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发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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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发空缺-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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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十分钟后到。”她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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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林已经在帕格镇的街道上徒步四处找寻了。特莎将尼桑开上转山路,看见安德鲁在街角平常等公交车的地方等她。安德鲁指挥她将车开过镇子。暮色下,路灯的光尚显微弱。
  在安德鲁通常停放西蒙自行车的地方,他们停了车。特莎从车里出来,跟着安德鲁来到水边,既困惑又害怕。
  “他不在这里。”她说。
  “在那边。”安德鲁指着帕格山陡峭的山壁,它径直插入奔流的河水中,几乎看不到任何突出在外的山体。
  “这是什么意思?”特莎吓坏了。
  安德鲁最初就明白,矮墩墩的特莎是无法跟着他下去的。
  “我去看看,”他说,“你在这里等着。”
  “可是那太危险了!”她的叫声几乎被汹涌的水声吞没。
  他没有理会,而是伸出手脚去寻找那些熟悉的支点。就在他沿着狭窄的山沿一点点挪动时,两个人脑中都突然出现了同一个念头:说不定肥仔掉到,或者跳进那就在脚底怒吼的河水里去了。
  特莎一直站在水边,直到再也看不到安德鲁的身影。她转过身,尽力控制自己不要哭出来。万一斯图尔特在这里呢,她需要冷静地跟他说话。得知噩耗后的第一次,她开始思考克里斯塔尔在哪里。警察没有说,而她对肥仔的担心让她忘了其他所有的事……
  上帝啊,求你让我找到斯图尔特,她祈祷道,让我找到斯图尔特,求你。
  接着,她从羊毛衫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凯·鲍登的电话。
  “我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旁边是哗哗的水声,她只能大声喊叫着将整件事告诉了凯。
  “可我已经不是她的社工了。”凯说。
  二十英尺外,安德鲁已经到达了鸽笼子眼儿。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他从来没有这么晚来过。他抓在洞口岩壁,跳了进去。
  “肥仔?”
  接着,他听到里面有某个东西活动了一下。
  “肥仔?你在吗?”
  “有火吗,汪汪?”说话人的声音听不出是肥仔的。“我他妈的把火柴弄丢了。”
  安德鲁本想立刻开口喊特莎,但她并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到鸽笼子眼儿。可以让她多等一会儿。
  他递过自己的打火机。微弱的火光下,安德鲁看见他朋友的脸几乎像他的声音一样完全改变了。肥仔的眼睛鼓着,整张脸都是肿的。
  火熄灭了。肥仔的香烟在黑暗中发出明亮的光。
  “他死了吗?克里斯塔尔的弟弟?”
  安德鲁这才意识到肥仔原来还不知道。
  “是的,”他说,然后又补充道,“我认为是的。我是这么听说的。”
  洞中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的、如小猪般的哭泣声穿过黑暗传了过来。
  “沃尔太太,”安德鲁尽可能把头伸到洞外,直到河水淹没了肥仔的抽泣,“沃尔太太,他在这里!”
  2
  河边凌乱的小屋里,堆满毛毯、蒙了印花罩子的椅子和陈旧磨损的小地毯。负责询问苏克文达的女警温柔而和善。房子的主人是个老太太,她拿来了热水瓶和一杯滚烫的茶,但苏克文达却端不起茶杯,因为她浑身抖得像个开动的电钻。她已经陆续吐露了一些信息:她自己的名字、克里斯塔尔的名字和死去小男孩的名字。人们正把那小男孩的尸体抬上救护车。把苏克文达从河里救出来的那个老头耳背得厉害,他正在隔壁房间录口供,苏克文达真想让他不要再咆哮了。他的狗就拴在窗外的树下,一刻不停地叫着。
  然后,警察联系了苏克文达的父母,他们很快赶到了。帕明德抱着干净的衣服冲了进来,撞倒了一张桌子,摔碎了房主老太太的一个摆件。在狭小的卫生间里,苏克文达腿上那道又深又长又脏的划伤暴露了出来,在毛绒地垫上洒下暗色的斑斑点点。维克拉姆正在门厅里,大声向每一个人致谢。帕明德一看到伤口,马上尖声呼唤丈夫,说必须带苏克文达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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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车后,苏克文达又吐了一次。帕明德也在后座,坐在女儿旁边,帮她揩擦干净。去医院的一路,帕明德和维克拉姆都在不停地大声说话。父亲一直在说重复的话,比如“她需要镇静剂”和“腿上的划伤绝对需要缝针”。帕明德坐在不住抖动和干呕的苏克文达身旁,不停地说,“你也许会死的。你也许会死的。”
  苏克文达仿佛还在水底,在一个她无法呼吸的地方。她想要突破这一切,让父母听到自己的声音。
