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已分!”裁判官高声道。
就在裁判大声喊话时,边上有锦衣卫快步走到杜郁非近前道:“寿安宫有异动,袁彬大人已入宫查看。”
杜郁非一皱眉,罗邪笑道:“规则果然改对了,你去吧,这里有我。”
赛哈同则道:“我会封锁比武场外围,他们的人暂时出不去。”
看了眼瓦剌的比武代表,那边的人都在,那是谁去了寿安宫?杜郁非远远对皇帝拜了一拜,快步离开比武场。现在他是袁彬的援军,而对方则不会有支援。
杜郁非离开人群,沿着皇城的大直路高速冲起,脚踏在三丈半高的高墙上,两步跃上高墙,从一个飞檐掠向另一个飞檐。
也先笑道:“圣上,杜郁非这时离开,怕是会耽误之后的比武。”
“大使不用担心,该回来时他定会回来。”朱瞻基不动声色地举起酒杯,和也先遥对一杯,他这样的举止让也先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罗邪摆着大汉将军服的袍袖,笑嘻嘻地走入绳圈,但她戴着面具,对手只能看到一种诡异的神情。“跪下祈祷吧。你就要死了。”罗邪对黑衣武士道。黑衣武士皱起眉头端详着她,罗邪恍然挠头道,“你听不懂汉语,这样……”她居然用蒙古话又说了一遍,然后嘟囔道,“还好我专门学过这两句话。”
黑衣武士听了大怒,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话。罗邪抬手点了点他,笑道:“你说什么我也听不懂,上前领死吧!”用手指点人的动作果然是通用手势,黑衣武士举刀向其冲来。罗邪上半身轻轻让过刀锋,左臂一抬,点在对方的肩头,将其推开三步。黑衣人大怒,刀锋旋转着斩向她的腰际。罗邪右臂轻舞,一根刀丝绽放点点光华,划过对方的喉咙。由于出手太快,鲜血喷洒时发出了轻锐的破空声。
罗邪轻轻叹了口气:“居然有那么大的差距,完全做不到那人的举重若轻。朱岩岚和我们不是在同一位面吗?”她轻吸口气,抬手点向依然一身青袍的赫雷塔,高声道,“你,上前领死吧!”
赫雷塔显然也看出了方才罗邪那几招的意思,事实上自从在沈家败于朱岩岚之手,他每晚的噩梦都是那个画面。习武四十年,从没人那么轻易就能击败自己……从没有人……他知道若不能忘却那个画面,自己的武艺今生再难前进一步。但是……那样的惨败又怎么可能忘记……
赫雷塔大袖一展,隔空三步飘然步入绳圈。周围的文武官员大多不曾见过这样的武艺,不由爆发出一阵惊叹。
“他们太大惊小怪了,我们的世界他们不懂。”罗邪低声道,“那个人的世界,也许我们也不懂。所以你何用那么在意?”
“输的不是你,你当然说风凉话。”赫雷塔冷冷道,“但你说对了一点,你不是那个人,所以我不会再输。”
罗邪淡然道:“这你就错了。你仍然会输,而且仍旧是一招。”
“什么?”赫雷塔怔道。
罗邪竖起一根手指,傲然道:“你在沈家和我定下一掌之约,我在此跟你同样打一个赌。我能一招败你。若不能一招败你,我就认输。”
赫雷塔的脸瞬间涨红,愤怒道:“狂妄!狂妄之极!”
