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金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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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金三角-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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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往满星叠的公路比较糟糕,这条等级很差的公路是政府不久前修建的,它的意义相当于一条通往和平之路。但是沥青路面质量很差,起了很多大坑,一不当心就把我们颠得老高。从地图上看,这是属于泰缅边境的龙帕山脉,也可以算作掸邦高原的余脉。山势越来越陡险,沿途不见人迹,也没有庄稼之类,都是荒山、野草和树林。极目远眺,烈日暴晒下的金三角大山深处,除了重重叠叠的山峰还是山峰,偶尔有一两点隐约的房屋影子,可以想见那该是一座什么山寨。公路一会儿在山脊上蜿蜒,一会儿下到谷底,山风静静吹,热日烤得路面沥青变成稀泥,车轮碾上去发出一溜粘滞的响声。偶尔有一两辆摩托车飞驰而过,车上骑手不是戴头盔而是扎着黑色或者红色头帕,腰间挎着长刀,阿祥大声说他们是倮黑人,缅甸那边来的。我说倮黑人是什么民族?阿祥回答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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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几座山头,终于看见半前面一座村子,没有当地常见的竹楼而是中国式的砖瓦房。我见不少人家门上贴着红纸对联,上面写着祈祝好运的汉字,几个穿汉族服装的男女坐在自家屋檐下歇凉,听见摩托声一齐抬起头来。阿祥说这是回棚,后面是回莫,从前驻张家军,也是汉人难民村。我问现在呢?阿祥头发被风吹得飞张起来,他说:还是他们,只不过不站岗了。
  过了回莫,眼前的大山突然陷下去,出现一座狭长而且幽深的地缝,那是一座隐蔽的山坳。沿山坳而下,很快就看见树丛中露出一些稀疏的铁皮屋顶和楼房。阿祥手一指说到了,那就是满星叠,我的心脏立刻像上足发条一样剧烈地跳动起来。如果按照外界报纸的说法,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毒品王国心脏,称得上魔窟了。魔窟该是个什么样子?毒品多吗?恐怕到处都是毒贩吧?这里还生活着一些什么样的人们?他们怎样生活?与狼共舞吗?他们会怎样对待我这个不速之客呢?
  一想到夜里被冲锋枪打死六七个人,想到坤沙集团长期盘踞此地,是毒品走私最为猖狂的区域,尽管头顶烈日当空,心里还是不由得打个寒战。
  我想,不管怎么说,满星叠,我来了!
  在阳光明晃晃的大白天,在风清月白的光天化日,要让人睁开眼睛做噩梦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通常习惯把恐怖事件安排在黑夜发生,有夜幕和神秘氛围作掩护,想象力就格外活跃。但是这一回我却大错特错,因为我一下子就从阿祥脑袋后面看见那六具血淋淋的尸体。
  尸体扔在河滩上,一条清清的山涧从村外流过,那几个死人就保持一种安静的姿态躺在那里,估计是枪战现场,因为我看见地上的血迹都变成黑色。我冲动起来,想跳下车拍照,但是阿祥却不停车,反而轰大油门冲过去,这时我才看见,原来还有几个穿黑衣服背冲锋枪的男人蹲在河边上。我一看见冲锋枪就紧张起来,感到呼吸困难,我想从逻辑上讲他们应该是缉毒警察,为了证实这一点,我跟阿祥商量,装着问路看能不能偷拍几张照片。
  阿祥低声说:不行!他们会把你押回清莱去。我吃惊地说为什么?我有护照啊。阿祥回答这里不是旅游地,不许游客擅自进入。这一说我暗自庆幸,要是大摇大摆坐汽车来,没准已经被人赶下山去了。
