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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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姐妹-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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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积得很厚,积雪中有一条被马蹄趟出来的路,她顺着这些蹄印走下去。她知道这是黎京生和邮递员的马走出的一条小路。她沿着走下去,心里竟然充满了一种感动。想着黎京生上山下山都走在这条路上,而她此时也走在这里,她不能不被感动。

边防站处于前不着村后不靠店的山上,她下次在夜路上,放眼望去,周围没有一线灯火。月亮还没有出来,周边黑漆漆的一片,偶尔有一些大自然的声响细碎、真实地传递过来,要是在以前,她无论如何不会有勇气走这样的夜路,而今天她却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电报送到。

刚开始,她爬山觉得还有股子力气,翻过一座山后,再去爬另外一座山时,体力便明显不支了。毕竟黎京生他们来来去去骑的是马,而自己靠的就是一双脚。

她跌倒了,又爬起来,喉咙里干得像着了团火,她抓起身旁的雪塞进嘴里,冰冷之后,嘴里就有了一股土腥气。她终于又登上了一座山峰,往山下奔时,脚一软就栽倒了,失去重心的身体没头没脑地向山下滚去。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挣扎了,一切只能是顺其自然。

一直滚到沟底,她趔趄着爬起来,才感到浑身上下火辣辣地疼。她伸出手,摸了一下怀里的电报,就又奋力地向另外一座山坡爬去。她知道,翻过这座山坡,下一座山就是边防站了。

此时的她真的没有力气了,摔伤的胳膊和腿每走一步都发出钻心的疼痛。她一边流泪,一边呼喊着黎京生的名字,似乎这样,她的身体就会生出一些气力。她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着,嗓子也被喊哑了。

在月亮从东方跳出来的时候,黑暗的大地被一片清辉笼罩下,她终于看见了边防站,看见了站在门前哨位上的哨兵,她的眼泪不可遏止地滚落了下来。她哑着声音喊了一声:黎京生——

她看见哨兵向她这边跑来。她再也站不住了,手扶着一棵树,软软地裁倒了。

第二天,徐锦春是随着黎京生一同下山的。两个人骑了一匹马,她坐在前面,他坐在后面。他用双手死死地抱着她的身体。她的头被摔破了,腿也受了伤,但她一点也没有觉得疼,内心却充满了爱的甜蜜。

昨天晚上,黎京生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几乎惊呆了。当她从怀里取出那份电报,递到黎京生手里时,黎京生只看了一眼电报,便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他湿着眼睛,哽着声音说:锦春,你不该为我受这么大罪啊。。电子书下载

她喃喃着:你家出事了。

说到这儿,她勉强地冲他咧了一下嘴。在那一瞬间,她很有一种成就感。

骑在马上的黎京生忽然附在她耳边说道:锦春,你是个好姑娘,等我回来,就娶你。

她在心里笑了。有黎京生这句话,一切都足够了。

黎京生在把她送到镇子后,就坐汽车去了守备区。他必须在那里请了假,才能坐火车回北京。

黎京生的家

昼夜不停往北京赶的黎京生的情感是复杂的,首先,他明白家里不出大事是不会给他发电报的。在边防站工作,父母是支持的,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家里到底是怎么了?另一方面,他深深地被徐锦春打动了,为了这份电报,她竟在夜色徒步几十公里的山路,把它送到自己的手上。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啊?他看一眼带着体温的电报,再看一眼就要晕过去的徐锦春,他就想到了她的父亲,同样了为了给边防站送信而牺牲。当时,他就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有时候爱情也是需要催化剂的,徐锦春此番之行无疑就是一支催化剂。他坐在开往北京的火车上,眼睛一时一刻也无法合上,眼前一次次地出现着徐锦春的模样。想起她,他的心就热了。

直到下了火车,走出北京站,看着街头的人群,他才找到了这次探亲的意义。

站到家门前,门上的一把锁挡住了他的去路。正在犹豫时,在胡同口副食店工作的牛阿姨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文】他忙喊了一声:牛阿姨。

【人】牛阿姨一见他,眼泪就流了下来。

【书】他急切地问道:阿姨,我家怎么了?

