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玛莲-再见海因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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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玛莲-再见海因茨-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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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需要帮助,安娜,请一定告知我。”
  “好的,热心肠的小姐,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下午好,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艾伯特换上灰色格子西装,黑色的短发梳得油光发亮,左手揣在兜里,眼睛看着素素的手腕,神情紧张。
  “好了艾伯特,别再耽搁。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伊莎贝拉穿上裙子的样子。”安娜雀跃地拉着素素上楼。
  “是旗袍——”艾伯特咬着舌头纠正她,但他自己的发音超乎寻常的可怕,“Qipao——”
  素素在阁楼里换上旗袍,安娜眼中闪过惊艳,直呼“太棒了,美妙极了。伊莎贝拉,没人能拒绝你的美丽,再保守的伯爵先生也会为你赞叹。”
  而小裁缝,哦,不,艺术家艾伯特耸拉着双肩发愁,“也许应该再在腰上收一点儿,腰下再打个褶。”
  “行了艾伯特,你想让素素一整晚都不吃不喝吗?”
  素素望向镜中倒影,忽然间有些茫然,她好像变了,又仿佛始终一个样——一个固执又盲目的战士。
  兰斯的夜空星星密布,巨大的天幕盖在美丽的兰斯小城上,庇佑着城里平凡生活的人们。
  然而赫尔曼却在抱怨着这样的宁静,他在城堡酒店的贵宾房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凯歌孀妇香槟。小城市没有繁华奢靡的宽容所,他们只好主动招揽愿意为第三帝国献身的漂亮姑娘。
  贵宾房里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浴缸里装满了男人的下流话与姑娘们咯咯的笑声。
  103装甲营的法国大派对正在进行中,有人围着桌子打扑克,有人揽着姑娘调情,更多的人追着酒精乱跌乱撞。唯一相同的是都抽着烟,把整间屋子熏得蓝汪汪的。
  海因茨懒洋洋靠着椅背,修长笔直的腿架在一张空置的牌桌上,军装扣子只剩腰上两三颗还紧扣着,其余早都在他烦躁的情绪下被扯散。眼下他正无聊地抽着烟,仰头对着天花板,抽一口,吐一口眼圈。
  赫尔曼看不下去,拎一只半空的酒瓶,半个身子挂在金发姑娘肩上,晃晃悠悠走过来,“我说,海因茨少校,你一个人待着干什么呢?”
  海因茨继续抽他的烟,不说话。
  赫尔曼红着脸,一开口酒气熏天,“瞧瞧,快瞧瞧,咱们英俊多情的少校先生居然像个失恋的可怜虫。”
  这下海因茨终于有了反应,换成转过脸,把烟圈吐到赫尔曼脸上。
  赫尔曼摇着头嘲笑他,“噢噢噢,可怜的海因茨,你在巴黎经历了什么?你真该对着镜子好好看看自己,你的蓝眼睛里装满了思念,连我都要为你而伤心。”
  海因茨抢过他手里的酒瓶,丢开香烟,仰头猛灌。
  赫尔曼推开金发姑娘,突然间大叫起来,“好,喝酒,敬第三帝国的勇士们,敬伟大的元首,敬——”
  海因茨突然间站到桌面上,他太高了,脑袋几乎顶着天花板,他像勃兰登堡门前狂热的“教徒”一般向天空举杯,接着赫尔曼的话说下去,“敬伟大的巴黎,敬法兰西,敬莉莉玛莲!”
  铁匠出身但异常勇猛的突击队中尉抬高手行礼,帽子歪着盖住半张脸,醉醺醺歪着肩膀,“嗨,希特勒!”
