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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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无色-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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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神色肃穆的人掀起后帘看了看,怔了一下,低声道:“大皇……大公子,有个姑娘一直追着我们马车。”

摇扇的动作一顿,声调往上挑三分:“哦?什么模儿样的小妞?”

“……样貌倒是出奇的端正,只眉心一点朱砂,眼角一颗泪痣,颇为奇特。”

扇子一合,往手心里“嗒”得一敲:“司空,你且附耳过来。”

车马内,一阵碎语。

过了一会儿,司空迟疑道:“大公子,你……”。

素色马车跑得不快,与舒棠始终拉开五丈远。跑过大街,专拣小巷,七拐八拐钻了四五个胡同。舒棠一边追,一边抽空嚷嚷一声“房公子”。待又追到大街,却不想前方马匹猛然一声长啸,掉转过头,气势汹汹地朝舒棠奔腾而来。

舒家小棠吓呆了,连连后退,不慎撞翻了几个摊子。

幸而那马车在舒棠面前一尺处停下。竹帘子掀开,有个五官端严的人从马车里踱下来。

见舒棠贴着街墙,脸色吓得煞白,他不由将眉头一皱,拱手生硬地说:“这位姑娘,对不住。方才我家公子临时忆起一桩要紧事,所以才调了车马头。姑娘你没伤着吧?”。

舒棠愣了愣,心底一琢磨那所谓的“要紧事”,益发欢喜起来。她凑上前了两步,朝着这马车左右打望,赞叹道:“我不碍事,就不知这漂亮马车伤着没有?”

话方出,眼前人神情一滞,车内却有人“哧”得一声笑起来。

舒棠赶紧的又道:“车里的这位官人……”。

车里的官人乐了,他将帘子掀开,探出个脑袋作出歉意神色:“惊骇了姑娘,在下实感愧疚,若姑娘不介意,不妨将姓名家址告知一二,在下改日定登门道歉。”。

声音清雅,沉澈动人。

舒棠心底一跳,脸红到脖子根:“舒、舒棠。”顿了一顿,她又小心翼翼地补充说:“我今年一十有七,属兔,庚卯年九月十二申时三刻出生,八字良好,旺、旺夫,生财。”

俏公子听了这话,身子向前一倾差点跌下马车。

正此时,街那头传来一个喊声:“舒、舒姑娘。”

来者是刘媒婆,一脸晦气地磨蹭过来,赔笑道:“舒姑娘,我对不住您。您今日相亲的那个房三原房公子,原来是个画春宫的,早在春花楼有个相好。今儿个他一来相亲,便被他相好揪走了。我知道了这事儿,赶紧去找您,没想到却在这儿撞上了。”

刘媒婆说完这话,又看向舒棠对面的人,顿时惊得一跳,高呼道:“云公子,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云大公子笑得清淡,转头与舒棠道:“还未与姑娘作介绍。在下云沉雅,瑛朝沄州人士,来南俊国做点小买卖。”

舒棠彻底傻了眼。云沉雅的名号,如今已然风靡京华城

果然美人如风景,只有真正见了,才惊作天人。

一时之间,舒棠的脸白了一白,忽又想起方才自己那一番追马车报八字的作为,不禁连吞三口唾沫。她咳了两声,低着头连赔不是:“是、是我认错人了,原来与我相亲的房公子,不是官人你,是将将大街上,那个画春宫的书生。”。

说完这话,她复又抬头看云沉雅一眼,不等他说话,脚下一拐弯,灰溜溜地跑了。

刘媒婆留下来,跟云沉雅寒暄几句,亦走了

竹帘放下,车马叮铃铃,复又前行。

是时霞满长天,云沉雅掀开后帘,望着刘媒婆的身影,慢条斯理道:“明日去寻她,问问她近几月,那小傻妞相亲都要相些什么人?”

司空一顿,迟疑了一下问道:“大公子要寻的人确定是她?不用再查证?”