罗邪笑了笑,做了个让对方尽管出招的手势。赫雷塔整个人凝聚出一重淡薄的雾气,双掌皆亮起琥珀色的光芒。人若一堵风墙,不急不慢地逼向罗邪。他一步步逐渐加快步伐,身上凝聚的罡气亦越来越强。罗邪面色发白,但在对方跨出五步后,忽然长身而起,人在半空中划了道诡异的弧线,双手圈起三十多条刀丝笼罩向对方头顶。
赫雷塔大吼一声全力出手,隔断了所有刀丝,一掌轰响罗邪胸膛。但就在要拍中罗邪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脚下一阵剧痛。罗邪绽出邪气的笑意,突然陀螺般旋转,离开对方三丈远。赫雷塔一掌击空,再低头看自己的右腿已被刀丝割得支离破碎。
“我说了,打败你只要一招。”罗邪侧头微笑道。
赫雷塔全身不断哆嗦,剧痛让他对罗邪恨入骨髓。远处裁判在也先授意下叫道:“出胜负已分!”但赫雷塔依然猛一跺左脚,整个人化作一道狂飙冲向罗邪。罗邪目光收缩,对方这垂死一搏绝不可小觑,她向后退想要避开对方的锋锐,但一条腿的赫雷塔居然快得超乎想象。罗邪脚下生风,贴着绳圈不断旋转,赫雷塔则血洒黄沙也要死战到底。转了两圈,两人的速度居然越来越快,罗邪亦动了真火,猛地站在了绳圈角区的木桩上。黑色的刀丝凝聚在指尖,十指连弹,点点刀丝冲天而起,毫不畏惧地拦向赫雷塔。每一点从天而降的刀丝扫在敌人身上,都把对方迫退一步,五步之后,赫雷塔终于委顿倒地。身上不断迸出刀伤的赫雷塔浓眉紧锁,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就倒毙在地。
周围的观众一阵沉默,原本以为只是娱乐助兴的比武,居然会弄得如此血腥。罗邪觉得胸口一闷,忙强吸口气,将涌上心头的血压了回去。不等裁判终止比武,瓦剌方的第三人黑摩柯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绳圈里,在场那么多人居然没人看到他是如何进入绳圈的。他将赫雷塔的尸体挪到绳圈外,弄得原本干净的武士服全是血污。
“规则是胜方可以连战,你方才胜了不会要走吧?”黑摩柯回过身,微笑道。
罗邪笑了笑道:“当然不会,三连胜又不难。”
“很好。”黑摩柯道,“我就怕你这样的聪明人,会见好就收。那样我又该怎么为师兄报仇?”
“聪明人?”罗邪问。
“你知道我师兄前次输给那个怪人后心魔未除,这次特意挑起他的心魔,然后趁乱重创了他,最后一举将其杀死。我说的没错吧?只可惜,你的武艺虽然不错,但我师兄毕竟不是弱者,所以你杀他还是付出了代价。如今你带着伤是赢不了我的。何况,就如我师兄,你也有心魔。你家杜郁非此刻正在赶赴寿安宫的路上吧?”他忽然压低声音道,“那边等他的人是我师父,我师父强过我们这些弟子十倍,他去是送死无疑。”黑摩柯微微一笑,又提高声音道,“如何?想去帮他吗?可惜你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
“比你强百倍的人,杜郁非也杀过。你师父算什么东西。”罗邪嘴上毫不示弱,但心里莫名一沉。
黑摩柯看在眼中,长啸一声果断出手,他速度奇快地出现在罗邪侧后方,一拳击在罗邪肩头。罗邪尽全力也没避开,探手一抓对方衣袍,斜送出一缕刀丝。黑摩柯大喝一声抓住她的手臂,将其重重抛出。罗邪失去平衡跌出五步,但黑摩柯已紧追而至……忽然天空下起雨来……
杜郁非冲入寿安宫,宏伟的宫殿里躺着不少尸体。他远远看到袁彬护着一衣着华贵的中年美妇从宫里跑出来。
袁彬叫道:“杜哥,这是郭贵妃!沈庆余和瓦剌国师在大殿顶上!”
