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去与道别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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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去与道别之间-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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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
  他放开她的嘴之后,又捧起她的脸继续吻她,且喃喃地说:“在上海,在南京,尤其那天我们走,你在上海留下来,你来机场送我们时,我就想这样吻你的,但不能,不能。回来之后天天等你回来,叫珍妮打电话去问,你回来了没有,你知道吗?”
  她点点头,把脸偎在他胸前,他宽厚结实又散发一股她不熟悉的体味的胸前,“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到,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因为这怎么可能,你是校长!”
  他用吻止住了她,然后那双原先是灰、凑得近时她才发现灰中有蓝的眼睛逼视着她,说:“怎么不可能,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了控制不了的吸引力,怎么不可能,你说!”
  她抬起脸,环视一下会客室,那颗被爱烘得煨得膨胀,几乎堵塞了她整个胸膛的心恢复了原状,而且逐渐下沉:“可是,可是……这怎么办呢?”她求援地看着他。
  他将她牵回到沙发前,按着她坐下,自己就坐在她边上,手臂环住她:“不要去想它,真,好吗?至少这一刻不要去想它,可以吗?不要破坏我们这一刻的快乐,可以吗?”
  何止只有这一刻?!当她从校长办公室走出来,走出行政大楼,走向文学院后面的停车场,脚下踩着的是棉絮,浮云,软缎。不,是某方仙女的魔杖,将她携带到停车场的。她站在自己嫩黄|色的小云雀前,讶然地左右一看,不知是怎么来到的!这难道就是他说的那份快乐吗?天地如旧,四周的秋色如旧,盖了一层薄灰的车子如旧,而她,已不是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以前的方如真了。以后的她呢?她机械地开了车门,开了引擎,开了车灯,开出车场,开到已开了十多年的那条标着廿号的公路上,直走,过三个灯,左转,过两个灯,右转,开过三条马路,停,再往前开,转入车道,进入车房,到了。熄了引擎,灭了车灯,坐在黑暗里。以后我怎么办?她将双手架在方向盘上,脸埋在手臂上,喃喃地问自己,今后怎么办?
  她没有听见脚步声。车房的灯忽然亮了,太亮了,太刺激,她不敢看,不敢抬头。但有人来敲她的车窗,有人问:“你怎么啦,如真,病了?”
  “是你!若愚,”她仍是没有抬起头来,“拜托你把灯关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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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关了灯,她才抬起头。习惯性地往司机座边上伸手,啊,公事包没带回来,忘在办公室里。开了车门,不看人,只看脚下的地说:“回来晚了,志纯她们吵饿了吧?”
  “你怎么回事,病了吗?”他伸手摸她额头。她怔了怔,往后闪,右颊正巧碰磕到开着的车门角上,戳破了右颊,痛得钻心。她喔哎一声,双手捧住脸,躲过若愚,跌跌撞撞地走出车房。
  两孩见了她,早忘了肚子饿的事,齐声问:“妈,你怎么啦?”志纯说:“出车祸了吗?”
  “没有,没有,脸撞到车门上,让我去躺一下,再给你们弄饭,哦?乖。”
在误解之后(12)
  “爸开了饭锅,煮好了饭,你只要炒个洋葱牛肉,昨天炖的排骨汤也热好了。”志纯跟她进房,像个小家庭主妇似的向如真交待。
  “好,小纯,你先去摆好桌子!我就来。”
  脸颊划破了一道,她擦了点药,贴了张狭条绷带,本想躺下来镇定一下自己,但想到两孩肚子一定饿极,忍心不下,只用冷水敷了下面颊,即从卧室到厨房炒菜。饭桌上若愚也出奇的沉默,只有志纯志绥姐弟像往常一样絮絮不停地报告当天学校的新闻。如真咿咿唔唔地应着,一面努力吃完手里的一碗饭。
  孩子们睡下之后,若愚衔着烟斗从他书房出来。如真仍在厨房,为两孩准备第二天带到学校去的三明治。他坐在厨房与起坐室之间的高柜台前的圆形高凳上,先吸了几口烟斗,才问:
  “今天系里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啊。”她正在面包上抹花生酱,有理由不抬起头来。