云沉雅摇了摇扇,意味深长地笑:“不用查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笑起来傻得像只呆瓜。如此独特的气质,舍她其谁?”

停了一下,他忽地将笑意敛尽,又问:“临南家的唐玉,找着了吗?”

司空闻言,脸色一黯,垂头道:“属下无能,今日才得知这唐二少已离开京华城。”

云沉雅移目看了他一眼,清清淡淡地道:“哪怕掀了南俊国,掘地三尺也把他给我拎出来。”

舒棠一路唉声叹气。

原本好好儿的一个相亲,谁晓得那卖画的房公子竟早有了相好。舒棠虽则是个肯吃亏的性子,但一想到自己因为一把美人扇,认错了人唐突了云沉雅,心里便禁不住有几分愧疚。

她灰头土脸地回了棠花巷子,绕过客栈正堂,默默回了后院,将今儿个穿得新衣裳换下,用清水洗了。

舒老先生从前院探出个头,看了看他家小棠棠的脸色,便问:“闺女儿,相亲黄了?”

舒棠闷着点头,说:“搅黄了。”

舒老先生一犹疑,又道:“你大清早出门后,唐家二少爷过来了一趟。”

舒棠手里动作一顿,顷刻将衣裳翻了一面,甩了一地水。

舒三易冲客栈小跑堂的汤归使了个眼色。汤归会意,便凑过来与舒棠解释:“唐二少爷让我给姑娘带个话,说是有只忒厉害的禽兽来咱京华城寻他了,他只好连夜收拾了包袱,先出去躲避一阵子。”顿了一顿,汤归又觑了一眼舒棠的神色,接着说,“唐二少爷还说,让姑娘别忙着相亲,待他回来,定然能承担起对你的责任。”

舒棠又将新衣裳翻了个面,用棒子打。

第03章

舒棠初次相亲,铩羽而归,不禁颓废了好些日子。

屋外的杜鹃花开了,迎着春阳,朵朵泣血。

这几日,舒棠揽了些杂物活,闲暇之余,便赏赏杜鹃,偶尔也帮汤归抄账本。

舒家客栈的规模小,只供打尖,不供住店。除了汤归,两个跑堂,两个大厨,掌柜的不必天天在。舒三易老先生得了空闲,便上大街淘八卦。

说是近日来,京华城小恶霸胡通一掷千金,要睡“浮生堂”里的头牌姑娘兰仪。两人办事办到最后一步,兰仪却推说月事来了,不肯往下做。

胡通男子汉大丈夫,也不好多计较,吃了个哑巴亏,只说改日再睡。

谁料第二日,兰仪便拿着他的银子,买了个玉佛尊,差人往云沉雅云府送去,还附赠一封情信,字字珠玑,行行深情。

小恶霸胡通辗转知道了此事,当下青了脸,挽起袖子便要找云沉雅算账。

得到了云府,谁料大门敞开,四个家丁迎在门口。

云沉雅得知胡通的来意,即刻热忱地将他迎入屋,非但将玉佛尊和情信转赠给他,还附赠了几个大瑛朝带来的小玩意儿。

胡通被云大公子这么一忽悠,便和气生财地走了。走到半路,觉得不对,这才发觉云沉雅是在羞辱自己。

胡通再次杀去云府,却吃了个闭门羹。他跳着脚在云府外骂了半晌,引来围观人群三层,仍是不解气。

走之前,他挽袖将那玉佛尊往地上一扔,砸了。

过了一会儿,云府门半敞开,云沉雅抖抖袍子,施施然走出来。

在那碎玉堆里拣选一番,云大公子挑了个大碎块,招呼家丁废物利用拿去打个玉镯子,继而,又抖抖袍子,施施然回了府。

舒棠在天井里洗衣裳,听她爹说这事儿,也凑到堂子里,竖起一对耳朵听八卦。

舒家红妞这几日都无精打采,今日难得起兴致。舒三易一喜,又乘风破浪地说了几个荤段子。

市井传闻,大都是痴男怨女眠花宿柳之事。舒棠听多了,便觉得丧气,她觉得吟风弄月的事儿离自己挺遥远,自己是个老实人,比较适合男耕女织,清粥小菜这等生活。

近日来,云沉雅却混得风生水起。舒老先生说的荤段子,十个里面八个有他。南俊国民风开放,又喜美姿容,云公子长得似神仙,大街上走一遭,便有女子非他不嫁。

舒棠听久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在围裙上揩揩手,她跟舒三易招呼一声,说想吃烂肉豆腐,要逛出门去买菜。

