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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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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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从广州出差回来,正巧碰上我的游泳训练班结业,我兴高采烈地要他去看。因为我的成绩和姿势是班里最标准的,教练和许多家长都夸奖过我。我希望他为我骄傲。要知道这十几天来,我每天迎着晌午的骄阳,跑那么远去学游泳,只是为了让他高兴,为了他的一声称赞,可我错了。他沉着脸坐在角落里,让我的心也往下沉,然后他开口,“你怎么偷懒,别人游泳的时候,你不知道自己练习吗?干坐在一边等什么?一点都不知道利用时间。”后来,他又提早走了,因为他说实在看不下去了。没有人知道,当时我有多么懊恼,我想我是穷尽一生也无法达到他所要求的高度了。

我希望他能乐观一点,豁达一点。而我尽力也做到他所希望的勤奋一点,懂事一点。我们的要求都不高,可为什么却难以相处?为什么要互相伤害?或许是压抑太久,一写就收不了场,可心中好受多了,谢谢你。

祝你快乐!

艾娜

1998年8月2日



柴静:你好!

在你上个星期的节目中,听到一位叫艾娜的听众的来信,深深触动了我,觉得必须写这封信给你,很想在电波中向她谈谈我的体会。

艾娜:

你的信引起了我的共鸣,因为我有着一个与你谈得相似的父亲,体会过那种经常不为家长所理解被挖苦和嘲讽的感受。与你不同的是,作为儿子的我和父亲的矛盾更为激化在我身上有道缝了四针的伤疤。那是几年前的夏天,因为拒绝父亲的要求,一分钟吵后,他用脸盆朝我的头部砸来,我忍不住还手,之后我被摁在地上,身上被他用砸碎的半截啤酒瓶划了两道口子。这是最为严重的一次,更多的时候则是面对父亲的喜怒无常,有种“伴父如伴君,伴君如伴虎”的感觉。倘若没有过这类似的经历,恐怕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向你安慰几句俗套的话,毕竟大多数的人,是难以想像那种压抑甚至叫人窒息的家庭气氛的。就像不下地干活,就不能体会种田人的辛苦一样吧!

为了摆脱这些矛盾的困扰,我一直在思考着,同周围的家庭比较,同过去的生活对比。为的是找出父亲怪异行为的动机和原因,我试着从历史环境、生理等不同角度去分析他,也试着从他的角度看问题。 我的父亲是易骄躁很情绪化的人,而且面子很重,思想放不开,这是很多亲戚公认的。过去的历史助长了这种个性的发展,近年来,工作的不如意,更激化了他内心火爆的一面。父亲非常强调自己的意识而忽略他人的反应。 当心情不顺的时候,在这种个性的驱使下,更需要用某种方式不找到这种感觉以弥补内心的裂缝,我便常常成了他首先的发泄对象。对于父亲的行为我能理解,但不能原谅,毕竟,他给别人的自尊造成了不必要的伤害,况且他对妈妈、对外公和其他亲人的态度有时也非常地粗鲁跟傲慢。然而因为理解了,我比以前看得开了,对父亲的那一套心中有了底,不再惊疑。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没必要为此烦恼。

回忆过去的矛盾,也很难说谁对谁错,论起理来,各自都有一大堆道理。这是一个理解问题,退一步想,父亲到底还是读书人,比起那些整天打牌,不顾家里的人,还是不同, 再说他能供我读书肯为我花钱,比起那些为了生计而辍学打工的同龄人,我还算是幸福的。这样在受委屈的时候心里会平衡些。我不期望父亲能有所改变,几十年的风雕雨蚀使他定型。我知道父亲个性难以相处,在他面前我很少说话,怕无意中就点燃了导火线。有时言谈中见气氛不对,赶紧找个台阶下或缄口不语。之后,看看书,听听广播,尽快让自己的心情转移,把更多的精力做自己的事。走出家门,我仍是我,当我做出成绩的时候,我知道不管怎么样,父亲心里还是满意的。这样家里的气氛就好多了。

在跟好朋友的谈心中,知道他们有很多因为代沟很难与家长沟通,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理解万岁”这四个字的含义。

艾娜,你即将读高三了,保持家庭的稳定、和睦,并持一个愉快、平和的。态对你来说是重要的。不管什么样的方法,都需要理解。即使对方不配合,至少也试着接受一些现实并慢慢适应它,从中得到一点慰藉,这有助于你从阴影中解脱出来。最后提醒你也提醒我,由于遗传基因,我们身上或多或少也有些父辈的情绪化的因素,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抑制住这种不良因素的成长,不犯与父辈同样的错误。但愿你能集中精

力学习,考上大学换个生活环境,生活一段时间之后,你会用一种更成熟的眼光来看这一切。

祝夏安!

同新

1998年8月10日



柴静:你好!