  但是我仍不死心,我想我一定要想法偷拍到那几具尸体照片,将来发表在书中才不枉此行。摩托嘟嘟地开进村子,其实满星叠算得上是座初具规模的小镇,应该说比我当年下乡的那座陇川县城还要繁华,基本上都是中国式建筑,不少两三层水泥楼房,商店饭馆以及做生意的店铺比比皆是,乍一看会让人误以为来到唐人街。村口有所很气派的学校,这时候正好学校放学,一群群男女学生,有开摩托,有走路,他们身着整齐统一的校服,脸上焕发光彩,显得整洁、文明和有礼貌。阿祥在校门口刹一脚车,指给我看说,这就是大同中学,从前是坤沙办的华文学校。我意识到这就是二十年前,我的知青朋友曾焰、焦昆、杨飞、杨林等人生活和教书的地方,我采访的曼塘梁中英先生曾任该校校长。我看见这所学校的校舍相当完备,从外观上看比之大陆任何一所城市中学也不逊色。阿祥自豪说他们美斯乐中学每年都要与大同中学比赛篮球,他是主力中锋。我问他今年谁胜了?他低头说没打好。
  “满星叠,石头炸。”这是当地一句民谣,时值中午,溽热难耐,太阳像火球,地面卷起白晃晃火焰一般的热浪,狗和人都躲在屋檐下伸舌头。我周身被汗水湿透,这才体会到民谣“石头炸”是多么的生动形象!阿祥放慢速度,摩托绕街道行驶,相当于观光。我没有发现任何罂粟或者毒品海洛英的影子,如果你不知道这是著名的毒品王国,你几乎会以为这里是一片净土。相反我在中缅边境一些地方,比如洋人街、木姐、南坎、八莫等,贩毒的人就像苍绳一样叮着你,他们甚至把毒品伸到你的鼻子底下。可是在这个世界闻名的满星叠,我看见街上行人很少,没有任何公开买卖毒品的迹象,居民大都在家里吃午饭或者午睡,店铺和饭馆开着门,一派和平安宁景象。
  村子中心是片很大的空地,跟中国农村的集市一样格局,到处扯起花花绿绿的篷布,地摊上摆满水果农副产品以及百货洋货烟酒糖茶之类。我转了一圈,仍然没有发现任何海洛英和大烟的影子。我发现这里集市与国内不同。在被称作集市的地方,应该人头攒动,车马喧哗,烟雾缭绕,杯觥交错,饭馆气氛热烈,商店里录音机电视机放出最大音量。而眼前这座集市基本上没有声音,没有嘈杂,称得上“这里黎明静悄悄”。人们互相用眼神说话,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好像做地下工作。我还注意到集市只有商贩,没有顾客,连一个顾客的影子也没有,没有顾客的集市怎么做买卖呢?但是人们仍然耐心等待,好像很有信心,知道顾客和生意会从地下钻出来。我觉得这种气氛很怪诞,很压抑和诡秘,好像人人都是演员,在演一出神秘哑剧《等待戈多》。我不知道这种氛围是否与夜里枪战有关,他们从前也这样不出声地做生意么?
  在1998年雨季即将结束的一个酷热难耐的白天,在金三角腹地这个没有声音的奇怪集市上,在从前世界闻名的坤沙大本营满星叠,我和一个名字叫阿祥的当地华人少年在一家饮料店铺坐下来喝冰镇可乐。这家店铺面对集市,就像一个位置很好的窗口,虽然空气很热,眼睛被地面反射的阳光晃得睁不开,我还是感到心中有股阴冷的凉气像蛇一样爬开来。我们慢吞吞吸啜冰镇可乐,喝完一听,又要一听,这时我看见好像起了一阵风,平静的水面有了动静。
  一群摩托车轰鸣而来,恐怕有十几辆吧,扬起一股烟尘来。骑手冲进集市,戛然刹住,车上的人并不下车,与摊主叽叽咕咕说一阵话,然后又惊天动地飞驰而去。我数了数,半个多小时里,竟然有几十辆摩托车穿梭来去。那些摩托不运货,也没有载来顾客,好像他们奔来奔去就是为了表演车技。而生意人依然耐心地等待,好像他们坐在这里就是为了欣赏摩托车手的高超车技。
  我决定同饮料店女老板搭讪。她是个五官端正的中年女人,皮肤白皙,穿黑色长裤(当地人穿统裙),她一出现我就判断她应该是中国人。我用云南话问她:“请问你家,生意格好做?”女老板没有接我的话茬,却反问我:“先生从哪点来,日本,台湾?”
  我已经听出她的滇西口音,我说:“我从云南来。你家是滇西人格是?”
  她眉毛一扬,似乎很感惊讶,转而口气淡淡地说:“哦,老家是保山,不过我没有去过。”
  我装作不懂的样子问她:“我看你们这点都是汉人,你们为哪样来到这点安家?”
  她很戒备地看我一眼,回答说:“汉人多得很,都来讨生活,有哪样奇怪的?”
  我仍然不死心,故意问她:“我看你们这点的生意不好做哦,客人也没有,都卖给哪个嘛?”
  她指指山上说:“上头(指缅甸)的寨子多呢,马帮牛帮下来驮走,生意才好做呢。”
  我假装随便的口气说:“听说夜晚满星叠打死人,为哪样事情嘛?”
  她说:“我们是生意人,不晓得这些事情哦。”
  我指着那些地摊问她:“他们做这些小生意,格赚得到钱啊?”
  她说:“我晓不得,你家去问他们嘛。”
  我悄悄说:“你们做不做别样生意,枪枝,海洛因,鸦片?”
  女老板正色喝道:“你打听这些搞哪样?找死啊?”
