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才算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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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才算情深-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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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一个院的孩子就属郭远鬼点子多,跟他在一起总是新奇不断惊喜无限。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孩子很多,贺晨曦无疑是最忠诚的一个,郭远也爱带着她,因为她总是他恶作剧的不二人选。
  恶作剧也得选对人,郭远自有一套规则:最起码这个人要够傻,不能识破他布下的陷阱,再次吃了亏不能向家长告状,还要记吃不记打。恰好,这些素质贺晨曦全都具备。有时候他心满意足地想着,恐怕穷极他这一生也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用来捉弄的人来。有时候他也会感慨,全世界最傻的一个小孩,怎么就让全世界最聪明的他给碰上了。天意,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某天,郭远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破梯子,领着她走到一棵参天古树下说:“看到那鸟窝了吗?里面有三只小鸟。我身子沉这梯子架不住我,你个儿小,爬上去把鸟窝搬下来,我们可以烤来吃。”贺晨曦觉得难过,说:“能不能不吃它们?”待郭远首肯后,她便老老实实地爬了上去,坐在树杈上搂着树干向下张望,好高,足足有三米多。
  看她坐稳后,郭远便悠闲地将梯子放倒,说:“你慢慢找,我先回去睡一觉,一会儿来接你。”贺晨曦顿时心慌意乱,喊也喊不出来,顾目四望,猛然看见有条蛇样的东西在葳蕤的枝叶间蠕动,她慌不择路地往下跳,紧接着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路过的大人送她去了医院,除了脑袋缝了几针,轻微脑震荡都没落下,天天好吃好喝,足足胖了一圈。但郭远就惨了,一顿毒打是前所未有的惨烈,上中学后郭妈妈就几乎没再动过手,一是小伙子大了要面子,二是她就算想打也是追不上拉不住了。最后郭妈妈手中的家伙什断了七八根,抽得他身上一道道血棱遍布。郭远也是异常地倔犟,不躲不闪,连眉都不皱一下,让郭妈妈屡屡有下手太轻的错觉。
  邻居一个个来拉来劝,闹了好半天才消停。晚上睡觉,背都挨不了床,咬着牙躺下去就不敢再翻身,一碰就往死里疼,他一动不动像被钉在了床板上,瞪着眼瞧了一夜的天花板。
  白天郭远逃课来医院看她,她很高兴,看他坐在床边帮她剥橘子。大热天他穿着长袖,热得满头大汗,稍稍挽起袖子,就能看到他手臂上的一道道血痕,问他疼吗,他不在意地说:“没事,我妈的手轻,不舍得打。”
  她吃他剥好的橘子,含含糊糊地说:“等我出院了我们再去抓小鸟,希望它还没被蛇吃掉……”
  他缓缓俯下身子,手撑在床上皱着眉看她,喃喃地说:“你是真的假的?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她停止了咀嚼,含着半个橘子瞪着眼屏住了呼吸。他的脸越凑越近,唇尖触碰到她的橘子便张嘴咬住,一点一点蚕食进嘴里,全部吞没后柔软的唇瓣直接覆住了她的唇,舌尖在橘子粒和牙齿之间交缠,清甜的汁液横流,满口都是不可思议的味道。
  护士长端着瓷盘推门进来,看到慌慌张张分开的两个人,笑着说:“趁人病要人命啊坏小子,小心我告诉你妈让她再抽你一顿。”郭远抹了抹嘴说:“谁说谁是八婆!”护士长给了他脑门一记暴栗,一边换药一边说:“看到你们,想起从前了,我和我先生就是从你们这么大就认识的,看看你们能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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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远认真地看着护士长手部的动作,不时帮她递点东西,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等护士长走后,她的主治医生进来了,笑眯眯地抚着她的头说:“小丫头今天表现得好不好?换药有没有哭?”
