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地方?”
“是啊,”魏紫也道:“公子到了,自然知道。”
众人不由分说,搀着李蕤向前走去。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众人再次停下。
李蕤心有所感:“是七星湖么?”
“对,正是这里。”
李蕤想起上回在此落水的情形,身上感到一阵寒意,空洞的眼睛望着湖面,良久才道:“原来是这里。说吧,今天要做什么?”
“赏雪。”
听到这两个字,李蕤自嘲一笑:“失明之人,如何赏雪?”
“以心为眼,有何不可?佳人在侧,美景当前,公子你就好好享受吧!”赵熹说完,不待李蕤回答,拉起魏暮就走。
“赵姑娘——”
“公子,他们已经走了。”魏紫上前,与他携手并肩而立。
李蕤心中一动,反复玩味着“以心为眼”四个字,慢慢闭上双眼,周围的世界,原来依旧如此清晰:北风夹杂着雪花拂过他的面颊;林雀惊飞,蹴踏松稍微雪;魏紫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是什么东西,滴落在地,却又落进了自己的心里?
“魏紫,怎么哭了?”李蕤伸出手,为她拭去泪水。
“公子,”魏紫含泪带笑,靠近他的怀抱:“这里的雪景真美。”
“我看到了。”李蕤将魏紫抱紧,在她耳边轻语:“你知道么?这是我二十三年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雪景。天意怜我,世间至美,至真至贵之物,李蕤从未失却……”
魏紫闭上双眼,与所爱之人静静伫立湖畔,以心为眼,以天地万物之心为心,共赏天地大美。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紫睁开眼,笑盈盈地拉着李蕤:“公子,我们打雪仗吧!”
“打雪仗?好哇。”李蕤笑而允诺:“不过,你可不能因为我是瞎子就让着我。”
“那还用说!”魏紫说着,毫不客气地向他扔出一个雪球。
李蕤一把接住,回敬给她:“就这水平?你输定了!”
二人在冰天雪地之中尽情欢笑打闹,不远处的赵熹看得好不羡慕,拉了拉一旁的魏暮道:“咱们也去打雪仗吧?”
“不行,”魏暮道:“我还要回去继续寻找医治失明之法。”
“也好。”赵熹笑笑,似乎并不失落:“那咱们回去吧。”
“赵姑娘,”魏暮见她如此,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对不起……你是我的爱人,我的知己,但保护太子,是我的责任。”
“干嘛要说对不起呢?如果我连这都不能理解,又怎配称爱人知己?不过……”赵熹“意味深长”地看着魏暮:“刚才我在想,如果你能答应我,我就给你个惊喜。”
“哦?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我还是会给你一个惊喜。”赵熹说着,从袖中掏出一纸,递与魏暮:“打开看看。”
魏暮接过一看,始而惊讶,继而欣喜,最后激动地搂住赵熹,连声道:“太好了!太好了!李蕤的眼睛有救了!”
赵熹看着他的模样,不禁莞尔:“怎么样,够惊喜吧?”
“赵兄带给我的,远不只是惊喜。”魏暮双目灼灼,看着眼前被自己看得双颊泛红,低头不语的赵熹,忍不住靠得更近了些,轻轻在她额头一吻。
“好啦,我们回去吧,站久了,怪冷的。”赵熹含羞带笑,拉起魏暮向双清阁走去。
“赵兄,你不打雪仗了?”魏暮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也不知是真想打雪仗,还是故意逗她。
“你以为,就你一人关心李蕤?这个时候还不赶紧回去配药,打什么雪仗!”
魏暮轻笑摇头:“赵兄,你刚才不是真想打雪仗吧?”
“你这么聪明,那你倒说说,我是怎么得到这个方子的?”
“这我可说不出来。”
“其实,这次归根究底还是你的功劳。”赵熹道:“还记得圆梦棘么?我就是靠它找到的方子。”
“靠它?”
“嗯。”赵熹点点头:“在原来的世界,我有个老朋友,她叫魏文绰,长得和你妹妹一模一样。她出身医学世家,父母都是名医,前几天夜里,我用圆梦棘见到了她,告诉她李蕤的事,托她问问伯父伯母有没有办法。我们约定,昨天晚上再见,没想到,她竟真的给了我这个方子。”
“她给了你?”魏暮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们在梦里还能传递东西?”
“哪能呢,是她说给我,我醒了又写下来的。”
“看不出来,你记性还挺好的。”
“那还用说。”
二人有说有笑地回到双清阁,开始配药。直到李魏满身白雪尽兴而归,二人才刚刚配好,正在收拾桌子。
“哥,赵姑娘,”魏紫一进门就冲二人大喊:“你们怎么不去玩雪啊?”
