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有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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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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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笑不得:“你TMD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我想直接帮你,你还附加条件,拒之门外;我想间接帮你——我有那心思也没辙啊,我又不是愚老大。”牛胖子无奈地说。

多个侧面了解了一下,去“纽东方”基本没戏了。我又查了一些中学招聘情况,但我没教学经验,没职称,没户口,也没关系,任何一条都把我这个外乡人给排除在外了。

5

我一点也没把丹尼尔放到心上,谁会在乎一个午夜街头偶遇又去酒吧喝了几杯的外国人呢?忙了几天,我把他忘了,洗衣服时,那张写着他联系方式的纸条也浸烂了。几天后他给我Email,问我能不能周末陪他去一趟英文图书和DVD比较多的书店,他还要买手机,然后去“有意思的地方”转转,晚上再去三里屯喝酒。这一段我懒心无常无所事事,白捡个口语老师也不错,就答应了。

出西单地铁,见丹尼尔正站在地铁口举着相机乱拍一气。我模仿杨星辰和李皓的战术,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背后,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迅疾蹲下去,他扭头四望,无果,再来一次,才发现我。我们呵呵笑着走进图书大厦。经过一书架时,正好我的书摆在那里,随手拿起来给丹尼尔看,他很纳闷:“我不懂中文。”

我鼓励他翻翻,他在勒口处看见我照片,喜出望外:“原来你是个作家,难怪你是个Jerk(怪人),这是写啥的?”

“一个Underdog(倒霉蛋)的生活意见。”

“有意思。”丹尼尔说,“我老爸电视台主持人,还是作家,下次我送你两本他的书吧。”

“好啊,说不定可以介绍到中国,我来翻译。”

丹尼尔很兴奋:“太好了,我老爸一定很高兴。”

出大厦,突见一小伙赤身裸体,手举一牌,上书“青年作家某某为文学裸奔,救救文学!”下面几行字,自称锥心泣血完成一部伟大作品但出版社有眼无珠走投无路无奈从南方一路裸奔来到北京筹款自费出书如有富婆赞助可签情感合同不妨亲密接触有意从速名额有限,附一手机号。这人中等身材面如菜色憔悴不堪,其颓丧感和写出《沉沦》的郁达夫颇有几分神似。三九严寒让他两股战战,牙齿掐架。乏善可陈的阳器像冻蔫了的胡萝卜,萎缩着耷拉在稀疏杂乱的毛发里,间或一动弹。包皮过长的惟一优势——御寒的功能体现出来了。忽然寒风乍起,他修长而蓬乱的头发逆风飞扬,加上他那不屈不饶的神态和先天发育失调后天又被练坏了的身体,活像从房檐后或墓地里跳出来的邪派武林高手。

这是近年来男作家做苦力当屠夫当街乞讨争风吃醋玩决斗征富婆当鸭子之后的一个新高潮,比当初我拉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胡蒙裸身上封面骇人听闻多了。

人群就像闻到腥味的蚊蝇一样迅速围过来。男人们哈哈大笑,女士们或满脸绯红或目瞪口呆或大呼小叫或以手捂面露出指缝。国际友人们惊诧之余笑而不语。有人掏出相机,几个眼明手快记者状的人已经按下快门,反应不亚于记者的丹尼尔也争分夺秒地拍了一组。

保安不知所措,拿来一件衣服给作家披上,被扔了。很快警察来了,强制作家遮住羞处,带上车拉走了。这事儿让我脸上尴尬,内心坍塌。好在丹尼尔不懂中文,我苦笑着说这是行为艺术,这人是Anti…intellectualism(反智主义),从南方一路裸奔来到中国最大书店抗议现代文明。

“他想回到原始社会,有意思!”丹尼尔若有所思。

我笑问:“中国比你想像的有意思吧?”

他忍俊不禁:“是啊,在美国除了一些海滩或私家花园,公共场所见不到这种行为艺术。”

选购了手机,再去天安门。他惊叹这个广场之大,跟他们五角大楼外的停车场似的。中午去四川驻京办吃了川菜,再折回琉璃厂。两条仿古建筑街道里,各种古玩字画店林林总总。和北京的大景点一样,这里的老外成群结队,掮客们摇舍鼓唇揽客,确定我不是日韩人后,要我帮忙忽悠,有回扣,我拒绝了。

丹尼尔买了不少赝品字画,还受他老爸委托买了不少“文革”时期宣传画。他用他的中文名字现场雕了一个私章,买了一些小瓷器小摆设。直到丹尼尔翻开空空如也的钱包,这帮人还给他指点迷津——街上的自动取款机。这一趟他花了不下两千元,因为我在场,没被宰得过份。

午夜前的三里屯丐帮猖獗,都是些脏兮兮的小孩,以“雅秀”那一块为最,专缠外国人,不给就拉胳膊抱大腿甚至叫骂踢打。这一招厉害,老外们不堪其扰掏出五元十元地给。即使我左遮右挡,丹尼尔也不得不破费十块才摆脱。