【屋】牛阿姨从怀里掏出钥匙说:你家的钥匙在我这呢。我琢磨着你今天该回来了,快把东西放家里,你爸妈都在医院呢。

黎京生这才意识到家里真的出大事了,从接到电报到走进家门前,他一直没有想到问题的严重性,但牛阿姨的表情告诉他,父亲真的出事了。

他头重脚轻地在牛阿姨的指点下,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医院。

母亲躺在病床上,身边却没有父亲。母亲似乎已经脱离了危险,眼睛已经能够睁开了,身子却不能动。看见他,母亲只剩下了流泪,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清楚,听了半天,他才明白母亲是让他去看看父亲。也许母亲在清醒过来后,就没有见到父亲,她的心里放不下父亲。

在医生办公室里,他知道父亲已经躺在了医院的太平间里。他这才明白,父母是遭遇了煤气中毒。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北京,老式四合院大都是用煤炉取暖、做饭,每到冬季,时常有煤气中毒事件发生。对于黎京生一家来说,这一次令人刻骨铭心。

在太平间,他看到了久违的父亲。

父亲躺在那里,样子有些痛苦。他知道父亲已经等了他许久,望着父亲,他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小时候,父亲睡觉时,他经常站在父亲的床边等着父亲醒来,那是他想伸手向父亲要钱。此时,他似乎又回到了儿时,悄没声息地站在父亲身旁,等待父亲醒来。等待父亲很舒展地伸个懒腰,然后说:真舒服呀!

不知过了多久,看太平间的大爷走了过来,小声地冲他说:孩子,人死如灯灭,我见得多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不是?

这一句话,让他马上清醒了,父亲不是睡了,是永远地走了。他伸出手,又一次抚摸了父亲的脸。父亲的脸冰一样地冷,他哆嗦了一下,喊一声:爸——眼泪便汹涌着流了出来。

在太平间的门口,他冲父亲敬了个军礼。

太平间的大门“砰”的一声,隔开了两个世界。

接下来就是处理父亲的后事。

他抱着父亲的骨灰盒,脚步有些踉跄。他不能相信,恩重如山的父亲此时在他的怀里竟是那么得轻。

他没有把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母亲,只跟母亲说,父亲在另外的病房住院呢。他拉着母亲的手,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医生告诉他,母亲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有可能就此瘫痪。由于煤气中毒导致大脑长时间缺氧,母亲的神经已经死亡了。

母亲一直不会说话,表达起来也是含混不清,只有一双眼睛还能动。他从母亲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母亲的担心和无奈,他用力地攥着母亲的手,努力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母亲。

在悲痛中冷静下来的黎京生想到了自己的处境,父亲走了,母亲瘫痪在床上,这个家里又只有他一个孩子,看来以后照顾的重任将责无旁贷地落在自己的肩上。想到这儿,竟激灵出一身冷汗,也就是说,他将要脱下军装离开边防部队,离开他心爱的锦春了?

这几天发生在身边的事,他宁愿相信都不是真实的。然而,现实毕竟是现实,父亲生前所在的仪表厂的领导找他谈了,母亲工作的街道办事处的领导也找他谈了话,眼前的事情是明摆着的,他即便不想转业,也得转业。

母亲出院了。出院后的母亲仍然无法行动,受损的神经看来基本无法恢复。好在母亲终于能说出话了,父亲去世的事实在母亲出院后,他婉转地告诉了母亲。母亲知道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流泪。

半晌,母亲哽咽着说:你不说我也知道,在医院没看到你爸,我就明白了。

他望着坚强的母亲,只能用眼泪陪伴着她。

母亲默默地流了会儿泪,示意他替自己擦去泪水后,缓缓地说:人这辈子,生老病死的也就这样了。可你还年轻,正奔着事业,是我们连累了你。

此时的母亲在为自己拖累了儿子伤心、难过。

他一把抱住了母亲:妈,你别说了。

然后,他伏在母亲身边,放松地哭了一次。

现实就是现实,日子还得往前过着。转眼,他的假期就结束了,他不得不回到边防站。

街道办事处临时抽调了一位女同志来照料母亲。在这之前,区民政局和父亲所在的仪表厂及母亲工作的街道办事处通过函件的形式,把黎京生家庭的变故,通过了黎京生所在的守备区。

黎京生刚回到守备区,就被通知去了政治部李主任的办公室。

慈祥的李主任望着他,好半天没有说话。最后,李主任把北京寄来的信函放到了办公桌上,叹了口气:京生同志,你家里的遭遇让我们感到惋惜。下半年,我们正在考虑调你到守备区的机关工作。

黎京生也慢慢吁出一口长气,红着一双眼睛说:我这辈子也忘不了守备区对我的培养。

后来,鉴于黎京生的特殊情况,经守备区党委研究决定,批准了黎京生的转业请求。

接到转业通知的那一天,黎京生登上了望塔,站了他军旅生涯最后的一班岗。他像战士一样的持枪立在哨位上,望着眼前的山山岭岭。从入伍那一天开始,他就到了边防站,对这里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界碑,边境线,头顶上的白云,还有对面的了望哨。想到这儿,他就想到了徐锦春的照片。那张照片像护身符一样一直揣在他的怀里,而照片的失而复得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缘份。每次只要想起锦春,他就感到了温暖,而此时却有种别样的情绪在心里一点点弥漫。

