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沙宫外,地下水道中,鳌战一个人慢慢在水道中行走,在前方十字水道口竹内杉早已 经等待在那个地方。
鳌战从他身边经过时,竹内杉挪动步子和他并肩而行,两人十分默契。
“大门主是否已经回信了?”竹内杉边走边问。
“嗯。”鳌战答道,“战事一触即发,北陆境内的兵力还剩下大概五成左右,只要计划 进展顺利,那么接下来只要武都城战役一起,还会有四成兵力调离,最终只剩下一成兵力, 你们能够对付吧?”
“当然。”竹内杉道,“绝对能够应付,宗主不是外人,我实话实说,即便是北陆境内 兵力全在,也不是我皓月国大军的对手,在某些方面,实力太悬殊了,换句话说,那不是战 争,是屠杀,我们对他们的屠杀。”
“很好,我们要的就是屠杀,越残酷越好……最好让东陆所有人听见你们皓月国三个字 就会吓得尿裤子”鳌战咬牙道,好像其中含有无穷无尽的恨意。
竹内杉听完很是诧异,其实他也没有想明白,天佑宗既已控制了皇帝,为何还要引他们 入东陆?这样做对他们来说没有丝毫的好处,就算是为了利用皓月国大军铲除境内其他势力 ,但万一皓月国大军并不遵守盟约,反咬一口呢?那个聪明到极致的大门主不可能不思考到 这一点,难道说这其中有诈?
“宗主,我有个疑惑,希望你能够解答。”竹内杉想,与其在心中瞎猜,不如试探性 地问问到底是为何,即使这个宗主很聪明。
“大人请问。”鳌战停下脚步,盯着水道中自己和墙壁上火把的倒影,脸色好像愈发的 苍白了。
“天佑宗已经在东陆掌权,又为何……”竹内杉故意没有往下说,他相信以鳌战这么聪 明的人肯定明白他下面要说什么。
“大人,我想请问你,你忠于的人是谁?”鳌战道。
竹内杉站直,恭敬地说:“我们皓月国月皇陛下”
“那你知道我忠于的是谁?”鳌战问。
竹内杉道:“天佑宗大门主”
“错。”鳌战摇摇头,“我忠于的是东陆,是这片土地。”
鳌战说完,转身便走,扔下竹内杉一人。竹内杉站在那,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不知为 何竟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他隐约明白了鳌战话中的含义,却又不敢肯定,只是他明白身为 臣子的职责是什么,也明白自己如今的使命是什么。
可是,这个走在他前方不远处的男人,在不久前还是一个厌倦战争,想回到家中侍奉老 母的孝子……这一点竹内杉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又会陷入困惑之中——到底是因为什么样 的理由才会让这样的人,在卸下铠甲之后,又重新拿起一柄别人看不见的兵器。而他兵器下 将要对付的人,不是敌人,而是他所忠于的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记得那年,武都城下,年轻的鳌战站在木栏前,望着天空中的星辰,数着刚刚战死的那 些兄弟,有很多人他连名字都不知道。
如今,身为天佑宗宗主的鳌战,却想连自己的名字都给遗忘。
天佑宗,真的受天佑?
'第一百八十九回'弃城。战
东陆,江中,武都城外。
两名伪装成为农夫和樵夫的铁甲卫细作慢吞吞地走在通往武都城的官道之上,为首的农 夫抬眼看着城墙上那些手持强弓的蜀南军士,停下脚步。身后的樵夫随后也停下,装作歇脚 的模样,脱下自己的草鞋坐在一侧问:“今天能进城吗?”