我们的活动半径越来越大,先在三里屯南街的泰国餐馆吃饭,再去北街喝酒,又折回到南街路口意大利酒吧边喝边打台球。午夜时我们去几家大的迪吧,光怪陆离的光线下,几个身穿比基尼性感逼人的俄罗斯金发女郎大跳钢管舞,把人刺激得很想为国争光。一些疑似瘾君子的舞客们抽筋似的扭动着,嘴巴大张,眼睛恍惚,脑袋颤抖得就TMD待宰的公鸡似的。那些混杂在群魔乱舞之中的性工作者们加快了揽客步伐,省去了抛媚眼搭讪等步骤,简单明了比划价格,一根指头表示一百大洋。

赶去工体附近的迪吧“MIX”晃了一圈,已经后半夜了,赶去附近一个餐吧吃汉堡包。丹尼尔说他网上查了,那里的汉堡包是北京最好的。我走前面,爱拍照的他甩在后面。门卫一听我是中国人,双手一拦,说只接待外国人。我和他理论起来,很快丹尼尔出现了,门卫抢在我发作之前拉开门:“和外国朋友一块来除外。”

“你们干脆立个‘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算了。”我气呼呼走了进去。丹尼尔问我怎么了,我说:“他说你长得比我帅!”

丹尼尔皱皱眉头,还是得意地笑了。里面果然几乎都是外国人,只有几个女的,疑似日韩人或老外女眷。

家人来几次电话,眼巴巴等我带媳妇团年。小羽对春运心有余悸,不去了,还劝我去她姥姥家过年。我肯定不会去,我这代罪之身怎么见他们。我对小羽佯称回老家了,对老家佯称在小羽家团年。

春节前每个周末我都和丹尼尔聚会,认识一大帮老外。按我和丹尼尔的君子协议,他帮我练口语,我教他汉语,相互免费;出去消费,一律AA制,我还承担得起。除了三里屯,我们还去朝阳公园、后海那一片酒吧。他教我鉴赏了不少洋酒,浅尝辄止。

有时太晚了我就带丹尼尔去我那儿。和不接待中国人的酒吧不同,我这小区不接待老外,牛逼多了。在铁门口几个保安一看丹尼尔就慌忙阻拦。丹尼尔百思不得其解,我恼火地问:“拿出法律依据,哪一条哪一款规定了外国人不能到中国人家作客?”

看家犬支支吾吾,说是“上面说的”,我让他们把“上面”找来,很快一个头儿腆着肚子来了,满脸堆笑,说这里形象不好请理解什么的,我反问:“脸是我自个的,我都不觉得害臊你操啥心啊?”

这人语塞,问老外是否在我处过夜,我灵机一动说不,他就一付为朋友两肋插刀似的一挥手。丹尼尔一脚深一脚浅地跟我走在幽深而凹凸不平的小巷里,好奇得犹如探访一个迷宫。我对糟糕的环境抱歉,问他这里像不像哈莱姆,他笑而不语,只说比东南亚或非洲一些国家好多了。我给他列举了住这里的种种好处,还现场演示,吼了一声,声控灯亮起来,他连连称是。

进了凌乱的屋后,丹尼尔竭力压抑他的不适和好奇。他玩了玩那台古董电脑,笑言这玩意在美国扔到垃圾堆都算犯法,必须送到专门的处理中心去。我说了来历后,他也对这台破电脑刮目相看。他帮我卸载了一些不必要的软件,网速果然提高。他说这电脑随时可能崩溃,警告我备份重要文件,并为我安装一个叫“Ghost(鬼)”的软件以防意外。

丹尼尔拿起那本厚厚GRE红宝书翻了翻,里面密密麻麻的生僻词汇和批注把他吓傻了,他严厉告诫我学英语走火入魔了。他激动推开窗户做出向外扔的动作,规劝我,除非想当美国大学教授或英语写作,别再耗时耗力死记硬背那些根本就派不上用场的词汇。

我取下床垫子放到地上,拿出干净的床上用品。我睡在床上,这个世界顶级大学出来的电脑高手就睡在床垫上。临睡前我问丹尼尔:“听说在美国大老爷们同居一屋会被看成Gay(同性恋),我们这样没事儿吧?”

丹尼尔大笑:“只要不在一张床上。别怕,那几个Ladyboy(人妖)已经证明了我不是Gay。”

我问他有梦游症吗,他顽皮地不置可否。我警告他如果骚扰我,就把他引到大街上裸奔,让他们的大使先生把他领回去。

“好主意,我不用买机票了。”

出入几次槐树街后,保安都认识丹尼尔了,冷不防还要查看居住证。他们老搞错丹尼尔的名字,托名人名牌之福,他们不是叫他戴卫乔丹迈克耐克,就是迪克,弄得丹尼尔哭笑不得。他问我可知迪克的意思?我琢磨一下,摇摇头。丹尼尔看四周无人,指了指裆部,然后我们纵声大笑。笑后,他问我中文里有类似的委婉表达吗,我说可以叫“小弟弟”,他琢磨一下,很满意。当保安再次叫他迪克时,他严肃更正:“我叫丹尼,不是迪克——我不是小弟弟。OK?”