郭贵妃一把抓住杜郁非道:“沈庆余这几日胁迫了哀家,但那瓦剌国师更不是好人,一入宫就杀了哀家宫里的人。多亏了袁卫士相救,现在他们为了妙法石打了起来。”
杜郁非不知郭贵妃说的有几分是真话,但此刻必须去抓沈庆余,更不能让妙法石落在瓦剌人手里。他纵身掠上高殿,看到的竟是从未想过的场景。
沈庆余和瓦剌国师烈蒙恩,赤手空拳立于虚空之下……人影穿梭起落,看似不快,却时常能突破空间的限制,出现在绝不可能的角落。举手投足间并无杀气,却有毁灭天地的巨大波动蕴藏其中。这二人的拳脚往来,已无法用力量和速度来形容,拳脚相交居然没有任何声响发出……杜郁非印象里,只有朱岩岚那一瞬间的出手,有这样的感觉。除此之外,只怕连刀君梦星辰也未到这个境界。
寿安宫屋顶上的琉璃瓦,泛起皎洁的月色,杜郁非踩踏上去,发现琉璃瓦早已化作粉末。就是这样的沈庆余,居然毫不还手地被自己请入诏狱?这样的一个绝顶高手,居然被红尘中那些金银所误,惹上了那么浓烈的铜臭气……这怎么可能?
杜郁非藏身于飞檐间,手按踏雪剑静候战机……尽管他无法插手两人的搏杀,但这样不死不休的战局终会结束,而一旦结束必分生死……赢了的那个也定会付出惨痛代价。机会稍纵即逝,但机会仍然还有……杜郁非慢慢调整呼吸,他相信那二人一定知道自己的靠近,但此刻他们绝对无暇顾及自己。只有一剑的机会,杜郁非忽然兴奋起来,他一点都不为遇到强敌担心,而是为这种前所未有的刺激兴奋起来!
空中飞起小雨,瓦剌国师烈蒙恩忽然仰天大笑:“沈庆余,你天资绝佳,可惜终究还是悟错了典籍。你距离那个境界太远了!”他人在半空,突然一拳劈下。沈庆余则站在大殿高处,发出一声类似沧澜猛兽的怒吼,双手迎向拳头。轰隆!天空中霹雳声响起,两人同时被霹雳闪穿过!
烈蒙恩发出狂笑,沈庆余则发出一声闷哼。寿安宫的屋顶为之塌陷……烈蒙恩嘴角溢血,依然一气呵成地砸下第二拳。
杜郁非心里忽然一动,感觉对方的动作再非先前那样不可捕捉,就是这时候!他剑随心动飘忽而起,隔空飞出五丈,接近御剑飞行……踏雪剑直指对方的后背。烈蒙恩第二拳已砸在沈庆余心口,沈庆余喷出一大口鲜血,胸口骨头尽数折断。而这时杜郁非的剑到了!烈蒙恩狞笑道:“想要偷袭?”他猛然回身,一拳擂向杜郁非。
拳头尚未砸在身上,杜郁非身上骨头就嘎吱作响,他猛将自己身体甩动,“白驹过隙”身法灵动飘起,凭空移出三步远。剑走偏锋,从怪异的角度刺向烈蒙恩的小腹。烈蒙恩一皱眉,收回拳头双掌一合,夹住了踏雪剑。杜郁非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压迫而来……此时,沈庆余突然睁开眼睛,一掌劈在烈蒙恩的心口,烈蒙恩受到重击大骇,向后飞退。杜郁非感到踏雪剑不再被束缚,剑锋急向前刺,剑锋扭动划出对方指尖,切入烈蒙恩的小腹……瓦剌国师的肠子顿时流了一地。
烈蒙恩面色变了又变,恨声道:“我功力通神……”
“却仍旧是血肉之躯。外族犯我大明者,吾必诛之。”杜郁非沉声道,他全身已被汗水湿透,绝无力量再刺出第二剑,但依然死死握着踏雪剑。
烈蒙恩向前跨了两步,低头看着完全无法愈合的伤口,嘴里喃喃自语道:“连山雪照……大艰难书……大艰难书……”砰!身体化解于虚空之中。
杜郁非重新望向不远处的沈庆余,实在不知该同对方说点什么。