“死丫头,没看姐姐我正忙着吗?哪像某些人,就知道玩。”赵熹一见她,自然而然地开始打趣。
“喂!这可是你们叫我出去玩的!”魏紫一脸不服气。
赵熹刚想继续打趣魏紫,便见李蕤走了进来,向着自己和魏暮一拱手:“李蕤多谢二位指点……”
“公子此言差矣,见是公子自见,思是公子自思,得是公子自得,与我二人何干?如果——”赵熹笑了笑:“公子真的要谢,等试了这服新药也不迟。”
“七日复明散。”
☆、林门立雪
却说当天夜里,赵魏就为李蕤敷上了这七日复明散。接下来,便是夹杂着兴奋与焦虑的等待。
终于到了第七日。这一天,激动得一夜未眠的四人齐聚李蕤房中,共同见证这期待已久的时刻。
“魏紫,”李蕤看起来尚算平和:“可以拆纱布了。”
魏紫颤抖着伸出手去,拆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连连摇头:“不行,我做不到……”
“没事,魏紫。别紧张。”李蕤握了握她的手。
李蕤碰到自己的那一刻,魏紫立即察觉,原来他的手也是颤抖的。但握住这只手,她的心却一下子安定下来,慢慢地,将纱布全部拆下。
在大家关切而期待的目光中,李蕤挣开双目,轻轻地,冲着众人点了下头。
“公子!”魏紫刚刚唤出一声,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滚落。
“魏紫……”李蕤伸出手,想要为她拭去眼泪,却不知自己的眼角也闪动着水光。
一旁的赵熹魏暮也早已是泪眼婆娑,哽咽难语。
许久,四人总算平静下来,赵熹擦擦眼泪,提议道:“公子复明可喜可贺,我们得好好庆祝一下。”
魏暮看着她那促狭的笑容,心里早已猜出八|九分:“你想怎么庆祝啊?”
“当然是吃火锅!”赵熹毫不掩饰自己对火锅的热爱:“这天气,最适合吃火锅了。”
“对,对,吃火锅!”魏紫连声附和。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
“那当然,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们。”赵熹说着,便开始派任务:“你去找个锅来,我和魏紫准备菜,快去!一个时辰之后准时开涮!”
在火锅的激励之下,大家雷厉风行地备好一切材料,不到一个时辰,就已围坐桌旁大快朵颐了。四人你抢我一片肉,我灌你一杯酒,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几盘菜下肚,数杯酒入喉,四人又把话题引到了时局之上。魏暮看着李蕤道:“如今公子已经复明,接下来,便是揭开真相,助公子登上皇位了。”
“根据草庐传来的消息,”李蕤道:“今上与江之咏听到我的死讯并不十分相信,一直派人在城中寻找监视,这样一来,我们想要有所动作,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事在人为。”赵熹道:“这么多关都闯过了,这一回,我们也一定可以成功。”
“赵兄说得不错。而且,欲得天下,总要冒些风险。”
“我明白。”李蕤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欲行大事,必先取得两个人的支持。”
“你是说,”李蕤道:“澹台逸明与乔茂之?”
“正是。”魏暮道:“这二人一个掌握天下兵马,一个掌握天下钱粮,举足轻重。公子与今上,谁能得此二人,便可得天下。”
“那这么说,公子的胜算岂不是很大?”魏紫道:“今上与江之咏对八姓一向忌惮,严加摧抑,前一阵子更是夺了澹台逸明的祖传曲谱,他们二人,肯定不会与今上合作的。”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赵熹道:“得二人者得天下,其中利害,今上岂会不知?依我看,他们必定早已着手拉拢二人了。”
“那……”魏紫不禁有些担忧:“他们会不会真的与今上合作?”
“你可以低估乔澹,却不可低估今上与江之咏。。”魏暮正色道。
“照你这么说,”魏紫蹙眉道:“今上已得到乔澹支持,那公子怎么办?”
“你先别急,”赵熹道:“这些只是推测,真实情况如何,大家谁也不知道,眼下,还是先将情况打探清楚再作打算。”
魏暮点点头,对李蕤道:“公子可有人选?”
李蕤略作思忖,道:“我有一同窗好友,为澹台氏幕僚,可以托他前去打探。”
“好,公子即刻修书一封,命可信之人带上京城交与此人,请他代为打探。”
李蕤依计行事,写好书信,交与余草庐之妹余柳亭,连夜进京去了。
半月之后,余柳亭带回消息,众人所料不差,今上果真一反昔日敌对之态,极力拉拢二人,二人亦乐于与今上合作,且谈及公主、李蕤,态度冷漠,殊无同情之意。
所言成谶,四人又聚在一起商议对策,李蕤首先开口,面色凝重:“眼下情形,于我十分不利,澹台逸明与乔茂之,皆被今上收买,如之奈何?”