近两期的节目中,连续听到两个关于两代人之间的故事。也许我不该凑这个热闹。很久以来,我几次试图纪录下一点有关父母的文字,可每次均半途而废。但我想,我不能总是沉默。

和前两位一样,成长的过程中,母亲给了我许多可以记恨的回忆。她曾经骂我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她曾经将我绑在床头,用皮带抽得我满身淤痕,她曾经用针扎得我满嘴鲜血。而少年不更事的我也曾经和母亲打架,几个月不理她。那一段一段的往事都留给了岁月,现在回忆起来,我并不为少年时做了错事而后悔。我后悔的是自己年轻,不懂得母亲的打骂背后,隐藏了那份恨铁不成钢的悲哀,我后悔的是自己的幼稚无法破译,挖苦讽刺中所隐含的情感密码。然而这一切都已来不及了。在我即将大学毕业的那个月里,母亲离我而去了。那一个月真正品尝了生离死别的滋味。

之后,我选择了远离这个城市,远离怅然若失的老爸。在这个城市里呆得太久,我是那样地渴盼飞翔。结果我真的飞走了,那是一个自私的决定。每当我一个人坐在吴淞口江边看着海天一色,当我晚上在简陋的小阁楼上计算着当天的收入,当我在西湖边那两条著名的长堤上独自漫游,当我在北京二环路内,一个古老的四合院的天井喝着廉价的啤酒,我才真正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终于,我回来了,回到老爸的身边,也许,有一天我还会选择飞翔,但我想多陪陪他总是好的吧!

前不久,老爸和我说起了很多我未曾听过的陈年旧事。我出生在黄土高原的一个小城里,那时候,资源极其有限,再加上时代政治的原因,父母为了养育我们格外艰辛。他们曾经为了弄几张鲜奶票,每天都会在凌晨二三点起床,在寒冷的北风里排长长的队,然后再拖着疲惫的脚步去上班;他们曾经为了多买几个鸡蛋,在火车站的角落里,偷偷地跟当地农民讨价还价,而生怕被联防队员发现;他们曾经为了从邮局取回一点外地朋友寄来的奶粉,跟邮局的人讲尽好话,甚至差点下跪。父亲还告诉我,母亲生我的时候,营养不足吃了不少苦,坐月子的时候还受了凉。从那以后,母亲身体就一直很差,终致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同龄的年轻人,其实我们幸福得并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我们经常抱怨两代人有着不可逾越的障碍,有着深而长的代沟。事实上,这是我们将它的位置没有放好。我们将横亘变成直通,代沟就成了联系彼此的密道。我不相信血肉之情不能跨越二三十年的鸿沟,我不相信亲情的海洋不能融会点点滴滴的矛盾与不快。时间纪录一切,时间改变一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在猝不及防中,幡然醒悟:原来那时我们太年轻。

祝好!

江浩

1998年8月31日

平凡

柴静:你好!

深夜里一直辗转不能安睡,于是翻身爬起把父亲的故事讲给你听,希望你有兴趣读下去。

父亲是一个普通的水利工作者,也许,在湖区、在蓄洪区、在重灾区,这样默默无闻的工作者不计其数,我想父亲就是他们的代表。父亲1972年开始参加工作,最初是村里面专修闸门的泥水匠,被区水利管理站看中调入工作单位。父亲家有兄弟姐妹8人,众兄妹的成绩均居班级前列,由于成份问题,高分数的父亲却不能直升入高中。即使后来父亲考上过大学,一个月要到市里培训10天,父亲念及学费、路费、伙食费、住宿费还是放弃了。

其实,我知道他特别想去,他一直就想读大学。我想成人就是要担负很大责任前行的,其中就包括了必须放弃想要的东西,尤其是男人,尤其是成家的男人。后来,父亲因为工作出色调入了镇水利管理站,担任上了工程股的股长,我想不到初中文化的父亲怎么能把专业大学生也难以制好的工程图做得那样精致那么准确无误,还能领导好那帮比他学历高、比他年青、比他锋芒外露的人,还能管好全镇的水利工程。

1992年,父亲转入了完全陌生的综合管理部门,是一个经济部门。父亲是个老老实实的人,能做得了生意吗?他经得起商人的一哄二骗吗?我很担心。父亲的原则没变,仍是严格地、仔细地、完全状态地投人其间。他的正直与诚恳给站里创造了很高的利润,并当上了副主任。现在父亲是站里惟一一名派到前线的干部,到今天为止,他和其他站务人员以及全垸人民坚守了8天.洪水不退,父亲就不能走。

不禁记起上半年父亲来长沙买测水位的钢板尺,跑尽了长沙市大小仪器店,水利专用商店都没有,因为那是以前的产品。早已淘汰,但小镇还得需要。已经下午5点多,准备乘晚上8点的船回家的父亲还要跑到水利厅去看看,我死活拉着父亲不肯放,我说找了一天,我都支持不了了,你还跑那么久,再说周末也不上班,父亲硬是要去。

