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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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忽悠-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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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我根本没这样想。我只希望你有什么——心思,就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

他拉起她的手说:“我会的,如果我有心思,我会说出来的。但你不要老想着我会有心思。静秋说的话可能给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你觉得我现在一定是在过分自责,但是我没有,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自责——于事无补。”

从那以后,他似乎不太经常到阳台上去了,但艾米觉得他只是在对她曲意逢迎,他自己还是想到阳台上去的,但他怕她不高兴,所以他不去了。她现在不敢对他说“你想到阳台上去就去吧”,她觉得如果她那样说,他又会对她曲意逢迎,到阳台上去。她怕把他搞得无所适从,还是由他自己吧。

她注意到他时常哼那首EL CONDOR PASA,有时他一边做饭一边小声唱那首歌,有时他一边看报纸也一边用口哨吹那首歌,常常是反复那一小节:

Away,Id rather sail away

Like a swan,thats here and gone

A man gets tied up to the ground

He gives the world its saddest sound

Its saddest sound

她感觉他像是在借这首歌表达他自己的心思,似乎他被禁锢在尘世里,给这个世界的声音,非常非常伤感。她不知道他想逃离什么,逃到哪里去。也许他住在这里觉得很憋闷?也许他厌倦了跟她在一起?也许他想追随Jane离开这个世界?

有一天,他又在哼这首歌,她忍不住问:“为什么你觉得自己被拴牢了?你想要飞到什么地方去呢?”

他狐疑地看着她:“为什么你这样说?”

“你总是唱这首歌。”

他好像恍然大悟,说:“你想太多了,我唱的时候,根本没去想歌词的意思,我只是喜欢它的旋律,这几句很高亢,唱的时候,很——过瘾,没别的。”他看她不相信地看着他,又补充说,“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常常会无意识地哼唱一首歌,或者仅仅是一首歌的某几句,反复地唱,反复地哼,至于哼哪首,有时完全是偶然的,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图。”

“可是——口误——”

“口误是潜意识的一种反应?”他摇摇头,“我不知道弗洛伊德说的对不对,我这也不是口误。”他搂住她,仿佛开玩笑地说,“你太爱分析象征意义了,完全像是把我放在显微镜下面解剖一样,我怎么经得起你这样分析?”

“我——只是怕你——”

“我知道你怕我沉浸在痛苦之中,可是我不会的。你这样事无巨细地把我往痛苦方向分析,反倒把我分析怕了。我现在做什么都要想一下,你会从中看到什么象征意义。”

46

Allan的父母在J市呆了不到两星期,就被Allan“打发”回加拿大去了。他说他父母很忙,他也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子了,不用父母天天跟着。

他妈妈开玩笑说:“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儿女降父母,我们家是儿子说了算。只要他开心,我们怎么都好。“

他父母走了,他就开始跟艾米商量,看要不要在J市找工作。

艾米问:“你不到南面去了?人家张老板还给你留着那个位置呢。”

“我知道,以后可能很难遇到这么好的老板了,他不仅为我出具了不在现场的证明,还想了很多办法帮我。不过——我留在J市,又可以跟你在一起,又可以照顾到简阿姨他们,不是两全其美吗?”

她有点不高兴:“如果你是为。我留在J市,当初你就会留下来了。”

他辩解说:“当初想到你毕业。了可以到深圳去,你喜欢那边的气候,可以一年四季穿裙子,而且那边工资也比较高。”

“难道现在这些东西都变了吗?”她有点讥。讽地说,“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不知道撒个像样点的谎?比如说‘我爱你,舍不得你呀’。”

他自嘲地说:“本来就是这个意思,但不敢说,说了。怕你说‘那说明你当初不爱我。’”

她抢白说:“你别骗我了,你是。为Jane留在J市的,你当我不知道?”她煞有介事地建议说,“我听说有这样一种风俗,可以跟死去的人举行冥婚,你要不要跟Jane举行一个冥婚?那样你就成了她的‘小女婿’了,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赡养岳父母了。”

他说:“这跟女婿不女婿没什么关系,只是觉得他们。很——孤独的。”

“世界上有很多孤独的老人,你怎。么没去照顾呢?偏偏要照顾Jane的父母?你对你自己的父母都没有你对Jane的父母好。”

他笑了一下:“为什么你这样说?是因为我叫他们回去吗?他们很忙,都是丢下工作跑过来的。”

“你对我的父母也没有对Jane的父母好。”

他仿佛很惊讶:“我对你的父母不好吗?”