  “克里斯塔尔知道他死了吗?”她从不住打架的牙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帕明德不得不让她重复了好几次才听清。
  “我不知道,”她终于答道,“你也许会死的,乐乐。”
  到了医院后,按照医生的要求,苏克文达再次脱下衣服,但这次,母亲陪她一起进了拉着帘子的诊室。看到帕明德脸上惊恐的表情后,苏克文达意识到让母亲进来是个错误,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哦天啊,”帕明德抓住女儿的胳膊,“哦天啊,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苏克文达说不出话来,只好放任自己陷入了无法控制的哭泣和颤抖之中。维克拉姆冲着所有的人吼叫,包括帕明德,让他们不要打扰苏克文达,但同时要他妈的抓紧时间,她的伤口需要清洗,她需要缝针、镇静剂和X光……
  稍后,他们终于处理好一切,把苏克文达安置在床上。父母在她床边一侧一个,都轻轻抚摸着她的手。她又暖和又麻木,腿也不疼了。窗外的天空已经全黑了。
  “霍华德·莫里森再次心脏病发作,”她听见母亲对父亲说,“迈尔斯想让我去看他。”
  “脸皮真厚。”维克拉姆说。
  迷迷糊糊的苏克文达惊奇地发现,父母没有接着讨论霍华德·莫里森。他们只是继续抚摸她的双手,直到片刻之后她睡着了。
  医院大楼的另一端,在一间放着塑料椅、屋角有个鱼缸的简陋的蓝色房间里,迈尔斯和萨曼莎正分别坐在雪莉的两侧,等待从手术室里传来的消息。迈尔斯还穿着拖鞋。
  “我真不敢相信帕明德·贾瓦德竟然不肯来。”他嗓子沙哑,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说这句话了。萨曼莎站起来,绕过雪莉,抱住迈尔斯,吻了吻他略带花白的浓密的头发,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雪莉开始尖声说话,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我毫不意外她不肯来。毫不意外。真是令人发指。”
  对于雪莉来说,笃定无疑的往昔生活现在只剩下攻击熟悉的目标这一个项目了。震惊几乎夺走了她的一切:她不知道还能再相信什么,甚至不知道还能希望什么。躺在手术室里的男人不再是她心中那个娶她为妻的人。要是她可以重回看到那可怕的帖子之前那个快乐而确信的地方……
  也许她应该关掉整个网站,这样就可以把留言板上的所有内容都拿掉。她害怕鬼魂会再回来,再把那可怕的事说一遍……
  她想要回家,就现在,立刻关掉网站,而且,回家之后,她就可以永远毁掉那个装有肾上腺素的注射器……
  他看到了……我就知道他看到了……
  但我不会真的下手。我不会的。我只是很不安。我永远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万一霍华德活下来,第一句话是:“她一看见我就跑出去了。她没有立刻叫救护车。她手里拿着一个大针管……”
  那样我就说他的脑子坏掉了,雪莉不服气地想。
  而如果他死了……
  她的旁边,萨曼莎正在拥抱迈尔斯。雪莉不喜欢看到这幅画面,她才应该是大家关注的中心,躺在楼上手术室里命悬一线的是她的丈夫。她曾经想像玛丽·菲尔布拉泽那样,成为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女主角,被人们呵护和尊敬,可一切都跟她想象的不一样了——
  “雪莉?”
  身穿护士服的鲁思·普莱斯急冲冲地走了进来,脸上充满同情。
  “我刚听说——我必须赶过来——哦雪莉,真是太不幸了,我很遗憾。”
  “鲁思,亲爱的。”雪莉站起来,屈尊让鲁思拥抱了自己。“你太体贴了。太体贴了。”
  雪莉想把自己这位在医院工作的朋友介绍给迈尔斯和萨曼莎,并当着他们的面接受她的同情和关怀。这对她来说,是假想中的孀居生活的提前预演……
  可是,鲁思立刻就回去工作了。雪莉只能带着那些想法郁郁地坐回塑料椅子上。
  “他会没事的。”萨曼莎悄声安慰迈尔斯,他把头倚在了她的肩膀上。“他会挺过来的。就像上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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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莉看着浑身荧光的小鱼在鱼缸里游来游去。她希望自己能够改变的是过去,因为未来一片空白。
  “有人给小莫打过电话吗?”过了一会儿,迈尔斯问。他用一只手的手背擦擦眼睛,另一只手还抓着萨曼莎的腿。“妈妈,你想让我——”
  “不,”雪莉尖声打断儿子,“我们等……等到确认之后再说。”
  楼上的手术室里,霍华德·莫里森的身体躺在手术台上,已经溢出了边界。他的胸膛大敞着,露出维克拉姆·贾瓦德严重受损的杰作。十九个人在忙着修复损害,接在霍华德身体上的机器轻柔而无情地响着,向众人证实他还活着。
  远远的下方,在医院大楼的深处,罗比·威登冰冷而苍白地躺在太平间里。没有人陪他到医院来,也没有人去看那放在金属抽屉里的小身体。
  3
  安德鲁婉拒了特莎送他回山顶小屋的提议,因此车里只剩下了特莎和肥仔。肥仔说:“我不想回家。”
  “好。”特莎回答。她一边开车,一边给科林打电话。“我和他在一起……安迪找到他的。我们一会儿就回……是的……是的,我会的……”
  眼泪哗哗地从肥仔脸上流下来。他的身体不再受大脑的控制,就像小时候那次,西蒙·普莱斯把他吓尿了裤子,热乎乎的尿液顺着腿直流到袜子里的感觉一样。又咸又热的眼泪从他的下巴上滑下来,掉到胸前,就像滴答落下的雨。
  他不停地想着葬礼。一副小小的棺木。
  他本不想在那个小男孩的附近做。
  那个死去孩子的阴影会永远压在他的心上吗?
