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南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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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南瓜的人-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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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气渐渐亲昵。

思讯忽然问:「你们两人会结婚吗?」

两个大人吓一跳,「思讯,何出此一言?!」

「你们两人反正合拍,结了婚,可以常常来看我。」

结球温柔地说:「我是他阿姨,怎能结婚。」

小袁也抢著说:「不是每一对好朋友都会结婚。」

思讯失望。

小袁出去了。

结球把百货公司送来的衣服给思讯看:内衣裤数打,毛巾若干,沐浴及护肤用品……加上先前添置的大衣及便服,恐怕有三四只箱子。

「宿舍地库有自助洗衣机,记住每天洗头洗澡,不要抽烟喝酒,唉,教也教不了那么多,你得自己随机应变。」

思讯伏在结球膝上。

结球说:「过几年就是少女了,你会有自己的生活与同伴,振作起来。」

她俩早睡。

半夜,思讯起来到浴室,忽然之间,大声尖叫。

结球被吵醒,吓得魂不附体,跳起来,开亮了灯。

「什么事,发生什么事?」

只见思讯手足无措,惊怖万分,「血,血!」

结球立刻过去查看,只见睡衣上都是血渍!

她耳畔震惊地发出嗡嗡声,本能地拉开门,飞扑到邻室唤醒袁跃飞。

他惺忪地来开门,一听因由,即时赶过来。

这时,思讯已经歇斯底里,失声痛哭。

结球喊:「快,快通知酒店大堂叫救护车。」

袁路飞却把结球拉到一角,轻轻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

说也奇怪,结球立刻镇定下来,「呵,是,我怎么没想到,谢谢你。」

「我先回房去,你随时叫我。」

结球过去拥抱思讯,把她的头按在怀中,「不怕,你听我说,这完全是正常的,每个女性都需经历——」

半夜,她帮小女孩上了一堂生理卫生课。

她随身带着必需品,立刻可以应用。

思讯仍然不停饮泣。

小袁敲门进来,捧进一杯热可可。

「谢谢。」结球感恩不荆

起先以为这个男生跟着来无用,谁知他会这样细心体贴。

思讯累极入睡。

小袁轻轻说:「要不要过来聊几句。」

反正睡不着,结球点头。

小袁的房间很整齐,样样井井有条。

「可有女朋友?」

「四处胡乱约会。」

「没有心上人?」

小袁脸上忽然显出寂寥之意,「她没有挑选我。」

「为什么?」结球为他抱不平。

「物质世界,事事讲条件,我一无专业文凭,二无家势,前途有限。」

「呵,竟这样势利了。」结球愤慨。

「结球,像你这样的傻女子,世上少有。」

「你是说我笨?」

「是,阿姨。」

结球抬起头,「天亮了。」

「是,今晚十一时就得往飞机常」

「不怕,还有时间。」

清晨,结球带思讯去看医生,思讯经过医生细心安慰讲解,定下心来。

结球又带她到书店,采购一些少女须读必知的常识课本,再去唐人街买了许多乾粮。

结球指著一箱即食面感慨地说:「留学生恩物,不可一日无此君。」

小袁接上去:「我今日还少不了它,唉,它面世也廿多年了。」

思讯脸上首次露出笑容。

小袁说:「同事们托我买西装,我得跑一次。」

「我送思讯回学校。」

是说再见的时候了。

小袁取出一部手提电脑,「思讯,送给你。」

思讯走近紧紧拉住他们的手。

「要是真有这样的大哥大姐就好了。」

小袁豁达地劝说:「何必一定要亲生。」

结球驾车送思讯去宿舍。

两个人都坚强起来,露出笑脸,结球陪了她一整天。

傍晚,手提电话响,小袁催她:「该回酒店来收拾了。」

结球消极地说:「乾脆我也报读一个课程,不走了。」

「总公司的赫昔逊找你吃饭呢。」

「马上来。」又振作起来。

她同思讯说再见。

「圣诞假期一定来看你。」

一位华裔同学走过好奇问:「是你妈妈吗?」

结球本想否认,想一想这样回答:「是,请互相友爱。」

她离开了学校。

校区的私家路非常长,两边种满桦树,天又下起雨来,水拨拍打著玻璃,那单调的拍子叫人想起一切逝去的,有限的良辰美景。

