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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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动-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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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迫使他不得不去想另一个问题,该如何判断于佑安这个人呢?省里有领导跟他提起过于佑安,婉转地说能用就用一下,陆明阳也想用,他对现在的市委秘书长不太满意,各方面表现都不尽如人意,他看过于佑安写的那份材料,文笔不错,南州大才子嘛,思想也有可圈可点之处,至于其他方面,陆明阳也暗暗了解过,让他干秘书长这角色,应该能胜任,可是……

陆明阳脑子里一下又冒出很多想法。

这天的谈话就这样结束,陆明阳没再问,于佑安也没再解释,有些话不能解释太多,说到位就行,至于陆明阳怎么想,那是另码事。陆明阳对那张卡没想法不行,想法太多也不好,于佑安相信,如果那张卡真的重要,陆明阳还会问起的,到下一次给他吃定心丸也不迟。最后告辞时,陆明阳跟于佑安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就这样吧佑安,把心思用到工作上去,我不希望华国锐的悲剧在别人身上重演。那是组织上最不愿意看到的。对了,给你布置项工作,有闲的时候,替秘书处琢磨一下,看秘书处工作怎么改进。现在的秘书处,工作跟不上趟啊。”

走出办公室,于佑安就开始想入非非了。陆明阳前半句话是在警告,意思非常明确,就是不要让他做傻事,做傻事是没有好结果的,华国锐就是榜样。这样的警告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会成为第二个华国锐吗?不可能!后半句话呢,秘书处,干吗让他琢磨秘书处工作?

到家,于佑安很想给安小哲打个电话,请他一坐坐,想把陆明阳那句话往实处落一落。犹豫很久,还是断然赶走了这念头。没谁会成为救世主,一切都得靠自己!

再次回到李家堰,于佑安就一门心思忙活起工作来,关于秘书处那个谜,徐学谦在电话里替他解开了,上周陆明阳去省里汇报工作,特意约徐学谦坐了坐,中间就谈到秘书工作,说秘书长不得力,总感觉缺胳膊短腿的,工作起来非常吃力。当时徐学谦还开玩笑,人不合适就换啊,南州那么大,找个秘书长还不容易?陆明阳叹道:“凡事说时容易做时难,南州虽大,找个合适人选还真不容易。秘书长如果有欣赏的,务必推荐一位啊。”徐学谦差点就把于佑安说出来,他还是多了个心眼,怕陆明阳跟他玩虚的,只道:“行啊,有空替你想想,这个角色真还不能马虎。”

徐学谦说,陆明阳可能有这个想法,但不确定,一切要等南州形势明朗后。再三要求于佑安要沉住气,另外千万不可搅到是非中。

“估计再过一阵,南州就云开雾散了,佑安你要有耐心。”

“我有,请秘书长放心!”于佑安几乎是在立军令状了,这是他跟徐学谦说话最庄重的一次。

于佑安带着一行人,采访了不少当地农民,跟当地搞篆刻的几位文化人座谈了两次,材料补充不少。这天休息时,于佑安信步来到李家山后腰处的石碑处,这里一共立有二十二块碑,最早的一块碑立于明成化年间,李氏家族当时出了位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后来嫁到宰相府,给宰相年仅十五的儿子做了妻子。不久朝内政变,宰相被贬,才女跟自己的丈夫一路逃难,回到了自己的故土,但是仅仅三月,朝内奸臣便派官兵追来,杀了宰相儿子,要将才女押解回去做小。才女性格刚烈,不愿苟且偷生,更不愿给残害过自己一家的奸臣当奴。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才女逃到天柱山贞女峰上,一头跃下悬崖,自此拉开李家堰的贞女篇章。这二十二块碑,都是为贞节烈女立的,有被丈夫赌了输给别人的,有被大财主家抢去做小的,最耀眼的,就是八块立在解放初期的石碑。日本人入侵,李家堰遭到洗劫,村内妇女无论老小均被抓去,关在李家大祠堂后,日本人兽性大发,上百号鬼子端着刺刀拥进来,野兽一样对全村妇女施暴,就有八位年轻妇女逃出来,一路狂喊着奔向贞女峰。贞女峰自此多了八个冤魂,但李家堰的大名却传遍了四面八方。抗战结束,就有人提出为八烈女立碑,但因牵扯到全村一段屈辱历史,村里老者拒不同意,直到解放第三年,县里来人做工作,让村里人记住历史,不忘国耻,老者们才同意。八块石碑分别由解放初期湖东乃至南州八位最著名的篆刻大家精心雕刻上去,笔锋和刀法都颇见功力,是二十二座碑中最遒劲有力的。在北京时,傅华年就不止一次说,他最喜欢的就是这八块碑,不是艺术价值高,意义更是非凡啊。