  周围士官们哄堂大笑,姑娘们在男人怀里花枝乱颤。你得明白,这时间不会太长,你得抓紧时间醉生梦死。
  赫尔曼吼着巴伐利亚乡村民谣,几乎是抱着海因茨说:“听着兄弟,你得回去。巴黎是个好地方,我们得在巴黎最好的酒馆里给你过生日。”
  “嗝——”赫尔曼咯噔一下,继续说,“别让我浪费圣诞假期,我可不想好不容易等来的假期却陪你耗在兰斯这种乡下地方。我得去巴黎,噢,梦中的巴黎。”
  可是海因茨喜欢兰斯,在兰斯他不必彻夜失眠。但也许巴黎正在发生变化,也许莉莉玛莲昏了头要嫁给犹太裁缝,不不不,绝不可能,他得亲手枪毙了他。                        
  


 Chapter06

  
  临近圣诞,即便是在纳粹阴云笼罩下的巴黎市区,也被主妇的手装扮出节庆的欢乐。
  布朗热太太挥舞着木勺子大声说:“去他的德国佬,什么也不能阻止圣诞大餐。亲爱的,今年圣诞就算只有面包和豌豆咖啡,咱们也要尽情欢乐。”
  她特意叮嘱在玄关处换鞋的素素,“伊莎贝拉,你得做个漂亮姑娘应该做的事,去跳舞,去认识新的男孩子们,别顾忌时间,我会让安东尼去接你。”
  “妈妈——”安东尼喝着红茶抱怨,“也许让我带伊莎贝拉出门更合适。”
  “你?”布朗热太太转过身来,非常轻蔑,“带她认识你那些伟大而平穷的工友们吗?”
  素素出门时,布朗热太太与安东尼还在吵嘴,挂着铃铛与杉树树叶的窗户透出碗碟碰撞的声音,积雪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她换上一双新皮鞋,仿佛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她再一次爱上巴黎,爱她拐角处的热闹,爱她繁华时的壮美,更爱她坚韧不屈的灵魂,但或许,这份爱从未消散,始终埋藏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热爱生活,包括生活面具下的痛苦与磨难。
  但她唯独不爱建筑史,这堂课越来越沉闷无聊,带着毛线帽的教授先生在下课时才给出今天第一抹微笑,“圣诞快乐,孩子们。”
  多么幸运,她在教授眼里,还可以贪恋一个孩子的奇妙身份。
  当天的课程结束后,她揣着六十法郎,独自搭车去往民国驻法大使馆,落车后往小巷走一段距离,很快找到华兴中餐馆。微微发胖的老板娘操着上海口音,热情地招呼她,“张小姐,这个号头过了阿好?德国宁来了,生意才伐好做了。侬要吃点撒?清蒸黄鱼要来一条伐?”
  “刘先生了了伐?”
  “了该额老早就丫了角落头等了。”老板娘往角落一指,指向一个梳油头,西装笔挺的青年男子。他也正好看向素素,朝她点头微笑,招呼她过去。
  “老板娘,我就想吃西红柿炒鸡蛋,多放糖。”素素在青年人对面落座,没像从前那样犒劳自己。“下午好,文良。”
  “你也好,你看起来很快乐。”计文良说。
  “战乱年代,咱们都得试着向前看。”她看着空无一物的餐桌,额外提议,“也许我们该再点一份鱼香茄子。”
  “点一份可以,但是不能再说‘多放糖’,你们江浙人吃饭太可怕,用糖和醋画出省界。”计文良叫来老板,点菜之余催他们动作快。
  素素打趣说:“不用催,我们江浙人出了名的勤快。”
  计文良没接茬儿,端着温热的铁观音慢慢品。
  上菜之前,他问素素,“为什么自称姓张?”
  “张是大姓。”
  他点点头,没在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叠信,递给她。“这是上个月寄来使馆的信,通信艰难,路上折腾了两三个月,另有五百法郎及八百美金电汇到付,你记得去取。”
  素素接过来,略有诧异,“怎么这么多?”
