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有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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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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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大岛的助理文峰在亚运村“大岛工作室”接见了我。这个工作室和很多小公司一样,私人公寓,公司化装修和摆设。宽敞简洁,浅蓝色木地板,因为在顶层,光线颇为充足。墙上贴了一些电影海报,不少是大岛的作品,书架上摆满了影视类书籍和杂志。

文峰三十多岁,职业经理人打扮。他把我的书夸了一番,说有点痞爷的风格,上半部又有点像《一地鸭毛》。我坦诚受了痞爷不良影响,但故事背景和北京毫无关系。我说他是京痞,我是川痞,一个京城大院子弟,一个小城街头烂滚龙,格局不一样的。我关心的是大岛是不是有兴趣。

“说实话,机会很渺茫。送本子的成群结队,都是白送。”他面露难色,指指文件柜里满满当当的剧本,“大岛都是自己有了主意,找人策划,自己参与写,他已经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了。而且档期都排到三年后了。”

我很失望。文峰说:“即使大岛想拍,可能拍出来也面目全非了,你的小说很多地方过不了关,你不知道现在审查多严。”

“那也得看人吧,大岛这个量级的——?”我不解的样子。

“您不在这一行不清楚,名导盯得更紧。”文峰拿来一个剧本让我浏览片刻,说,“这个本子,就因为主人公是个流氓,改了几次都过不了关——你们怎么让一个流氓犯做主人公呢?咋去教育下一代?”

“这叫反英雄,文学作品里多了去了。曹操,教父,阿甘,《红与黑》主人公于连,《星球大战》主角韩·索罗,《死亡笔记》里的夜神月……我都说不过来。”我不以为然,“人是复杂的,那种非好即坏非敌即友的二元分割太弱智了。很多事情你没法用辩证法来看,一看就傻逼。样板戏呢,主角一律高大全假大空?”

“都像咱们这样想就好办多了。”文峰一脸无奈,我只好起身告辞,文峰歉意地说,“认识一下也好,以后万一有机会,还可以合作嘛。”

一个公司的策划总监请我吃饭,在刻意炮制的和谐气氛中,先是把作品夸了一阵,说我这人“鬼精鬼精”的,又指出一些瑕疵,需要更有经验的编剧“动手术”。我当即表示赞同,并希望自己操刀。

“这可是技术活,没经验有点玄。现在好导演不少,但好的编剧就——”他摇了摇头,他说和老总商量后,愿意买下影视改编权,但有两个条件,一我不参与剧本,二是拒绝了我的出价十万,只出价两万。我提出不让我挣编剧那份钱,怎么也得八万。双方都说再考虑。几经交涉,不了了之。

让我意外的是另外一家大公司的副总亲自约见我。在那座五星级写字楼里的豪华办公室里,大腹便便的老总先是和我东拉西扯寒暄一阵,当得知我和房东住时,他切入正题。他异常和蔼地说:“条件够艰苦啊小戈,看你是个实在人,这活你也能胜任,老哥帮你一把,——挣点快钱咋样?”

我连说恨不得摔个跟头就捡个钱包呢。老总话锋一转,问我是否听说过一个炙手可热的情感剧作家和编剧,我说如雷贯耳,作品跟韭菜似的,高产啊!买菜的和卖菜的都知道。

“真以为都是他写的呀?他三头六臂呀?你相信一个作家或编剧每年写几本书或几部剧本吗?”老总一语点醒梦中人似的,“我跟你白说了吧,前几部的确是他写的,成名了,就搭起自己的班子,照着他的风格来批量生产,他总体把把关,完事署他名就得了。很多人都这么操作的。我们现在正好和他有个合作机会,都市情感剧,我看你没问题。”

“让我当枪手啊?”我呵呵笑着。

“甭说这么难听嘛,枪手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再说——这钱来得快啊。”老总开导我,“你来写,我不亏待你,一集给你两千,新手已经很高啦,别人还得把关,我们还得付大头。”

“有点不公平吧?”我强露笑脸,他开导我:“老弟也不年轻了,咋看不开呢?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多了去啦。这行就这样,干就得认这规则。再说了,你不是缺钱花吗?”

“我是缺钱花,这不是钱的问题,我没做过这偷鸡摸狗的事儿。”我也开导他似的,“盗亦有道嘛!”

“甭说那么难听嘛,干活拿钱嘛。写二十集就是四万块,写得快的也就四五月。您不缺钱吗?多少人等着干呢。”见我面露难色,老总循循善诱,“嘛事儿都有个第一次。”老总瞧了瞧门外走过的女员工,诡秘一笑,“您说女人第一次够金贵吧,该破时,不也得破了嘛。”

“您真会打比方,还是您写适合。”我哈哈大笑,站起来歉意地撇撇嘴耸耸肩告辞。老总站起来,有些失望:“考虑考虑,我每集给你加五百块。想好了找我。”

“不用考虑了。”我径直往外走,背后传来老板的嘟囔:“清高个屁啊!”

