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小说史略 作者: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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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小说史略 作者:鲁迅-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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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遗事》,简称《宣和遗事》,分元亨利贞四集,或前后二集。此书与《大唐三藏法师取经记》均出宋元间,撰者未详。

  〔4〕《灯花婆婆》等十五种 参看本卷第16页注〔49〕。

  〔5〕吕省元 疑即吕中。《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大事记讲义》:

  “宋吕中撰,中字时可,泉州晋江人。淳祐中进士,迁国子监丞,兼崇政殿说书,徙肇庆教授。”

  〔6〕剽取之书当有十种 这十种书大约是《续宋编年资治通鉴》、《九朝编年备要》、《钱塘遗事》、《宾退录》、《建炎中兴记》、《皇朝大事记讲义》、《南烬纪闻》、《窃愤录》、《窃愤续录》、《林灵素传》。

  〔7〕《南烬纪闻》 一卷。《窃愤录》、《续录》,各一卷。二书皆记述宋徽、钦二帝被掳北行之事。

  〔8〕辛弃疾(1140…1207) 字幼安,号稼轩,南宋历城(今山东济南)人。历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东等地安抚使,主张积极抗金。撰有词集《稼轩长短句》等。第十四篇 元明传来之讲史(上)

  宋之说话人,于小说及讲史皆多高手(名见《梦粱录》及《武林旧事》),而不闻有著作;元代扰攘,文化沦丧,更无论矣。日本内阁文库藏至治(一三二一……一三二三)间新安虞氏刊本全相(犹今所谓绣像全图)平话五种〔1〕,曰《武王伐纣书》,曰《乐毅图齐七国春秋后集》,曰《秦并六国》,曰《吕后斩韩信前汉书续集》,曰《三国志》,每集各三卷(《斯文》第八编第六号,盐谷温《关于明的小说“三言”》),今惟《三国志》有印本(盐谷博士影印本及商务印书馆翻印本),他四种未能见。其《全相三国志平话》分为上下二栏,上栏为图,下栏述事,以桃园结义始,孔明病殁终。而开篇亦先叙汉高祖杀戮功臣,玉皇断狱,令韩信转生为曹操,彭越为刘备,英布为孙权,高祖则为献帝,立意与《五代史平话》无异。惟文笔则远不逮,词不达意,粗具梗概而已,如述“赤壁鏖兵”云:

  却说武侯过江到夏口,曹操舡上高叫“吾死矣!”众军曰,“皆是蒋干。”众官乱刀锉蒋干为万段。曹操上舡,荒速夺路,走出江口,见四面舡上,皆为火也。见数十只舡,上有黄盖言曰,“斩曹贼,使天下安若太山!”曹相百官,不通水战,众人发箭相射。却说曹操措手不及,四面火起,前又相射。曹操欲走,北有周瑜,南有鲁肃,西有陵统甘宁,东有张昭吴苞,四面言杀。史官曰:“倘非曹公家有五帝之分,孟德不能脱。”曹操得命,西北而走,至江岸,众人撮曹公上马。却说黄昏火发,次日斋时方出,曹操回顾,尚见夏口舡上烟焰张天,本部军无一万。曹相望西北而走,无五里,江岸有五千军,认得是常山赵云,拦住,众官一齐攻击,曹相撞阵过去。……

  至晚,到一大林。……曹公寻滑荣路去,行无二十里,见五百校刀手,关将拦住。曹相用美言告云长,“着操亭侯有恩。”关公曰:“军师严令。”曹公撞阵却过。说话间,面生尘雾,使曹公得脱。关公赶数里复回,东行无十五里,见玄德,军师。是走了曹贼,非关公之过也。言使人小着玄德(案此句不可解)。众问为何。武侯曰,“关将仁德之人,往日蒙曹相恩,其此而脱矣。”关公闻言,忿然上马,告主公复追之。玄德曰,“吾弟性匪石,宁奈不倦。”军师言,“诸葛赤(亦?)去,万无一失。”……