三十几天中,父亲不知回过几次家,前几天我从长沙回家,本想回家商讨我是去广州还是留长沙的问题,但父亲还是在我要走的前一天抽了几个小时回家的。别人逢他叫“稀客”,我也笑他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气概。大型商店喜欢买一送一,旺季酬宾,打8折促销,而父亲开的小店则是一年365天,天天搞一回酬宾,通常情况买一送二,买了东西还请你喝茶、看电视吃西瓜、吃饭,本小利微,父亲却是快乐的。父亲是1954年洪水那年生的,自小船上漂泊了近8个月,喝盐水粥长大的。也许父亲一生注定与洪水结缘,与洪水抗争吧!

父亲简简单单的人生,平平凡凡的工作,我知道是再高的大手笔也不能妙笔生花构成大传奇。然而这星星闪耀,明星光芒四射的年代,世界上更多的还是像父亲一样默默无闻、孜孜不倦的平凡人。他们没有做什么,他们只是忠于职守,做好分内的事情,做好一一个称职的家长,一个孝顺的晚辈。

深夜无尽潮思和不止的牵挂里,用文字轻轻写出对父亲的爱,愿父亲和所有像我父亲这样平凡伟大的父亲,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刘宇

1998年8月2日凌晨3:00

相亲相爱

柴静:你好!

今天对我来说,自己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白天刚刚参加了青年志愿者抗洪救灾突击队,前往开福区朝正垸进行救灾活动。虽然一天的时间很短,但我体会到的却远远超过我的想像。其实以前我一直在想,个人的力量真是好渺小,想要干一番事业是多么困难。

今天坐在车上,看着那原来美丽的家园被大水冲得一贫如洗,满片红土,我的心是那么沉重。去的500名左右的志愿者中,虽然大家年龄不同,性别不同,但我们的心却是那么地相似。当我们走在烈日之下,拾掇满地的白色饭盒时,当我们大汗淋漓地挖通地下水道、疏导沟渠时,我们都只有一个心愿,携起手来重建家园。

当窗外夜色正浓,我在想,那遥远的三湘大地仍然在饱受着洪水的蹂躏,我想我们是有信心克服一切困难的,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可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温情,还有就像一家人之间的相亲相爱。

请为那依然奋斗在抗洪前线的人们点播那首歌吧,愿我们的爱心能真诚地感动苍天,让我们的痛苦也一去不复返。

祝平安!

小柳

1998年8月4日夜

姐姐

柴静:你好!

我并不常听《夜色温柔》,不是不喜欢,是觉得心头承载不了太多的故事。但是今夜,当我一边玩着电脑,一边听节目时,心中一下子落寞了。于是用刚才还握着鼠标的手给你写信。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从小就跟姐姐不合拍,却跟相隔6岁的大哥感情甚笃。排行最小的我,在家人眼中是那种聪敏而善解人意的,所以家中长辈对我宠爱有加。大哥对我更是无原则的爱护。每当与姐姐发生矛盾的时候,挨骂的永远不是我,即使错的绝大多数是我。记忆中姐姐虽也有过愤懑不平,但终究还是无力改变什么。

我一直认为,我的姐姐在我的心中是冷漠、自私而笨拙的。虽然从小她就是家中三姊妹中成绩最优秀的一个,也是最勤奋的。而我除了语文和英语不错外,其他功课却是糟糕的。即使这样,家人对我还是比对姐姐要好得多。也许是由于这样的原因,现在长大了懂事了,我跟姐姐还是那种表面上很冷淡的姐妹,每次从学校回家,即使其他家人不在,只剩下我和姐姐,我们也没有过什么交谈。一般都是我坐着看电视,姐姐坐在她的房间里看她的书。“姐妹情深”这个词似乎已被我从小而来的骄纵跋扈给层层掩盖。而天生不擅言辞的姐姐也已习惯于接受家人的偏见和我的张扬个性,还有考上大学之后,我有意无意所表现出来的优越感。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我和姐姐就像从前一样在按着自己的轨迹生活着。我甚至认为,我和姐姐就只能这个样子。

直到有一天,听到你念的一篇文章,是关于双胞胎姐妹的故事,情形跟我和姐姐惊人的相似。惟一不同的是,文章中的姐姐却换成了妹妹,也就是那一晚,我哭了,哭我曾经的骄

横,哭我曾经的自大,哭我冷漠的自信,更哭姐姐的忍让,她多年来的容忍跟沉默。

前几个月,姐姐恋爱了义失恋了。恋爱的双方都是不愿意分手的,但还是分手了。刚失恋的那段时间,姐姐很低落也哭过,但她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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