5

大岛还真的想到我了。文峰说大岛要见我一面,可能让我参与一个“贺岁片”项目。我顶着毒日头赶去,大岛一干人正在露台上巨大的遮阳棚下打台球呢。助手介绍后大岛停下来和我握手,寒暄了两句。大岛高而瘦,T恤短裤懒汉鞋,颇有江湖气质,活脱脱一上海滩流氓大亨,但没啥架子。我问大岛:“您也喜欢打台球啊?”

“听口气好像你也喜欢?”大岛反问我。

“是啊,以前通宵达旦地打。”

“要不打一把?”大岛很客气地把球杆给我,我手有些痒,控制住了。

和大岛对阵的是旅美华人作家方美华,此公曾在某大报上开专栏,写旅美逸闻趣事,他的文章跟长相相映成辉,凑趣型的。我发现大岛的球技远比他的导演技巧差,和很多打台球的人一样,他持枪动作中规中矩,瞄准时也三点一线,但在击打瞬间动作变形了。他的对手也很平庸。我庆幸自己没上场,否则主人客人都会很难堪的。

在凉爽的客厅长沙发上落座。大岛拿起我以前送过去的书,翻了翻说:“你的书我简单翻了翻,看得出来你受痞爷影响很大。”

“是啊,您跟他不一伙的吗?”我笑,“他对您也很厚爱啊,小说里都用你真名。”

“老朋友了。”

“几年前我还给你们合写过一封信呢,连这部书稿寄到北京,当时还没出,手稿复印的。”

“啥时儿?我好像没印象啊。”

“您别提了,信被退回来了,——查无此人。就你们合搞电视搞的昏天黑地高潮跌起那阵。”我抱怨,“我不知道地址,心想名人嘛,就直接让‘嘻嘻TV’转交,信袋子上收件人处同时写着您和痞爷的名字,中间打了一个点。”

方美华在旁边笑起来:“肯定是收发室的人一看,咱台里没外国人啊,‘啪’打回来了。”

我一脸惭愧,小伙都笑。我问:“你们现在好像很久没合作啦。”

“都忙。”大岛不置可否,转入话题,“这本小说信息量太大,更适合做电视,但现在我不拍电视剧了。”

我有些失望,借用大岛的一句名言拍了一马:“您不拍电视剧,人民看什么啊?”

大岛很受用的样子,说:“我现在只拍电影,我们今天说说另外一个本子吧。”

大岛拿出方美华的一本随笔集,找出一篇,让文峰把我带到隔壁房间里快速浏览一遍,他们在外面闲聊。这篇带插图也不足三页纸的故事是关于乡愁和缘分的。大岛的意思是在这个故事基础上写个剧本,大岛让我带着书回去好好想想,一周后大家再议。

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我得认真对付。我把故事又读了三遍,冥思苦想之后,把我的点子在一个本子上一一列出。我担心的是故事背景在美国,一些细节怕穿帮,但有原作者参与,应该问题不大。

再议时大伙喝着菊花茶,吃着西瓜,就像聊天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这个故事。考虑到原作者在,我很低调,只是在他们滔滔不绝之中插漏补缺。对我设计的几个情节,他们觉得还行。聊了两三个小时,大岛接到一个港星的电话,紧急约见,于是散伙。大岛让司机将我和方美华送回家,走时,大岛吩咐不要对媒体透露任何消息。这事没了下文,后来文峰来电话,那个关于强奸犯的片子几经修改,通过了,这替补项目就搁浅了。

反倒有几个读者和小公司老板找到我,慷慨激昂地煽动我把书拍成影视作品。一个诗人出身的东北大汉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只要我和他联手,过不了十年,我们就是中国影视界的斯皮尔伯格、安东尼奥尼、卢卡斯或詹姆斯·卡梅隆,现在那几条江郎才尽的大尾巴狼,让他们滚蛋吧。其实他们都和我一样,想法多钱包小,始终无法找来扎扎实实的投资。抒情了几次,偃旗息鼓了。

第24章

1

富丽堂皇的展厅内,音乐轻柔婉转,各类豪车流线分明熠熠生辉,现场观众记者云集翘首以盼。忽而一群青春袭人高挑妩媚的车模从后台迈着猫步翩翩而出,场内如一池春水被吹皱了。大大小小的相机纷纷举起,咔嚓声闪光灯交织一片,忽觉盛世浮华,我朝威猛。

我看见温雅侧身期间,浅笑着,恰到好处的淡妆,加上一套银灰色简约夏装,异常清爽。污黑长发就像微型瀑布流泄在白皙的裸肩上。上衣衣角在她裸露而白皙的腹部绕一个结,小巧的肚脐在结下若隐若现。温雅先站在一款最新的墨绿色Pontiac(庞帝亚克)旁边,双手放在柳条般纤细的曼妙腰部,浑圆的臀部轻靠车门。她又踱到Rolls…Royce(劳斯…莱斯)前,这车奢华而典雅,如同一位矜持的英国贵族遗老。温雅在车头半坐半倚,双手向后支撑在车盖上。随后坐进火红色敞篷Ferrari(法拉利),这车造型像太空船,狂野如闪电。温雅两手戴上黑色丝质网状手套,一胳膊肘撑在方向盘上,一手支腮,面对镜头顾盼生姿,煞是魅惑。