  “那你怎么回来晚了?而且神情有点异样。”
  “没有啊。”她再把草莓果酱涂在花生酱上。“噢,在学生活动中心门口碰到骆文,聊了一下,就搞晚了,开车回来又去加了油。幸亏你开了饭锅。”包好一个三明治,再做第二个。先涂一层花生酱,再涂草莓果酱,涂好,又用刀将它括掉,志绥不爱吃草莓果酱的,怎么忘了!再去冰箱里拿出葡萄果酱,抹上,再用粘纸包好。心里巴不得再做几个三明治,手在忙、眼在看,不用思想,更不用抬头看若愚。但不看他也知道,他必定在研究她的表情。结婚这些年,不但对方身上部位、黑斑、赘肉、夹缝都一清二楚,对方心思的来龙去脉也可以猜测到。她又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由他吧!两个纸袋都装好了三明治、苹果及巧克力饼干之后,没办法,她抬起头来说:“今天真累,我想早点去睡。你今天不用备课?”就预备走出厨房。
  “要的。”他跨下高凳,从嘴里拔出烟斗,对她瞅了一眼,自去了。
  她久久不能入睡,翻来覆去,又把枕头翻了几个身,眼闭着,来回闪过柯玛校长的脸。幸亏若愚久久没来,她可以恣意重温那个令她想着就会回肠荡气的吻。想久了,两臂抱住枕头,迷糊入睡了。迷糊中,被人拨开她抱着的枕头,把她身体舒平了,一只手徐徐在她身上抚摸,摸得她酥软,无法抗拒,那只手又熟门熟路地扳开她双腿,一手揉搓着她阴核,一张嘴压上她的。她倏的就醒了,是她熟悉的烟味。睁开眼,眼前是若愚的脸。
  “你要干什么,若愚?”反射式的、恼怒的、惊恐的。她试用双手推开他的身子。
  “你说我要干什么?这个时候,在这张床上,丈夫对妻子会干什么?”他口齿不清,因为正努力地把舌头伸入她嘴,他棒硬的棒棒,正努力地冲刺她关着的门,她推不开他身,也躲不了他的嘴,也避不开他昂然的、名正言顺的、非要她开门不可的客人,不,主人的进入。
  他进入了她,上、下并入。但两者皆干涩无味。这似乎激怒了他。他啃她的唇,狂暴地扫射干枯的小径,使她疼痛难当。她的眼泪汹涌地沿着脸颊流到枕头上时,他的Jing液也汹涌地泄流在她的体内。他先瘫在她身上,然后一言不发地翻转身、平躺在她身边,闭上眼。
  她拉起被他剥下的睡裤,下床去浴室洗干净,又刷了口,扣上睡衣的纽扣,回到床上时,若愚已睡着了。自下午四点三刻到目前,她终于觉得自己不负欠他什么。无罪恶感。
  六
  拿了招聘启事的初稿,次英到院长室,正巧他送客出来,即朝她招了下手,说:“你来得好,我正要叫秘书来找你。”说着,领先进了他的办公室,一摆手,令她坐下。
  “今年的文化基金,还剩一两万,明年五月前必须用掉,我打算在那之前,举办个中国周末。现在中国是个大热门,不但各大学要争取与中国学界交流,连州政府都加了个中国司,管理日渐频繁的商务文化交流。趁这时际,办个中国周末,提高学校的知名度,增加研读东亚文化的学生。到底什么时候举办,我还没定下来,但你不妨筹划一下,给我一个大纲,怎么样?”
  次英沉哦了一下,说:“这可是个大工程,我们一共两个人加半个秘书,也许……”
  墨院长切断她的话,“还有咨询委员会的人哪,尤其是免费去了中国旅行的,这正是他们回报的机会啊!”
  “可是,他们毕竟是别系甚至别院的,而且,他们都是大教授,我怎么好指使他们?实际工作的,只有我同真两人,而她又是半时的,她有充分理由不全力以赴,而我,明年起我非得弄我的学术著作不可了,是关键时刻。”她看到院长脸上逐渐浮起的不悦之色,但为了自己的前程,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讲下去,“能不能延迟一些,譬如说,明年四五月?”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笔款子要在五月前用掉,不然州政府收回去了!”他稍顿一下,接着说:“也不会有太多的事,左不过是办个书画展览、中国电影或舞蹈、名人演讲、功夫示范等等。这次去中国,英,你展示了多方面的才能,我对你极有信心的,回去筹划一下,再给我回话。”
  次英迟疑地站了起来,看到手里的文件夹,忙说:“差点把这件事忘了,”抽出纸夹里打好的稿件递过去,“这是我们要登在东亚周刊上的招聘启事,请你过目一下。”
在误解之后(13)
  他匆匆看了一遍,递还给她:“你向我提过真有意做全时,对不对?”
  她一想到即将到来的繁重的中国周末和筹备,不加思索地说:“是,她有这个意念。不过,说老实话,她教书还可以,但办事能力不强,而且没有兴趣,我这是实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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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要办中国周末的话,不正好给她一个显现办事能力的机会吗?你不妨对她讲,这是一个考验她的机会,希望她全力帮忙,分担你的任务。”
  “那么,这启事还要登吗?”
  “当然要登,不管怎样,我们要正规办事。真可以同其他申请人一样,把履历拿来啊!”
