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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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难测-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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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喻轻影


第一章

天边一丝光亮射穿了层云,晨日透云而出,稀薄的光芒照在沿道并肩拥立的万千百姓身上,却没带来多少暖意。萧瑟的秋风刮的一阵紧似一阵,卷起落叶在空中凌乱的打着旋。人山人海的齐蒙都城景官大道上,此时此刻静寂到落针可闻。

忽然的——

“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突地高叫了一句,若水滴落在滚油中,整条大道顿时沸腾起来。所有人都踮起了脚奋力的往一处望去,看着一辆被重兵把守着的囚车缓缓驶过街口。

“杀了她!”

一声勃然的怒吼突起。

“杀了她!杀了卖国贼!不得好死!”

“贼妇,卖国求荣,活该千刀万剐!”

“杀了段家贼妇!”

一波一波的声浪夹杂着最恶毒的咒骂,像利刃一样一刀刀劈向锁在囚车里的那道瘦弱身影上。身影却纹丝不动。

“杀了她!”

民众开始骚动,开始有人往管道上挤。

“把她的肉丢去喂狼!”

“剐了她!为我儿子报仇!”

那人依旧岿然而立,仿佛聋了瞎了没了知觉一般。

“贼妇!”

一道急速飞来的黑影夹着风重重砸在额头上,然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下来,黏住了她眼睑,模糊了视线。

眸子颤动,脑中的杂音越来越大,像汹涌的潮汐声盖过了四周的喧嚣。

‘快看快看!是段将军的新娘花轿!’

‘真没想到,一个小文官的女儿竟能嫁做将军夫人。’

‘我听说呀,还是皇帝亲临主婚,真是光耀门楣光耀门楣啊。’

‘这顾家的孤女,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哟……’

修来的福气……?裹在破烂褴褛囚衣下的身子,终于轻微的颤抖起来。顾采芙瞳仁骤然紧缩,略有些呆滞的目光缓慢的,缓慢的扫过道路两旁每一张充满着忿恨和唾弃的脸庞。

嫁入段府的那一日,偷偷掀开花轿侧窗布帘的她看到的,不是这样的。那是羡慕的目光,是欢庆的笑容,是荣冠满京城。

“去死吧,奸贼!”

“砸死她这卖国贼!!”

不知道是谁开了头,群情愤慨的沿街百姓们,不断往囚车里的她扔各种各样的烂叶鸡蛋和污物,甚至还捡起地上碎石砸过去。有的人骂红了眼,凶狠的挤出人群奔过来,似要亲手将车上的人撕烂成碎片!

“退下!”

押运的官差们见事态逐渐失控,赶紧上前阻止,呵斥着,推搡着,勉强维持出一条车道来。

“退!都退下!”

用长矛头尾相连,官差们隔住激愤的人群,随着囚车前移,不时相互递个眼色,手心都捏着一把冷汗。只觉得这一路,从未这般长远过。然而,却仿若这一切都与自己毫无干系似地,囚车内的女子从始至终没吭一声。血粘着乱发贴在她脸上,顺着脸颊流下的殷红,狰狞了她的左半边面颊,余下的另半张脸,苍白如纸。

顾采芙努力得不让自己在回忆里溃不成军。去日的荣耀,今日的屈辱,全拜一人所赐。她的夫君,齐蒙的左将军,段云杨。

飘离的思绪突然被解开镣铐时的刺耳声响抓了回来,顾采芙茫茫然的被拽出了囚车,随即后背被人用力的一推,带着重镣的她还来不及站稳便蓦然朝前一个趔趄,直直跌跪在刑台石阶上。膝盖剧烈的痛楚,该是磕到了那块被用刑捏错位的骨头,还有背上的那些鞭伤也撑绽了开,鲜血浸在她单薄的衣上。

可惜疼痛不会如心痛一样,令人麻痹。每次她以为这已经是最疼了,下一瞬,总会有更大的痛楚向她张开利爪扑过来。

她何尝这般痛过?

