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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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儿-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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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先生鼻涕眼泪地说:春芍哇,你不要这样了,马占山不是过日子人,他是个胡子呀。

春芍的眼前就黑了一片,她乐此不疲地做这一切,并不想让宋先生知道,宋先生对她千般万般的好,她心里都清楚,她从心底里也不希望做出有悖于宋先生的事情,可她却无论如何也管不住自己的行动。没想到宋先生已经把话挑明了,她身子一软靠在了门框上。她喘了半晌气,泪也就流了下来,她气喘着说:我对不住你哩。

宋先生又说:春芍哇,只要你跟我安心过日子,咱们离开北镇,去哪儿都行。

春芍不说话,只是哭泣,她想用哭泣平息自己内心的不平静。此时,她恨不能身分两半,一半留在宋先生这里,一半去跟随马占山。她不知道,前面的路该怎么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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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儿



马占山却等不及了,他和春芍有了几次百般温存之后,他确信,春芍已经是自己的人了。他要的就是这分感受和自信,于是,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后带着十几名卫兵,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春芍门前。

春芍一听到马蹄声,她便一点劲也没有,人整个软软地定在了那里。

马占山走进门来,他先看了眼春芍,一挥手,便上来两个卫兵把春芍抱了起来。春芍这时已没有气力说话了。

马占山接下来又走到宋先生面前,宋先生仍跪在那里。马占山根本没有把宋先生放在眼里,他说:教书的,春芍已经是我的人了。宋先生就悲哀地叫一声:春芍哇——马占山从另外一个卫兵手里接过一包银元。很响地扔在宋先生面前,银元在宋先生面前的地上滚动。

宋先生睁圆了眼睛:胡子,你是胡子!

马占山笑了一下说:教书的,你说错了,我是东北军的马团长。

宋先生大声地:胡子呀,还我春芍!

马占山从腰里拔出枪,在宋先生鼻子前晃了晃道:别找麻烦,要不是看在春芍的面上,我就一枪崩了你。

说完,马占山走出小院,带着春芍,带着他的人马向自己的驻地走去。

宋先生就疯了。他撕碎了身上的长衫,扔了头上的礼帽,他舞弄着双手把马占山扔在地上的银元扔得东一块,西一块。

宋先生一面呼喊着,一面冲出家门。他一直跑到马占山的驻地,警卫自然不让他进去,把他推倒在门外。他就趴在地上喊:春芍,你出来呀,你出来看看我吧。

马占山的驻地还在唱戏,戏班子很隆重地在庆祝马占山和春芍的婚礼。

春芍披红挂绿地坐在中间,她说不出高兴,也说不出不高兴。马占山坐在她的旁边,用胳膊很结实地把春芍搂了。

马占山一边看戏一边说:春芍,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吃香的喝辣的,随你便。

春芍不说话,她的耳畔回响着宋先生一声又一声的呼喊。

马占山又说:想看戏就天天让他们唱。

春芍仍不说话。

马占山看了眼春芍:咋了,你不高兴?

马占山也听到了宋先生在门外的喊叫,停了停又说:你是舍不得那个教书的吧,我这就把他崩了,省得你闹心。

春芍突然叫了声:呀——不——

她拉住了马占山的衣袖,坐在一旁,此时已是于团副的春芍爹说:崩了也就崩了,那样的男人还想着他干啥。

春芍冲马占山说:从今以后我是你的人了,但你要答应我,别伤害宋先生。

马占山叹口气,收了枪,冲身边几个卫兵说:把那个教书的拉走。

不一会儿,便没有了宋先生的喊叫。

戏唱了三天。

老拐、牤子、十里香等人都走下台为春芍道喜。他们说了许多吉祥话,老拐趁人不注意冲春芍说:你的日子好了,宋先生毁了。

春芍听到这,眼圈红了红,但她又很快地说:是我对不住他,你们以后有空就去看看他。

老拐叹了口气。

宋先生千呼万唤地呼喊春芍,春芍自从走进马占山的院落,便再也没有走出来。

宋先生便仰天大喊:春芍哇,你真是个戏子呀,你咋就那么无情无义呐。从此以后,北镇少了一个宋先生,多了一个疯子。疯了的宋先生开始走街串巷地呼喊着春芍的名字。

春芍以崭新的姿态做起了团长马占山的太太。春芍和马占山结婚后,生活和以前有了明显的不同,她不用再操心吃饭穿衣的问题了。她的日常生活变成了陪着马占山玩、乐。

戏要看,纸牌要打。深更半夜的,他们也会带着侍卫去吃宵夜。春芍过上了一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上炕之后,马占山会使出无穷的力气,把春芍压在身下,马占山便气喘着问:是我好还是他好。那个“他”自然是指的宋先生。春芍此时已云里雾里了,她梦呓样地说:你好哇,好哇……