舒三易没能叫住她,反倒是从前院跌拌而来的一个跑堂的将她截住。

跑堂的显然受了惊吓,脚步虚乏,舌头打颤,结巴地说:“棠妹子,来、来来来人了……”

舒棠一脸老实,顺着他的话头往下猜,惊慌道:“咱们饭菜里没下药啊。”

舒三易一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问:“来啥人?惹上衙门了哇?”

小跑堂的摇头,舌头没捋直,“云云云……”了半晌,没“云”出个名堂。

舒三易着急,一把扒拉开他,朝客栈外间杀去。

棠花巷子是小街,舒家客栈开在这儿,平日里除了唐家二少,出入的都是寻常布衣人家。

这厢,锦衣公子一脸肃然往堂里一站,真真鹤立鸡群。

舒三易耸拉着脑袋上前,问:“这位客官,不知对鄙客栈有何指教?”

锦衣公子一愣神,抬手一拱,正要招呼,不想舒三易赶紧地又道:“客官若觉得鄙客栈长得不好看,砸着摔凳,上房揭瓦,统统没问题。”说着,他吞了口唾沫,复又赔笑添一句:“就是别伤着人了。”

锦衣公子嘴角抽两抽,眼风里却瞧见有个女子从后院跑来。来者是舒棠,进了大堂,东张西望。锦衣公子舒了口气,上前两步道:“舒姑娘,多日不见,不知还记得在下否?”

舒棠一愣,抬起头来,这才认出眼前人是那日跟着云沉雅的扈从,司空幸。

司空幸这厢来,是为着一桩正事。

说是云沉雅在南俊国跑生意,因各方关系不够硬,前些日子请人吃酒花了不少银子,如今手头上有点紧,急需靠倒卖老酒老筹钱。

司空幸说得为难,开得价钱却不低。又说云沉雅此刻等在三条街外的新月楼,若舒老先生有意,便可去将单子签了。

这笔买卖对舒三易来说是无往不利。横空飞来一笔财,砸得他直晕乎。也不多想想天下哪来白吃的餐,当下牵着闺女儿,跟着司空幸往新月楼而去。

楼里,食客两三人,剩下的多是搔首弄姿渴盼引起某某人注意的花姑娘们。云沉雅坐在一镂花木屏风旁,见着舒家父女二人,站起身招呼说:“是小棠啊,来来。”模样颇似在叫一只摇尾狗。

他且淡定,她且从容,但她们都惊呆了。

舒三易乐呵呵牵着舒棠过去,三言两语把生意谈妥。司空幸立在一旁,像根木桩子。正事谈罢,云沉雅又与舒三易唠嗑,以倾听为主,话题海阔天空,搞得舒三易被他蒙骗,以为他是个好人。

少时,又有舒家客栈小二来找,说是有客官要订酒,让舒三易回去。

舒三易回客栈前,将闺女儿留下。他是这样说的:“云公子见识广,既然你与他认识,这便是个缘分。你留下来,听他给你讲些道道,有意思的嘛。”

舒家小棠棠点头,乖顺地说:“我也瞅着云官人有才。”

那头,云沉雅扬开折扇春风得意摇了摇;另一头,司空幸仍旧木着一张脸,只抬手摁了摁额角的青筋。这也难怪司空幸如此反应。舒棠是个老实人,云沉雅却不是池中物,舒棠若跟了他,定会被抽刺扒骨,吃得连渣都不剩。

想到此,他又自眼风里望了舒棠一眼。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舒家小棠身在庐山,瞧不清云大公子的羊皮下,是一只活脱脱的大尾巴狼,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已然傻冒地跟云尾巴狼攀谈上来。

舒棠问:“云官人你是做什么买卖的?”