“就知道会这样。”魏暮看起来并不十分忧心。
“哥!”魏紫见他如此,不禁有些不满:“事关重大,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啊?”
“我说魏紫,你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怎么对他一点也不了解呢?他既早知如此,又怎会无一策以对?”赵熹说着,看向魏暮:“快说吧,看把你妹妹给急的。”
“知我者,赵兄也。”魏暮微笑而语:“江之咏无甚才略,只知玩弄阴谋诡计,他以为,拉拢住二氏便可高枕无忧,殊不知,得二氏者虽可得天下,但得一人者,却可得二氏。”
“是谁?”众人齐问。
“澄斋先生林栖逸,”魏暮道:“八姓之中,惟林氏在野,然以影响而论,却在掌握兵马钱粮的澹台氏、乔氏之上。”
听到这个名字,魏紫一脸茫然而李蕤一派了然,至于赵熹,则想起了书斋中的那副对联:表里俱澄澈,心迹喜双清。此处乃魏暮之父读书之所,阁号双清,而那位林先生,却以澄斋为号。难道,二人之间竟有什么渊源?
魏暮并不知赵熹想到此处,见她若有所思,只道她不解林氏身份,遂解释道:“澄斋先生林栖逸,乃当世大儒,一代学术素王,门生弟子遍及天下。只以澹台氏,乔氏而论:澹台逸明、乔茂及其兄弟、子侄、部属,几乎全是澄斋先生的门生或者门生的门生,故而此时澄斋先生的一纸书信,比今上之封官许愿、赏金赐银还要管用。公子亦曾在先生门下求学,何不去见见你的恩师?”
“我明白了。”李蕤道:“明日我便动身去云州拜见先生。”
“可是,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今上的眼线,公子如何到得了云州?”
“无妨,”李蕤道:“柳前辈的镖局最近要走一趟镖,正巧途径云州,我扮作镖师与之同行,便可避开眼线。”
魏暮点点头,又道:“公子见到先生,一定要恭敬谦卑。”
“这个自然。”
“赵兄,”魏暮忽又看向赵熹:“你也要去一趟。”
“我也去?”
“当然,”魏暮道:“公主太子一起去,才更有诚意么。而且,你若不去,后招可就不好出了。”
“后招?”赵熹一听,立马“警觉”地盯着魏暮:“什么后招?听起来怎么好像要把我卖了似的。”
魏暮微微一笑:“到时候自然知晓。”
“又卖关子。”赵熹假意瞪了他一眼,又道:“对了,你和魏紫呢?是不是也和我们一起?”
“那还用说。”
计议已定,四人又从密道返回,来到柳光瑜的镖局。李蕤魏暮扮作镖师,赵熹魏紫扮杂役,再加上余草庐与梅逸清分别带领一队死士一明一暗保护着,云州之行,可谓万无一失。
不及半月,一行人便已到达云州。这一天,四人再度乔装改扮,来至城郊寒潭精舍林栖逸绛帐授徒之所,卸下装扮,向应门弟子表明身份并致拜访之意。
那弟子看看四人,并没有动:“先生正在午休。”
“无妨,”李蕤道:“我四人在此等候便是。”
于是四人站在林栖逸书斋楼下,冒着寒风静静等候。此时,阴沉许久的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片刻之间,天地万物皆成一片银白。
雪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意思,书斋之内,高卧不起的林栖逸,也丝毫没有醒的意思。而站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赵熹四人,却早已冻得手脚麻木,浑身冰冷了。
赵熹哆哆嗦嗦地抬起冻得有些僵硬的脖子,向楼上望去,心中暗道:这程门立雪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这位林先生这么久都不叫我们进去,该不会又在考验我们吧?
“咳咳……”一阵咳嗽打断了赵熹的思绪,她回头一看,竟是魏暮,连忙过去将他扶住,刚一碰到他便吃了一惊:“怎么这么烫?魏暮,你发烧了!”
“别担心,”魏暮勉强冲她一笑:“我能撑得住。”
“不行!我去和那弟子说一下,先扶你进去休息。”
“赵兄!”魏暮忙拉住她,摇头道:“我说过,对先生要谦卑恭敬,未经先生允许,魏暮岂能擅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赵熹急道:“何况,你要是冻出个好歹,岂不是陷先生于不义?”
“四位,”正在二人争持不下之际,弟子又走了过来,对四人道:“先生有请。”
赵熹闻言,匆匆向弟子一点头,扶着魏暮进了门。谁知,刚一进门,魏暮便身子一软,倒在她的怀中。
“魏暮!魏暮!”赵熹连声呼唤,几乎要落下泪来。
李蕤连忙为他把脉,一探之下,不由得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