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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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着-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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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冲,又飞向远处的天空。

好像要下雨似的,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沉闷的土腥味。

现在是下午,大概五点多钟。

夏丽仙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报告说:“大家注意,一个又粗又壮的汉子,胸口有黑乎乎的胸毛,肩上披着白衬衣,从日本营部走出来了。”

一听到消息,陈明和陈少传立即赶到玉华家化装成玉华母女俩。夏丽仙、张早花和尚文继续跟踪,常桂祥、冯厚培和我也换上便衣远远地隐蔽跟踪。

看到这个家伙真的向夫子庙方向来了,我们远远地跟在后面,并提前走直路赶到玉华家附近已经设好的埋伏圈中。

瓮中捉鳖(2)

“大个子”常桂祥一看,吓了一跳,说:“这个人,俺知道。”

“是谁?”我问。

“他是北方人,跟着日本人当便衣队队长,姓马,叫马老四,人称‘马四爷’。他的手下有十几个帮凶,不是好惹的。”

“管他妈的什么马四爷牛四爷的,除非他不进玉华家的门,只要他进去,就别让他出来。”我说。

“对!如果让这个家伙溜了,将来这一带人都要遭殃。”

“好,凭我们五个人,还斗不过他这个肥猪。干!”

就在这时,这家伙一边剔着牙一边大模大样地往这边走来。在小巷子的路口,他停下来,四下里张望了一下,恶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啪”的一声砸在地上,一群苍蝇吓得飞了起来,嗡嗡地低空盘旋了一阵,又落在了痰上。然后,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玉华家窝棚的门前,见门是掩着的,一闪身跨了进去,随手把门关上,又用木棍子把门抵住。他轻手轻脚地做完这些,就猫着腰走进了里屋,看见玉华母女俩都在家里,心里乐滋滋的。他淫笑着在后面拦腰抱住“玉华”,没想到“刘兰香”一计重拳正好砸在了他的后颈脖上,突如其来的重击打得他没有还手的机会,便“哎哟”一声,一个狗啃屎趴在了地上。就在这一霎那,头上蒙好黑布的我们三个冲了进去,五个人一顿拳打脚踢的乱打,那劲头简直连个公牛也能够打死。

没想到这一身肥肉,还真有两下子力气,马四爷大声叫喊着爬起来反抗。冯厚培手疾眼快,一个擒拿反锁封喉,将他的双手反扭起来,一脚把他踢跪在地,大声喝道:

“马老四,你今天是跑不了了,再敢动一下,俺就把你的双手打断。”

这马四爷可真是不好惹,还想趁机反抗。只听冯厚培双手轻轻一用劲,马四爷的手肘就软脱了下来,吊在手臂上。

“如果你再敢动,俺就把你的双腿砸断。”

这时,马四爷腿软了,嘴也软了,张着流血的嘴巴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道:“好爷爷饶命,好爷爷饶命,下回俺再也不敢了!”

“哼!下回,还能有你下回吗?”常桂祥一拳打过去,正好打在眉心,马老四的眼睛青一块紫一块像受伤的死猪肉皮,血也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马老四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哀求饶命。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今天。怎么可能呢?这是他马四爷的地盘,谁敢对他说半个不字呀!再说,他后面还有日本人,堂堂的滁县便衣队队长,谁敢惹他?

我怒火中烧,飞起一脚踢在了马老四的后脑勺上,喝道:“好了,好了。马四爷,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你今天来这里干啥来了?!”

马老四栽倒了,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如捣蒜,“爷爷饶命,俺错了,俺错了。”

“错了?!你知道错了,好!你把头给我抬起来!”

马老四抬起他的肥脑袋,脑门已是血迹斑斑,眼眶由青肿变成了紫色,像两个茄子顶在鼻梁上,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那你给俺说说,你哪里错了?”

“俺,俺……”

“快点给俺说!”我吼了起来!

瓮中捉鳖(3)

四个兄弟们也站在周围,一边用脚踢着一边吼起来:“说!快说!”

“俺……俺欺负……女人……”

“狗日的!欺负女人,你这不要脸的汉奸、卖国贼,你还好意思说出来。那是女人嘛!你这狗操的,你还算是人养的吗?!那么小的女娃娃你也不放过!你这畜生!”

“俺是畜生!俺是畜生!”

“你不知道你哪儿错了!好!今天,你爷爷俺来告诉你!来!你给我站起来,站起来!……”

马老四乖乖的慢慢地站起来……等他的下半身刚抬起,我狠狠的一脚正好踹在了他的裆部……马老四顿时“哎哟!哎哟!”着倒在了地上,打起滚来……

他想用手来护住,可手肘已经脱臼没有了力量。

“马老四!你知道你哪儿错了吗?”

在地上来回翻滚的马老四,像一头陷进了泥沼的骡子,彻底地被制服了。

“好爷爷,好爷爷,俺错了,俺他妈的不是人,俺他妈的不是人……”

“马老四,你知道俺们是谁吗?”