沈庆余笑了笑道:“他死了吗?我也快死了吧。杜郁非你过来。”他从怀中将七彩宝石构成的盒子放在地上,“这个给你。”杜郁非目光收缩,看着那个盒子发愣。“你小子居然知道?你居然知道大艰难书……”沈庆余略带吃惊地说道,但随即又笑道,“是了,你一定见过天剑朱岩岚。”
“这是皇家的东西,你不要说话,锦衣卫已经包围了这里,我会活着把你抓回去。”杜郁非道。
“去他娘的皇家的东西。这是绝世重宝,有缘者得之。”沈庆余笑道,“你也别想把我抓回去,我就要死了。《大艰难书》是我沈家祖祖辈辈都在寻找的东西,是的……我的祖父沈万三,富可敌国,也在找这个……我也是。”他目光忽然散开,声音越来越微弱道,“阮飞找我要复国的资金,拿了个宝箱让我开价,那么多宝物里我一眼就看中了这个盒子。这是我们沈家祖祖辈辈都在找的东西,连山雪照……大艰难书……可惜我只悟出一套不中用的功夫。我的天资……还是太差了,但是……但是,杜郁非,若你也是有缘人,或许你可以……或……许……你……”
“连山雪照,大艰难书。到底是什么意思!”杜郁非大声问。
沈庆余并不回答,而是忽然露出笑容道:“拿着这个盒子,杜郁非,我们把游戏进行……到……”话未说完,一代富豪就此撒手尘寰。
宫外脚步声和甲胄声不断传来,杜郁非抬头看了看破碎的殿顶,雨丝和明月交汇,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空明,他犹豫了片刻将宝盒收入怀中。
保和殿前的绳圈中,两人已经激斗了很久。
罗邪受创数道,但每在绝境之下,都能绝处逢生。风雨中黑摩柯几乎生出厌烦的感觉,这个敌人……为何不能简单地接受死亡的命运!而他在心烦气躁之时,忽然中了两缕刀丝,更是无名火起。此人绝非我的对手……为何却还是战意熊熊?黑摩柯看着罗邪那双倔强冰冷的眼神,心中生出一阵寒意。黑摩柯出道三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忽然周围一片哗然,一身是血的杜郁非出现在场边,他身后还跟着袁彬等数十个锦衣卫。
“师父……这不可能……”黑摩柯心神大乱,突然他身子被数缕刀丝缠绕住。
罗邪低声道:“我说了,强你百倍的人杜郁非也杀过。”
压抑已久的刀丝爆发出嗜血的疯狂,将黑摩柯斩为数截!胜负若只是看武艺,那还打个什么?
(尾声)
由于找不到烈蒙恩的尸体,所以无法将他的所作所为和瓦剌使节团挂上关系。宣德帝朱瞻基也就对也先等人不做追究,反之还赏赐了大量的金银作为他们擂台死了人的安抚。至于杜郁非对先帝死因的追查,也因为沈庆余死在寿安宫而告一段落。郭贵妃对所有事都守口如瓶,使得很多细节都未曾弄明白,但世间的事又有多少是能真正搞清的呢?
不多久大内传出消息,尽管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郭贵妃和先帝朱高炽的死有关,但朱瞻基还是将郭贵妃送去帝陵给先帝陪葬“以示恩宠”。
关于“妙法石”,杜郁非把那块玉石还回了大内,没有人再追问盒子的下落。总之在所有人心里,都觉得那个盒子是不详之物,找不到反而是好事。杜郁非和罗邪曾经拿着盒子不断翻看,但并没有看到什么字,更别提什么秘籍了。但想到朱岩岚、沈庆余等人都那么郑重其事,他又不能将其束之高阁。
“你在寿安宫到底看到了什么?”罗邪问。
“说不清……”杜郁非道,“似乎是通向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