“看样子不能。”农夫目光移到城下,城门紧闭,两队蜀南军列队在两侧站好,还有数 队骑兵在周围巡逻。这已经是他们出来刺探情报的第十天,十天内他们分别去了东西南北四 座城门。四座城门都统统关闭,几乎没有看见过百姓从城内出入,只有少量的蜀南军士手 持出入城门的通牒,经过严格的检查之后才能进入。
城中到底是什么情况,外界一概不知,想要混进城中比登天还难。两名细作曾想过夜晚 攀上城墙,但又畏惧蜀南军士手中箭无虚发的强弓,而第一次武都战役挖出的那些陷马坑和 落车井的地道早已经被封闭。
“会不会已经是座空城了?”樵夫猜测道,草帽下那张脸已经干得开裂,虽说已经进入 了春季,但依然不时有冷风吹过。
“空城?不会,你忘记昨夜我们还看见城中四处都有灯光,还能听见歌舞声。”农夫道 ,说完抓起旁边的口袋扛在肩上,准备往回走。
“回去了?”樵夫忙问。
农夫点点头:“不回去难道还在这里一直等着?等到何时才能开门?我们已经出来二十 天了,应该回去复命了。”
“复命,复命,什么都没有,真的拿命去复吗?”樵夫长叹一口气,有些不甘心地回头 看了一眼武都城,背起那捆已经潮湿的柴火跟随农夫离去。
农夫大步往回走:“远将军不是个不讲理的人,我们跟随他多年,这点你应该清楚。”
“是呀,他是讲理。”樵夫苦笑道,“那现在派来的那个监军可不讲理哟,谁让咱们做 啥不好,从斥候营里调出来,当细作?你知道吗?我听说曾经有个兄弟,调去当细作,一去 就是三年,再回来的时候,连他**都不认识了……”
武都城城墙上,两人的身影在少年太守敬衫眼中渐渐远去。
“细作吗?真够明目张胆的。”敬衫笑道,双手插在怀中,抱着那柄黑皮龙牙刀。
在一侧拉正弓弦的杵门抬起头来道:“小王爷,他们也是根本不知城中的模样,看来 白先生的计谋成功了。”
“不要叫我小王爷。”敬衫纠正道,语气有些生硬。
“好,那我就直呼其名了。”杵门笑道。
敬衫点头:“求之不得。白先生的计谋才成功了一半,剩下一半战事一起才能见分晓, 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有些佩服他,在上次战役结束之后,他就想出了这么一个锁城的法子 ,让外界一直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在想他真的是神仙吗?竟能预见如今铁甲 卫的大举进犯?”
“在我心中,白先生就是神呀。”杵门感叹道。
第一次武都战役结束后,因谋臣遣派了远宁将大部分百姓送入镇龙关中,随后武都城中 除了少部分不愿意离家的百姓参加了自发组织的民兵队,几乎再没有所谓的百姓留在这里了 。谋臣离城时,杵门便带来了卢成梦的密信,密信中卢成梦依照白甫献计,安排了一切。首 先四方城门永久紧闭,出入城者必须手持通牒,而通牒只下发十二张。再者,第二批从蜀南 境内到武都城的蜀南军四成以上伪装成为百姓返城,让他人误以为卢成梦从蜀南境内移民, 想要在武都城扎根常驻。最后,每天入夜后,城中蜀南军士便要四下燃起灯火,唱起歌谣。
只要没有百姓,只剩下军队,真有战事发生,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至少对卢成梦这 样一个爱民如子的王爷来说,这是上策。
敬衫和杵门一前一后地巡视着城防,蜀南军并不善于防守城池,而是精于移动战,这 样才能完全发挥出手中强弓的威力。这些黑发碧眼的“南蛮”人,因为身体的关系,并不适 合近身作战,几乎全以弓兵为主,步兵也使用短弓、弩弓和暗器,近身武器全是短刀、短剑 ,因为过于沉重的兵器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举不起来。
“我担心铁甲卫要是看透了这一点,大举进攻,我们就损失惨重了。”敬衫担忧地说。
杵门道:“昨日我收到了白先生的飞书,书信中称如果铁甲卫大军囤积城下,我们不需 要坚守,突围尽快撤回蜀南便可。”
“突围……到时候哪能那么容易突围得出去?白先生说得倒是轻松。”敬衫道,打了个 哈欠,有些犯困。
“对了,白先生来信中还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天启军大概会兵临城下……”杵门道 。
敬衫停下脚步,微微侧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天启军会兵临城下。”这次杵门没有说“大概”二字,用很肯定的语气说。
敬衫转身盯着杵门道:“为何你昨日不告诉我?”
“因为白先生在信中说,如果你不愿意突围,那么就告诉你实情。”杵门道,伸手从怀 中掏出白甫所写的那封书信。
敬衫接过来,拿着书信边走边看,许久后抬头说:“皓月国?”