当初绣那一只芙蓉荷包的时候,只是不小心被细针扎了一下手指,那人便心痛的抱着她怜惜温存了许久,还勒令她以后不许再近女红。

可如今……

瞧见她瑟瑟发抖的双肩,左右押着她的两位官差有一瞬间的迟疑,旋即,“装什么装!起来!走!”大喝一句后粗鲁的将她扯了起来,几乎是拖着她手臂走到了那块断头石面前,猛力一推,像甩一块破布一般把她丢在了地上,这时才去解开早已磨烂她肩膀的重枷。

百姓们蜂拥到了台下,咒骂声不绝于耳。

“挨千刀的卖国贼!”

“杀了她,祭奠我齐蒙在天的英魂!”

“杀了她!”

“咳咳。静一静,都静一静。”两声清咳后,一道官威十足的嗓音随即响起,音虽不大还是让嘈杂的众人一下噤了声。

又闻那个坐在高台上的红袍大官不急不缓的道:“罪妇段顾氏,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顾采芙只是双目凝望着远方,对他的话和周围的吵闹早已充耳未闻,脑海中曾夕的一幕幕飞速的掠过……

芙蓉花开时,那人将一朵芙蓉花簪在她发髻,看不够似地,瞧了又瞧:“一岁一芙蓉。段某愿今生,只为小芙结发簪花。”

烟火璀璨、白雪皑皑中,那人将她拥在怀里把她双手拢在掌心:“小芙,我只怕对你不够好,只怕宠你不够多。”

而十日之前,又是那人,抚着她鬓角的秀发,目光绻绻:“小芙,你身子不适,这次就不要随我回祖地祭拜了,好生在家养病,等着我。”

等着我……

顾采芙低下头,望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十根手指。指甲被齐根拔断时,痛得她死去活来,可那时的自己即使咬碎了牙,也没说出半个字他的行踪。还真的相信着,他的背叛只是场误会。夫君怎么可能会叛国?他的小芙还在齐蒙呢,等着他归来。

她是那般坚信不疑。

直到……那个平素粗犷的汉子热泪满面的,跪倒在她面前。

“夫人,夫人。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子?……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呀?!将军,将军他根本没去老家!”

“将军令我回祖地,目的就是等你说出他行踪后,好顺利把追兵引开。谁知你……夫人,是将军负了你呀。”

那时听到这些的她,流不出半滴眼泪。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原来所有都是欺骗!

从两年前迎娶她,毫无掩饰的娇宠她,人前视她如至宝,到如今,不露声色的骗她留下。天下人都以为,她顾采芙是段云杨唯一的软肋,留下了她,没人会预料到他的叛离。

没有人。

包括当今圣上。

“哈哈……”

突然迸出喉间的狂笑带着血沫呛涌在嘴巴里,顾采芙像要折断脖子一般后仰着头大笑,声音越笑越尖利,越笑越凄凉。好呀,太好了。何等的深谋远略,何等的步步为营,不愧为她最倾慕的夫君,顾家的‘乘龙快婿’!

监刑的太守苏易被她笑得寒毛直竖,挑眼望了望日头,见差不多了,慌忙抽出一支红签。

“时辰到。行刑!”

红签应声坠地。

侩子手将手里的大刀高高举起,森寒的刀面反射着阳光,晃得刑场周围的民众眼睛刺痛。

顾采芙仰目望着那轮耀耀灼日,拼尽最后一口气,用撕裂喉咙的声音大吼:“段云杨!我顾采芙祝你名、垂、千、古!哈哈哈——”

寒光乍落。

笑声嘎然而止。血红如剑喷射出三尺外。

浓烈的血腥味儿弥漫。最后那段凄厉的笑声若鬼爪般捞着众人的心肺,霎时间,整个刑场悄然无声,连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坐在高处的苏易反而舒了口气。他抬手悄悄擦去额上的薄汗,正要起身离开,头顶的日光似乎被什么大鸟遮蔽住的暗了下去。他狐疑的抬头一瞧,大惊失色!

