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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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之旅-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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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我无意见,自由散漫不拘,只要她自己高兴。」

振星试着吹奏起来。

像一个人温柔呜咽的声音,色士风这样唱:奇异救恩,何等伟大,救赎罪人,我本盲目,如今得见,我本盲目,如今得见。

振星心中烦恼,一腔愁苦。尽发泄在乐器中。

婵新看着露台外潇潇雨,心如止水。

她一向在祷告中只希望有一颗平静的心,不再渴求什麽,只望享受上主已赐给她的福气。

可是看到年轻的振星那样彷徨,倒也恻然,总要到若干年後,振星才会发觉,她如今的烦恼是多麽微不足道。

振星终於放下乐器。

第二天地把姐姐送进医院。

一切程序已经熟悉,她不再那麽紧张。

她握住婵新的手,婵新笑,「振星,你着实服侍了我这麽些日子。」

「嘘。」

「振星,我要你知道,我小时候希望达成的愿望,此刻我已完全做到,我没有遗憾。」

「你在说什麽!」

手术床已被推走。

这次没有人陪,振星买了一大叠杂志逐本闻赞,个多小时後,她的手提电话响起来,王沛中要到这个时候才醒来。

振星没好气,这是名符其实的少爷兵,打仗不能靠他。

他赶到,医生也自手术室出来。

振星忙前去听病情。

医全满面笑容:「修女的胄大可再用三十多年。」

振星松一口气。

只要她那尊胃尊肠不在她们的父亲面前崩溃,一切好商量。

王沛中完全像个外人,他只得以外人口气说:「你很爱她。」语气纳罕。

振星说:「她是我姐姐。」

「不止是这样。」

「她是我所最尊重的人之一。」

差不多了。

婵新苏醒,疲乏地笑:「这样缝缝补补,不知还能过几年。」

「五十年吧。」

「真的?谢谢你。」

「这次不完全复原,不准出差。」

婵新清澄的眼睛看向天花板,「这次我也伯了,非遵医嘱不可。」

王沛中这时候对振星说:「过两日我要到台北去一趟。」

「请便。」

「从台北我将直接飞回温埠。」

「那我们稍後再见。」

「振星,你几时回去?」

「要看姐姐几时康复,沛中,回到温埠,叫秘书把所有有关结婚事务取销,已付定金,由我家赔偿。」

王沛中完全处被动,哑口无言。

「沛中,日後见。」

这样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走?一则工作在那边等他,二则男子汉大丈夫不便苦苦哀求,他转身走了,自背影看,肩膀腰身都是僵硬的不甘心的。

婵新说:「他还是受到伤害了。」

振星叹口气「已经够好了,我原应把戒子也还他。」

「那不行,」婵新笑,「指环一去,邓维楠会有所误会,可能得寸进尺。」

「婵新,你真是玻璃心肝,水晶肚肠。」

「谢谢你。」婵新仍然微微笑。

「最後一个问题,就让你休息,张贵洪为何向我要女装大衣,他的女友是谁?」

婵新笑,「你看你,多管闲事。」

「我是凡人,爱说是非。」

「你猜是谁?」

「不知道。」

「还会是谁呢。」

振星忽然明白了,「王淑姑,小王阳的母亲!」

婵新点点头,「镇人都知道这件事。」

振星十分感动,「那张贵洪倒是真豁达,对小王阳也真好,淑姑总算拣回些运气。」

「且别乐观,张妈并不高兴。」

「小王阳是什麽身份?」

「孩子的父亲是杭州人,并没有背起抚养女儿的责任,淑姑带着幼儿过活,颇受歧视。」

「嗯,单身母亲。」

「对,就是这个词儿。」

振星笑,「他们会有幸福的。」

婵新揶揄她:「这种第六感还是用在自己身上好。」

「我?我当然没问题,求仁得仁,是谓幸福,婵新,各人所求的不一样是不是?」

婵新拿她没折,只是笑,可是笑了伤口会痛,抑或应该说,不那麽痛。

没与振星重逢之前,婵新已经多年多月与笑绝缘:世上苦难那麽多,有什麽好笑?