结球挂下了脸。

小袁在酒店门口等她。

她哭丧著脸说:「我不想去吃饭。」

「你以为我想去吗?苏豪酒吧的咪咪在等我呢。」

「我看上去像五十岁。」

「去,阿姨,去抹多几层粉,换件露一点的晚装。」

结球叹口气。

幸亏有小袁,否则溃不成军。

她淋浴更衣,把头发结在脑後,狠狠搽粉,然後穿上黑色背心裙。

下得楼来,袁跃飞上下打量她,不出声。

「还可以吗?」

他这样说:「艳压全常」

「我爱你,小袁。」

非正式晚宴上还有其他洋人同事,由袁跃飞主持大局,三杯香槟到肚,结球也觉得活著的人总得活下去,开始参与对话。

闲人一点也看不出她是个伤心人,满怀伤心事。

散了会,直接往飞机场,行李就在车尾箱。

结球轻轻问:「几时可以停下来呢?」

「息劳归主那一日,起码还有半个世纪。」

「你真乐观,小袁。」

「假如身体健康,我愿意活到一百岁。」

「你会的,你是个好心人。」

「刚才,洋人对你的背心裙印象深刻。」

「谢谢。」

「赫昔逊说:你要是愿意跟他那组,他可以同你办正式的英国护照。」

结球问:「你怎麽回答?」

「我说你好像喜欢女人。」

「谢谢。」这次道谢是由衷的。

一到机舱坐下,结球便睡著了。

袁跃飞看著熟睡的她,忽然发觉她在默默流泪,啊,可是梦见了谁?

袁跃飞忽然想:要是他死了,也有这样的可人儿为他伤心欲绝,辗转反侧,也不枉此生了。

飞机到阿拉伯半岛上空的时候,结球醒来,声音沙哑地喊「水、水」,袁跃飞小心翼翼喂她喝水。

结球感激不已,「阿袁,你对我真好?」

「大家是同事嘛。」

「公司有福了。」

小袁没好气,「你真多话,阿姨。」

是这样回到家的。

公司车把他们直接载到办公室。

周令群的秘书笑著迎出来,「叫你俩进去接旨。」

小袁喃喃说:「女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令群坐在簇新装修的办公室内,神采飞扬,笑说:「回来了?去看看你们的新房间,合约在桌子上。」

小袁高兴得立刻跑出去。

结球看著他背影笑。

周令群看看她的爱将,「你好吗?」

「还过得去。」

「那么,代表我去主持会议吧。」

结球骇笑,「我三十个小时未曾梳洗了。」

「怕什麽,内部会议而已。」

「遵命。」

她身上还穿著晚装,已团得稀皱,幸亏办公室衣柜内挂著套装,立刻换过到会议室。

那是一个广告会议。

——「宇宙化工不出产电脑,可是能够使你电脑快速上网,宇宙化工不制造汽车,可是叫你的车子性能高超!宇宙化工不造成衣,但是使你的裤子笔挺不皱……」

结球在公司一直留到晚上九点。

新办公室宽大、明亮,所以,不要问人家为什麽要往上爬,上头的风景好得多。

回到家,一片静寂,结球淋浴洗头,湿漉漉的头发来不及吹乾就往熟悉的枕头上躺下去。

她憩睡了。

一动不动,直至天亮。

结球被闹钟唤醒,她以干革命那样的勇气翻身下床,双腿碰到地板找拖鞋,唉,又一天开始了,又得重复同昨天大同小异的工作程序。

她刷牙。

——「我替你买了直筒唧出来用的牙膏,半磅装,可用一年。」

想到旧男友的体贴,结球黯然,扶著洗脸盆半晌出不了声。

电话铃响。

「喂,喂。」

那边没人说话。

结球刚想挂上,有人嚅嚅说:「林小姐,我是思讯母亲。」

啊,结球坐下来,「思讯很好,她的电话是——你可以自己与她联络,我要赶上班,不能多讲,她会适应新环境,你请放心。」

对方嗯嗯地应著,声音渐渐低下去。

结球挂上电话出门,司机在楼下等。

才升上一级罢了,就不必自己开车停车了。

走进私人办公室,看到周令群站在窗前看风景。

「咦,早。」

令群转过身来。

她说,「记得吗,当初上班,只在大堂中座黝暗角落占一张桌子,大衣只能挂在椅背。」

「後来,有一间板间房,墙壁半个人高。」

令群笑了,「有没有到小袁那边去看过?」

「一会去。」

「结球,人事部通知我,王庇德的人寿保险费一早被他自己兑现结束,他已无遗产。」

「什麽?」

「公司不能支持那孩子的学费。」

结球不加思索地说:「由我负责好了。」

「到几时?替她办了嫁妆才停?」

结球一怔。

「现在撒手还来得及。」

「不,此事我已揽了上身。」

令群摊摊手,「好,恭喜你添了一个十二岁的女儿。」

结球笑,「来,让我们去参观袁跃飞办公室。」

小袁也背著门口站在窗前看海景。

闻声转过头来,客气地称呼两位女士。

结球立刻觉得他同她疏远了。

他连目光都不与地接触。

结球愕然,在伦敦时他对她好比手足,回来又成为普通同事,他避忌什麽?