天狗食日!

只见那轮红日似被咬掉了一块,而且,缺口越来越大,直到整个太阳全部不见只剩下一圈光环。

场下的百姓们回过了神来,吓得跪地磕头哗声祈求起来。

苏易的腿肚子直哆嗦,忽然他目光盯在刑台上那一地的血迹,诡异的颜色就像是在地面镀上了一层黑金,他膝盖一软“扑通”跪了下去。

齐蒙史书载:万宏七年十月初,突发异像。天狗吞日,万物无光,是乃大凶之兆。

作者有话要说:喻影子不要做虞姬,所以您可否也别霸王?星星眼~~

快完结的旧文一篇: 轻松古言,率真热血女主&温雅内敛男主。

第二章

忘川之畔的曼珠沙华,盛开得若炽烈燃烧的火焰,那是黄泉路上唯一亮丽的色彩。每一个步过奈何桥的魂魄,都会被这一幕美得惊诧而停驻脚步,凝望着那片妖艳诡谲的花海和那条万年间奔流不息的忘川河,将今世的爱恨情仇湮灭在这一碗孟婆汤中。

然而此刻走过奈何桥的那些魂魄,让他们停步观望的却不仅仅是远处无边无际、如火如荼的血红魅色,而是那一抹慢步行走在这片曼珠花海中的,如月光般轻柔的素白身影。

在奈何桥上的孟婆直起身,眼见那白影快走到忘川河畔了,她不由得大喊出声:“顾姑娘,小心别让忘川水洒在了身上。”

远处的顾采芙回首遥遥的望了她一眼,低下头去一手撩起委地的长裙,一手拎着个小水桶,赤着脚小心的步到了忘川河边。

忘川河畔寸草不生,河面腥风扑面,浮沉着的孤魂野鬼们嚎叫着,永世不得转生的痛苦悲戚声声不绝于耳。为了不让自己被这鬼泣迷了心智,顾采芙默念着清心咒,弯下腰,垂臂将那个用玄冥铁铸成小桶轻轻放入了河内,等河水浸满了铁桶,她再小心翼翼的拉起,提着桶往回走去。

将打回的忘川水一滴不漏的注入了一口大缸内,顾采芙舒了口气,搁下玄铁桶时,无意间低下眸往忘川水里望了一眼,眼神凝住。还是和以往一样,在忘川水里照不出自己的面容。顾采芙用手指摸着自己的脸颊,有眼睛、有鼻梁和嘴唇,可这些倒映在水面时却像笼着团浓雾,模糊不清。这样的自己即便在那些同为鬼魂的‘人’看来,也极是诡异吧。

想到这儿,顾采芙不甚在意的收起思绪,抬起头对身侧的孟婆抿唇一笑,即便这笑容别人可能根本看不见。“婆婆,这些忘川水应该够用一段日子了。”

孟婆的头发雪白,面容慈祥的笑道:“多谢顾姑娘了。近日的魂魄太多,要不是顾姑娘来帮手,我老婆子熬汤都忙不过来了。”孟婆一边说着,一边熟稔的将缸内的忘川水引到一旁的锅内,熬煮起来。

听她如是说,顾采芙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淡去。近日来地府的魂魄多是些青壮的男子,连顾采芙都能从这些残破的灵魂身上,感触到战场的酷煞之气——

就在月前,归月、齐蒙两国开战。曾经的齐蒙将军、如今的归月主帅,段云杨,用兵如神一路所向披靡,不足两个月他已带兵攻到距齐蒙皇都三百里外的晋州,吓得齐蒙天子夜不能寐。好在晋州的将士们奋死守关,这才将归月大军阻在城外,使战局变得僵持不下。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两月之内十三座城池,‘归月云杨’踩着这些男儿们的尸骨,名扬了列国。

“……顾姑娘……顾姑娘?”

“呃?”