众人大笑。我觉得我很喜欢这个聪明绝顶又傻乎乎的丹尼尔了。

6

丹尼尔还经常请我去五道口玩。他的公司在中关村科技园,他带我去他公司看了看,又去他住处。他租的房在一个高档小区里,宽敞漂亮,如杨星辰的新房。

一次,他兴致勃勃地拿出几样他去琉璃厂淘来的新东西炫耀,除了一些字画小罗汉瓷器什么的,一个并不起眼的雕花独木圆凳,乏善可陈,花了一千五;一把纸扇,做工一般,扭扭捏捏几个破字:“难得糊涂”,两千!

我当即说他“难得糊涂”,陪他退货去,丹尼尔有些尴尬,坚持说他喜欢。回到客厅里一边看DVD,一边喝他从东京带来的日本酒,然后去附近酒吧轮流喝。主要是城铁旁那几家、清华同方附近两家,我还带他去了我光顾过的“盒子”咖啡馆,一边喝着黑咖啡,一边看古怪的地下电影。这一带高校云集,语言学院也近在咫尺。大国崛起了,五颜六色的留学生越来越多,一些中国混混浪迹其中。运气好的话,你可以带一个亚非拉女孩回家爱国一番。

有时候喝多了忽然情绪低落,丹尼尔关切地询问我,醉醺醺的我有些失控,就说了我的苦恼。他觉得不可思议。他说如果非买房才结婚美国大部分人都得打光棍,连克林顿都是退休后才买房呢。我没债务,还有点股票,很牛逼了。他说他还有二十万美元的学费贷款等着还呢。

我说我是代罪之身,我犯了“不成功罪”。我用以下几个关键词给他阐释了这个新罪名:Loser; Underdog; Good…for…nothing(窝囊废),他笑得打起啤酒嗝儿来。我说这是女友的苦肉计,逼我成功。丹尼尔觉得可笑,他说如果一个女人爱你就应该无条件。他举例说他出身富豪家庭的母亲当年嫁给穷小子老爸,一起打拼。他小心翼翼地说,西方女性是女权主义者,东方女性好像不够独立。

我呵呵一笑:“她们是选择性女权主义。”

丹尼尔和我碰了一杯:“你说得太对了,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到了罗马就按罗马人的规矩来。”

我说写作在中国被认为是不务正业,极有可能犯下“不成功罪”,百分之九十五的父母反对自己的女儿嫁给我这样的罪人。丹尼尔惊愕地看着我,一阵长吁短叹,他说一个人格不独立的女人是不可取的。在美国,人们寻找爱人主要看性格人品;也看经济条件,但不会说出来,更不会作为结婚前提。

至于我的职业,他说,写作不一定发财,但很高尚。美国人不敢说不成功就是犯罪,那是歧视,而且以金钱为单一标准来衡量成功太可笑了。美国一些人一辈子从事社区、环保或宗教工作,收入很少,但很受尊敬。军人消防员收入也不高,却是美国最受尊敬的群体。华尔街的家伙个个都是掘金高手,但没人高看他们一眼。我笑言:“看来你不在乎钱?”

丹尼尔先问我一个似乎无关的问题:“你猜猜我的同学在美国的大公司里年薪多少?”

我有些犹豫:“你们的规矩是男不问收入女不问年龄吧?”

“没关系,现在是我想让你知道。”

我琢磨了一下说:“你们人均年收入是四万美元左右吧,就算名校毕业,刚毕业也就五六万吧?”

“你错了。”丹尼尔摇摇头,两指头摆成十字架,“十万美金的比比皆是。你知道我挣多少?”

“怎么也得这个数吧?你也不傻是吧?”我说。他摆摆手:“我还不到他们一半,我只有四万美金,加上奖金和加班才五万。”

我一算,差不多四十万人民币!难怪他买那破纸扇,也就人家一天工资。钱多人傻,不宰你宰谁啊?丹尼尔接着说:“我在日本一年,中国准备工作两年,然后去新加坡。我在乎钱,但不给自己压力。我还有自己的兴趣——旅游,摄影。”

“看出来啦,有点像Voyeur(窥视癖)。”

“呵呵,可能吧。”丹尼尔拿起自己的照相机晃晃,“我虽然挣的少,但我有更多自由,更有见识!我已去过三十多个国家了。而且,我有些照片也能卖成钱呢。你说,还有啥比同时享受工作、乐趣和自由更美妙呢?”    我伸出大拇指:“你就是所谓的Ifman,也就是International Freeman(国际自由人),牛逼!”

丹尼尔说:“你说得对。你知道我为啥喜欢编程这个工作吗?就是因为不用西装笔挺地呆在压抑的公司格子里,一台电脑一根网线就行,甚至不需要——如果有无线卡的话。”

“编程有点像写作呵。”我说。他点头:“当作家更应该当个国际自由人。”

我也列举了三个麻烦:咱没钱,咱没那闲心,咱那护照也不好使。丹尼尔一一纠正:只要会计划可省很多钱,有朋友也可以省钱;现在就应该调整,拼命工作拼命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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