他就要告别这里了,自己的青春和初恋都将永远地留在这里,留在自己的记忆中。再想到锦春时,内心竟生出一种痛彻心肺的感觉,他在心里说:锦春,你等着我,等我回家安顿好了,我就回来接你。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接岗的哨兵来了。他把钢枪庄重地递给了哨兵。回过头,再望一眼熟悉的哨位和眼前的一切,泪水顿时模糊了他的视线。

告别

黎京生最后来到了小镇,来到了徐锦春家。还是那座熟悉的小院,此时的黎京生站在院子里,竟有一种隔世之感。就要离开这里了,何时还能再回来,他不知道。这里是他初恋开始的地方。

他一出现在院子里,母亲史兰芝就迎了出来,同时让徐锦香去邮电局把姐姐喊回来。

黎京生一家的变故,史兰芝母女已经听边防站的苏启祥副排长说了。史兰芝一把抓住黎京生的手,无声地安慰着他。她毕竟是一位母亲,是过来人,当年丈夫徐长江牺牲时,已经让她体尝了失去亲人的滋味,对此她有着切肤之痛。

她只低低地唤了一声:孩子——

黎京生望着史兰芝,就又一次想到了躺在床上的母亲,眼圈立刻红了。

很快,徐锦春就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了。

她站在门口,望着眼前的黎京生,嘴唇颤抖着,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短短的十几天,黎京生就变了一副模样,人瘦了,样子也很疲惫。更重要的是,缀在领边和帽子上的徽章不见了,他现在已经是个转业退伍军人了。

黎京生一家人遭遇的变故,她已经听边防站的人说了。这些日子里,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好在母亲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在许多那样的夜晚里,都是母亲在陪伴着她。

母亲抚着她的肩膀,轻声劝慰着:看来不仅咱家的命不好,京生的命也不好,咱们两家是同命相连啊。

她无助地问母亲:京生还会留在部队吗?

当时黎京生还没有从北京回来,边防站关于他的去留问题也是说法不一。

副排长苏启祥有一次背着手,冲她说:黎排长以后不可能在边防站工作了。

她有些气愤地盯着苏启祥追问道:你怎么知道?

苏启祥不去看她的脸,只瞧着自己的脚尖说:他母亲需要他的照顾。

听了苏启祥的话,她曾冲动地想丢下自己的工作,以儿媳妇的身份去照料、伺候黎京生的母亲,好让他安心边防站的工作。但她不知道,就在她还没有来得及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黎京生已经义无返顾地做出了转业的决定。

母亲史兰芝一见到徐锦春回来,就躲了出去。

徐锦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哽着声音喊了声:京生——就扑倒在了黎京生的怀里。

黎京生用力地抱住她,泪水再也忍不住一串串地滚落下来。他用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半晌,她突然抬起了头:京生,你不该转业。

他怔怔地望着她。

她坚定地说:我可以不要工作,去照顾你的母亲。

他一又次被她的真情深深打动了:别说傻话了,那样太委屈你了。你决不能丢掉工作,这个家需要你呢。

屋里的空气越发变得沉重起来,两个人只是在那里默默地相望着。

终于,她嗫嚅了半晌道:你走了,我该咋办?

这么多天来,这是她的困惑,也是她母亲所困惑的,但都被母女二人压在了心底,谁也没有说出来。现在,当两个人面对着时,她再也忍不住了。如果说黎京生不转业,即便离开边防站,调到守备区工作,他仍然还是一名军人。而守备区所在地离小镇也并不算远,坐几个小时的汽车就到了,他们仍然可以是一对恋人,未来对他们来说是有希望的,也是幸福的。

而此时的黎京生脱下军装,就要走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又将是什么呢?

黎京生在这些天里也时刻思考着同样的问题,但最终还是爱情战胜了一切。他已经想好,等自己回去安顿好后,就把徐锦春接到北京去,他要和她结婚,然后两个人齐心协力地照顾病床上的母亲。

按理说,黎京生描绘的这样一幅蓝图还只能说是草图,在心里还不是那么清晰,但他已经坚定了自己的这份草图,让它安在自己的心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当他把这份蓝图描绘给徐锦春时,徐锦春也被深深地迷醉了。两个人在即将分离时的悲哀中仿佛又看到了光明,是爱情让一对年轻的恋人,暂时忘记了伤感和疼痛。

母亲史兰芝很快就张罗好一桌饭菜。

黎京生坐的是晚上的火车,他将直达北京,那里有需要他照顾的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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