云尾巴狼很谦虚:“什么都做点,什么都不精深,有点入账,维持生计便好。”

两人正说着话,却不想另一头又走来几个女子,衣着艳丽,眉目含情,打头一个穿蓝衣的更是顾盼神飞。

蓝衣姑娘步生莲,走过来唤一声:“云公子,好巧。”语罢,几个姑娘都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叫唤不停,愣是将舒棠挤在身后。

云尾巴狼见这情状,先是一愣,再是一笑。一边摇扇招呼姑娘,一边自人群的缝隙中遥望舒家小棠。小棠本是坐着的,后见几个姑娘涌来,便端着板凳,往后挪了挪。谁想几个姑娘仍不甘心,还要将她往后挤,她老实巴交地眨了眨眼睛,干脆让出凳子,跑去云沉雅身后,司空幸身旁站着,候着。

原来那蓝衣姑娘,便是前些日子,给云沉雅送玉佛尊的浮生堂头牌姑娘兰仪。

浮生堂本是个只卖艺的舞馆,自上任头牌卖身败了风气后,这堂子便跟青楼一般无二了。唯一的区别便是里头的姑娘都是自由身,白日里随处挪动,夜里卖身倒也卖得甘愿。

几个姑娘说着话,舒家小棠就竖着一对耳朵听。听到趣闻新鲜事了,她便自个儿跟着乐呵。

这些个姑娘都是娇纵脾气,不过须臾,便有两人为着一支环钗吵起来。兰仪见这两个姑娘失了体统,自是不加劝阻,坐在一旁看笑话。

舒棠瞅瞅云沉雅,他闲着在喝茶;又瞅瞅司空幸,他仍是木着一张脸。想了想,便自个儿上前去,打算劝一劝。云沉雅见她有动静,用眼风瞄着围观。

俩姑娘正闹得风生水起,舒棠上前还没能全,一人便抓着酒壶往桌上砸。

手里的劲一歪,那酒壶直直砸在云沉雅面前。酒水四洒而出,却没能沾湿云大公子的衣裳。原来是舒棠抢先一步,扑倒在他身前帮他拦了拦。

云尾巴狼摇扇的动作一顿,看热闹的心思敛尽。

一桌子的人都傻了眼。唯独舒棠毫不自知,爬起来,又捏了袖口,伸去云尾巴狼的衣襟口,帮他将一小摊水渍抹了抹,见抹不干净,便说:“我觉得你这衣裳,还是得洗洗。”

语罢,她又乐呵地站起来,退到一旁站着,又竖起一对耳朵,打算继续听八卦。

可这会儿桌子上却安静下来。几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须臾,云沉雅将折扇“嗒”地往手心里一敲,含笑道:“姑娘吵也吵了,消消气便是。”说着,他又径自从袖囊里取出个镯子,往那俩姑娘面前一放,“说到底两位姑娘也是因云某的一句话而起的纷争,这只镯子,算是在下的一点心意。”

桌上的镯子,莹白通透。可兰仪见了,顷刻间脸色煞白。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云沉雅,道:“这、这镯子果真……”认出这镯子的来历,兰仪气得将脚一跺,转身就走。

桌上摆的镯子,正是兰仪用送云沉雅的玉佛尊碎块做的。

另几个姑娘猜到了镯子的来历,心中百味陈杂,如坐针毡,不过片刻,便纷纷找借口走了。唯余桌上一只亮白玉镯。

云沉雅皮笑肉不笑了地摇了摇扇子,说了句“好走”,便倒杯酒自斟自酌起来。

舒棠见人都走光了,又跑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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