  (卷中十八至十九页)

  观其简率之处,颇足疑为说话人所用之话本,由此推演,大加波澜,即可以愉悦听者,然页必有图,则仍亦供人阅览之书也。余四种恐亦此类。

  说《三国志》者,在宋已甚盛,盖当时多英雄,武勇智术,瑰伟动人,而事状无楚汉之简,又无春秋列国之繁,故尤宜于讲说。东坡(《志林》六)谓“王彭尝云,途巷中小儿薄劣,其家所厌苦,辄与钱,令聚坐听说古话,至说三国事,闻刘玄德败,频蹙眉,有出涕者,闻曹操败,即喜唱快。

  以是知君子小人之泽,百世不斩。”在瓦舍,“说三分”为说话之一专科,与“讲《五代史》”并列(《东京梦华录》五)。

  金元杂剧亦常用三国时事,如《赤壁鏖兵》《诸葛亮秋风五丈原》《隔江斗智》《连环计》《复夺受禅台》〔2〕等,而今日搬演为戏文者尤多,则为世之所乐道可知也。其在小说,乃因有罗贯中本而名益显。

  贯中,名本,钱唐人(明郎瑛《七修类稿》二十三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二十五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四十一),或云名贯,字贯中(明王圻《续文献通考》一百七十七),或云越人,生洪武初(周亮工《书影》),盖元明间人(约一三三○……一四○○)。所著小说甚夥,明时云有数十种(《志余》),今存者《三国志演义》之外,尚有《隋唐志传》《残唐五代史演义》《三遂平妖传》《水浒传》等;亦能词曲,有杂剧《龙虎风云会》〔3〕(目见《元人杂剧选》)。然今所传诸小说,皆屡经后人增损,真面殆无从复见矣。

  罗贯中本《三国志演义》〔4〕,今得见者以明弘治甲寅(一四九四)刊本为最古,全书二十四卷,分二百四十回,题曰“晋平阳侯陈寿史传,后学罗本贯中编次”。起于汉灵帝中平元年“祭天地桃园结义”,终于晋武帝太康元年“王濬计取石头城”,凡首尾九十七年(一八四……二八○)事实,皆排比陈寿《三国志》及裴松之〔5〕注,间亦仍采平话,又加推演而作之;论断颇取陈裴及习凿齿孙盛〔6〕语,且更盛引“史官”及“后人”诗。然据旧史即难于抒写,杂虚辞复易滋混淆,故明谢肇湅
J〔7〕(《五杂组》十五)既以为“太实则近腐”,清章学诚〔8〕(《丙辰札记》)又病其“七实三虚惑乱观者”也。至于写人,亦颇有失,以致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惟于关羽,特多好语,义勇之概,时时如见矣。如叙羽之出身丰采及勇力云:

  ……阶下一人大呼出曰,“小将愿往,斩华雄头献于帐下!”众视之:见其人身长九尺五寸,髯长一尺八寸,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声似巨钟,立于帐前。绍问何人。公孙瓒曰,“此刘玄德之弟关某也。”绍回见居何职。瓒曰,“跟随刘玄德充马弓手。”帐上袁术大喝曰,“汝欺吾众诸侯无大将耶?量一弓手,安敢乱言。与我乱棒打出!”曹操急止之曰,“公路息怒,此人既出大言,必有广学;试教出马,如其不胜,诛亦未迟。”……关某曰,“如不胜,请斩我头。”操教酾热酒一杯,与关某饮了上马。关某曰,“酒且斟下,某去便来。”出帐提刀,飞身上马。众诸侯听得寨外鼓声大震,喊声大举,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众皆失惊,却欲探听。鸾铃响处,马到中军,云长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上;其酒尚温。……

  (第九回《曹操起兵伐董卓》)

  又如曹操赤壁之败,孔明知操命不当尽,乃故使羽扼华容道,俾得纵之,而又故以军法相要,使立军令状而去,此叙孔明止见狡狯,而羽之气概则凛然,与元刊本平话,相去远矣:

  ……华容道上,三停人马,一停落后,一停填了坑堑,一停跟随曹操过险峻,路稍平妥。操回顾,止有三百余骑随后,并无衣甲袍铠整齐者。……又行不到数里,操在马上加鞭大笑。众将问丞相笑者何故。操曰,“人皆言诸葛亮周瑜足智多谋,吾笑其无能为也。今此一败,吾自是欺敌之过,若使此处伏一旅之师,吾等皆束手受缚矣。”言未毕,一声炮响,两边五百校刀手摆列,当中关云长提青龙刀,跨赤兔马,截住去路。操军见了,亡魂丧胆,面面相觑,皆不能言。操在人丛中曰,“既到此处,只得决一死战。”众将曰:“人纵然不怯,马力乏矣:战则必死。”程昱曰:“某知云长傲上而不忍下,欺强而不凌弱,人有患难,必须救之,仁义播于天下。丞相旧日有恩在彼处,何不亲自告之,必脱此难矣。”操从其说,即时纵马向前,欠身与云长曰:“将军别来无恙?”云长亦欠身答曰,“关某奉军师将令,等候丞相多时。”操曰,“曹操兵败势危,到此无路,望将军以昔日之言为重。”云长答曰,“昔日关某虽蒙丞相厚恩,某曾解白马之危以报之。今日奉命,岂敢为私乎?”操曰,“五关斩将之时,还能记否?古之人大丈夫处世,必以信义为重;将军深明《春秋》,岂不知庾公之斯追子濯孺子者乎?”云长闻之,低首良久不语。当时曹操引这件事,说犹未了,云长是个义重如山之人,又见曹军惶惶,皆欲垂泪,云长思起五关斩将放他之恩,如何不动心,于是把马头勒回,与众军曰,“四散摆开!”这个分明是放曹操的意。操见云长勒回马,便和众将一齐冲将过去,云长回身时,前面众将已自护送操过去了。云长大喝一声,众皆下马,哭拜于地,云长不忍杀之,正犹豫中,张辽纵马至,云长见了,亦动故旧之心,长叹一声,并皆放之。后来史官有诗曰:

  彻胆长存义,终身思报恩,威风齐日月,名誉震乾坤,忠勇高三国,神谋陷七屯,至今千古下,军旅拜英魂。(第一百回《关云长义释曹操》)

  弘治以后,刻本甚多,即以明代而论,今尚未能详其凡几种(详见《小说月报》二十卷十号郑振铎《三国志演义的演化》)。迨清康熙时,茂苑毛宗岗字序始师金人瑞改《水浒传》及《西厢记》成法,即旧本遍加改窜,自云得古本,评刻之,亦称“圣叹外书”〔9〕,而一切旧本乃不复行。凡所改定,就其序例可见,约举大端,则一曰改,如旧本第百五十九回《废献帝曹丕篡汉》本言曹后助兄斥献帝,毛本则云助汉而斥丕。二曰增,如第百六十七回《先主夜走白帝城》本不涉孙夫人,毛本则云“夫人在吴闻猇亭兵败,讹传先主死于军中,遂驱兵至江边,望西遥哭,投江而死”。三曰削,如第二百五回《孔明火烧木栅寨》本有孔明烧司马懿于上方谷时,欲并烧魏延,第二百三十四回《诸葛瞻大战邓艾》有艾贻书劝降,瞻览毕狐疑,其子尚诘责之,乃决死战,而毛本皆无有。其余小节,则一者整顿回目,二者修正文辞,三者削除论赞,四者增删琐事,五者改换诗文而已。

  《隋唐志传》〔10〕原本未见,清康熙十四年(一六七五)长洲褚人获〔11〕有改订本,易名《隋唐演义》,序有云,“《隋唐志传》创自罗氏,纂辑于林氏,可谓善矣。然始于隋宫剪彩,则前多阙略,厥后补缀唐季一二事,又零星不联属,观者犹有议焉。”其概要可识矣。