耳旁的连声轻唤将顾采芙从思绪里扯了回来。顾采芙惊醒,有些惆然的转眸望向面前白发苍苍的慈祥老妇人,“婆婆。”不露痕迹的松开了袖里紧攥的拳头。

孟婆正勺了几碗孟婆汤,依序递给被两个鬼差领过奈何桥的几条幽魂,顾采芙见此,连忙上前去帮她。'。电子书:。电子书'

一碗孟婆汤,前缘尽勾销。

送走了那些洗尽煞气如获新生的魂魄,孟婆拢了一下发鬓,对顾采芙笑道:“今天就要走了吧?”

“嗯。”顾采芙颌首,“陆判大人说了,已经寻到合适人选。今日子时便去。”

孟婆望着她的眼睛里,是堪透世事后的明净平和,“不打算喝孟婆汤了?”

顾采芙毫不犹豫的摇头:“既然选择的是还魂而非转世,又何必喝。”

孟婆只是笑着不多劝了。虽然相处的时日不长,但她老婆子却清楚,眼前的这名女子远比她‘听’起来坚忍的多。

两人又说了几句,直到一个鬼差过来说阎王爷叫顾采芙过去,两人这才告别。

顾采芙随着鬼差走出没几步,身后的孟婆忽然开口道:“曾经有一个女子,也不愿喝这孟婆汤。”她的目光落在远处那一片血红花海后的忘川河畔,苍老的声音仿佛那条悠悠的忘川水,缓缓流出:“那名女子立在河边,一等就是上百年,直到自己魂魄的灵气被忘川河水吸食殆尽,她也没有等到要等的那个人。”

顾采芙转回身去,孟婆对着她有些窘迫的笑,“也怪老婆子一时犯了好奇,将她的三生石看了一眼。原来她要等的那人早已在凡间修道得成,位列仙班,哪还需要过这奈何桥。”

孟婆的话语仿若在心湖投落了一石,荡起圈圈涟漪,顾采芙眨子微颤地望向她。半晌过后,她低眸道:“谢谢婆婆,采芙记住了。”我不会纠结于前情。该讨的债,该断的情,顾采芙一样也不会忘。毅然转身,她昂首步下了奈何桥。

孟婆望着她离去的倔强背影,喃语道:“前世因,今生果,‘记住了’还不如都忘记。这丫头呀,执念太深。”

***

谢过了带路的那位鬼差,顾采芙抬手推开了阎王殿的大门,霎时响起的一声大叫吓得她步伐一滞。

“阎王,您又耍赖!刚才这里明明没有这两颗棋!”

“陆判,谁看到本王耍赖啦?没人吧。”一道嗓音若夜晚的清风徐徐拂过顾采芙耳旁,带着化不开的慵懒,“可是现在,本王和你都看到了这棋子哦。”

初时那把略带粗粝的嗓音顿了片刻,转而反应过来又急道:“不对!不对!阎王,明明是您……”

踏着两人的争论声,顾采芙迈步走了进去。侧躺在榻上的那人眼光忽然瞥到她,一双狭长的幽深凤目里霎时盈满了最亮的星光,含笑朝她招招手:“来,小芙你来评评理。”

顾采芙走的不急不缓,停在殿中石阶下规规矩矩的屈膝一拜:“拜见阎王。”话一出口,浑身一个冷战。虽说这称呼她已经叫过数十次,但每次再叫心头还是会有些别扭。实在是,517Ζ落差有点大她一时还纠不回来。

顾采芙行礼后站起,挑着眉往长榻上窥了一眼,恰时榻上那人也正看向她,两人的目光不偏不倚在空中撞个正着,顾采芙不知道他是否能看到自己的脸,可这样的直视还是窘得顾采芙慌忙就想移开了视线,最后又强自稳住了。

四目相视间,但见阎王翘起薄薄的嘴唇,对她笑得魅惑无比。他懒洋洋的斜倚在床榻上,银白长发随意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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