“不知道,好爷爷,俺真的不知道。”

“好,不知道,你以后也别想知道……”

说着,我们几个人,又是一顿拳打脚踢,马老四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只剩下痛苦的呻吟。我们这才过足了报仇雪恨的瘾。

“马老四,爷爷们今天留你一条小命!算是对你这畜生的警告。”

最后,大家一合计,免得以后麻烦,干脆打断了马老四的双手、打瞎了他的双眼。马老四终于晕了过去……

接着,我们找来麻绳把马老四捆起来,装在一个麻袋里,用板车拖着,趁着夜色,光明正大地沿着小巷子,路过警察局的门口,一直走到文德桥,然后来到公共体育场。我们专门找了一处日本人埋马的石坟,就把马老四绑在了日本人给死马立的石碑上。再写上一张告示贴在上面——

这就是残害老百姓的下场(1)

这就是当汉奸的下场

经过冷风一吹,马老四不一会儿就醒了过来。当他发现自己绑在了石碑上时,就来回的扭动挣扎。因为恐惧,嗷嗷的叫声咕噜噜的好像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不用说,那样子很狼狈,也很痛苦。

临走时,我们警告马老四:“千万别动,这石碑不稳当,你一动如果把它摇倒了,你就成了日本马的赔葬品了。”

“好爷爷,好爷爷,饶了俺吧,饶了俺吧。”马老四哀求着。

马老四这一说话,反而引起了我们的警觉,提醒了我们。

“不能让他说话!”

“对!不能让这狗日的说话,后患无穷。”

“他看不见,也说不出,将来就拿我们没办法了。”

怎么办?

说着,冯厚培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一下子捅进了他的嘴巴,咕噜声中发出短促的一声凄厉而响亮的惨叫,马老四的舌头断在了自己的嘴里,血从嘴角流了下来,没了声音……

第二天,滁县城的日本兵营拉响了警报,对过往文德桥和主要街道的车辆和人进行盘查。县政府在日本人的要求下勒令警察局四处张贴缉拿凶手的布告。马老四被日本人的便衣队抬了回来送进了医院,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见到他。大概是死在了日本人的医院里。

这是一九四五年八月的事。

也就是在这一年这一月的十五号,日本天皇在广播中宣布“停战诏书”,正式接受波茨坦公告。

盟国宣布接受日本投降,美国的麦克阿瑟将军任太平洋军统帅。

蒋介石命令日军维持占领区秩序,等待国民党受降。

朱德发出《为受降问题致美、英、苏三国说帖》,申明中国抗日军民对受降问题的严正立场,警告外国不要援助中国打内战。

日本铃木内阁也在这一天辞职。

一九四五年八月,滁县城里热闹了。

先是满大街的缉拿凶犯的布告,上面漆黑的画着两个歪瓜劣枣似的男人……

接着,满大街拍手称快地流传着便衣队队长马老四“马四爷”,被共产党八路军的地下党活活的绑在日本人的马坟前的石碑上,打断了手脚、打瞎了双眼、绞断了舌头,就连马老四的大鸡巴也被打得稀巴烂……

再就是,大街上又传出日本兵营里的军官龟井板三郎剖腹自杀,连自己的老婆孩子也没有放过……

不久,国民党广西军一七二师师长马拔萃率部进驻滁县,就在捆绑马老四的那个公共体育场上,举行了气势隆重的受降仪式。会场上,日本人缴械投降,丢尽了脸面;马拔萃耀武扬威,耍尽了风头……

随着日本人的投降,父亲和他的哥们,用热血和激情完成的报仇行动大功告成。马老四神秘死亡的事情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不了了之。

父亲和他的兄弟们躲过一劫。

日本人撤走后,滁县结束了八年沦陷的痛苦。

城墙上的“太阳”旗换成了“青天白日”旗,城门口的警察也换成了一七二师的广西兵,他们成了“抗战功臣”,把滁县沦陷区的老百姓叫做“鬼顺子”,而把当警察的则称作“鬼辫子”。一口广西腔“吊你娘妈嗨”(操你妈)的一七二师官兵驻扎滁县城后,对百姓张口就骂,举手就打,横行霸道,敲诈勒索,无所不为。

这就是残害老百姓的下场(2)

一些伤残士兵更是气焰嚣张,伤天害理。

一天,一个伤兵拄着拐杖,一只手里还提了一只酒瓶,一边走着一边喝着一边唱着。这时,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整齐的妇女,看上去像是一个有钱人。等走近了,伤兵就故意装成醉酒状一歪一斜地撞上去,并一松手把酒瓶打破在地上,碎了。于是伤兵就理直气壮地一把将那妇女抓住,非要她赔偿酒不可。然后几个伤兵一起把妇女逼着挤到墙角,拉拉扯扯,进行侮辱……

日本强盗走了,国民党来了,也不把人当人,这是个什么世道啊!