  红黄兼备的西红柿炒鸡蛋热腾腾上桌,计文良洗干净筷子分给素素,“现在欧洲的局势也不大好,先生怕断了通讯,万一联系不上,你身边有钱比什么都顶用。”
  素素随即从皮包里掏出一只信封,“这里面是六十法郎,拜托文良兄转交给刘先生。”
  计文良有些无奈,“你何必省吃俭用补贴这些布尔什维克信徒?”
  素素十分平静,没有任何争辩的欲望,仅仅只是陈述事实,“这是最后一笔,刘先生决定回国抗日,这是船票钱。”
  “你总是那么固执。”
  她甜甜一笑,“多谢文良兄。”
  回程的时候太阳正靠着圣母院休息,很快就要在钟声中陷落。叮叮当当的电车走过圣日耳曼大道,闸口的两个德国兵手挽着手跳舞,长枪在他们肩上抖动,暗灰色的军服染上落日的红。他们唱着庆祝胜利的歌,向电车上的每一个人招手。
  一位穿枣红色大衣的太太捂住女儿的眼睛,告诫她,“别看,外面是一群把麋鹿鼻子当甜点的野蛮人。”
  “可是……妈妈……”小女孩儿的声音如同圣诞铃铛一样清亮,“爷爷的餐桌上也有红鼻子小鹿。”
  素素照旧在雅克街下车,老远就看见安东尼戴着贝雷帽把自行车骑得飞快,经过她身边时还故意连按好几声车铃,笑嘻嘻冲着她喊,“赶快回家,你的布尔什维克情人来信啦!”
  真是热闹的一天,她回到雅克街三十六号,遥远东方的来信就搁在她的钢琴上,带着伏尔加河的浪涛以及雪原与寒风的痕迹。
  她坐在床沿,先拆开家信。信中寥寥几笔,乃长兄代笔,父亲口述。简要交待,他们已经离开上海,飞抵重庆。家中一切尚好,无需挂念。另叔父有所托,希望她能劝说斯年离开列宁格勒,从欧洲出发辗转去华盛顿投奔舅舅一家。
  素素无奈叹息,认为这是不可能完成之任务。
  远东的信附上照片一张,信纸展开来,称呼依旧。
  叶夫根尼娅同志:
  近来可好?听说建筑史课程让你很苦恼,我思来想去,除了嘱咐你多听、多看、多背没有别的办法。
  另,由于我在党校表现优异,获得组织肯定。特准许我到红军军营中锻炼,我在这里非常快乐,认识了很多军人兄弟,以及我一生的挚友,政委托洛夫斯基同志。
  对我而言,列宁格勒充满魔力。我不会离开,坚决不会。希望你一切顺利,叶夫根尼娅。同时为祖国祈祷,抗战必胜!
  亚历山大
  一九四零年十月二十三日夜
  抗战必胜……她翻过信纸,在无人的房间,默默重复。
  手掌大小的合影,一群穿着红军军装的年青人对着镜头大笑,亚历山大还在照片背后写明了每一个人的名字。他的俄语字写得非常漂亮,以至于素素认为她应当再一次拾起俄语书,继续学习。
  由于当地抓捕共产党的行动在今年十月过后沉寂下来,苏联与德国往来紧密,素素认为暂时不必把信都烧毁,她把信件依次叠好,所在梳妆台抽屉里。
  窗外最后一道光消失,白色的鸽子扑腾翅膀,落在窗台上等她招待。
  可是亲爱的,整个巴黎都在挨饿呀。
  兰斯有一家远近驰名的中餐馆,老板改良了菜式,更换餐具,把它经营成西欧人期待中的异国餐厅。吃腻了牛排鹅肝的军官们换个地方消遣,赫尔曼认为中国菜太咸,海因茨更是嗤之以鼻,却在临走找老板的儿子学了两句中文。
  当晚回到城堡酒店,毫无疑问地,一对烂兄烂弟再一次喝得酩酊大醉。一个睡床,一个睡地,连制服都没来得及脱。
  满身酒气的赫尔曼问他,“嘿,你说,我们还能开得动坦克吗?”