换装后的温雅下穿嫩绿短裙和猩红高跟鞋,露出颀长而笔直的双腿。她裸露的脖子、耳垂、手腕和脚踝上挂着别致的饰物,发出或淡雅或炫目的光泽;而肚脐外侧悬挂的乒乓球大小的合金圆环,摇曳中抛洒出碎银般的光斑,如同镇服天敌的魔符。温雅在一群美女中卓尔不群,即使和《人精》或众多时尚杂志的封面女郎相比也毫不逊色。我一时恍若幻觉,心想谁要抱得这样的佳人归,早死十年也值啊。温雅看见我,微笑着点点头,挥挥手,周围的人纷纷看我,感觉我肯定姓牛名逼。

丽人们来回穿梭,一招一式一颦一笑,尽显专业化的优雅和妩媚。一时弄不清楚那些傻兮兮瞪着双眼的观众,究竟看车,还是看美女来了。

不久,另一个温雅登场了。浓妆,头发在脑后扎起,黑色皮装,黑色皮靴,墨镜,活像冷艳摩登的女特务。她走到Hummer(悍马)车前,肘部随意搭在微开的车门上,睥睨四周。那车粗看笨拙不堪,却坚固霸道如装甲车,让人想起武装到牙齿横冲直撞的山姆国大兵和瓷器国官二代富二代。

看着这些流光溢彩的奢侈品和赏心悦目的美女,你TMD不是想把车开回家,就是想把美女诱上床,或者两样都要。果然现场就发生了一幕闹剧。几个暴发户模样的家伙,被眼前的豪车美女诱得当场馋涎长流。表演刚结束,他们就上前拍拍“悍马”,摸摸法拉利。一土鳖刺耳地清了清喉咙,响亮地向铮亮的水晶地板吐了一口,白花花的。众人侧目中,他大大咧咧地用脚擦擦痰迹,再转问车模这车有几辆,车模若无其人,问了几次才扔出一句:“非常贵。”

“报个价,报个数啊!”土鳖甲不服气。车模毫不掩饰地对他们的厌恶,没搭理。俩土鳖发火了,土鳖乙骂骂咧咧:“啥意思?看不起农民?怕咱没钱?”

围观者越来越多,车模想溜掉,土鳖更怒了。土鳖丙拦住她,气呼呼地说:“啥态度你?你说,这车你们有几辆?咱全买了。”

“这是展品,不卖的。”一工作人员耐着性子说。

“不卖,不卖摆出来干么?现在连车带人全部买了,你开个价。”土鳖甲指着模特说,露出黑洞一样的大嘴和熏豆腐似的牙齿。

仨土鳖虽其貌不扬,但我从西服袖口还未摘去的皮尔·卡丹商标、手指甲里扎扎实实的黑煤灰、咋咋呼呼的样子和释放过来的浓重大蒜和老陈醋味儿,断定他们来历不凡。果然,当几个工作人员带着保安赶过来,准备“请”他们出去时,仨土鳖突然从身后挪过几只巨大的麻袋——那麻袋被撑得鼓鼓的,脏兮兮的就像拾荒匠的家当。麻袋一打开,一捆捆百元大钞啪啪地砸在坚实而发亮的大理石地板上,空旷的大厅里一阵清脆回响,黑乎乎的煤灰四处飞散。这不啻于亮出一种大规模攻杀害武器,“看家犬”气焰顿消,变脸似的一脸媚笑,装着责备车模几句,毕恭毕敬地将土鳖请进贵宾室。车模尴尬万分,观众目瞪口呆,中外记者和好事者们啪啪地按快门。

散场后,我和温雅在一个冷饮室见面,我说今天长见识了。

“是啊,太精彩了,我们都黯然失色了。”

“不过,在今天的佳丽里,你是最耀眼的。”我拿起数码相机,显示她的照片。

“啥明星啊,一小时才五百,还不如五星级宾馆里的——”她嘟着嘴,“不说啦,好歹比以前翻倍了。”

“你会身价百倍的。”

“谢谢您啦,宣传册真的起了作用,参展方一看,觉得挺专业的。”

温雅递给我一个Sundae(圣代),自己要了一个Haagen…Dazs(哈根达斯)。我打趣道:“辛辛苦苦挣来五百块,这一下一百多没啦。”

“您就别寒碜我啦,死要面子活受罪,小资不都这样嘛。”她哭笑不得,又说她已报名一个模特大赛,要我再捧场。我说我又不是评委,瞎操心。温雅说大赛上有个个人陈述和个人才艺展示想和我讨论一下。

“扶上马,我还得送一程啊。”我笑。她握着我的手摇一摇:“好人做到底嘛,您肯定有好主意。”

“隔行如隔山,我一个山里来的孩子,懂啥时尚啊?”我有些犯难。

“就一些文字工作,对您小菜一碟。”她看看杂乱的四周,说,“这儿太吵啦,去我家吧。打车算我的,做饭也算我的。”

“你真是有的放矢啊,我就怕别人抓住我的胃。”我笑着指着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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