  她的口气着实让我吓一跳,我一回头,无意中看见柜台后面竟然倚放着一枝粗大的双管猎枪,枪口像死神的眼睛,黑洞洞地让人心惊肉跳。我知道在金三角,很多人家都有武器,或者说家家有枪也不过分。赶快付了饮料钱离开店铺,我仍然不死心,装作观光客的样子在集市上走来走去。但是无论我走到哪家地摊跟前,哪家主人立刻把目光移开,好像没有看见我这个顾客,但是等我一离开,他们的目光立刻又粘在我的背上,像吸血蚂蟥一样凉津津的。我一无所获,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弄明白,只好悻悻地让阿祥替我拍两张照片作纪念。没想到他刚一举起相机,立刻有人哇啦哇啦地嚷起来,样子很凶恶,瞪着眼睛,嘴角上挂着白沫。阿祥小声翻译说,他们不喜欢有人给他们拍照,让我们赶快滚开去。
  我一想到像眼睛一样黑洞洞的双筒猎枪,想到他们都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枪,就赶紧灰溜溜地滚开了,去找阿祥父亲的熟人莫朗大叔。
  莫朗大叔老家在云南勐海,年轻时赶过马帮,在美斯乐第五军当兵,后来给坤沙当保镖,会说一口流利汉话。当阿祥在一条街道拐角找到这位前大毒枭的保镖时,我看见莫朗大叔是个头发花白的当地摆夷,正蹲在街子上同人说话。他身体干瘦,像条晒干的咸带鱼,同当地掸族没有两样。我同他打了招呼,都没有吃中午饭,就邀他同进午餐。我在路边餐馆要了两斤当地米酒,一盘炸牛肉干巴,一盘干鱼,炒鸡蛋果条(炒米粉)。我看他两根手指熏得又黄又黑,就买一盒“三五”香烟给他,他也不推辞,就收下了。
  我们边吃边聊起来,话题当然是满星叠。
  “……总司令走了,参谋长也走了,都到仰光去了,如今满星叠可不行喽。”米酒一下肚,莫朗大叔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我认为他同当地大多数好酒之徒没有两样,逻辑混乱,感情冲动,因为我看见他脸色开始发红,摇头晃脑,嘴里喷出酒气:“从前山上都是队伍,我们的人……政府军都不敢进来,多神气!那些土匪蟊贼,谁敢撒野?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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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猜想这话跟半夜打死人有关,就试探地问他:“满星叠为什么枪战?打死的是什么人?”
  他忽然警觉地望我一眼,我看见他的眼神很清醒,清醒得像竖起一堵城墙,使我的企图一下子碰了壁。餐馆老板坐在柜台后面,目光炯炯,竖起耳朵听我们谈话。我只好请求他说:“听说你跟坤沙当了多年保镖,讲讲坤沙的故事好吗?”
  一提到给坤沙当保镖,就像提到一段光荣历史,莫朗脸上立刻焕发出光彩来。他说:“讲讲什么呢……好吧,就说说1982年政府军围剿满星叠。那天战斗发生很突然,头一天什么迹象也没有,第二天太阳出来,满山遍野都是政府军,还有装甲车、坦克和直升机。总参谋长一看不好,命令往莱囊方向撤退。莱囊你知道吗?就在山那边,是我们的基地。我跟着总司令,一颗炮弹爆炸开来,我扑上去,救了总司令的命。”他很神气地撩起上衣,让我们看他身上的伤疤。
  我说:“后来怎么样呢?坤沙怎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莫朗眼神忽然暗淡下来,他泄气地说:“都怪我自己不好,对不起总司令。”
  我看见阿祥频频向我使眼色,估计这位莫朗大叔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就赶快换个话题说:“满星叠打仗,有个叫曾焰的女知青,她的丈夫杨林就死在学校里,你记得这件事吗?”
  莫朗大声说:“怎么会不记得?满星叠的人,没有人不记得这个杨先生!那一仗之前,美国一个什么上校被打死在大谷地,泰国政府出动黑虎师和直升飞机进攻,中国来的先生死了好几个。他们都没有武器,杨老师挥舞校旗,结果被炸死在楼顶上,尸体扔了好几天,都发臭了。”
  我心里忽然涌出一种深深的忧伤,我想为我的朋友曾焰的丈夫,我没有见过面的同龄人杨林献上一束小花。我说:“他们坟墓还在吗?在哪里?”
  莫朗说:“就在学校上面的路边上,不远,呆会儿我领你们去。”
  莫朗大叔终于将两斤米酒全都倒进肚子里,他打着酒嗝说:“你过来看见的,回棚,回莫,从前那里都是阵地。喏,山里都种大烟,收了烟就卖给部队,部队讲公平,谁也不敢欺诈老百姓。总司令住在山上,但是他经常下山来,满星叠都是老百姓,我们大家拥护他,才有好日子过……呃,山上那样穷,摆夷、拉祜、佧佤、傈僳、倮黑,不种大烟吃哪样?种大烟没有人来保护他们,早被土匪抢光了。还是总司令好。”
  我相信他说的话都是实情,因为我亲眼目睹金三角的贫困,和老百姓生活对大烟的依赖。我叹口气说:“莫朗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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