  “我认为我们还能再战巴黎。”
  “说得对,海因茨。”赫尔曼突然一下翻腾起来,在深红色的地毯上找鞋穿,“我得去巴黎,去塞纳河上找乐子。”
  海因茨又开始抽烟,清晨第一根烟,包含了宿醉的颓废以及对未来的冷漠。
  “呵——巴黎……”
  舞会举办在圣诞前三天的夜里,维奥拉顺道来布朗热太太家里等,素素在楼上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带上母亲赠她的祖母绿项链。她一贯很少如此张扬,但素面旗袍如果不配首饰,倒显得尤其的不郑重。
  繁复奢华的宝石项链在她胸前闪耀,天鹅绒首饰盒里躺着一对水滴形耳坠,晶莹透亮的宝石周围镶嵌着一圈耀眼的钻石。就连维奥拉都在感叹,“伊莎贝拉,你的项链足够买下雅克街。”
  而赫尔曼喝酒喝得无聊,要拉上海因茨去宽容所好好轻松一回,没想到海因茨居然拒绝,他有点儿想回雅克街,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
  最后是奥托想出新花样,提议去法兰西学院参加学生们的圣诞舞会。
  赫尔曼嗤之以鼻,“那群无聊又激进的学生?别开玩笑了,我才不去。”他伸长手臂去拍海因茨的肩,“咱们得去宽容所,别让巴黎的姑娘们久等,海因茨。”
  奥托对于自己的想法感到由衷地骄傲,他辩解道:“这事各有所好,我喜欢女学生,他们就像清纯可爱的小茉莉,还沾着露水,就算不能碰,看一眼也让人满足。去宽容所里除了脱裤子干事,还能有什么?”
  他们俩都在看着海因茨,而他陷在回忆里,像个呆头鹅,“你是说……法兰西学院?”
  “是的海因茨,千真万确。”
  这天晚上,素素喝了不少香槟,与同班同学汤姆跳了第一支舞。轻快的舞蹈、频繁的旋转令她头晕,她感受到耳根的热度,在一曲终了之后站在香槟塔右侧休息。
  毫无预兆地,会场突然间热闹起来,素素听见靴子踢在大理石上的脚步声。她追着声音抬头看,望见二楼走廊出现一群穿着国防军军装的德国人。他们高大冷漠,有着相同的浅金色头发与高鼻梁,就像一群从工厂流水线上下架的产品。
  不期然,她遇上他的眼睛,幽兰如一片平静的湖面,是源自雪峰上融化的冰,寒冷无情,又仿佛藏着无数秘辛。
  而他呢?对于海因茨,这又是另外一段故事。
  他在第一眼看到她时已然失去理智,她穿着贴身的长裙站在光圈之外,深黑色丝绒旗袍勾勒出她婀娜的身体,银色的水晶蔓过她饱满的胸,走过她平坦的小腹,开出一朵晶莹闪耀的蔷薇花。
  钻石是她的眼泪,祖母绿是她背后光辉,她温柔的莹润的黑眼睛看着他,令他的落魄、贫乏以及所有卑微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她是长在他心头的玫瑰,静静开在荒乱浮华的年代。
  他仓皇逃亡,仿佛身后又一整个坦克营在追。炮火就落在脚边,他被爆炸震破了耳鸣,他的脑子都被震碎,他得死了,永别,永别我的莉莉玛莲。
  奥托问:“他是不是疯了?”
  赫尔曼耸耸肩,“谁知道呢?”
  奥托最终决定追索疯子海因茨的逃亡路线去给他收尸,拐了两个弯,他走到男洗手间,里面只有一扇门紧锁,他尝试着喊了一声,“嘿,海因茨,是你吗?”
  门背后传来男人压抑的克制的喘息,性感得要命。
  奥托听了两声,认为海因茨这家伙,如果变成女人,一定是个风靡全欧洲的性感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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