  “出事的时候你跑开了。”特莎对他的眼泪似乎视而不见,冷酷地说道。
  她曾经祈祷能找到活着的他,但她心里最强烈的感情却是厌恶。肥仔的眼泪没有能使她心软,因为她已经习惯男人们的眼泪了。她隐约还为他没有跳进河里而感到耻辱。
  “克里斯塔尔告诉警察,当时你和她在灌木丛里。你们就这么让那孩子一个人待着,是不是?”
  肥仔无言以对。他无法相信她的残忍。她难道不明白在他心里咆哮着的凄凉、恐惧和绝望吗?
  “好吧,那我希望你已经让她怀孕了,”特莎说,“至少可以给她一点活下去的寄托。”
  每次拐过一个路口,肥仔都以为她要带他回家了。他本来最害怕鸽笼子,可现在他不知道父母二人间该选哪一个。他想逃出车子,可她把所有的车门都锁上了。
  特莎突然毫无预警地转向,踩了刹车。肥仔抓住座椅的两侧,发现他们停在了亚维尔旁道的紧急停车带上。肥仔把哭肿的脸转向她,害怕她命令自己下车。
  “你的生母。”特莎开口说道。她从来没这样看过他,没有同情,也没有关怀。“生你的时候才十四岁。根据听到的一些情况,我们感觉她应该是出身于中产家庭,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她怎么也不肯透露你的父亲是谁。没有人知道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保护同样尚未成年的男友,还是出于更糟的原因。我们被告知这些事,是怕你万一有什么精神或生理缺陷。万一,”她清楚地说,就像一位老师在强调考试肯定会遇到的要点,“你是乱仑的结果。”
  他缩起身子,想离她远些。他宁肯自己被当场击毙。
  “我是那么想领养你,”她说,“非常非常渴望。但是你爸爸病得很厉害。他对我说:‘我做不到。我怕我会伤害一个婴儿。必须等我好些了才行,我不能既对抗我的病又同时应付一个新生儿。’
  “可我的心情是那么急切,打定了主意要你。”特莎说,“所以我说服他撒谎,告诉社工们他没有问题,让他装出快乐和正常的样子。我们终于把你带回了家。你是早产儿,个头很小。把你接回家的第五天,爸爸偷偷从床上溜下去,到了车库,把橡胶管接在车后的排气口上试图自杀,因为他确信自己想勒死你。他差点就送了命。
  “所以,你和爸爸从一开始就关系紧张,你应该怪我。”特莎说,“或许从那之后的一切你都应该怪我。但是我想告诉你,斯图尔特。你的父亲一生都在面对自己从未做过的错事。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他的勇气。可是,”她的声音终于失控了,他又从中听到了自己熟悉的母亲,“他爱你,斯图尔特。”
  她不由自主地撒了这个谎。直到今晚,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这句话确实是谎言,还有她人生中所谓为了大家好而做的事,不过都是出于她盲目的自私,所招致的无非是混乱和困境。可是,谁又能忍心知道哪颗星已经死去,她眨着眼睛望着夜空想,有任何人忍心知道事实上所有的星星都已经死去了吗?
  她转动钥匙,重新打火,车再次驶上了旁道。
  “我不想到丛地去。”肥仔恐惧地说。
  “我们不是到丛地去。”她说,“我要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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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终于找到了克里斯塔尔。她一直无助地在帕格镇外围的河岸上发狂奔跑,嗓子都喊破了,仍然在呼唤着罗比。靠近她的女警叫着她的名字,试图温和地把噩耗告诉她,但她仍然不管不顾地扑打着,最后女警不得不近乎扭送般把她塞进了车里。克里斯塔尔根本没有注意到肥仔消失在了树丛里,对于她来说,他再也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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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开车把克里斯塔尔送回了家,但他们敲门时,特莉却拒绝开门。她已经从楼上的窗户看到了警车,立刻断定克里斯塔尔做了那件难以置信又不可原谅的事:向猪猡警察报告了奥伯藏在旅行袋里的大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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