每次到李家堰,于佑安总要到贞女峰前,站在石碑前,心里不只是敬仰,有时会涌出许多情感来,有怜惜、赞叹、敬佩,甚至也有愤怒,对那些残横的施暴者和侵略者。但是这天,于佑安心里却有别的想法。关于李家堰,一直有一个意见,就是不要限于篆刻,要往广泛里挖。关于这二十二座碑,还有碑里的故事,开始申遗时也有人提出过,于佑安坚决地否决了。他认为拿女人的辛酸与屈辱去申遗,是对逝者的不尊重,也是对女性的不尊重,更是对李家堰这块神奇土地的不尊重。这天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迂,有点顽固,要么就是过于上纲上线把问题弄复杂了。把二十二座碑和这里面的故事扩进去,李家堰三个字,含金量就会高出许多,但……

思来想去,于佑安还是缓缓摇头,心里有个弯实在扭不过来。他不是为了政绩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申遗在他这里更多的是文化情结,这也是有人说他在申遗上比较保守的原因之一。刚到湖东那晚,李响就跟他建议,能不能再挖掘一下,整出点更有动静的东西。于佑安明白那东西指什么,也清楚李响的心思。对李响来说,李家堰更多的意义在于政绩,在于能不能顺利到县委书记的位子上去。这无可厚非,为官不追求政绩是不现实的,也是荒唐可笑的,但是一味追求政绩,把什么都当政绩工程来做,于佑安又接受不了。

一心想谋官却又在政绩面前畏首畏脚,这便是于佑安的不成熟,他恨过自己,也诅咒过自己,却又无能为力,有些事是改变不了的。但他琢磨着,最近得改变一下,是该拿出一点东西来了。

正瞎想着,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章山来了。章山对二十二座碑也有研究,于佑安曾听过她对这些碑的介绍,还看过她当科长后写的一些东西,其中就涉及这些贞妇碑。

“四处找不到,原来局长在这儿。”章山走近说。

于佑安道:“每次来都想看看,总也看不够。”

“局长是个有心思的人。”章山在于佑安身边停下,她今天穿一件黑色风衣,下身着一条发白的紧身牛仔裤,显得身材越发颀长,青春四溢,朝气蓬勃。

“我有什么心思,只是觉得她们可敬可歌,都是些了不起的女性。”说着,于佑安又把目光投向石碑。他觉得章山今天有些炫目,跟办公室里见到的章山迥然不同。

“局长误会了,我没说这个心思,我是说局长心里总是放不下她们,放不下这些碑。”

于佑安点头,他是放不下,总觉得该为她们做些什么,但又不能伤害或辱没她们。当文化局长第一年,他力主从有限的资金中拨出一笔款来,为贞女峰还有二十二座碑做了修葺,将四周荒草全除了,栽上二百二十棵青松,每块碑前修了小石桌,供凭吊或瞻仰者献花什么的。峰下又辟出一块空地,建了亭阁、纪念碑等,看上去这里就像陵园。

“二十二位烈女,躺这里实在是孤独寂寞啊。”章山叹道。

“章科长也这么认为?”于佑安又把目光搁章山脸上,章山皮肤白里透红,红里透粉,健康极了,于佑安蓦然想起家乡的水红萝卜。

“局长又在批评我了,叫我科长,听了怪怪的,局长还是叫我小章吧,要不然我都不敢说话了。”章山说着垂下头,显然,于佑安刚才的称呼令她不安,她不想在于佑安面前表现出生分,想跟于佑安靠近点,再靠近点。

女人的心思就是怪,当你对某个男人没感觉时,这男人再近,你也觉得他在远处,有时甚至期望他离你远远的,可一旦对某个男人有了那份感觉,心里就一刻也不希望他远了……

章山想着,又偷偷瞟一眼于佑安,见于佑安正盯住她看,蓦然脸红,心怦怦乱跳起来。

山谷里有风吹来,掀起章山的风衣,也撩起她的秀发,一种难得的惬意在心间荡漾。

于佑安心里也荡漾着某种东西,崇山峻岭,奇峰险谷,再加上气质不凡的美女……后来意识到思想抛了锚,忙道:“谈谈你对这些碑的看法吧,下来一趟,怎么也该有收获吧。”

“收获很大。”章山先是腼腆,跟着就侃侃而谈起来,于佑安一开始还没怎么当回事,只是例行公事般想给章山一个表现的机会,没想很快就入迷了,章山从古谈到今,从二十二座碑谈到李家堰文化的核心,又从李家堰谈到湖东,谈到南州,最后竟然也说出了这样一个观点,李家堰申遗,不应该遗忘下这二十二座碑。

“你真是这么想的?”于佑安有种兴奋,类似的话如果王林德说出来,他一点也不惊讶,但这些话由章山说出,他就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我说得也许不对,但从申遗角度考虑,我想还是把二十二座碑报上去的好,万一篆刻落了空,也有个补救是不是?”