“你到现在还叫他们‘艾老师’‘秦老师’。”

他脸红了:“叫惯了,好像——一下子改不过来一样。”

“可是你叫‘简阿姨’‘简伯伯’叫得很顺口呢。”

“你又在瞎比较,而且总是往坏处想。你没有想想正好是因为我跟他们没有特殊的关系才会叫得顺口的?”他好像下了个决心一样,说,“算了,既然你不喜欢,我还是去深圳那边吧。”

她恨的就是他这种态度,他做什么,都是说“如果你喜欢”或者“如果你不喜欢”,这让她没办法知道他自己内心想做什么。他这种曲意逢迎,从一开始就很明显。他跟她在一起,不是因为他自己没有她的爱就活不下去,而是怕她哭,怕她不开心。他第一次跟她发生关系,不是因为他自己冲动到不能控制的地步了,而是怕她误以为他在留退路。

他每次说话,基本上都是这个口气,“你这样想?那不是把你自己弄得很不开心?”所以给她的感觉就是无论她怎样想,都只是她开心不开心的问题,他无所谓。

她不能不说他这个人是很为他人着想的,如果她是他的一般朋友,她会像小昆那样,把他当作一个刎颈之交,但是作为他的女朋友,她感到这很不够,完全没法让她感到他在爱,他只是在尽责任,尽义务。

这种看法存在心里很久了,今天再也忍不住了:“你这一生当中,到底有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

他诧异地看着她,好像拿不准该怎样回答一样,老半天才说:“你觉得我——不是真正爱你?如果你这样想。”

“那不是把我自己弄得很不开心?”她抢着说,“现在先不谈我,谈你。如果我这样想,你开心不开心呢?”

“你不开心,我怎么会开心呢?”

“你开心不开心都是看我的?你自己没有自己的——主见的?”

他笑了笑:“这跟主见有什么关系?你开心我就开心,你不开心我就不开心,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她叹了口气:“没什么不对的,就是让人感觉不到你在爱,你想我开心,只是为了你的自尊心,因为你不想给别人带来痛苦和麻烦。你把自己当一味药,是用来救人的,看谁需要就给谁。”

“我哪里有这样?”

“我的意思是说,你可能从来没有自发地爱上一个人,你从来没有为了得到一个人,就朝思暮想,寝食不安。都是别人来追你,而你只是看谁可怜——,看谁最需要你,你就把自己给那个人。你那两个‘露水姻缘’,我敢肯定是因为她们对你投怀送抱,哭哭啼啼,你同情她们了,就把自己给了她们。那个童欣,更是这样,别人一说有脑癌,你就把自己献出去了,脑癌是做几次爱治得好的吗?

然后是我,我对你——哭,给你看安眠药,你就同情我,把你自己给了我。你这样很大公无私,很令人感动,但是也很危险。因为谁能担保以后没有别的人值得你同情拯救?现在——就有了一个更可怜的人,一个连命都搭上了的人,所以你后悔了,后悔你当时没看出她那么需要你,后悔没有把你自己给这个更需要你的人。如果给了,就可以救人一命了。现在既然救不了,那就只好孝顺她的父母了。”

“你完全是瞎分析。”

“那你爱上过什么人吗?真正的爱,不顾一切的爱,疯狂的爱,失去理智的爱,不见到她就活不下去的爱,不得到她就要杀人的爱。你爱过吗?”

“爱情不一定要失去理智的。”

“不失去理智还叫爱吗?”

“这不还是个定义问题吗?”他想了好一会儿,说,“你完全不用为我没失去理智难过,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从小就是这样,不会因为得不到什么就失去理智,要不到的东西,我就不要了。你不信可以问我父母,他们会告诉你,我从小就是这样。”

“你为什么会这样呢?”

“心理学家会分析说那是因为我父母对我太压抑了,但事实完全相反,他们很爱我,对我很民主,不像一般家长那样霸道。但是我好像天性就是如此,从来没有像别的小孩那样,因为想要一个玩具,就赖在商店不肯走,就打滚放骗地要父母去买,或者像你一样,唱歌别人听。我想要什么,我会告诉父母,他们给我买就买,如果他们不买,我也就算了。

“我对什么都是这样,要得到,很好,要不到,就不要了。可能有人会说这是因为我的AB血型,也可能有人会说这是因为我的祖先是游牧民族。社会学家分析说,农耕民族改天换地,游牧民族随遇而安。农耕民族与天斗,与地斗,要在没庄稼的地方种出庄稼来。但游牧民族不同,他们享受大自然的施予,哪里有水草,他们就把牲口赶到哪里去。那个地方的草吃完了,他们就迁徙到别处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性格会是这样,我也不想分析我性格的成因,因为分析性格成因的目的,无非是想改进自己的性格,或者让别的人引以为戒。但我相信人世间很多事,最好是‘顺其自然’,特别是性格这种事,改变是很难的。