当下,结球不动声色。

令群与她离开小袁那里,随口说:「他不懂打铁趁热,比我想像中老实。」

「你说什麽?」

令群伸手去拨了拨结球的头发,「没什么,开工。」

结球回到自己房间,才有机会感慨袁跃飞行事机灵,非她所及。

下班,她在电梯走廊碰到袁跃飞。

她朝他点点头。

他迟疑一下说:「约了人在哭泣小丑酒吧喝一杯,你可有兴趣?」

结球说好。

他解嘲地说:「回来了。」

结球佯装抗议:「你的办公室比我的大。」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笑。

在酒吧坐好,他替她叫杯黑啤酒。

两个人谨慎拘束,好像没话可说。

结球说:「你态度改变了。」

「我这人有一个好处,我知彼知己,量力而为。」他语气有点荒凉,「做你的兄弟有什麽意思?可是,做恋人,我又没份,不如知难而退。」

结球不出声。

他灌下一瓶啤酒,「你是女王跟前红人,不要错过机会。」

结球踌躇,「也许,我应对令群表白。」

袁跃飞笑了,「她有明示吗?」

结球摇摇头。

「那你又何用表白?」

「我怕误导了她。」

「你误导她?」小袁狠狠冷笑一声,「你林结球有什么能耐误导周令群?你省点吧。」

他说得对。

结球缄默。

他说:「我每天同王思讯通电邮。」

「啊,那多好。」

「记得我给她那具手提电脑?派到用场了,昨天,我帮她解答了几题算术。」

「真好,像面对面一样。」

「那女孩像小大人般懂事。」

曾经一度,结球受她不少气。

他一时嘴快,「像王那样的人,竟有个如此可爱的孩子。」

结球看著地,「王怎么样?」

「没什麽,」小袁站起来,「我的朋友来了。」

结球识趣告辞。

她知道这是最後一次与小袁一起喝啤酒。

到了家,电话铃响。

「林小姐,我在你们口。」

又是方玉意。

「有什麽事吗?」

「可否同你谈几句?」

「我正赶报告呢。」

「林小姐,我坐十分钟就走。」

结球想到她身上也许也有那股体臭,坚拒她进屋。

「你在楼下等我,我十分钟後下来。」

出门时左右看清楚了才踏出家门。

令群说得对,与她们搭上关系,没完没了。

已经洗湿了头。

结球勉强地笑,「可是找我买保险?」

方玉意也陪著笑走近,「我有衣物托林小姐交给思讯。」

「你可直接同她联络。」

「她不听我电话。」

结球抱歉,「待我说她。」

她俩的角色仿佛调转。

「难得她与你投缘。」

结球与她到附近咖啡店坐下来。

实在无话可说:只得重复话题:「保险生意还不差吧。」

「需要照顾孩子,哪里有空出去跑。」

结球忽然问了一个她完全不应该问的问题:「你们两个,可是大学同学?」

方玉意一怔,不置信地看著结球,目光突变,由充满自卑变得讶异继而揶揄,她竟然哈哈大笑。

结球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女人笑,而且笑得那样畅快,几乎连眼泪都挤出来。

她立刻知道说错了话。

可是,错在哪里?

结球怀疑方玉意的气质,故此冒昧问一句:你与王是同学吗,这又有什麽好笑?

只听得方玉意重复:「大学,什么大学?」

结球不出声。

「他告诉你,他是大学毕业生?」

结球怔住,抬起头来。

方玉意神色又转为悲哀,「林小姐,你读那么多书,见识多广,也受他所骗?」

结球张大了嘴,「不,他在美国宾夕维尼亚大学语言科毕业,这是事实,公司人事部有记录。」

方玉意语气讽刺,「呵,真的,你们都相信?」

「你别诬毁他。」

「你可以跟我来,我带你到他父母家去。」

结球不相信双耳,「他还有父母在生?」

「呵,连父母都不认。」

这时,结球身边的电话响,她一看,是周令群打来。

她站起来,同方女士说:「我有事—要先走一步,失陪。」

脚步忽然踉跄。

她知道方玉意一定在背後嘲笑她。

回到公寓,她覆令群电话。

令群开口便说:「结球,本来这事与你无关,可是你知道也好,我们派人知会王庇德母校同学会他已经辞世,可是那边的答案叫人事部震惊。」

结球不出声。

「你已经知道?」

「他前妻五分钟前才告诉我。」

「大学说根本没取录过这名学生,他的文凭是伪造的。」

结球发呆。

「人事部至为震惊,他们从未去函查实,因为区区一张大学文科文凭并非矜贵之物,何需假冒,可是受过这次教训,已决定撤查所有同事学历。」

结球心中苦涩,出不了声。

「结球,这人从何而来,到底是什麽背景,还有多少事蒙骗著人?」

结球喉咙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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