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东轶事 作者:垂钓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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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东轶事 作者:垂钓老人- 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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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得力,显得扎实而有序,事事忙而不乱,让来做客的人赞叹不已。
  牛保国呢,他今天穿戴一新,早早地也就来了,但没有轻易在大庭广众中抛头露面,而是以一副十足的长者姿态,一直端坐在杜木林家的上房堂屋,陪杜木林的母亲在优哉游哉地闲聊,给杜木林母亲谈天说地,为杜木林母亲寻开心解闷儿。村子里的那些有头有脸儿的人,或者杜木林的至亲厚友们,到上房堂屋来看望杜木林母亲或者给她祝寿请安,他就代替杜木林把所来的人给招呼招呼。在他招呼这些人的过程中自然也就和这些头面人物搭上了话,挂上了面儿,理所当然地也就在这些人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人们不言而喻地都会意识到,牛保国是很受杜木林敬重的,不要说,日后对牛保国就也都刮目相看起来。这时候,也会有人偶尔半开玩笑地冲他说:“保国叔,你老家儿也不出去到外面看看,单就这样在屋里坐镇能行?”牛保国一听这话,就很得意,坦然地为之一笑说:“外面的事情,有两个娃照看着的,要我这糟老头子做啥?去了,七老八十了,倒还显得碍手碍脚的,有什么用?现在是娃娃们的世事,凡事你就让他们折腾去吧,趁我们健在,如果不让他们好好历练历练,以后我们这些老一茬子作古了怎么办?”不过,你别看牛保国表面上对人是这么说的,实际上可操心不小,一刻也歇不下,时不时地都在把头伸出去朝院子里观望。牛连学和郝芙蓉也都顺事,不停地来上房堂屋,向他汇报、请示一些关键事宜。
  前些年爱唱戏却又在戏曲行当里什么都干不了,只能跑跑腿儿、叫个人的吉生,由于爱开玩笑,不知道啥时候在人们心目中竟变成个老顽童。他总爱拿取笑别人来求得自己开心、一乐。今天,他刚一进门就发现牛连学的嗓子不对劲,嘶哑了,几乎连一点儿声都发不出来,说话困难极了,急得给人直打手势,于是乐呵呵地冲着牛连学说:“连学,你过来,叔问你一句话。”牛连学不知道他有什么要紧事要问,连忙毕恭毕敬地就跑了过去。“你给邻家相忙可得要尽心尽力哟。”吉生一本正经地对牛连学叮咛说。牛连学这会儿还以为吉生是真心实意地在关心或者劝导他,笑容满面地嘶哑着嗓子说:“叔,那是那是,这你尽管放心,咱绝对没问题。你家迟早如果要我相忙,我也一样。”他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吉生也不管人家牛连学的忙闲,这会儿有空儿没空儿跟他磨牙拌嘴,一把拉住牛连学的袄袖,只管不让他走,并且一个劲儿神神秘秘地说:“嗳,那我看你给杜支书家管这事怎么是这么地不心疼他家东西呢?我可告诉你,谁家的东西都一样,钱买来的,不容易,可万万不敢看他是支书,以为啥都来得容易,在给他相忙的时候就把他家东西不当东西,胡乱糟蹋哟。”吉生这话可一下子把个牛连学说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迷迷瞪瞪地愣了一下,但是马上就又笑着说:“那当然那当然。我和杜支书都是一把子哩,从小在一块儿耍大的嘛,他的事其实也就跟我的事一样,我怎么能舍得胡乱糟蹋他家那东西呢?”谁知吉生一听这话马上就虎起脸说:“哦……依我看不一定。”他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一定哟……”