可是自振星处她学得一个道理:反正是苦,不如笑了再说,虽然振星也有笑不出的时候,不过胜在恢复得快,一下子反弹,连诉苦都是嘻皮笑脸的。

有振星在身边,日子过得特别决,这鬼灵精,真是一个宝贝,生她娶她的人,不愁

寂寞。

看护进来请访客出去。

振星说:「我去理发,沛中嫌我丑不要紧,不过,他既然看见,世上其余男士想也不盲,我得打点打点自己。」

像香港那样的地方,换一副头脸也没有困难,钻进美容院,可以一整天不出来。

年纪轻,面皮要恢复旧观比较容易。

但是,眼角那几条鱼尾纹怕不是来度假的,它们已经移民定居,拿到护照大概也不

打算走了。

回到小别墅,振星收好穿腻了的卡其裤与皮夹克,换上新买的套装及半跟鞋。

电话响了。

是母亲的声音:「怎麽一回事,婚礼延迟?」

振星硬着头皮,「王沛中这家伙没出息,与你泣诉了?」

纪月琼说:「我巴巴地请了两位社会贤达做证婚人,此刻怎麽办?」

「妈,让我来处理,一定摆得平。」

「我同你爸乘八二八明日抵港,你同沛中来接飞机吧。」

「不不不!」振星大急,「不要来,不用劳民伤财,我已经超过廿一岁,我知道自己做什麽。」

纪月琼厉声道:「你确实知道吗?」

电话已经挂断。

振星喃喃咒骂:王沛中你这蛇虫鼠蚁,我同你没完没了。

  第14章

  门铃一响,那虫豸已经找上门来。

因有伯母撑腰,得意洋洋。

振星怎麽看他怎麽觉得他讨厌。

王沛中却笑咪咪,「振星,道套湖水线衫裙把你衬得色若春晓。」

那是很厉害的赞美了,王沛中平时不大说出口。

振星说:「爸妈明天来。」

「我知道,我的父母也是明天来,他们与我住同一问酒店。」

「什麽!」

「结婚,并不是两个人的事。」玉沛中心情奇佳。

「我不打算在最近的将来结婚。」

「大家面对面讲清楚最好不过。」

「我不习惯出席大场面。」

王沛中忽然说:「能在这个美丽的都会商洽婚事,也是缘份。」

「王沛中,为何惊动老人家?」

「振星,我这个儿子,同你这个女儿,都欠父母良多,故此不得不让他们参予我们

的私事,我们不比那种十多岁出来打天下的子女,他们靠的是自己血汗泪,当然不必对

家人买帐。」

奇怪,王沛中居然说得有理。

他们的父母付出那麽多,当然有权干涉。

「我妈会宰了我。」

「不会的。」

「你怎麽知道?」振星悻悻然。

「要宰,在你宣布要结婚时就可以宰了。」

振星沉默一会儿,「你说得对。」

「谢谢天,我也有对的一天。」

「那,蝉新二度手术就瞒不过家父了。」

「他可以承受,你放心.婵新也正在康复中。」

对,每个人,包括王沛中,都是好人,就剩周振星是个反角。

她缄默三分钟,忽然想起,一出戏,人人都是好人,那多闷,非得有个大花脸来插科打诨不可。

周振星又笑了。

到飞机场迎接父母的时候,还是紧张了。

她问:「为什麽叫启德机场,啥人叫启德,有何德可启?」

王沛中看地一眼,不语。

「两班飞机分别由台北及温哥华同时抵达,那多好,一接接两对父母。」

王沛中仍然不发一语。

振星刻意打扮过,浑身亮丽。

「台湾叫中正机场,新加坡叫彰宜机场,」周振星自言自语,「上海叫虹桥机场,

都好听,是不是?」

「来了!」

王沛中一个箭步上前。

两对父母几乎肩并肩一起出来。

倒底有一定年纪,有点倦态。

振星内疚,他们为她,自零岁直烦到今年二十一岁,这笔儿女债也真够瞧的。

说不出话,只得紧紧握手。

他们一致同意「有话慢慢说,先回酒店休息」,不比年轻人,上飞机前一小时还在

办公室,下了飞机叫部计程车又直赴分公司。

纪月琼心细,问道:「这是谁家的司机与车子?」

「朋友。」朋友是邓维楠。

周舜昆则问:「婵新呢?」

振星答:「她很好,我同她天天见面。」

这时,王沛中的母亲讲了两句福建话。

振星马上看一看王沛中。

沛中说:「讲你比照片更漂亮。」

振星忙用国语答:「伯母才美呢,皮肤比我们都好。」

伯母笑了。

振星说的是实话,上一代妇女诚然驻颜有术,照说王沛中是幼子,王伯母说少已接

近六十,不知怎地,看上去犹似中年人。

据说那是因为她们不夸张,没有大动作,少说话,不乱笑,饮食又有节制,又无夜

生活之故。

什麽都是要讲牺牲的吧。

照这种情形看来,周振星到了三十岁,已经可能比母亲及伯母老相。

到了酒店,两对父母分批回房休息。

纪月琼一把拉住女儿。

「葫芦里买什麽药?」

振星拍手笑,「妈妈说话真有趣,都有典故吧,想古时华人的药一定装在古怪的容

器里,让病人模不着头脑。」

「少扯淡,从实招来。」

振星泄了气,老老实实对父母说:「我的计划有改变。」

