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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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瑕-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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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洛逸人没有来。空寂的宫廷摇曳着烛影,洛云泥雪锦轻纱,云鬓松散,在床上辗转睡不着。

什么时候,习惯了,被他搂在怀里,闻着他的气息,他的味道。她应该是恨他的,可他就像是凶险的蛊毒,带着致命的瘾,没有他,会更恐惧,会空虚,会失去依凭和把握。

墨绝没有她的乔木。为了她的秘密,他占有得如此直接,坏得如此坦荡。

夜已三更,云泥悠悠晃晃缩在被子的一角,看着燃烧的红烛流下一行行的烛泪来。

夜深浓,光幽魅,人无寐。

窗前似乎掠过一道暗影,眨眼不见了。云泥心一惊,看见那道暗影瞬间又回转回来,犹疑不定地站在门口。

人影消瘦,长发。云泥突跃起,猛一下打开门。

在她打开门的瞬间,那人影飞掠着逃至中庭,然后生生站住,似乎不敢回头。

云泥站在门槛内,望着那个消瘦的女子背影,心提到嗓子,颤着手抓牢门框,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望着幽暗灯影中的洛云泥,向前走了一步,停住,伸出手又缩回去,带着种不敢相信的畏缩,颤声道,“慧,慧儿……”

那女子破衣乱发,消瘦如柴,深陷的眼眶在微光中像是两个黑洞,带着种破败的单薄和脆弱。

是娘。

这个念头如同醍醐灌顶,让云泥瞬间有几分昏眩。她踉跄着步出房门,那女人扑进几步,云泥悲声唤了声“娘”,一头扑在她的怀里。

母女抱头痛哭,云泥抱紧娘,泪汹涌,哭得放肆而委屈。待哭泣稍歇,许苏源抚着云泥的脸,似悲又喜,犹恐相逢是梦中。

云泥抽泣着摸着母亲瘦如硬柴的手臂,看见她臂上脸上的伤痕密密麻麻如同皲裂的鱼鳞,阴森恐怖。

她的整个人都在轻轻地抖,她摸着母亲的伤,颤声道,“娘,谁打的!”

许苏源一把搂过女儿,伸手堵住云泥的嘴,云泥望着母亲脸上的惊恐,扭头四顾,新月入云,夜漆黑,四下无人。

许苏源搂着云泥,颤声悲切道,“慧儿,想不到你真的还活着。娘不能久留,见了你,就得走。”

云泥死死抱住,急切道,“娘,你去哪儿啊!”

许苏源道,“王安排人帮我混出来,娘马上就得回去。慧儿,我,我装疯装了十二年,和真疯子没什么两样,做梦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啊。慧儿,我的孩子……”

云泥哭道,“娘,你在哪儿,我怎么找你啊。”

许苏源悲声道,“你找不到娘,也不要找了,能见到你,娘死也心满意足了,慧儿……”许苏源落泪道,“好孩子,娘走了,你,你多保重。”说完,她踉跄着起身,被云泥一把抓住。

许苏源搂过云泥抱别,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她说话的时候,面容肃穆平静,甚至带着一种静谧寂寥的光辉,目光澄澈清明。

云泥电击般怔住。许苏源搂着她哭道,“慧儿,娘走了,你照顾好自己,不要忤逆王,挨打,娘,娘怕是,帮不了你了……”许苏源泪如涌,狠心甩开云泥的手飞掠而去。

云泥目光呆滞地望着她转瞬消失的背影,空庭寂寞无声,月光淡而白,透过修竹的影子,凌乱而微弱地晃动。

像是做了一场梦。来无影,去无踪,梦者成了梦里人,梦里不知身是客。

娘此番来,定是异常凶险。云泥无端地感知,娘此番来仓促相见,匆匆说出秘密,定是要转身赴死。太后杀不了她,定会杀娘,不会给与任何传播秘密的机会。她们母女之间,怕是无缘再见。