“所以我说我是个loser,不是说我已经lose了多少,而是说我这样的人,在逆境中比一般人少些痛苦,适合做loser。而且没什么追求的人,也就谈不上有多少挫折。我中小学的语文老师都说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因为我写作文的时候,只要是写长大了想干什么,我都是写:

‘我长大了,只想什么都不用干,看看自己想看的书,做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就行了。’

每次老师都会向我父母投诉,说:‘你要跟你这个儿子好好谈谈了,他这样下去会一事无成的。’”

她觉得他说这些都是为了安慰她,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她反驳说:“可是你——也很成功啊,你读了研究生,发表了那么多东西,你能歌善舞,几乎什么都会,你不努力,怎么会——”

“可能是因为我做成的这些事,都是我力所能及范围内的,真正需要我努力争取的,我可能就放弃了。所以我高考就没逼着自己一定要上北大清华;拉提琴弹吉它,只弄到一般水平就算了。我学很多东西,但我从来没想过要把一样东西学精学透,我觉得这些东西用来丰富生活,学到一般程度就够了。一心一意要学到专家的水平,就失去了学它们的乐趣了。

“我奶奶笑我有‘拆袜线之才’,就是说我的才能像袜子破了之后拆出的线头一样,很多很多条,但都是短短的,派不上大用场。我父母也不干涉我,他们也没为我定下什么大目标,只希望我一生平平安安。

“据说按照人对生活的态度,可以把人分成‘驾驭派’和‘体验派’两种,有人要驾驭生活,有人只是体验生活,大概有点像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我可能就是人们通常说的‘体验派’。记得有部电影,好像是卓别林的《舞台生涯》,里面有这么一段对话:

‘人为什么要活着?’

‘不为什么,生下来了,就活下去。’

“这句话给我印象很深,可能很多人会说这很颓废,但对我来说,生活好像就是这么回事,没想过生活要有个什么终极大目的,需要终生去追求。生命就是一种体验,酸甜苦辣,都是体验。”

“那你是不是想把各种女人都体验一下?”

他无可奈何地摇头:“你总是把什么都扯到这上头去,你这样横七竖八地乱扯,我都不敢说话了。”

“你说,你说,我不扯了。”

“刚才说什么来着?你都把我扯糊涂了。噢,如果你要我改我的性格,我也愿意改,我也可以做出些疯狂的举动,但那是‘改’出来的,你还是会认为不是自发的。所以不如你把爱情的定义改改,就不会为此难过了。”

她摇摇头:“你没有失去理智,只是因为你还没遇到一个使你失去理智的女孩,等你遇到了,你一定会失去理智地爱一次。”她很伤感地说,“我不怪你,只怪自己不是那个使你神魂颠倒、失去理智的女孩。”

他搂住她,像抱着个小孩一样轻轻摇晃她,半开玩笑地说:“可能又要对失去理智下个定义了。怎么样才叫失去理智?一定要杀了人才算失去理智?看来我是非杀几个人不可了。说,你想我去把谁杀了,我这就去。”

她忍不住笑起来:“你完全没有杀人的诚意。”

“我觉得我已经很没有理智了,被你一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转,你不喜欢的事,不管我自己觉得对不对,我都不做了,这还不算失去理智?”

她想他说的可能是去深圳的事,她不安地说:“你现在去了深圳,心里肯定也是放不下简阿姨他们的,肯定怪我不讲道理,不通人情。”

“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你只是爱得太多,爱糊涂了,忘了生活中还有别的东西。”他摸摸她的头,“小丫头,你的心思我懂了,你不是不关心简阿姨他们,你只是不希望我关心,免得我抢了头功。等我去了深圳,你会去照顾她父母的。我就不过问了,一切交给你了。”

47

艾米和Allan一直分住在两间屋里,虽然白天多半是腻在一起,但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两人就装模作样地回到自己卧室里去了。等到大家都睡了,艾米才偷偷溜到Allan房间去。谁也不知道这个模式是怎么形成的,或者为什么要走这个过场,但好像从一开始就弄成这样了,就不大好改变了。

他房间的床虽然比艾米在书房睡的沙发床大一些,但也只是个不规范的单人床,睡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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