纪月琼恼曰:「你有什麽计划?不过去到哪里是哪里。」

周舜昆在旁劝道:「其实做人不外如此,俗云人第不如天算。」

振星忙上前陪笑脸,「妈妈一生英明神武,巾帼不让须眉,没想麦虎母犬女,真是

丢尽了脸,什麽地方都不用去。」

纪月琼瞪女儿一眼,「你倒是道尽了我的心声。」

「妈妈,知母莫若女嘛。」

周舜昆咳嗽一声,「为何忽然改变主意?」

振星收敛了嘻皮笑脸,摊摊手,「生活中原来还有许多其他有意义的事有待实践。」

纪月琼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三年大学已经启发了你。」

周舜昆劝道:「你别老讥讽地,她会反感。」

纪月琼看着丈夫,「奇怪,为什麽没有人来怕我不高兴。」

「唉,你我是这个家庭的奴隶,有何作为。」

噫,父母开始唱双簧矣,事态略见严重。

「妈,取消婚约又不是离婚。」

「错,离婚是无可奈何,取消婚约乃出尔反尔,儿戏之至。」

振星悻悻然,「见仁见智耳。」

周舜昆摆摆手,「我站在女儿这一边,无论怎样,我支持振星。」

振星鼻子一酸,低下头来。

纪月琼咦一声,「奇怪,我有说过要逼女儿出嫁吗,留她在身边有什麽不好?」

振星完全放下心来。

周舜昆又惋惜道:「不过也许将来就碰不到比王沛中更好的人了。」

「沛中的确不错,不过那一等级的人才还是很多的,即使终身不嫁,一个人也有一

个人的好处。」

周振星只觉自己幸运,她朝父母拱手鞠躬,「谢谢支持,谢谢各位。」

婚礼就这样非正式无限期押後。

周氏伉俪陪着王氏贤夫妇倒处吃同逛,分手之际依依不舍。

王太大当面称赞纪月琼:「这麽时髦的一个人,对我们这些阿巴桑毫无架子,真正

难得。」

这时纪月琼亦觉得亲家是豪爽磊落的生意人,怪不得发了大财,深觉婚事不成是宗

憾事。

无奈她不得不尊重女儿的意愿。

纪月琼想起多年多年前的事来,一日上午,她正淋浴,忽然发觉有人偷窥,呵原来

是两岁多一点的振星,正笑咪咪在浴帘外张望,接着取过搁在一旁的浴巾,双手捧着递

给妈妈呢。

当时纪月琼的眼泪就飞涌而出。

当然她要支持振星,她们是母女。

不要说是这种小事,再大的事故,责备管责备,支持还是支持。

振星也没闷着,她悄悄接姐姐出院,急急安排父亲同她见面,这边又要应付王家三

口,还得随时要听邓维楠的消息。

不是不累的。

如有选择,周振星情愿做三十日苦工,打扫洗熨煮,蓬头垢面,在所不计。

她真捏着一把汗,悄悄同婵新说:「幸亏你没事,要是有什麽三长两短,可叫我怎

麽同父亲交待,所以我同你都得好好活着,千万不能死,死了没交待。」

婵新一想,却是事实,内心不禁恻然,说到孝道,振星这家伙比她明白得多。

周舜昆问女儿:「你这样四海为家,要到几时呢?」

婵新笑笑答:「教会即为我的归宿,我没有流浪的感觉。」

周舜昆说:「说你同妹妹不像呢,才不是,两个人回答起父母的问题来,均滑不留

手,避重就轻,讲了等於没讲。」

这时振星忽然谦虚起来,「呵姐姐胜我多多。」

周舜昆瞪她一眼,「你俩旗鼓相当,不相伯仲。」

振星只得噤声。

周舜昆吁出一口气,「若要好,老做小,我只得尊重你的选择,恭敬不如从命。」

纪月琼劝道:「这话说得赌气了。」

婵新只是陪笑。

幸亏不久都走了。

壬沛中陪地老爸老妈回台北,周舜见陪妻子到新加坡探亲,只剩她们两姐妹留在香港。

振星搔搔头,「曲终人教,怪寂寞的。」

蝉新却问:「有什麽办法不叫父母失望?」

「有,立刻找两头好人家,我同你即时嫁过去,各人生一对孪生儿,一半过继给周

家,哈哈哈哈哈,以後一辈子快快乐乐,富富泰泰的过,没病没痛,没有烦恼……」

婵新嗒然,「世上没有这种人吧。」

「有些父母是不知道的。」

「我们的父亲呢?」

「大抵也不知道,可幸他愿意包涵我们。」

「我们真幸运。」

振星抗议:「那是我的口头禅。」

婵新看着振星,「你不打算回去了吧。」

半晌振星才说:「听说香港找工作容易。」

「难怪天天在那里翻开南华早报。」

振星已用红笔圈出数十份聘请广告打算行动。

她说:「我想陪着你。」

「振星,我不怀疑你的诚意,可是我劝你莫以我为重,下一站我可能会调到南美洲去。」

「那麽,或许我想在邓维楠身边。」

婵新领首笑,「倒底还想近着熟人,不敢全盘独立。」

「听王沛中说,反正婚期取消,他爸妈要把他拘回台北去帮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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