这是她在宋先生身上无法体会到的。

疯疯乐乐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日本人开进了奉天的北大营。于是,东北军把驻守在北镇的马占山团调到了奉天城内。

一时间东北军的局势风雪飘摇,有几支驻扎在城外的队伍,大多是收编来的,他们被东北军收编时是想着借东北军的光,吃香的喝辣的,没想到突然来了日本人,一场战争不可避免地要发生了。于是那些队伍便不稳定起来,有的连夜卷起铺盖卷跑掉了。

张作霖并不想让自己的嫡系部队去打这样的内战,于是,马占山的队伍便被调到奉天城内,担负起了收缴小股叛军的重任。

马占山奉命进入奉天,他自然舍不得把如花似玉的春芍放在北镇,于是,春芍便和马占山来到了奉天。

到了奉天不久,马占山的队伍便被指派到了去收缴小股叛军的前线。

春芍便被扔到奉天城内中街的一条巷子里。

马占山隔三差五地会从前线退回来,偷偷地住上两三天,那些日子是欢乐的。

马占山一走,她的日子就又空了,她常常走出门外,倚门而立,望着空荡荡的巷子,她多么希望此时马占山骑着高头大马回到她的身边呀。她在空等的日子里,会冷不丁地想起北镇的宋先生,这时,她的心里会隐隐的有些疼。宋先生一从她的脑海里出现,她便自然不自然地想起和宋先生那些说不上甜蜜但却很温馨的日子,静静的阳光,干干净净的小院,以及那些孩子咿咿唔晤的读书声。这样的幻觉很快又被她忘在了脑后,她更关注眼前的日子,她期待着马占山重新出现在她的身旁,给她带来欢乐。

春芍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奉天城里她会意外地碰见谢家大院的少东家谢伯民。

春芍在奉天城内无依无靠,每日都是她一个人,孤单而又寂寞,她无法打发这种时光,便一个人走出巷子闲逛,她走在繁华的中街上,她听见有人叫她,待她抬起头来时,她就看到了谢伯民。谢伯民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头发也梳得光光的。谢伯民就说:你怎么会在这?春芍能在茫茫人海中看见谢伯民也感到很意外,她很快想起,自己十六岁那一年,在谢家大院唱红时的情景,她从内心里已经牢牢地记住了谢家大院,记住了谢伯民,没有谢家大院,就没有以后的山里红。

那一天,两人重逢,谢伯民把春芍请到了中街自己的家中。春芍在那一次了解到,老东家死后,谢伯民就卖掉了谢家大院和所有的土地,他一心一意地在奉天城里开药店,现在谢伯民已在奉天城里开了几家大大小小的药房,春芍还知道,谢伯民两年前娶了老婆,一年前老婆在生产时,因难产而死。春芍也说了很多,说自己嗓子倒了之后,嫁给了宋先生,又嫁给了现在的马占山。春芍在说这些时,谢伯民一句话也没说。

最后,谢伯民说:你一点也没有变,还是十六岁时的样子。

刚出道时春芍的样子,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谢伯民的脑海中。几年过去了,他仍时常想起那晚上春芍上台时的样子。

谢伯民的家是一幢二层小楼,有许多房间,没有了女主人的家,也显得有几分冷清。春芍那天在谢伯民的小楼里说了好久,最后离开时,谢伯民就说:以后你就常来玩吧。

谢伯民站在门口,冲着远去的春芍招着手。春芍走出很远,回了一次头,她仍看见少东家谢伯民白得耀眼地在那冲她招手。

马占山只能隔三差五地回来。天一亮,马占山打马扬鞭地又走了。又留下了孤孤单单的春芍。

没事可干的春芍三转两转地就来到了谢伯民的那幢小楼前,直到她走进谢伯民家,她才灵醒过来,犹豫一下,她还是进去了。

谢伯民似乎已等待许久了,春芍每次出现谢伯民都很热情。

有一次,春芍冲谢伯民说:我都好久没有看戏了,真想去看看。

那天,谢伯民陪着春芍走进了中街一家戏院。春芍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戏院里看戏,戏台被弄得红红绿绿。戏班子仿佛人人都是角儿,轮流着唱。角儿一律年轻,一律漂亮。春芍是唱戏的出身,她听得出来,唱戏的人都是经过训练出来的,比他们北镇戏班子的水平高出一截。意识到这些,春芍才知道,奉天就是奉天。在戏院里看戏,也有捧角儿的,那些有身份的人出手都很大方,差人用盘子把银元托着,还要给角儿送花。这也是春芍从来没有见过的。她为自己曾经有过的经历感到脸红。

散戏以后,谢伯民又请春芍去茶楼,两人一边品尝一边聊天。春芍说:他们唱得真好。谢伯民就用一双眼睛把春芍望了说:他们唱得再好,我还是爱听你唱。

春芍听了这话脸就红了。她又想起了当年在谢家大院少东家说过的话。

那天,两人在茶楼里坐到很晚,谢伯民才送春芍回去。谢伯民一直把春芍送回住处,他看到了春芍的住处便说:难为你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房子。

一句话差点让敏感的春芍落泪,但她还是忍住了,冲谢伯民笑笑说: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谢伯民怔了一下说:这年头,干行武的,你没想过万一他有个啥三长两短?