六十年后,父亲说起那个时代的事情,仍然义愤填膺。

逃避(1)

马老四死了以后,林玉华的深仇大恨报了。她的父母林子清和刘兰香又回到滁县城里开始了卖菜的生活。日子总算平静下来。

但捉拿马老四的行动,也暴露了林玉华的隐私,使她更羞愧和悔恨。她一个人总是闷在家里,偷偷地流泪,又萌发了寻死的念头。

刘兰香急得实在没有办法,就又托夏丽仙找到我。

此间,我曾试探着在夏丽仙面前透露我的想法,将林玉华介绍给我的好朋友冯厚培。可夏丽仙跟我说:“玉华怎么也不同意。她说她心中只有成哥哥一个人,也只有成哥哥能理解俺,不嫌弃俺,如果成哥哥不娶俺,俺就终身不嫁。”

后来夏丽仙还告诉我说:“玉华是个好女孩,她对你是真心诚意的。如果你不娶她,她宁愿去庙里做尼姑,也不嫁给别人。”

我知道,林玉华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仇报了,心病却没有了却。

可是我怎么能抛开自己的妻子呢?善良本分纯朴温顺任劳任怨的张淑兰,虽然在情感上没有我和林玉华这样接近投缘,但我怎么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啊!我怎么能违背奶奶临终时的遗愿啊!

面对林玉华的真情,我实在无法回答。我私下里想着,惟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尽量和她少接触,不见面,慢慢地感情就会冷淡下去。

于是,我借故要求调动岗位,换一个地方。因为我能写会唱,工作很出色,领导很赏识我,就答应了我的要求。这样,我从城里调到了城外的东关派出所。

可是没过几天,林玉华就找过来了。于是,我就再请求调到了西关派出所,可过不了几天,林玉华又来了。每找到一次,她都是大哭一场,倾诉着自己的思念、痛苦和孤单。而我又亲自把她送回家。一路上,我总是细心地安慰她,鼓励她好好地生活下去,将来找个好丈夫……

可就是这样在滁县城里调来调去,还是逃不出林玉华的追踪,她总希望找到机会能和我在一起……

秋风瑟瑟。天说黑就黑下来了。

父亲下班了。这个深秋的黄昏是昏暗阴沉的,一股寒气渐渐地凉凉地袭来。天凉好个秋。青春洋溢的父亲一路吹着口哨走过来了。为了躲避林玉华,他又换到了警察局最偏远的一个派出所工作。尽管离自己那一帮好哥们远了点,失去了下班消遣的地方,但心里还是觉得平静了些。除了工作,单调乏味的站岗或者抄写公文这样的差事之外,别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来这里半个月了,父亲希望这样的生活能继续下去。这个时候,年轻的父亲既没有什么奢望,更谈不上什么理想,除了填饱肚子,说白了还是一个讲哥们义气不知天高地厚的混日子的少年。他把自己的妻子扔在姑妈家,独自享受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逍遥。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妻子,他不爱她,在他的心里她可能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存在。他甚至觉得,他已经把她安排在一个有饭吃、有屋住、有衣穿、有床睡的地方,他就完成了作为一个丈夫的职责。他从未因此觉得对不起他的妻子,更没有什么负疚感。但他又深深知道,他已经是一个有家有老婆的人。尽管这个家始终像一个尾巴被自己夹着,但良心告诉他,他不能甩掉她。他只希望这样的日子就这样持续过下去,哪怕是一潭死水,他不想打破它的平静。

逃避(2)

如今,半个月过去了,林玉华没有找上门来,父亲的神经既紧张又满意,但也有那么一丝牵挂和担忧。没什么事的时候,父亲学会了吹笛子。喜欢唱歌的他,用音乐这个奇妙的声音来消磨自己的青春时光。几乎每个黄昏,他都到这个安静的山塘边吹上几曲。远处,隔着一片狭长的乡间菜地,小城像仍在冒烟的烟雾一样,浮集在一起,二三座高楼,四五座大院,六七座深宅,八九簇低矮简陋的老屋。少年不识愁滋味,年少的父亲在笛声中把自己放情于山水田园之间,将人世际遇感时兴怀离情别恨化作时空轮转之音,把日常生活的单调色彩化作生命底层的脉动。这对他来说,可能是直接敷在他神经上的一帖兴奋剂。在这片浅浅的、潮湿的已经明显发黄的草地上,他对着这方水色,尽情独奏着自己的心曲。

天色已经很晚了,一只乌鸦站在塘埂角落的那棵枫树上,时不时地长一阵短一阵地哇哇叫三两声。红红的霜叶几乎落尽,有那么几片如灵旗衰败地悬挂在风中,形只影单。

忽然,父亲眼睛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影穿过对面的菜地,朝山塘下走去。起先他没有在意,他仍然吹着他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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