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就道:“听说,来了个很厉害的女施主,做的东西比咱们做的还好吃。”
不,绝对不可能!他的手艺,可不是跟普通人学的,别说一个女施主,就连御膳房的厨子,也做不出这么好的味道。
小厮望着外边黑压压的人群,叹道:“现在不止小秃驴不来了,那些香客也不来了。”
是啊,连香客都不来了,说,宝灵塔有什么好参观的?不如多在庙堂转转,还能沾点儿佛气。
诶,不就是侥幸灭了点儿火星吗子?又侥幸抓了个人质吗?怎么就一下子咸鱼翻身了呢?
“那女施主也是火灾当晚住进寺里的?”虞伯问。
小厮点头:“是,就是她家的庄子起了大火。”
她家的庄子起了大火!她家的地盘来了细作!她做的糕点比宝灵塔的好吃!
她、她、她!全都是她!
虞伯恼火地甩了甩衣袖:“我去看看!”
“女施主,可还有心事?”禅房内,方丈问向突然上门的楚芊芊。
楚芊芊施了一礼,在团垫上跪坐下来,道:“大师,可否帮我做个回向?”
方丈捋了捋胡子,温和地笑道:“不知女施主所求何物?”
楚芊芊垂下眸子:“非人、非物。”
“哦?”方丈诧异地看向了她,“天底下,人之所求,皆非人即物,若女施主所求超脱了这两样,恐怕,不是回向能够帮到的。”
世人或求财帛、或求姻缘、或求名利,但姻缘者,人也,名利乎,物也,哪儿有非人非物之所求呢?
楚芊芊拢了拢宽袖,道:“我想知道我是谁。”
“谁?”丹橘封好梅子酒,问向一旁的小沙弥,“你说谁要见我家小姐?”
小沙弥指着门外的一名六旬老伯道:“他,宝灵塔的虞伯,他想见女施主。”
那人的脸色明显带了几分挑剔,但大小姐叮嘱过她们,这里不是自己家,不许任性,不许与人交恶。丹橘拍了拍手,扬起笑脸,行至那人跟前道:“这位老伯,请问您找我家小姐何事?”
虞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问:“你家小姐在不在?在的话,叫她出来!”
这人,好无礼!
我家小姐哪怕是在也不是你说出来就出来的,何况,她还不在呢!
丹橘也有几分气性,脸色不大好看了:“小姐不在,有事与我说,不想说,就请回!”
虞伯被顶了一下,如火上浇油,态度越发恶劣:“哼!一个黄毛丫头都如此不懂礼数,想来你家小姐也不怎么样?”
“你……”丹橘气急。
小沙弥忙打了圆场道:“丹橘姐姐,虞伯就是想尝尝女施主做的糕点。”
丹橘倒是不想给,但又怕给小姐惹麻烦,就道:“稍等。”
进屋,用纸包了一块红枣糕出来。
虞伯接在手中,不咸不淡地道了声谢。
丹橘回屋。
他就在外头那么吃了起来。
一尝这味道,脸色一变,以为自己感觉错了,又吃了一遍,越吃表情越惊愕。
吃到一半,身子……僵住!
“人!人……人呢?”他激动地问。
小沙弥指了指禅房:“丹橘姐姐进去了。”
虞伯呼啦一下冲进禅房,丹橘正在整理楚芊芊练过的字帖,冷不丁看见虞伯冲进来,吓得手一抖,纸张散了一地。
“你……你干什么呀?”那眼神,像要吃人似的,好可怕!
虞伯踩着满地字帖,大步流星地走到书桌前,一把掐住丹橘的肩膀道:“你家小姐在哪里?她在哪里?!”
不待丹橘回答,他又看见了丹橘抓着的字帖,放开丹橘,将字帖扯在手里,一边看着那娟秀的字迹,一边浑身发抖。
“这是谁写的?”
丹橘被他吓到了,后退几步说道:“我家小姐写的,怎么了?”
“她!她!果然……果然是她!”余伯一手死死地拽住楚芊芊写的字,一手死死地握住楚芊芊做的糕点,整个人,由一开始的激动,慢慢地,不,仿佛是一瞬间的,突然变得亢奋,甚至,连都都开始发抖,抖得越来越厉害,“她……她……在哪……呃!呃……呃……”
讲到后面,竟发不出正常的声来了。
丹橘简直快被吓死了:“碧珠姐姐!碧珠姐姐!”
碧珠是与等在门口的小沙弥一起进来的,一进来,就见虞伯颤抖着身子、瞪大了眸子、嗫嚅着嘴皮子,不知想干些什么。
“虞伯,虞伯!”小沙弥上前,轻轻推了推他肩膀。
这一推,他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风和日丽。
楚老爷的骏马在雪地里疯狂驰骋,已记不清多久没打过马了,寒风如刀,割得他一张脸涩涩发痛。可有什么办法呢?马车太慢,他可不敢让府里的贵客久等!