“是的,皓月国,白先生与谋臣在千机城已经探知皓月国大军即将入侵的消息,所以让 我们做好准备,眼下有两条路可选,要不立即弃城,要不就等待铁甲卫进攻时再突围。”
敬衫不解道:“傻子都知道选择第一条路,难道还非要等他们围困了之后再拼杀出去? 这座城本就已经是座空城、死城,没有任何用处,要恢复当年的模样,少则五年,多则十年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敬衫刚说完,意识到一个问题,又问:“白先生是否有他的用意所在?”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你这聪慧的脑子都猜不出,更何况是我?我只是一介武夫而已 。”杵门道,将手中的凤鸣弓握紧。
“嗯。”敬衫继续向前走。白甫在信中所说,铁甲卫进攻武都城也只是为了能够将天启 军调离北陆境内的阴招,但却让我自己拿决定,是立即弃城,还是等围困后再突围?这又代 表什么?如果皓月国大军来犯,必定是不能让天启军调离北陆,这才应该是该用的上策。
“杵将军,以你的计算,我军对阵铁甲卫,守城战中胜算是多少?”敬衫问。
杵门道:“实话实说,没有任何胜算。”
“对,毫无胜算,一旦城被围困,只需要个两月,我们便死定了,断水断粮,铁甲卫可 不像是反字军那般都是乌合之众,用从前谋臣的办法没有任何作用。”敬衫道,仰头看着天 ,觉得阳光特别刺眼。
杵门又说:“如果出城一战,在平地之上,靠我们的飞骑,胜算为四成,如果有普通枪 骑兵或者步兵,胜算可以加到六成”
“不,我们依然是毫无胜算。”敬衫看着天,伸出手来道,“春季多雨,泥地作战, 双方都吃亏,况且我们大多为骑兵,虽然羽箭不用担心小雨的影响,可是一旦马匹被陷, 我们就是死路一条。”
杵门点头:“你说得是,的确如此,但如果拖到夏季,暴雨来临,更是无法作战。”
“夏季还好些,至少晴一时,雨一时,日间的暴晒可以让稀松的泥土很快凝结,我们还 可以加上两成胜算。”敬衫收回手,有些焦虑。
“那如何是好?”杵门已经想不到还有什么好点的办法,难道弃城吗?
“我算过,如今我们无论是守城还是出城,胜算连一成都不到,如果是反字军那还好说 ,但是精锐铁甲卫……不过,我还想问,如果天启军出现?我们的胜算有几成?”敬衫转 身看着杵门。
杵门摇头:“更没有丝毫胜算,照信中所写,天启军即便是不会和铁甲卫联盟,也不会 与他们为敌,我们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不,你错了,我们的胜算至少会提高五成”敬衫脸上有了笑容。
“为何?”杵门很是不解。
“如果你是廖荒,刚刚经历了建州城战役后,虽然大胜,但也损兵折将不少,在这个节 骨眼上,他就算率军来到武都城下,也不会轻易发兵来攻,至少前期会坐山观虎斗,静观其 变,如果形势对天启军有利,那么他会进攻,如果没有任何利益,他只会静等。再者,铁甲 卫多年未战,养兵千日,兵将粮草充足,廖荒也会担心他们反咬自己一口。当然,铁甲卫也 会有相同的担心,毕竟他们一个是正统的皇室军队,一个是叛贼,互不相容,也会让我们有 机可趁。”
“太守那你到底是要弃城还是要战?”杵门焦急地问,甚至喊出了“太守”的称呼。
敬衫背着手,看着城内的一片废墟,淡淡地说:“先弃城,再战”
敬衫留下那句话,转身离去。
杵门看见敬衫的背影,想起了那两个人……
一个是好像知天下事的白甫,一个是好像只喜欢种田养花的王爷。
一个怪人肯定会有一个怪弟弟,一个怪王爷肯定会有一个怪谋士。
这个天下真的是有规律的么?
'第一百九十回'一辈子的“元帅”
东陆,江中,佳通关。
廖荒已领自己麾下亲卫队,带着军师将军天辅,以及建州卫将军宋先来到了佳通关,只 为迎接从北陆调遣而来的第一批后备军。这些后备军中大部分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军士, 用廖荒的话来说,都是些还没有杀过人的孩子。
在乱世中,从军的法则很可笑,并不以武艺和智慧来评价,而是以你是否杀过人来判 断你的前程。杀一人,手不抖,那么你可以从军,编入第二列军队之中,杀十人甚至更多, 你可以直接上战场厮杀,可如果你没有杀过人,那么你只能编入后备军之中。
没有杀过人,也算是幸运,但那种幸运很快会被前线传来的战报给打破。这些新丁会立 刻扛起自己的武器,奔上前线,遗忘掉在几天之前,自己还是一个连杀鸡都害怕的家伙。手 起刀落,一刀一命,亦或者被敌人砍掉脑袋。
自己不会给敌人讲道理,敌人也不会,道理自会在兵器碰撞时迸发出来。活着或者死了 ,都会知道,这个世间是没有公平道理可讲的。
“这位是丁甲将军”佳通关下,廖荒向天辅介绍道。
天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