  这话可把牛连学给说得毛骨悚然起来,在众人面前吉生说他这话,岂不是给他难堪,拆他的台吗?但是他在这时候又决不能对吉生翻脸,说什么难听话,而只能显出一副十分坦诚的神情,强颜悦色地笑着说:“吉叔,你老侄——我哪儿做得不好,不到位了,你就尽管指出来批评,请放心,不论说轻说重,我这人都不仅不会计较,而且还会闻过则喜,虚心接受的。”只听吉生一惊一诈地说:“那我就在人前公开说呀,说出来你可别受不了。”牛连欣依然笑眯眯的,看样子无比虚心地说:“您说吧说吧。我坚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的原则,洗耳恭听。”吉生毫不留情面地开口说:“那你怎么能把人家木林家的油不心疼,拿来当水地喝?”他这话把牛连学给说懵了,傻愣愣地一个劲说:“我没有呀?油那东西再好,人怎么能纯喝得成呢?”“没有?你还敢嘴犟说没有?没有我怎么看你让油喝得一下子连一点儿声都给没了?”牛连学听吉生把话说到这里,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是上吉生圈套,让吉生给捉弄了。他俩周围的人,这时都听得开怀朗声大笑起来,认为吉生这一招确实玩儿得高,把牛连学这个机灵鬼耍美了。牛连学被大家笑得立时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的挂不住了,浑身都不自在起来,然而此时此刻他又不敢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当这么多人的面儿冲着吉生发作,只好干咽了口唾沫,把心里那股子已经蹿到脑门子上的火气使劲儿压了下去,强忍着把这一壶给吃了,扎挣着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猛地推吉生一把说:“你这个干板板老叔呀,不管在什么时候,跟谁都没高没低地开玩笑哩,也不看看场合?——我看你这耍娃娃脾气到死都改不了了。我可忙着的,没工夫跟你在这儿磨这个闲牙。你也赶紧占个地方吃你的酒席去吧,小心待一会儿别人把你的座儿抢占了,到你跟前没地方坐着。喂,咱叔侄俩先把话说清楚,如果真的到那时候,你没吃得上饭,我可不替你负责,叫人给你补做,你就只好喝厨房里那涮锅水或者是饿着肚子回家,关着门儿哭去呗。”牛连学说着就赶忙就给吉生找了一个干净、合适的座位,安顿他坐下,说:“我赶紧找人给你这一桌先端下酒菜端去,不然我吉生叔又该寻衅滋事,踏我的脚后跟了。”说着一扭身就忙别的事去了。
  牛德草这人脾性跟人就是不一样,别看他和牛连学是同宗同族、一爷之孙,然而却是截然不同的两路人。他根本就看不惯结婚、祝寿、办丧事,大操大办大张罗这样的做法。他认为那完全是社会上一些头面人物为了图阔气,讲排场,给自己扬名声。早先,他对杜木林身为庙东村生产大队的党支部书记——一把手,尚能洁身自好,历来抵制住不搞这一套,心里还很赞赏,有着十二分的景仰,觉着这人从这一点上看还是有头脑,有立场,不随波逐流的,潜意识觉着他似乎和自己在某些方面暗合着不少认同,但是这次杜木林在牛连学和郝芙蓉这些人的极力怂恿下,大张声势地给母亲祝寿,使得形象在牛德草心目中一下子降低了许多。牛德草尽管人面儿上什么闲话都不说——这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人微言轻,说了跟没说一样,不仅不会起丝毫作用,而且还会给自己招来不少非议,或者说在庙东村这个社会圈儿里,压根儿就没有他这种人讲话的地位;但心里确实看不惯。不过,使他始料不及的是尽管自己没给支书杜木林母亲送寿礼,行人情,而名字却因杜木林给牛连学的一再叮咛,也列在了该请来吃席的人名单上,有人三番两次地来叫他吃杜木林母亲的寿筵,当然他是说什么也都不去。他不愿意在这潭浑水里趟,生怕染污了自己那不值俩钱的洁净身子。至于他的执拗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不利,他这人倒是全然不考虑的。
  百姓百姓,世上百人百性。有好东的,自然也就会有好西的。庙东村有牛德草这样自视清高,不肯趋炎附势的人,当然不可避免的也就会有和牛德草处世截然不同的人。这人不是别人,就是牛德草以前一直都看不惯,嫌他不尽人情,而后来在庙东村革委会召集贫下中农举手表决牛德草父亲解放前是主要劳动还是附带劳动的会上敢于主张正义,该出手时就出手,举手一拳头把革委会主任王黑熊打到桌子底下的那个牛百顺。牛百顺这人可是个刚帮硬正的老贫农,遇事敢说敢做,从不怕惹事得罪人,即使把天戳个窟窿,可能也不会在乎。在吃席这事上他历来的态度是有酒就喝,有饭就吃,只要有人来请,都是有求必应,不管吃得吃不得都去,哪怕是人家在饭里下了毒药,低头吃,抬头死,他也照吃不误——性子豪爽过人。“他妈的,作个吃死鬼总比饿死强多了,先图个嘴里受活、肚子圆再说。君子谋以义,小人谋以利,咱是小人,不作君子,只谋利不谋义。”这是他吊在嘴上常说的一句话。他的口头禅是“不吃白不吃,吃了也就白吃了”。