“落空?”于佑安眉头一蹙,还从没有人在他面前说过李家堰申遗会落空,他自己更觉得那是十拿九稳的事。“小章你怎么会有这想法?”于佑安觉得章山这番话绝不会是一时兴起说的,他想探个究竟。

章山略一停顿,十分认真地说:“世上哪有十拿九稳的事,我们是被李家堰迷惑了,觉得李家堰每一寸空气都新鲜,可在外人眼里未必这样,再说报篆刻的也不止我们一家,据我所知,河南的篆刻就比我们早,保存的文物也比我们多,我查过资料,李家堰篆刻要比他们晚五百多年。”

“有这么大差距?”于佑安忽然不安起来,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别的地方要比李家堰早这么多年。

章山又把自己知道的河南、广东几个地方的篆刻文化讲了一番,这些地方也都在忙着为篆刻申遗,竞争十分激烈,后来她说:“李家堰篆刻在文化界有影响不假,但人家不是按影响评。局长这方面的见识比我广,个中原委了解得也比我透彻,我不是班门弄斧,只是觉得我们忙了这么长时间,如果发生不测,怕是谁都脸上无。”

无光两个字忽然就刺着了于佑安,申遗已经热热火火搞了一年多,南州人都知道他于佑安在做什么事,假如真如章山说的那样,那可不是脸上有光没光的事,怕是连前程都成了问题。

太可怕了,自己怎么从来没想到这一层呢?太过自负!

这么想着,于佑安就不不对章山刮目相看了。于佑安似乎才明白,章山刻意跟他说这些,是在给他打预防针,也是在委婉地提醒他,现在不能有任何闪失,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于佑安心里一震,原来她也是懂政治的!

·6·

第七章 在官场上,感情就是在关键时候想到你

1

李响突然带着一帮人来到李家堰,热热闹闹走进于佑安他们工作的地方。于佑安赶忙起身,跟李响打招呼。李响拉过一位陌生人的手说:“来,于局长,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福建来的李老板,那位呢,是台湾李光兴先生,后面三位,都是李氏文化研究会的,他们是贵客。”接着又向客人介绍了于佑安和王林德几个。于佑安不明白这些人的来意,但也很热情地同他们打过了招呼。接着就听李响说,台湾李先生一行,是专门冲李家堰来的。

“真没想到,李家堰在台湾和福建会有这么响的名气。于局长,值得庆贺啊。”李响的声音又热情又夸。

福建李老板操着夹生的普通话道:“于局长,谢谢你为李家堰文化作出的努力啦,我们都是李氏后人,光兴在宝岛搞了家李氏文化研究会,福建这边也设了分会,我荣幸地被选为分会长。今天来就是专程拜见李家堰这一脉的。”

于佑安哦了一声,心里有几分失望,还以为什么重大事呢,原来是家族寻根。这种事于佑安见得多了,每年总有人从遥远处来,寻根或是祭祖,文化部门有时候也会象征性地出面支持一下,捧捧场。可王林德不这么认为,他说这批人不简单,在县里的时候,是李西岳部长陪着吃的饭,市委组织部长亲自接待的呢。王林德说得很神秘,于佑安一笑了之,没往心里去。

李光兴一行在李家堰活动了大半天,于佑安推说身体不舒服,没陪同,李响脸上不太好看,但也没多说什么。王林德热情很高地陪同着,章山也去了带着相机,不停地给他们拍照,说要把这些活动真实地记录下来。村子里先后拥出不少人,围着看热闹。下午吃饭时间,李响忽然说要回县城,给台湾客人接风。于佑安本不想去,王林德不停地冲他递眼色,于佑安才勉强上了车。

宴会很热闹,除县委书记外,县里四大班子在家的领导来了,于佑安明显感觉到,李响在县里的号召力远比以前大,说话做事的派头也明显比以前足,估计是他到县委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从县里干部对他的态度就能感觉出来。

台湾李光兴和福建李老板是这天的中心人物,大家全都围着他们转,于佑安只是一个文化局长,县里领导大都跟他简单客气一下,并不怎么看重他,都冲李光兴的投资计划去了。李光兴说要投资两个亿,在李家堰建一座李氏文化博物馆,还要在县城建厂,他是台湾光兴实业的董事长,据说身价在二十个亿以上。福建李老板是做外贸的,听上去做得很大,身价也不菲,他的公司马上要在新加坡上市。有两位大商人在,气氛自然是热烈不过。于佑安真搞不明白这一行人到底是为李家堰而来还是为投资而来,心里有层淡淡的失落。后来李响硬拉他跟客人碰杯,他勉强碰了几杯,借故接电话放下酒杯出去了。

站在和风习习的院里,于佑安再次想到章山说的话,是的,不能再空抱住某些东西不放了,得尽快想办法把二十二座碑补报上去。

当天晚上他们住在了县城,李响让办公室订的房,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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