  从院长室回来,次英就直接到如真的办公室。她正打算回家,见了她,放下公事包,请她坐下。
  “当初认为去中国是件好事,好是好,但也带来意外的烦恼。”
  如真不响,等她讲下去。自从她决心要做全时之后,若愚嘱咐她,尽量与次英相处得好,学界与政界没什么两样,一定要有圆滑的政治手腕。
  “院长要办一个中国周末。这张中国牌,不但要在校际打响,而且要在州际打响,他手上有一两万元钱,全部用上。”
  如真嘘了一声,“中国周末?什么时候?”
  “他没定确切日期,但必须在明年五月前,他的意思,最好在中国旧历年前后。”
  如真又嘘了口气,这次是解放式的:“那还好,有的是时间。阴历年,好像在明年二月前后。”
  “不行啊,明年是我最紧张的时候,四五月间,非得把申请永久聘约的资料全部交上去,办好一个中国周末,非得把全部精力放进去!你替我想想,我怎么兼顾得了?外加还要教书,还要搞系务!”进门之后,她已经抽了两枝烟,现在又点上第三枝。如真看她那副焦虑的神情,与心不忍,冲口说:
  “次英,不怕,我尽量帮你,你只管去筹备明年申请的资料,把中国周末的事交给我。当然,大纲什么的,还得你列出来,跑腿,接洽等都由我。”
  次英一面听,一面抽烟,一面估量她。如真是个透明体,一眼见底,次英看得出来她是诚心诚意的。次英怀疑的是她办事的能力。但她的确得专心在自己的前途上,“谢谢你,如真,恐怕非这样不可了,只好辛苦了你。院长倒也说了,你想做全时,必须与我分担系务。”
  如真倒是一怔,忙问:“他把它列为是做全时的先决条件吗?”
  他有没有这样说?她记不清了。管它呢,反正如真必须经营中国周末这件工程,她只能做个督导,详细事务,她没精力时间去管。“好像。”她疲惫地把烟蒂捻熄,站起身来,“你答应做这件事,真让我大大地松了口气。走吧,你也该回家了,我明天得回曼哈顿。为了菲比的事,我同立言闹得很不开心,这个周末摊牌,不知要消耗我多少精力,我真怕有一天会完全崩溃。”
  如真拎起公事包,走到她跟前,轻按了她的手臂,说:“这是我同你交往以来,第一次听到你说这样消极的话,必定是累了,快回家吧,休息一晚,明天你又是我知道的雄纠纠的女斗士了!”她们一起出门,她正要锁门,电话铃响,她说:“你先走吧,明天见。”轻轻掩上门,方接电话。
  对方一声哈啰,如真的心跳停竭了。再跳时,她才软弱地回了声哈啰。上次从他的办公室出来之后,她再不曾回去过,虽未曾见面,但每周四下午五点左右,他必来电话,有时仅一分钟,有时半个小时,完全要看他忙的程度。仅是听到他雄厚低沉的声音,都能令她手心出汗,双腿发软。电话的内容都是简单的,真想你,真。你好吗,真。今天你穿的是什么衣服,真?还是用同样的香水吗,真。我一定要设法看到你,真!但是他实在忙,而她,固然想看到他,同时又庆幸他们见不了面。她无法想像,他们的关系如发展下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她是人妻,她是人母,她有一个不十分如意但又不是十分不如意的婚姻,她有一个缺少感性但并不缺少关心的丈夫,她有两个她自认为不能再理想的子女,她有一个到了中年的女人抱得紧紧的稳定的生活。一个窝。她不能让外来的风,不管是邪风,热风,或是狂风把这个窝吹落在地。
  可是,她固然把这个窝紧紧抱在怀里,但这个窝再也接触不到她怀中的心,心早已飞了出去。自他的办公室回来之后,她的心就留在那里了。她做母亲,做家庭主妇,做老师,都是驾轻就熟的,即使做妻子,她都习惯了晚上同若愚行房的种种举动,甚至连低吟,都是随口而出的。但真正的激|情的高潮的呼喊,还是发自至情,因为在那一刻,她神精错乱地把压在她身上的人,当作是柯玛。
  有次若愚软瘫地躺在她身上,问:“你刚刚嘴里叫的是什么,好像是英文,怎么回事?”
  她翻身下床,走向澡间、回头不在意地说:“我怎么知道。”
  她当然知道。
  她没有背叛若愚。但实在已经。
  “真!今天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下星期五我要去曼哈顿开会,我要,不,我请求你到那边来同我相会,星期天回来。真,不要说不。”
  “不,不行,不可能。”她说,声音愈来愈细弱。
  “你一定要来,真,再不见到你,我要疯了。”
在误解之后(14)
  “我怎么走得开,我怎么,怎么对孩子们说?”在他们对话中,他们绝不提到各人的另一半。好像身上长的疮,痛是痛,痒是痒,但你熬着不理它,巴望它不要溃烂,而是自动消散了。
  “你们总有什么亚洲学会,文艺座谈会之类的事,以往你总参加过的吧?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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