血浓于水。电光火石般瞬间的相见相拥,竟让她淡忘了十年在外面的世界,她曾经是名成皙的小师妹,温馨,倾慕,为之生死,那些曾经最深刻的情感,最浓烈的执迷,都一下子遥远如前尘往事,都比不过母女相拥痛哭的一瞬间,狂喜,深悲,情怀在前一刻极大的舒展,在后一刻拼命的隐忍。

她是水狐慧。从此孤独地承载着墨绝最大的秘密。她承载着,娘却可能被杀死灭口。

云泥跪坐中庭,直到天寒露重,心凉了,痛了。她苍白着脸,起身走回房,洛逸人正懒洋洋地靠在宽大的椅子里,似笑非笑若无其事地望着她。

云泥骇然,见鬼般愣在门口。

洛逸人起身走过去,关上门,一把把云泥搂在怀里道,“脸色这么差,冻得冰凉,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他说完啄了一口云泥的唇,突然调笑道,“哭得这么凶啊,现在还是咸的。”

云泥道,“您掳我回来,就是为了害死我娘的,是不是?”

洛逸人一怔,笑了。云泥道,“我在外面的世界高高兴兴做我的新娘子,我娘还会因为有所依仗保存性命。我不回来,我娘就不会死。”

洛逸人道,“你刚才在外面,就想这个?”

云泥道,“就为了让我娘把秘密传给我,让我害死我娘,是吗?”

洛逸人道,“你以为你娘是因为有所依仗而活着吗?你娘,是因为怀抱着你还活着的希望,她才活着。这十年来她所受的侮辱痛楚,足够她死上成百上千次了!她活着,生不如死!她只是心存幻想能见你,她为你活着!”

云泥一把抓住洛逸人的双臂,冲动道,“她为我活着,再被我害死,我为了谁!难道就是做王的一个野女人,挨你打挨你骂被你宠幸!我活着也是个废人,我能做什么,除了害死她我能做什么!”

洛逸人听到“挨你打挨你骂被你宠幸”一下子就笑了,他笑犹未敛,冷酷地端起云泥的下巴,轻声道,“你是不是以为过去的事你都忘了,有名成皙宠你,娶你,你可以生活的甜甜蜜蜜,你娘就也甜甜蜜蜜。你在外面幸福平安十二年,你娘被严刑拷打装疯卖傻十二年!水狐慧,我告诉你,不管你走得多远,你都得回来,你必须回来!墨绝是地狱,刀山火海,可这是你的命,我说了不算,你说了,更不算。”

云泥甩开他的手,洛逸人却把她牢牢地禁锢在怀里,警告道,“趁我没发火,你别再闹别扭。我受不了你这么没脑子,你给我清醒点。”

云泥惨然一笑,闭上了眼。

洛逸人吻她的脸颊,在她耳边道,“知道你累了,睡吧,我不动你。”

宽大的床,依旧是熟悉的睡姿。熟悉的臂弯和气息。云泥闭着眼,恨火中烧,让她的身体禁不住想颤抖。

洛逸人更深地搂紧她。洛云泥突然轻声道,“墨绝缺水,但水狐家血流成河,是吗。”

洛逸人闭目搂着她,轻声道,“睡觉。”

洛云泥突然在他胸口笑了,嫣然道,“你知道我娘跟我说什么吗?”感觉洛逸人的身体一僵,洛云泥笑得有点没心没肺,她压低声音笑道,“我娘说,慧儿,我爱你。”她拖长着声音嘲弄道,“这就是你们墨绝的秘密?你们找了十二年,血流成河的秘密?让我娘把秘密告诉我,然后杀了我娘,以为我好骗,又怕疼,一定保守不住对不对,”云泥扬着嘴角笑,“匆匆一见面,我娘连我的真假都没辨认,就把秘密给我,呵呵,你们的计划,真是天衣无缝。”

洛逸人没说话,但云泥知道他在生气,很生气。

惹他生气,吃亏的肯定是自己,但是云泥忍不住,就想惹火他。甚至想让他大发雷霆,一气之下杀了她。

洛逸人狠狠地把云泥按在床上,压得云泥的肩膀生生地痛,云泥挑衅地盯着他,挑衅地笑,仇恨又鄙夷。

洛逸人盯着云泥怒道,“水狐慧,你没有秘密也没关系,我就养着你,让你挨我打挨我骂被我宠幸,像现在一样,然后老了,被我弃如敝履,等着老死!”