  牛百顺也是没有给杜木林他妈寿辰送贺礼而被杜木林叮咛牛连学,要请来吃寿筵的一个。当然,他不像牛德草,让人像三顾茅庵诸葛亮一样地叫还叫不来,而是一点儿也不推辞,一叫立马就到。你看他,刚一踏进杜家大门,就高喉咙、大嗓子地叫道:“相忙的哪里去了?招呼客哟!”牛连学应声笑嘻嘻地连忙迎上去,就给他往手里递香烟。牛百顺一手接住牛连学恰倒好处地给他所递过来的那支“金丝猴”香烟。牛连学一边殷勤地掏出了打火机,不失时机地给他点烟,一边笑容可掬地说:“顺叔,你这人真爽快,一叫就来了,看多好啊!好侍侯,不像有的人,驴死了架子还没倒,不知道自己是前三皇呢还是后五帝,三回五回地叫,都叫不来。”这牛百顺就着牛连学所递过来点烟的那火,憋足一口气,美美地吸了一口,一下子把那根纸烟的少半截子都能给吸得燃完了,然后长长地吐出了吸进肚子里的那些烟气,显出一副很过瘾的样子,似乎滋润得就说不成,笑呵呵地说:“这是叫人吃哩么,又不是叫干活哩,还有什么叫不来的?人常说,‘设席容易请客难’哟。现在这人都是忙人,咱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那些给主人家帮忙的人,把咱三回五趟地来回跑着往这儿叫?”牛连学赶紧接过话茬说:“是的,是的。你看我顺叔多通情达理?叔,您自便,赶紧先找个空座儿入席吧。——起来,让老者先坐!”他一转身就把旁边一个已经坐在方桌旁边,手里拿着筷子,万事俱备,专等下酒菜端上来了,动手就吃的小孩给赶走了,点头哈腰,十分殷勤地对牛百顺说:“顺叔,您年龄大,坐这儿先吃。那些小娃儿们,叫他们放后边,稍等一会儿再说。”牛百顺对此满意得直夸赞说:“看看看,不是我说,还是我连学老侄灵醒,会招呼人——下一次我家要是过什么事,也把你叫去做主管。”“叔,您看今天人来得多,如果有招呼不到的地方,您千万别介意,一旦缺什么了,你只管向相忙的人——他们要。自己人,恕我不招呼你,先忙其它的事了。”牛连学亲切地拍拍牛百顺肩膀头,说完匆匆就离开了。
  牛连学刚一走,牛百顺还没坐定,就见牛连学媳妇郝芙蓉腰系围裙,双手端着一盘下酒的菜肴和一壶酒,步态轻盈、喜笑颜开地走过来。她把所端的那些东西刚在桌子上摆停当,立马春风满面地冲牛百顺说:“顺叔,来,让侄媳妇先给您老儿敬杯酒。”说着拿起酒壶,满满地斟了一大杯,双手托着恭恭敬敬地就递到牛百顺当面,“来,娃我一心敬您!”牛百顺也不谦让,接过去,一仰脖子,“吱——”一声就饮了个一滴不剩。“叔,再来一杯。愿您老儿心想事成。”郝芙蓉不等牛百顺把酒杯放下,就又给他斟得满满的,直往外溢,自圆其说,“我这叫满十满载。来,您请喝!”牛百顺显出略有难为情的样子,就又把那杯酒喝了。芙蓉还要再给斟第三杯酒,被牛百顺给挡住坚决不让了,说:“不了不了,你赶紧忙你的去吧。今天人多,你看你俩要管这么大的事情,忙得比过你自家的事还要忙,哪能在这儿一个劲儿地只顾招呼我。”芙蓉听着这样夸她的话,心里乐滋滋的,嘴里一个劲儿地说:“那可不是的么?邻家百舍的,谁家能不过个啥事?过事单靠主家,怎么忙得过来?还不是靠邻里乡党来给帮忙?这时候乡党邻里就得像是给自家过事一样卖力。你老儿说这是不?”
  “是的是的,那是当然的。”牛百顺连声应和,“给邻家帮忙就就得像你这娃这样,舍得出力,实心实意地干,比对自家事还当心。不过我可得给你也提个醒儿,干得再好,都是给人家干,毕竟不是自家的事。”说话人也可能无心,然而听话人却十分敏感,郝芙蓉忽而听出牛百顺说这话似乎味儿有点儿不大对劲,悟出话里可能有话,不由脸唰一下就红了。她害怕别人看出什么蹊跷来,连忙掩饰说:“百顺叔,你看你,怎么还没喝几杯呢,就有点儿说醉话了。你好吃,好喝,消停品用。恕我先忙别的去了,失陪失陪……”她一扭身就厌恶得吐了口唾沫。不过这会儿牛百顺只顾感情投入地吃、喝,没能注意到她这一细节。
  自从杜木林的母亲寿辰以后,牛保国一家人在庙东村里走路,不显山、不露水地腰杆儿就更加直起来了。庙东村生产大队里好些事,干部们还没在群众大会上公开说哩,有人就从牛保国一家人的嘴里或多或少得到了一点儿口风,更甚者有些好多年来都应该办而大队一直都办不成的或者是群众多次要求抓紧而大队都迟迟抓不起来的事情,只要经牛保国几番唠叨,意想不到,大队干部们就醍醐灌顶,翻然醒悟起来,奇迹般地给重视了,紧抓起来。
  庙东村人老几辈人、畜饮用的都是涝池里的水。这水有从孟峪流出来的,当然也有老天爷下雨,地面上积蓄的洪水流到里面去的。先就说从南面孟峪山里流到这里面的那水吧,途经上游好一些个村子,水渠里迟早要是一流水,旱塬上这些村子里的妇女们就都抓紧时间,把自己家里的脏衣服,甚至小孩的尿布拿来在里边洗——这情景,下游的人就不敢看。如果这时候你要是看上一眼,那么下游池塘里的水,即使沉淀得再多么清澈,你喝一口也都会恶心半天的。更不用说那些下雨天从地面流到池塘里去的洪水了,里边人畜粪便,什么东西没有?真是龌龊不堪。一到夏天,满池塘的水就都变成了绿色,水面上满是水泡,成群的小虫子到处乱飞乱窜。因此,在城市住惯了的人(下乡干部)一到这里,首先不习惯的就是喝不下这里的水。村里的人经常吊在嘴上,嚷嚷说干部们赶紧得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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