就在肠子都快颠断、嘴巴都快吹歪的时候,他总算到达山脚了。
一下马,“呕”的一声吐了起来!
吐完,人都快虚脱了!
看着笼罩在云雾中的寺庙,他的双腿一阵一阵地发软。
硬着头皮,他迈开步子,登了上去!
山路崎岖,比骑马还累,一边爬一边吐,最后,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早知道爬山这么辛苦,他年前就该把那小灾星给接回来!
到达寺庙时,他已经累成狗了。
“呀!那个人是不是也中风了?天啦!今天中风的怎么那么多?”一个和尚摇手一指,高声大叫。
楚老爷翻了个白眼,你才中风了!你全家都中风了!
忍住骨头快要散架的感觉,楚老爷抖抖索索地爬起来,朝着禅房走了过去。
“我明白了,多谢大师。”楚芊芊站起身,施了一礼,“告辞。”
方丈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楚芊芊回到禅房时,闻到一股异样的味道。
丹橘迎上来,说虞伯来过,吃了糕点,又看了字帖,不知是不是被她气的,突然中风了:“我不是故意顶撞他的,我……”
楚芊芊凝了凝眸,问:“他人呢?”
丹橘道:“宝灵塔的人把他接走了,听说是要送往亲王府治疗。”
楚芊芊狐疑地蹙了蹙眉,却没再说什么,简单用了些斋饭后歇下了。
楚老爷几乎连滚带爬跌进梅园时,却被告知楚芊芊在午休,一律不见客!
客?
老子是她老子,竟敢说老子是客?
楚老爷捋了捋袖子,喘气道:“快快快,快把芊芊叫醒,宫里和王府的人都等着呢!”
丹橘摇头:“不行,小姐说了,她睡觉的时候谁都不要打扰她。”
世子爷来了都是乖乖等着的呢,当然,世子爷是在床边等的。可世子爷是小姐的未婚夫,你是谁?都抛弃小姐那么多次了,还害得小姐差点儿被火烧死!好意思吵小姐睡觉?
一个丫鬟都敢给他甩脸子,楚老爷被气得够呛,按照他的脾气,他早一巴掌呼过去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啊,那小灾星得两位皇后同时下旨赐婚,这是有多受宠啊!他不会承认自己是有些怕那小灾星了!
“咳咳咳!”清了清嗓子,他“关切”地说道,“丹橘啊,实在呢,是大家都在等,你就轻轻地唤几声,轻轻地叫醒她,好么?”
好么?自己居然跟个丫鬟说……“好么”?
太掉面子了!
丹橘才懒得理他,来了这么久,连小姐受没受伤都不问!
楚老爷看着地上逐渐变斜、变长的影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我路上就耽搁了不少时辰,待会儿回去又的花不少时辰!人家公公说了,两位皇后还在等他回话呢!你要真为了你家小姐好,就赶紧叫她起来!得罪皇后,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丹橘笑了:“小姐在大火那天受了惊吓,到今天还没完全恢复,我想,娘娘们不会怪罪的吧。”
提到那天的事,一股浓烈的心虚涌上了心头。
要是那小灾星当着公公的面儿告他一状,说他把她一个人丢在庄子里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他了。
念头闪过,楚老爷再也不敢催了。
丹橘没请他进屋,他就那么干站着。
最后实在站得腿软,找了块石头坐下了。
坐得腰酸背痛屁股开花,楚芊芊终于醒来了。
“小姐,老爷来了,说宫里来了人要给你宣旨,请你回去。”丹橘伺候楚芊芊穿戴整齐后,道,“会是什么懿旨啊?”
应该是给她和诸葛夜赐婚的懿旨。知道诸葛夜会去做,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做,而且还做到了。
楚芊芊喝了一口清茶,道:“他等多久了?”
“一个时辰。”
楚芊芊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告诉他,我不回去。”
“什么?她不回?”楚老爷猛地跳起来道,“抗旨不遵是杀头大罪啊!她到底有没有脑子?”
丹橘道:“小姐说了,请老爷代为转告公公,请公公来普陀寺宣旨。”
来普陀寺宣旨?这不是变相地告诉别人,她要与楚家撇清关系吗?
楚老爷一下子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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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的妻子是庄肃皇后,因为他死了之后,把位子传给了弟弟,庄肃皇后是大嫂,不能被称呼为太后,就保留了皇后的位份,但又要跟现在的皇后区分开来,于是赐了封号“庄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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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0】满意,下聘(终)二更
他哪里想得到楚芊芊会这么摆他一道?
不对,他早该想到了,这小灾星,生来就是克他的!