云泥顶嘴道,“你何不就杀了我,我又没有你所要的价值!何必假惺惺让我等到老死!”

洛逸人气笑道,“我还没玩够,怎么就杀了!就算杀了你,也要等着你连这身皮囊也不讨人喜欢了,扔进黑屋子给男人进去三天,再一片片割肉刮骨才有趣!”

洛云泥气得直抖,一声嘶叫整个人竟从洛逸人手底下冲出去,一把掐住洛逸人的脖子!

洛逸人狠狠地把她摔在地上,吼道,“你有完没完!”

洛云泥披头散发咬牙切齿道,“我跟你拼了!”她冲过去被洛逸人推搡在地,一次,两次,三次。

洛云泥突然安静下来,伏在地上咬牙喘息,洛逸人道,“你又想做什么!”

洛云泥弹身起,手里竟是夺了桌上红烛,洛逸人比她更快,闪身劈手夺了蜡烛甩在地上,烛焰晃动几下熄灭,房内顿时一片黑暗。洛云泥被他反剪双手按在床上,一瞬间她以为,又要挨打了。

不想洛逸人手上的力气逐渐放轻,他轻轻地在后面搂住云泥,埋首在她的颈项,柔声道,“云儿,别闹了。哥哥错了。哥哥胡说。云儿你恨我没关系,可是别闹了。我必须得赌一场,……,是天意,云儿,……,天意。”

他湿热的气流吞吐在她的耳侧,像是亲密无间的柔软的哀求。洛云泥颓然软在床上,洛逸人把她抱在怀里,在幽暗的夜色中,吻她的唇。

云泥倦极而怠,闭着眼,夜沉静,只听到更漏微细的声音。

血。

漫天的血像长着飘摇的长手,吸附到她身上,咬住,钻进她的骨肉里,露着阴森的白牙,吸血噬骨。

地上的血,炙如火海,团聚在她周身,漫上来,漫过胸口,漫过口鼻,压过头顶,腥咸而甜,灌进来,似乎一双枯骨的手,呃住她的咽喉,她鲜血湿衣,无法呼吸。

狞笑,有人揪起她的头发,向下按,一个声音切齿道,“去死吧!去死吧!”

云泥踢蹬着双腿,尖叫着从梦中醒来,汗涔涔。

她乱晃的手打了洛逸人的肩和脸,洛逸人搬住她晃道,“云儿!云儿怎么了!”

洛云泥心有余悸地挣开迷离的眼。天蒙蒙亮。她一头躺在枕头上,哀哀地踡起身体,被洛逸人温热的胸怀圈住,柔声道,“怎么了,梦什么了。”

洛云泥不说话。她在他的怀里像只疲惫的猫,心里却藏着一条毒蛇。

她终有一天,要报仇。人世生生不息轮回的因果,注定要,以血还血。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实在是没精神了,以为过了百分之七十就不会进黑名单了,可是今天下午陪我爸爸看病回来,还是进黑名单了,差这倒霉的一千二,我悲催啊,惭愧啊,差点成了一个呼天抢地的泼妇,嘿嘿!