  《隋唐演义》计一百回,以隋主伐陈开篇,次为周禅于隋,隋亡于唐,武后称尊,明皇幸蜀,杨妃缢于马嵬,既复两京,明皇退居西内,令道士求杨妃魂,得见张果,因知明皇杨妃为隋炀帝朱贵儿后身,而全书随毕。凡隋唐间英雄,如秦琼窦建德单雌信王伯当花木兰等事迹,皆于前七十回中穿插出之。其明皇杨妃再世姻缘故事,序言得之袁于令所藏《逸史》〔12〕,喜其新异,因以入书。此他事状,则多本正史纪传,且益以唐宋杂说,如隋事则《大业拾遗记》《海山记》《迷楼记》《开河记》〔13〕,唐事则《隋唐嘉话》《明皇杂录》《常侍言旨》《开天传信记》《次柳氏旧闻》《长恨歌传》《开元天宝遗事》及《梅妃传》《太真外传》〔14〕等,叙述多有来历,殆不亚于《三国志演义》。惟其文笔,乃纯如明季时风,浮艳在肤,沉著不足,罗氏轨范,殆已荡然,且好嘲戏,而精神反萧索矣。今举一例:

  ……一日玄宗于昭庆宫闲坐,禄山侍坐于侧,见他腹垂过膝,因指着戏说道,“此儿腹大如抱瓮,不知其中藏的何所有?”禄山拱手对道,“此中并无他物,惟有赤心耳;臣愿尽此赤心,以事陛下。”玄宗闻禄山所言,心中甚喜。那知道:

  人藏其心,不可测识。自谓赤心,心黑如墨!

  玄宗之待安禄山,真如腹心;安禄山之对玄宗,却纯是贼心狼心狗心,乃真是负心丧心。有心之人,方切齿痛心,恨不得即剖其心,食其心;亏他还哄人说是赤心。可笑玄宗还不觉其狼子野心,却要信他是真心,好不痴心。闲话少说。且说当日玄宗与安禄山闭坐了半晌,回顾左右,问妃子何在,此时正当春深时候,天气向暖,贵妃方在后宫坐兰汤洗浴。宫人回报玄宗说道,“妃子洗浴方完。”玄宗微笑说道:“美人新浴,正如出水芙蓉。”

  令宫人即宣妃子来,不必更洗梳妆。少顷,杨妃来到。你道他新浴之后,怎生模样?有一曲《黄莺儿》说得好:

  皎皎如玉,光嫩如莹,体愈香,云鬓慵整偏娇样。罗裙厌长,轻衫取凉,临风小立神骀宕。细端详:芙蓉出水,不及美人妆。(第八十三回)

  《残唐五代史演义》〔15〕未见,日本《内阁文库书目》云二卷六十回,题罗本撰,汤显祖批评。

  《北宋三遂平妖传》原本亦不可见,较先之本为四卷二十回,序云王慎修〔16〕补,记贝州王则以妖术变乱事。《宋史》(二百九十二《明镐传》)言则本涿州人,岁饥,流至恩州(唐为贝州),庆历七年僭号东平郡王,改元得圣,六十六日而平。小说即本此事,开篇为汴州胡浩得仙画,其妇焚之,灰绕于身,因孕,生女,曰永儿,有妖狐圣姑姑授以道法,遂能为纸人豆马。王则则贝州军排,后娶永儿,术人弹子和尚张鸾卜吉左黜皆来见,云则当王,会知州贪酷,遂以术运库中钱米买军倡乱。已而文彦博率师讨之,其时张鸾卜吉弹子和尚见则无道,皆先去,而文彦博军尚不能克。幸得弹子和尚化身诸葛遂智助文,镇伏邪法;马遂诈降击则裂其唇,使不能持咒;李遂又率掘子军作地道入城;乃擒则及永儿。奏功者三人皆名遂,故曰《三遂平妖传》也。

  《平妖传》今通行本十八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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