍着他的头，不停轻哄：“没事了，没事了……”他抱着她不撒手，脆弱无助得模样让她的心紧了紧，想起这人以前是何等厉害，而今竟变成这样，不得不感叹世事之无常。
她突然意识到是时候离开了，她跟燕无极，无论哪一个都有可能给这宁静的村庄带来毁灭性的灾难。那帮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找到这里来……她绝不能连累村里的人！
第十九章 前路茫茫
晚饭后，穆柯坐在屋檐下，仰望悬挂夜空中如银盘般的圆月怔怔出神，燕无极头枕在她腿上竟睡着了。
“姐姐在想什么？”小牛坐到她身旁问道。
月光下，穆柯表情哀思，“想我爹了，还有师兄弟……”
小牛沉默片刻，双手托腮望着月亮，眼含热泪幽幽道：“我也想爹娘了，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穆柯心有戚戚，这个小姑娘跟自己一样都没了爹娘，放柔了声音，“别难过，你爹娘在天上看着你，你要过得快快乐乐的。”
她用力点头，擦干眼泪道：“我会的！”一阵风过，he欢花的香味飘来。
大牛自屋里出来，见檐下几人，疑道：“风这么大，你们几个在这坐着干啥？快进屋里来吧。”
确实有点冷，穆柯拍了拍趴在她腿上睡得香甜的人，他咕哝着爬起来，一脸迷糊，嘟着嘴表示不满，这模样真可爱得紧。
她拉着他进里屋坐下，大牛递过来一盅热茶，她接过道了谢，喂燕无极喝了几口，放下茶盅，走到大牛面前道：“大牛哥，这些日子多亏你们照顾，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说着便要跪下。大牛忙扶她起来，“使不得使不得……你这是……”
穆柯看着他，“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们该走了。”
大牛恍然，叹道：“我也知道留不住你们，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小牛拉住她的手，眼中蓄满泪水，不舍道：“姐姐，你真的要走吗？不能留下来吗？”
穆柯点点头，勉强笑道：“人跟人讲究一个缘字，缘聚缘散，应当坦然面对。我们一生中会遇到许多的人，然而这其中多数都只是人生中的过客……”
小牛似懂非懂地点头，默了会儿又问：“你和燕哥哥以后会回来看我们吗？”
穆柯笑了笑没有作答，以后她还有无命在都是个未知数，如何答得上来。
次日一早，大牛兄妹俩将他们送到村外，筑箩村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村里人从未出过外界，进村之路也是异常隐蔽，一路上山石水流间似没路可寻，若非有他们带路，还真走不出去。
走了个把时辰才出了村，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穆柯止住脚步，对他兄妹二人道：“回去吧。”
小牛忍了一路，这时终于哭了，“姐姐，你们保重。”燕无极站在旁边，偏着脑袋瞪着哭泣不止的小牛，一脸迷惑不解。
穆柯抱了她一下，轻声安慰几句，大牛也是也是热泪盈眶，递给她一个布袋，“我们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袋干粮带着路上吃吧。”
穆柯接下，抱拳道：“在此别过。”言罢拉着燕无极匆匆而去，她没有回头，以免徒增伤感，人生漫漫，只要各自安好便够了。燕无极跟着她大步大步地走，他也没有回头，如今的他不懂伤感为何物。
月朗星稀，树林中冷风呼啸，阵阵寒意让穆柯不由一颤，她找了些干柴起火，燕无极围着她转来转去。忙活一阵升好了火，她拉着他在火堆旁坐下，从包袱里拿了个饼给他，他一见有吃的便安份下来，坐着乖乖吃东西。
见他吃得香，穆柯也拿起一个默默吃起来，走了一天的路，她也真是饿了。吃了两个又干又硬的饼，勉强填饱了肚子，燕无极开始犯困，像平时一样往她身上靠。她调整了下姿势，让他躺到腿上，而后自己也靠着树上，盯着火堆犯起了愁。
燕无极如今这样她是丢不下的，可带着他又必定是个大麻烦，若将他送回燕门，岂不是自投罗网？可是小师弟还在他手中，她不能弃他不顾……一念及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