拍我吧,我觉得这章写得不好,等我休息几天,调整精神,一定再战江湖~

第五十二章 生辰

天下起濛濛的烟雨。宫人们脸上皆带着虔诚欢欣的笑,让洛云泥一起床,以为又是什么好日子。

她身边的宫女小璇对她说,“墨绝旱了三年,如今降雨,是好兆头,姑娘您是不知道,外面热闹得都快疯了。王一早过去谢天,然后要和王城的子民一起欢庆一整天的。”

洛云泥有些慵懒地加了件衣裳,外面细细密密斜织的烟雨,苍翠的花木在雨雾中绿得越发惹眼,小璇道,“姑娘别一直闷在屋里,今儿出去走走吧,您不知道,园子里的栀子花都开了,小碗般大,香得紧,王一早起床见了,特意吩咐我引您去看看,姑娘您一定喜欢。”

洛云泥听说是洛逸人的吩咐,懒洋洋干脆连发也不梳,重新窝到被子里。小璇会意,低着头出去了。'。电子书:。电子书'

细雨沙沙有声,屋里幽暗而湿润,云泥蜷在床上,闭着眼。

这样的天气她很熟悉。栀子花,她更熟悉。她爱香花,大师兄在花园里种了数不清的栀子米兰茉莉和桂花,更远的地方,还有成片的桔树。

那些花树,有些是大师兄和她亲手种的。蓊郁的香花会年年开放,可是她再也回不到那个地方,她和她的大师兄,已经阴阳两隔。

大师兄至死都认为是自己杀了他。他一手养大的云儿,杀了他。

她突然想起了他。好久了,不再想。但是一想起,就那般生动鲜活,撕心裂肺,贴心贴肝。

眼泪偷偷地流进被子里,云泥像泥鳅一样埋首在床上。还有娘。

娘是生是死。她会死的吧。

太后要杀她,洛逸人救她,他们是在演戏吧,骗自己只能依靠他,然后乖乖交出娘的秘密。

可是娘为什么,相信他。娘是相信王的,她相信。她也要自己去相信。

云泥冷笑,她为什么要相信他。如果不是娘说个莫名其妙的秘密,她甚至连她也不会相信。随便找一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娘?

栀子的香气还是隐隐约约飘飘渺渺地袭过来,云泥在半梦半醒中,仿佛回到从前,在香花丛中,她还小,大师兄牵着她的手。她突然回味起那个有月亮的八月十五的晚上,幽香的鬼眼,柳大哥在她身边,他的气息清淡,他轻轻吻了她。柳大哥很少表达,但她知道他其实很是疼爱她。

所有的细节都纠结,但飘忽。妄图抓住,却无从寻觅痕迹,甚至错乱,甚至荒谬。

云泥昏昏沉沉地睡,直到小璇唤醒她吃中饭,她迷迷糊糊起身,却出了一身汗。

帘外雨潺潺。雨,竟下得淅沥了。

云泥喜欢在雨天睡眠,即便不睡也慵懒。何况她身体虚弱,心意臃沉懒散,没有洛逸人逼,索性一睡又是一下午。

光线幽幽暗暗的时候,小璇点着红烛把她唤醒。青玉盘里托着颗耀眼的大明珠,要她起身打扮。

小璇也不多话,只说是王赏赐的,王今夜一定会来,要做好准备打扮好。

云泥不想忤逆洛逸人挨一顿打骂。她温顺地沐浴,更衣,任凭小璇梳发,然后把明珠绾进头发,固定在一侧。

小璇拿着镜子问云泥是否满意,云泥笑,小璇多看她几眼,由衷地带着几分羡慕道,“姑娘真漂亮。”

红烛摇曳着,室内半是明艳半是幽暗。云泥见小璇颇有几分欲语还休,问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小璇突然跪倒,云泥怔住,起身欲扶,却听小璇道,“奴婢斗胆进言,万望姑娘能恕罪。”

云泥突然意识到她要说的话,一时意兴阑珊,淡声道,“小璇起来,不要说了。”

小璇却一把抓住云泥的手,落泪道,“小璇虽是下人,但既跟了姑娘,姑娘就是小璇的主子。姑娘待小璇甚是和善,从没打骂过,小璇感念姑娘的恩惠。这几个月,小璇亲眼见姑娘日渐消瘦,身体一天懒似一天,得王盛宠,却是争执不断,王脾气不好,小璇,小璇心疼姑娘。”

云泥轻轻叹了口气,心在一瞬间酸楚而温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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