  “没哭。”他认真地替她回答,惹得医生哈哈大笑,拍拍郭远的头,继续查床。
  晨曦歪着脑袋思索,“你说他们是不是商量好的呀,一个当儿科大夫一个当儿科护士,夫唱妇随。”
  郭远瞥了她一眼说:“像你就不行了,当空姐都要长得漂亮。”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当空姐了?”晨曦很是莫名其妙。
  好几年后,两个人簇拥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写作业,灵光一闪,她突然想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郭远看她笑得诡谲,便推她的头说:“你干吗笑得这么白痴?”她却丝毫不在意,沉浸在自己偶然发现的快乐中。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相信他们能走得那么远,那绕窗的清风,摇曳的树枝都可以作证。
  在后来无数个夜晚的灯光淡淡的台灯下,她轻哼着“我要把这漫长冬至夜的三更剪下,轻轻卷起来放在温香如春风的被下,等到我爱人回来那夜一寸寸将它摊开”,每个漫漫长夜,都像厚积薄发的艺术作品,等待那点睛的一笔。
  如今希望破灭,她也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年华一点点付诸东流。还是会有一丝不甘,凭什么要等跑到了终点,才说这场比赛早就取消。
  回望空荡荡的来路,她试图让脑子和心麻木,忘掉这些年她是怎么走来,忘掉等待的苦,也渐渐忘掉这个人。
  最无奈如此,但人生就是这样,不断地丢掉包袱,不断地重新上路。
  是不能饮不可饮,却也拼却一醉。
  清晨的露水把她凉醒了,从阳台的藤椅上支起身子,全身都疼,像被人用锤子敲遍了全身,特别是头,仿佛要裂开,洗把脸照了照镜子,双眼肿得像两个在水里浸得剔透的白面馒头。
  有人敲门,她去开,门外是隔壁邻居小翠,她一脸的担忧说:“晨曦,你昨晚可把人吓死了。”
  晨曦抓了抓额说:“不好意思,昨晚喝了点酒,迷迷糊糊的,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那倒没有,你就是哭来着,哭得像个小孩儿,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在那边都听到了,只是怎么敲门你都不开,我差点叫志从阳台翻过来看你,但志说最好还是别打扰你。你到底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伤心事了?”
  她怎么不记得昨晚她哭过,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她有些羞愧地说:“就是一瓶啤酒要过期了,倒了也可惜,干脆全喝了。我这人就是这样,一喝多就爱忆苦思甜。”
  小翠拍了拍她的手臂说:“没事就好。但下次啤酒过期了记得找我们,三个人喝总比一个人喝强。”
  晨曦点头称是。
  状态极其不好,走两步还是觉得晕,打电话回报社请了假,一整天就躺在床上看盘。专挑喜剧来看,还专挑最猛的喜剧,《东成西就》,她已经相信这是世界上最搞笑的片子,看了无数次还是能把她笑得死去活来。可是今天好像不灵了,看了一半怎么看都觉得是悲剧,尤其是刘嘉玲演的周伯通和她师兄王重阳阴阳两隔,被三花聚顶弄得疯疯癫癫后,错把英姿飒爽的九公主当成了王重阳,对其哭诉相思之情,竟让她看得悲从中来。
  不想一个人困坐愁城,看看眼睛不再红肿,就随便捡了件衣服套上,坐车回妈妈家。提着一箱牛奶正往楼上走,手被猛地一扯,晨曦小声惊呼,扭头一看,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臭小子,不声不响的,被你吓到了。”
  穿着松松垮垮球衣的男孩子冲她嘿嘿一笑,抱着牛奶箱子几步就超越了她。晨曦乐得轻松,不紧不慢继续爬楼。
  隔着半层楼梯传来嗡嗡的声音,“晨曦姐,你一直没与沈大哥联系吗?”
  走了一秒钟的神,她仰起头问:“你说什么?”
  “说你有眼无珠,沈大哥要比郭远那小白脸强百倍。”说完他连跨了几节楼梯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晨曦愣了。季允一直和奶奶一起住,旧屋拆迁后又和她们一家子一起搬到了这栋新楼。在她和郭远爱恨情仇的时候,他不过才八九岁,这小子,竟管起大人的事来了!她试图追上他,可是到底是差了六七岁,爬到家的时候晨曦已是气喘吁吁,想当年她可是学校女子1500米的亚军,果然是岁月不饶人。
  刚进门,妈妈拿着一棵芹菜从厨房走出来,脸上有些莫名的兴奋,“晨曦,今年27了吧?”
  晨曦诧异地看她,上个星期不才回家吃了寿面吗?妈妈口中念念有词地算着数,“27,35,男的大八岁,其实也不算很悬殊,还是可以接受的。”一抬头她兴致颇高地说,“今天你王姨打电话来说她大侄子章路下个星期回国,早就说好要见一面的,看找个时间咱们去一趟?”