“楚芊芊!你要送死别拉着我!你知道来的都是谁吗?是皇后身边的得力公公!你知道下旨的又是谁吗?是皇后和庄肃皇后!两个皇后你懂不懂?你当她们派来的人是鸭子,你想往哪儿赶就往哪儿赶啦?”
楚老爷叉着腰,骂出了声。
丹橘听了这话,怒不怒还在其次,却真的被威慑了。两个皇后同时下旨,这得多大的面子?或者说,这得多重要的事儿?
“小姐,咱们……真的不考虑回去一下么?”丹橘压低音量,小心翼翼地问。
楚芊芊用勺子搅动着茶杯里朵朵散开的菊花,道:“不能赶的,你早就赶了,再多赶一次,多赶一个,又有什么分别?”
楚老爷一惊,啥叫“不能赶的他早就赶了”?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是的了,他把亲闺女儿给赶了,把皇后要赐婚的对象给赶了,把世子爷的女人给赶了,这些,都是不能赶的,他统统赶了!
赶的时候,他哪儿知道会东窗事发?又哪儿知道这小灾星会真的入了那些贵人的眼?
吞了吞口水,楚老爷当机立断,放弃“火”攻,改为怀柔政策:“芊芊啊,千错万错都是为父的错。为父啊,是太在乎你了,你不亲近我,我这心里难受,才想着要给你一点教训。我这么做,其实,也是希望你能多依赖我一些。但其实,你不知道,你不在府里的日子,我每天都寝食难安。俗话说的对,伤在儿身,痛在娘心,我的心……”
等等,娘心?
妈的!他又不是娘们儿!
“咳咳!芊芊啊。”他用袖子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父女没有隔夜仇,跟我回去吧,啊?我要是早知道你性子这么倔,我就不用这么偏激的法子了,弄得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这一席催人泪下的话说完,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丹橘瞪大眸子,要不是陪大小姐经历了那么多,她几乎要信以为真了。老爷啊老爷,为了活命,你也是不容易啊。
“小姐……”她看向了楚芊芊,想知道楚芊芊会怎么办。
楚芊芊没动,仿佛压根儿没听见一般,继续喝着茶,时不时咬上一口辣子酥饼。
楚老爷在门外干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楚芊芊的回应,暗骂了句小畜生,又拼命压住越来越压不住的火,道:“芊芊啊,你心里的苦我都知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你就算不为我着想,也为你娘、为陌儿和嫣儿想想啊。他们,都很想你。陌儿、嫣儿每天一起床就是哭着要姐姐,晚上睡觉,也是吵着要姐姐。你娘她更是……”
嘭!
屋子里传来勺子与被子的碰撞声,楚老爷的话戛然而止,怔了怔,又在原地使劲儿地想了想,最后,把心一横,说道:“今儿,郡主还与我提起瑾儿的婚事,说想让我给瑾儿准备一些嫁妆,我当时就告诉她,什么东西我得先紧着芊芊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对方依然没有反应!
这独角戏唱的……可真他妈窝火!
楚老爷恨不得把那小灾星吊起来暴打一顿!
“芊芊!”
“芊芊。”
“芊芊啦。”
“宝贝女儿……”
楚老爷一边叫一边抓脑袋,已经快给抓成鸡窝了,楚芊芊却连气儿都没吭一下,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可奈何过!
这比在亲王府门口被撂了脸子还难受!
看来,不上重头戏是不行了!
楚老爷深吸几口气,狠狠地做了一番心理挣扎,肉痛地道:“芊芊啦,我已经决定了!你娘的嫁妆全都交给你保管!正好你出嫁,挑些随过去,挑完了……”
挑完了老子也完了。
“挑完了,我……再给嫣儿准备,反正嫣儿还小呢。”
呜呜,好肉痛。
楚芊芊面不改色地吃完辣子酥饼,又跪坐在几案旁,开始烹茶。
须臾,楚老爷闻到了茶香。
咕噜~
咕噜~
对了,他没吃饭呢。
“芊芊,跟我回去吧!你娘的嫁妆我也给你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只管说!我都答应!”
楚芊芊还是没吱声。
楚老爷的气儿堆积到一定程度,反而蔫儿,耷拉着脑袋,他说:“芊芊,算我求你了行吗?跟我回去吧,我以后再也不赶你了,我发誓。”
丹橘挑开帘幕,从缝隙里偷偷地瞄了瞄,这一瞄,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
发髻凌乱、容颜憔悴、浑身褶皱、鞋面沾灰。
天啦!这还是她家老爷吗?怎么弄成这幅德行了?
原本非常非常恼怒老爷的薄情寡义,可不知怎地,见了老爷这么寒酸、这么狼狈的样子,她突然有些心软了。
“小姐,你真的要把皇后的人叫到这儿来呀?”她轻轻地问。
楚芊芊当然不会真叫皇后的人来寺庙宣读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