春芍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此时,她有些后悔当初这么草率地离开宋先生,而投入到马占山的怀抱。

她嫁给马占山之后,她才渐渐了解马占山。有时马占山的粗俗让她无法忍受,每次和她做那事时,马占山总要问她和宋先生做那事时的感受,她不回答,他便不高兴,说她心里还装着那个教书的。她说了,他又骂她是个被人睡过的破货,说着说着,马占山就很粗暴,很有力气地把她占有了。起初,她还能体会到种种快乐,渐渐地,那种快乐又渐渐消失了,变成了一种折磨。每每这时,她就怀念和宋先生在一起的日子。

来到奉天城里,她愈发地觉得孤单无靠,没有马占山的日子,她寂寞,马占山的回来,她又觉得难熬。

马占山每次回来,从来不问她过得怎么样,每次多一句话也不说,上来就把她按到炕上,然后迫不及待地扒她的衣服,发泄完,便睡。睡醒了,又和她说一些很下作的话,仿佛不这样,就没有欲望和她做那件事。马占山在北镇给春芍带来的生活,已经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就在这时,谢伯民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她觉得生活有了内容。

从那以后,她差不多每日都要到谢伯民那里去坐一坐。。电子书下载

有时谢伯民很忙,埋下头,核对账目,她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等。有时她呆呆地望着谢伯民那张年轻的脸,这张脸很生动,不同于宋先生,更不同马占山。四十多岁的马占山生活无度已显出几分老态了。

见多识广的少东家,领着春芍参观了他的几家药店,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药店,她说不清谢伯民有多大的家业和财产,走在街上,有许多人和少东家打招呼,他们不称他为少东家,也不叫名字,都一律叫他谢老板。谢伯民对待这些人显得很散淡,不冷不热的样子,谢伯民仰着头走路,仿佛整个奉天城都在他的眼下。

谢伯民的衣着总是一尘不染,从头顶到脚都那么光光亮亮。有一次,谢伯民又陪春芍去戏院,她从他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气味。她说:是啥东西这么香?他说:是香水。她从来没用过香水,她没听说过,只用过香包,那里面装着几棵香草。第二日,他就送给她一个瓶子,瓶子里的液体是金黄的。他说:这就是香水,日本货,送给你了。

她觉得,谢伯民的身上越来越奇妙。有一种东西在远远地牵引着她。她又寻找到了那种美好的感觉。

夜晚,她经常在梦里醒来,醒来之后,眼前便都是谢伯民的影子了,然后,她便再也睡不着了。

她觉得谢伯民不仅在生活上关爱她,也是最了解她的人。有几次,谢伯民把城里戏园子里的戏班子请到了家中。谢少东家在奉天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做这一切,不足挂齿。他不仅让戏班子唱戏,还让春芍装扮上了,春芍刚开始不解,推却道:嗓子倒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谢伯民笑笑道:那你就在心里唱。

装扮好的春芍往那一站,家伙一响,便感到自己立马换了一个人,种种以前风光的场景,使她不能自禁,她虽然唱不出了。这时只能别人代唱,她做出的是那些令人梦牵魂绕的动作,此时此刻,心神又一次合一了。唱到动情处,她望着坐在跟前的谢伯民,竟热泪横流,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恍然间,她又回到了十六岁那一年在谢家大院时的情景中。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意识到,以后的日子,自己无论如何也离不开谢少东家了。

春芍半推半就地和马占山成婚,一大部分原因是马占山的那种生活在吸引着她,接下来才是马占山这个人。直到奉天,她才梦醒了。

此时的马占山在春芍的眼里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很粗俗的男人。在马占山的身边,她一点也没有找到团长夫人的感觉,仿佛她又掉进了胡子头的窝里,说把她扑倒就把她扑倒了,全没有了那种情意绵绵的爱抚。刚开始,她觉得这样的爱还很新鲜,渐渐地,她就开始讨厌这种粗俗了。马占山从不关心她,他关心的只是他和她在炕上的那种感受。这时候,她不能不想起宋先生。

直到和少东家谢伯民重逢,她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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