  晨曦意兴阑珊地说“随你安排”,妈妈满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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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一开始说要相亲,她反抗得厉害,结果妈妈却不声不响把人约到了家里,犟劲上来了,她一手把桌子上的杯子拂到了地上,气得妈妈差点当场犯高血压。打那以后她再不敢对妈妈安排的相亲提出异议,但是态度依旧是消极,对方看不上她是最好的,即便是有意思她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消磨着对方的意志,一年下来过场走了不少,却没有一个有结果。
  在见章路之前,妈妈也不闲着,又穿插着给她安排了另一场见面。听闻对方是个姓林的大学老师,妈妈的职业偏好总是老师、医生或警察,总觉得做这些职业的人人品会好。在妈妈眼里,连城管都在可选之列,所以,这次是老师,她已经心满意足。
  两人约在一家冰室,一见面她就客客气气地叫了声林老师,那人一愣,挠了挠头说:“你怎么跟我学生似的,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林杨。”
  和林杨面对面坐着的时候,她一直不能进入状态,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但她总是跑神。突然发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太久,急忙抬起头,发现对方正托着腮帮子看她,急忙说抱歉。他哈哈一笑说:“没事没事,我的话题一定是闷坏贺小姐了,你要再来杯西瓜汁吗?我看你喝得好快。”
  晨曦也不客气,点头说好。
  晃了晃冰凉的杯体,冰块咔啦咔啦地撞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晨曦微笑道:“跟你说件好玩的事。以前我初中时,有一天上课,我同桌口渴想喝水,他突然站起来报告老师说‘贺晨曦她肚子疼,要我送她去校医室’。他事先也不跟我说一声,弄得我骑虎难下,只好配合着他演戏,装作很痛苦的样子。为了报答我帮他打掩护,他请我喝西瓜汁。但还没来得及喝呢,就遇见校长领着教育局一班领导视察,他脚底抹油溜得快极了,就剩下我一个人端着杯西瓜汁傻站在那里。结果是给我们学校抹黑了,检查写了好几遍,还被在大喇叭里通报批评,说某班某位同学,上课的时候溜出去喝西瓜汁,这种行为很不好……同学们都笑话我,说‘日本有个西瓜太郎,你是他妹妹,就是西瓜太妹’。”
  西瓜太妹,林杨乐不可支。
  冰凉的西瓜汁顺着吸管滑入咽喉,还记得那天放学后她被扣在校长室,一边委屈地掉眼泪一边写检讨,写完后太阳都下山了。走出校长室,一个人正倚在走廊栏杆上,看到她出来,眉头就皱了起来,她只觉得羞愧,慢吞吞地踱过去,听见他说:“你是傻子吧?背英语不见你背得那么溜?背黑锅你倒是背得挺快,还好意思哭。”她嚅嗫着唇半天才说:“拜托你不要告诉我妈妈。”他没好气地说:“打小报告那是你擅长的事,我不会!”
  见她楚楚可怜,他弯下腰撑着膝盖看着她低垂的脸,问:“要不要我帮你教训那小子一顿?”看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抬起膝盖顶了顶她背在身后的书包说:“那就走吧,傻妞。”
  记忆中那是他第一次等她放学回家,他腿长,她要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他抱着胳膊倒退着走,频频催促着她说:“快点,你倒是快点。”晨曦气喘吁吁地喊:“你等等,等等我嘛……”背部顶着夕照,金橘色的暖阳印得他的轮廓有些苍茫,天神般团着华丽的金光,她只能眯着眼看。踩到一块砖,他身子一歪,幸而平衡住了。她急忙冲他喊:“别看我,看点路,危险!”他叉着腰撇撇嘴说:“别自作多情,谁说我看你了?我在看你身后的美女呢。”她扭头,但身后只有一个准备丢垃圾的婆婆。她嗔怪道:“胡说什么?”他却垂下头极其认真地说:“真的,真的,你老了不见得比她好看。”说着伸手把她的脸往中间一挤,点了点头说:“肯定比这还难看。”
  林杨突然伸出手掌覆住了她的手背,晨曦第一反应就是快速将手抽出,皱眉看他,想着最近这怎么老碰见莽撞的人。
  他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倒让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轻薄,“你低头想事情的样子很好看,很有画面感,有笔就好了,我给你画下来。”
  晨曦心头一热,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好看,哪怕是善意的谎言。
  出了冰室两个人一路散步,走走说说,不知不觉就到了她家楼底下,林杨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你上去吧,早点休息。”
  晨曦点了点头转身上楼梯,还没走两步,林杨又喊住了她。
  “晨曦。”
  她微微一怔,已经不是贺小姐了?
  “我不知道你对我感觉怎样,但我觉得你的个性挺适合我的。我们可以试试,如果实在不行做朋友也可以。”
  路灯下林杨双手插在裤袋里,眼睛里有两朵火树银花似的斑斓火彩,晚风吹动他的白衫衣,鼓起来又扁下去。他没有她喜欢的男子那般英俊的容貌,但那眉宇之间的微笑是那么真实,至少是看得到,也摸得着。
  “是需要考虑吗?不急,你慢慢想。”
  “哎,你快回去吧,再晚就没车了。”
  林杨点点头,挥了挥手转身就走。她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待他消失在视线里时,她收到一条长长的短信。
  “我猜你是早上出生的,我也是。到高三那年我的名字都是林阳杨,因为生我的时候我爸站在手术室的窗口,看见外面一片沐浴晨曦的白杨。后来我嫌男生取叠字名太幼稚,就改成了林杨,把阳光给去掉了,现在有你,这棵白杨算不算又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了?”
  心弦陡然被拨动。
  清晨的阳光……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解读过她的名字,但那已经是陈年旧事,27岁一过,她就是逾期居留的房客,多住一天,就多交付一天的青春,极其昂贵。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现在越想越不可能的事,当时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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